中国式骗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幺傻
但是,三师叔丢掉了一只胳膊,那只被打断了骨头的胳膊,再也没有接上。
伤好后,三师叔继续南下,他要找到我。他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了我这一个亲人,他一定要找到我。
渡过黄河,他找到了总瓢把子,总瓢把子说我在西安,他又来到西安。那时候,已经是冬天。
在西安,为了不引起人们的关注,他穿着臃肿的棉衣,所以,精明如菩提这样的人,也没有看出来他失去了一只胳膊。他对菩提说,他会在吴起庙等我,因为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到教堂,所以只好让我去吴起庙等他。可是,分不清吴起和白起的菩提,给我说三师叔在白起庙等我。我去了白起庙,没有等到三师叔,却等到了一伙日本特务和汉奸。
吴起和白起不一样。吴起是战国时期的魏国人,一路向西进攻,打得秦国毫无还手之力。白起是战国时期的秦国人,一路向东进攻,打得当时的六国闻风丧胆。他们不是同时期的人。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三师叔,原来他一直在西安东门外的吴起庙等我,而我一直去西安南门外的白起庙找他。
中国式骗局 第491章:夜半祠堂里
三师叔等候了我很多,没有等到我,就开始在西安寻找。然而遍寻不着,他的生活也出现了危急。
三师叔丢掉了一只胳膊,也丢掉了自己的饭碗。算命先生这个职业是没有残疾人的。你既然们能够知天知地,知道命运的安排,为什么就算不出自己会成为残疾残疾人的三师叔不适合再做算命先生。
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攒。江湖中人看起来风光八面,吃喝不愁,但是他们都没有攒钱,古老的江湖谚语就是这样说的,他们也是这样做的。而现在的江湖中人早就变了。不但吃得红光满面,而且家产万贯,富甲一方。最明显的就是那些尖局治把和里腥治把,无论是哪一种治把,都富得流油。在江湖黑话中,治把是和尚,尖局治把是真和尚,里腥治把是假和尚。在今天这个社会里,不但古老的传统美德丧失殆尽,古老的江湖美德也丧失殆尽。寺庙不是超度灵魂,而是骗人钱财。江湖上说,盗亦有道,以前的老荣只偷贪官富商;而现在的老荣连老太太都偷。这是一个没有道德的社会。
三师叔没有钱,三师叔急需钱。
有一天晚上,三师叔正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游荡,突然刮起了大风。飘起了雨滴。三师叔左右看看,看到一座高大的房屋,他跑过去。房门是对开的两扇木门,门上挂着铁锁。是那个时代最常见的铁匠打出来的铁锁。三师叔一只手托着锁壳,一只手捏住锁芯,试着一拽,锁壳就和锁芯分离了。那个时候铁匠铺打出来的这种铁锁。几乎都没有防盗功能。铁锁锁君子,不锁小人。三师叔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他只是为了躲雨,才来到这间房屋里。他想着等到雨停了,自己离开的时候,还会把铁锁挂在门上。
三师叔推开房门,才发现这是一座祠堂。祠堂是祭祀祖先、商量家族大事的地方。祠堂中间一条砖铺的甬道,直通后房,后房里摆放着几把椅子,那是族长和家族中有名望的人商量大事的时候所座的。甬道两边是很多座小房子,小房里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墙上挂着布幔,布幔上写着去世和在世的每户家族成员的名字,一个个名字组成了一幅幅家族图谱。如果家族里出了小偷、娼妓、荡妇等等那些不干净的人物,他们的名字是没资格列入家族图谱的,他们的脚步也没资格跨入祠堂里。几千年来,祠堂乡绅文化制定了善恶是非标准。民间依靠祠堂乡绅文化来规范约束人们的思想和行为,祠堂在每个人心中都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被逐出祠堂和不能进入祠堂,被认为是最大的屈辱,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三师叔虚掩上祠堂大门,把锁子放在口袋里,沿着甬道向后走去,走进了后房里,他坐在族长所坐的椅子上,想象着自己为家族排解纠纷的场景,想象着祭祀祖先的时候甬道两边沾满人群的场景,想象着所有人都用恭敬的眼神望着他的场景。三师叔陶醉在自己臆想的幸福和快乐中,他觉得依靠他的能力做一名族长绰绰有余。突然,祠堂大门被推开了。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个飘着雨丝的夜晚听起来异常刺耳,三师叔静悄悄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借助着闪电,他看到墙角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桌布,放着灯盏,桌布垂下来,遮住了桌子下方。三师叔走过去,藏在了桌子下面。
走进祠堂里的是三个人,三个人迈着湿漉漉的脚步,走进了后房,坐在了椅子上。
他们刚刚坐定,三师叔就听见一个沙哑声音的人说“日他妈的,今个碰上的全是水码子。”
另一个浑厚声音的人说“我也是的,终于碰上一个梅花盘火点,可就是不答腔。”
三师叔听他们说话,知道他们是江湖中人,他们说的是江湖黑话,水码子指的是穷人,梅花盘指的是麻子脸,火点指的是富人。三师叔想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就藏在桌子下继续偷听。
浑厚声音说“这里会不会有吃隔念的”
沙哑嗓子说“啊呀,大门怎么没上锁”
一个干瘪声音说“有个屁,肯定平时就不上锁了,门上连锁子都没挂。再说,祠堂有个啥球都没有,谁稀罕偷有啥偷的”
另外两个声音说“是的是的。”
一道闪电陡然亮起,照得房间里的一切影影绰绰,也照着这三个人的脸孔,显得异常鬼魅。接着,雷声轰隆隆响起来,雨点也骤然大了起来,砸得窗外一片刷刷声。
他们不再说江湖暗语了。躲在桌子下的三师叔听见沙哑声音说“我今天在王家湾碰见一个货郎,给了他一张一百元的,买他一包丝线,一包丝线一毛钱,他翻遍所有口袋,也只找到八十元钱。我说,算了,我就只要八十元,看你做生意也不容易,剩下的十九块九毛钱都送给你。他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向我作揖,说遇到活菩萨了。”
浑厚声音和干瘪声音一齐笑了起来。
浑厚声音说“我今天去了张家庄,张家庄有几十户人家,有两三户人家是财主。他们家高门楼大厦房,还喂着狗,我一走近,那狗就扑过来,吓得我没命地跑。村外有一户人家,住在窝棚里,估计是外来逃荒人。那家有夫妻两个人,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男人招呼我进来吃饭,我当时肚子正饿,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吃饭。吃完饭后,我要给他们饭钱,那户人家说啥也不要,说吃顿饭算什么,走到哪里还能不让人吃口饭。我拿出一百元钱,说不行,一定要给你十元钱,你不要钱,我就不走了。推来搡去,那个男人只好接过一百元钱,找了我九十元钱。一转手九十就是块,还混吃了一顿饭。”
浑厚声音兴奋地笑起来,另外两个人也笑起来,他们都笑得很舒心。躲在桌子下的三师叔终于听明白了,这伙人是贩卖假钞的。可是,这伙人专门骗穷人,让三师叔很气愤。三师叔行走江湖一辈子,骗术高超,骗人无数,但从来都是只骗富人,不骗穷人。富人的钱来得容易,被骗点钱不会在乎,再说,他们的钱大多来路不正,他骗别人的,你也可以骗他的。而穷人的钱来得太不容易了,骗了他们的钱就是要了他们的命。货郎挑着担子行走穷乡僻壤,卖着两毛一毛的针头线脑,多少天才能挣到那八十元钱啊;外来户住在窝棚里,一分钱一分钱积攒着,想要盖新房子,而你一下子就骗了人家九十元钱,他肯定会心疼一辈子。
干瘪声音问“那你说你今天遇到梅花盘是怎么回事”
浑厚声音说“我走在路上,看到一个满脸麻子的人拄着文明棍,穿着绸缎,戴着礼帽,一步三摇地走过来,我迎上去,想和他搭话,我站在路边,弯腰说先生好。他看着我啊了一声。我又问先生要去哪里他看着我,还是啊了一声。我说先生,我送你一程。他还是啊了一声。后来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先猜猜。”
沙哑声音说“这个土财主也架子太大了,一问三声啊,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干瘪声音笑着说“我猜出来了,你说吧。”
沙哑声音说“怎么回事你们快说。”
干瘪声音说“这个土财主又聋又哑,只会啊啊。”
三人一齐爆发出哄笑声。三师叔躲在桌子下,也差点笑出声来。贞纵吉划。
中国式骗局 第492章:三师叔落魄
三师叔听出来了,这伙人是贩假钞的。
接着,三师叔听到他们在谈论一个叫做黄龙洞的地方。他们说没有脸回到黄龙洞,回到黄龙洞没法给老大交代,完不成任务,就会受罚。
窗外,雨声静息了,一弯浅浅的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仿佛秤钩一样。那三个人又在商量今晚的住宿情况,最后一致决定去沙哑声音家。三师叔听到他们的湿漉漉的脚步声渐离渐远,听到祠堂的大门传来吱呀呀的开启声和关闭声,他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将几张靠背椅子并在一起。这就是他今晚的床铺。
这时候,三师叔还没有想到他会涉足贩假钞这一行。
天亮后,三师叔走出祠堂,沿着大路向东面走去,他想着我可能已经离开了西安。而我要去的地方。只会在东面,他也向着东面行走。只剩下一条臂膊的三师叔形单影只,心中也充满了形单影只的落寞,他觉得世界上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他发誓一定要找到我。
沿着通衢大道走了几十里路,他走到了长乐村。
那天,长乐村正在过忙罢。忙罢是关中农村一种特别喜庆的节日,从阴历六月初一,一直到阴历七月底,长达两个月。和别的节日不同的是,忙罢不是关中所有农村一起过,而是从西往东,凡是上百户的大村庄,一村挨着一村过。到了忙罢的这一天,村庄一定会邀请西安易俗社的戏班子。在本村搭台演唱。远远近近的村道上,都奔走着穿粗布汗衫和千层底布鞋的喜气洋洋的庄稼人,村子里嫁出去的闺女,一定会带着一家老小来看戏;村子里娶进门的媳妇,也一定会邀请娘家人一起来看戏。村道上回响着秦腔声嘶力竭的唱腔,和锣鼓家伙的敲击声,飘荡着炸油糕的甜香。和蒸馒头的糯香。忙罢时分,新麦入仓,连收割后的田地都显得慵懒,这也是庄稼人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光。
三师叔百无聊赖,就来到了长乐村。长乐村的打麦场边搭起了戏台子,戏台子下人山人海,人群外是摆摊设点的小生意人,卖甑糕的,卖面皮的,卖肉夹馍的,卖炒粉的,卖扯面的,卖凉粉的,卖核桃的,卖红枣的,卖桃子的,卖黄杏的,卖琼锅糖的,卖玩具的,卖顶针的戏台上是热火朝天,戏台下也是热火朝天。
在这里,三师叔看到几个乞讨的残疾孩子。
那几个孩子的手和脚都显得奇形怪状,在不可能扭转的地方扭转了,他们的手脚看起来不像手脚,而像僵硬的没有生气的树枝。他们的身体和脸都扭曲变形,看起来恐怖而可怜。这几个奇形怪状的孩子分开了,有的在戏台下的人群中爬行,有的坐在小吃摊的旁边,还有的挨着摊点一家家讨要。很多人看到这些孩子异常可怜,就把钱放在他们手中或者面前的破碗里。
三师叔不知道这是采生折割,他看着这些孩子,也感觉他们很可怜,他感觉很奇怪,一个孩子怎么会长成这样子。他仅有的一只右手放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有摸到一分钱,只好作罢。
纵使三师叔这样的江湖老手,也被采生折割蒙蔽了双眼。我也只是听到黑白乞丐说了后,才知道江湖上有采生折割。
三师叔饥肠辘辘,不知道怎么才能弄到钱吃饭,他断了一只手臂,再也不能装神弄鬼了,而装神弄鬼是他的强项。三师叔看着一个炒粉摊,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说话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前面这位客官,断了一条胳膊,都是恓惶人,跟我走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三师叔回过头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老人,他的手脚完好,但是衣衫破烂,像风飘絮一样;脸上沾满污垢,像从垃圾堆里刚刚刨出来一样。三师叔知道这是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油腻的零钞,递给三师叔。三师叔没有多想,接过去,两步走到炒粉摊子前,要了一碗炒粉。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三师叔纵横江湖一辈子,此时也要接受老乞丐的施舍。
三师叔本来是一个很整洁的人,他玉树临风,气质洒脱,对仪容仪表都很讲究,可是,自从断了一条手臂后,三师叔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变得邋里邋遢。吃完炒粉后,三师叔用衣袖抹着油腻腻的嘴巴,跟在老乞丐后面离开了。
当天黄昏,老乞丐把三师叔带到了一座废弃的村庄里。站在铺着一层尘土的村道上,能够看到斜阳余晖照耀的秦岭山巅。村庄里静悄悄的,连一声鸟鸣都没有,透着诡异。
在一堵没有院门的倾颓的院墙前,老乞丐对三师叔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被社会抛弃了的人,我们自己要救自己,也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看到自己的恓惶。你在你在忙罢会上,饿得像狗一样,没有一个人给你钱,没有一个人给你吃的,只要我看到你恓惶,让你吃饱了肚子。”
三师叔不知道这个老乞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只点点头。
老乞丐又说“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有钱都是爷,无利不起早。世上的人,不管是做官的,还是做奴的,谁不是为了钱谁能离开钱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所以,不管你是谁,你得有钱。我们乞丐也得有钱,你说我说得在理不在理”
三师叔又点点头。
老乞丐看到三师叔频频点头,就说“我们乞丐穿的烂,吃的烂,住的烂,连狗都看不起我们。人向有钱的,狗咬穿烂的。人家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所以,我们自己组织起来,谁也不敢欺负我们。”
老乞丐看着三师叔,三师叔还是点点头。
老乞丐走进了荒弃的院子里,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荒草间跳跃着蚂蚱和蟋蟀。三师叔跟着老乞丐走进去,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轻抚着草稍,裤管上和袖管上沾满了草籽。他们穿过荒草凄迷的庭院,走到了一座窑洞前,窑门吱呀呀打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老头,老头穿着破烂,胡子花白,但那双眼睛却透着阴森森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老乞丐问白胡子“今儿个没啥事”
白胡子讨好地笑着,说“没啥事,都好着哩。”
老乞丐对白胡子说“把后窑的箱子都打开,挑一个合适的,明个让这个兄弟带着出去要饭。”
白胡子凶恶的眼睛在三师叔脸上转了两转,走到了后窑里。老乞丐和三师叔跟着走了过去。阳光透过窑洞的顶窗照进来,照得后窑纤毫毕现。白胡子从腰间取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挨着打开靠墙放着的七八个箱子,然后揭开箱子盖。三师叔走前一步,低头观看,突然毛骨悚然。
箱子里都是孩子,一个箱子里放着一个孩子,那些孩子咕噜噜的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哀求和痛苦。有的孩子缺胳膊少腿,有的孩子腿脚奇形怪状,有的胳膊腿上还包着草药。三师叔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他没有想到箱子里居然放着一个个残疾孩子。贞以双技。
老乞丐对三师叔说“造孽啊,他爹娘生下娃娃,看腿脚不全,就丢出去了。娃娃再缺胳膊少腿,那也是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出外逃饭,看到这些可怜的娃娃,就收集起来,养活他们。唉,他爹娘心真是狠。”
那时候,三师叔丝毫也没有多想,他相信了老乞丐的话。可是,他觉得奇怪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聚在一起,为什么残疾的样子令人恐怖。
一辈子行走江湖的三师叔,也没有将人心想象得那么邪恶。白胡子从箱子里把一个孩子提溜出来,放在地上,三师叔看到这个孩子的两条小腿朝外扭曲,走路的时候是用膝盖挨着地,就像海豹一样。三师叔看着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乞丐说“甭问了,他是个哑巴。”
孩子张开嘴巴啊啊叫着,三师叔看到他的嘴巴里空空如也。
老乞丐又对三师叔说“你今晚就在这里睡一宿,明天天一亮,就带着这个娃娃去要钱。记着,只要钱,不要饭。到了后晌,会有人找你们收钱,你们要把钱全部上缴了,跟着那个人走。”
三师叔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伙彻头彻尾的职业乞丐。职业乞丐都是只要钱,不要饭。你要给他饭,他还会骂你。
三师叔想到了逃跑。
中国式骗局 第493章:人不亲行亲
那天晚上,院子里陆陆续续走进了十几个乞丐,他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丝毫也看不出白天那种恓惶样子。天气炎热,蚊虫肆虐,乞丐们在窑门口点起了火堆,把墨绿色的艾蒿盖上去,散发着苦味的浓烟在窑门外缭绕不绝。
白胡子从墙洞上取出一个花布包裹,打开后,里面居然是铿锵作响的麻将。白胡子在房间里点起了几根蜡烛,四名乞丐围坐在方桌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脏兮兮的钞票,他们玩起了麻将。其余的乞丐站在麻将桌边观看。
乞丐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麻将桌上。木箱里的孩子们无声无息,三师叔的眼睛落在箱盖上的透气孔,他能够想象到他们蜷曲在里面痛苦的情景,也不知道他们吃饭了没有。三师叔觉得这些乞丐实在太残忍,残疾孩子也是孩子,为什么要把他们丢进木箱里,可能是担心他们夜晚偷偷逃走吧。
三师叔刚刚来到这里。他一言不发,蜷在墙角装着睡着了,他总觉得这伙乞丐透着怪异,他们向人要钱的时候是一角一分,而在麻将桌上的输赢却是十元一元。
夜半时分,月亮升上了树梢。窗外传来猫头鹰低沉的呜咽声,乞丐们激战犹酣,三师叔悄悄爬起身,向外走去。他刚刚走到窑门口,背后突然传来白胡子老汉愤怒的喊声“去哪里”
三师叔陪着笑脸说“我出去屙屎。”
白胡子不再问他,三师叔慢腾腾走出了窑门,来到当院的草丛中,他刚刚解开裤带,窑门里传出了一声断喝“妈的。滚远些。别熏着老子。”
三师叔迟迟疑疑地走到了院门外,看到后面没人跟踪,就撒开脚步,逃进了夜色中。他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那些乞丐边追边叫喊,然而,他们都不是在草原上生活过的三师叔的对手,三师叔很快就将他们甩出了很远。
逃出了几里地后,三师叔看到后面再没人追赶,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充满了无限落寞当年叱咤江湖的探花郎,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唉,时也,命也。
那一刻,三师叔说他想起了宋朝宰相吕蒙正的寒窑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扇翼,飞不过鸦。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腾达
三师叔是清末秀才,聪明绝顶,要不是清家覆灭了,三师叔以后肯定是峨冠博带的大官,可是,三师叔取得了乡试第一后,科举考试就取消了,然后清朝就完蛋了。三师叔认为,这就是命。
三师叔在草原上生活得优裕自如,与世无争,可是日本人打进来了,看到不顺眼的中国人就杀,一贯与世无争的三师叔被迫卷入了这场战争。三师叔认为,这也是命。
三师叔这一辈子玩了无数女人,每个女人和三师叔有了床第之欢后,都会对三师叔服服帖帖,三师叔没有三宫六院的形式,但是他有三宫六院的内容。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后却还是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三师叔认为,这还是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甭强求。命里有个球,到了天尽头还是个鸡巴。三师叔纵横江湖一辈子,到头来还要被这些他看不起的乞丐们追撵,三师叔觉得,这依然是命。
生活无着的三师叔饿着肚子在西安街道转悠了大半天,他倒是见到了几个算命先生,可是他羞于上前,当年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尊心极强的三师叔不愿意被被人看笑话。人活脸,树活皮,三师叔宁肯饿死,也要自己那张脸。
后来,他想到了黄龙洞。他决定去黄龙洞碰碰运气。
黄龙洞是西安南面的一座小村庄,三师叔问过了很多人后,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村口,有几个人正圪蹴在老槐树下聊天,三师叔听到有一个人声音沙哑,他凭借声音就听出来,这个人就是在祠堂里说话的那个沙哑声音。
沙哑声音看到三师叔走进了他,就不耐烦地站起来,挥挥手说“臭叫花子,快点走。”
三师叔冷冷地看着沙哑声音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不是臭叫花子,我是来给你们送一套富贵的。”
沙哑声音把三师叔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他惊疑地问“你能送来什么富贵”
三师叔眼神望着远处,似乎看着沙哑声音,又似乎没有望着沙哑声音,他慢悠悠地说“尖中里,了不起;里中尖,赛神仙。打开院门见青山,鹰飞雀跃在云端。我见到掌柜的才能说。”
三师叔说完后,那几个人一齐惊讶地望着他,赶紧把三师叔带进了一座门面很不起眼的院子里。三师叔刚才说的都是江湖谚语,意思是说,你有了好本事,还要会吆喝,这样才能赚大钱。大家都是行内人,但还是要见到老大。贞亩华巴。
这是一个贩卖假钞的团伙,老大是一个黑胖子,模样看起来很像鲁智深,或者镇关西,大腹便便,满脸横肉。黑胖子见到三师叔,问道“打哪搭来的”
三师叔指指远处的秦岭山说“搁那边来的。”
黑胖子问道“有何见教”
三师叔说“我不知道你们生意如何,但从你们住的是这种地方,就看出来生意不怎么样。”
黑胖子故意左右望望,问道“你说什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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