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骗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幺傻
凌光祖说“早着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午时拿回一百个银元吗你不相信我“
我说“你从哪里拿银元”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我从香案上爬起来,想着他会催我出门,没想到他居然说“庙前有香炉,庙后有水井,把香炉洗干净,盛上水,架柴烧开,喝饱水再出门。”
我说“我饿,我不想喝水,我只想吃东西。”
他说“我也想吃东西,午时后保证让你吃上东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还用热水把肚子填饱。”
为了能够在午时后吃上他的东西,我赶紧按照他的去做,烧开了半香炉开水。
我们用热水填饱了肚子后,就出门了。走到一道街巷后,凌光祖让我在巷口等着他,我害怕他跑了,就坚持要跟着他,他说“我去有钱人家的屋里,你看看你这身衣服,不用问就是个叫花子,人家会让你进门”
我看看凌光祖身上那套新崭崭的棉衣棉裤,和凌光祖用水抹出来的发型,自惭形秽。我说“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凌光祖不屑地说“一百块银元,好大一堆,我还等着你给我扛着呢。”
凌光祖走进了街巷中,我站在街巷口观望。
那天巷道是弯曲的,我看了一会儿,就看不到凌光祖的背影了。巷道里走来了几个和我年龄一般大的孩子,他们看到我,就向我丢石子,骂我是叫花子,我也向他们丢石子。可是他们人多,我架不住,被他们追得满街乱跑。
后来,估计那几个孩子走远了,我又觅路来到街巷口。一来到街巷口,就看到凌光祖站在那里,他把一个白布口袋丢给我,意气风发地说“一百块银元,不多不少,替老子扛上。”
我抬头看看太阳,还没有升到头顶,也就是说,此刻还不到午时。
我打开白布口袋,看到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元。我惊异地问“谁给的”
凌光祖说“此地不宜多说,先去吃饭,去最好的饭店。”
县城最好的饭店,其实就是一座临街的二层楼房。那时候县城的人每天都只吃两顿饭,午时不是吃饭时间,所以,我们在这个时间段走进去,饭店里空无一人。
我们找到一个临街的窗口坐下来,坐在这里,能够俯瞰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能看到远处的建筑物,包括昨晚我们睡过的城隍庙庙顶。
刚刚落座,我就急切地问“谁给了你这么多银元是不是你家亲戚”
凌光祖笑着说“亲戚亲戚都是互相利用的。能用上你,你就是亲戚;用不上你,你就不是亲戚。亲戚就是世间最势利的那类人。”
我问“那是谁给的”
凌光祖说“说来话长。”
小二给桌子上送来了茶果,是一小碟小果子,一小碟葵花籽。我一看到小果子,满眼放光,抓了一把放进肚子里。小果子,是一个个的小面团,比指甲盖还小,用油炸熟,沾上炒熟的白芝麻,就成了一种很美味的糕点小吃。
凌祖光说“这是县城最高档的饭店,你看看你那个饿死鬼的样子,还能不被人笑话”
我偷眼望去,看到两个小二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捂着嘴巴偷笑,那一定是在笑话我,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凌光祖和我一样,一晚半天都没有吃东西,但是他很沉稳,大腿压着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夹起一颗小果子放在嘴巴里,用一种倨傲的眼神斜睨着小二。凌光祖说“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有钱人了,你得像个有钱人的样子来。吃完饭再给你买身新衣裳,把这身烂皮丢了。“
我高高兴兴地点头称是。
我问“谁给了这么多钱”
凌光祖斜睨着四周,看到周围没有人,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座县城有一条仁德巷,巷子里住着一个高老太爷。高老太爷家财万贯,但始终有一块心病,没有后。高老太爷在五十岁的时候,娶了一房小,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可是这个儿子是羊癫疯。”
小儿端来了两盘炒菜,一盘洋葱炒肉,一盘酸辣白菜,又端来了一盘馒头。凌光祖咬一小口馒头,夹一片洋葱。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尽管我的肚子见到肉片翻江倒海般地欢呼,但我也只能夹着洋葱,装着不喜欢吃肉。
凌光祖接着说“高老太爷为了治愈独生儿子的羊癫疯,走了很多地方,上北京,下南京,用了各种偏方,都治愈不好。高老太爷后来说,谁能够治愈儿子的羊癫疯,愿捧出万贯家产。”
我听到这里,就自作聪明地说“我知道了,你治愈了老太爷儿子的羊癫疯。”
凌光祖说“我要是能够治愈,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吃洋葱炒肉了。”
我问“那是为什么有人治愈了吗”
凌光祖不回答我的话,他依然慢悠悠地说“我三年前就知道高老太爷的这块心病,所以我三年前就开始留意他。但是,这三年来,我一直没有找他,今天早晨,我才去找他。”
我问“你怎么找他的他为什么要给你一百块银元”
凌光祖说“今天早晨,我走进高老太爷家,我给他算了一卦,我说他有一块多年的心病,我知道是什么。他说让我说出来,我说这块心病就是您老的儿子羊癫疯。他说确实是这样,但不知道怎么治愈。我说这种病不是医学能够治愈的,你看你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一生,儿子病情丝毫没有好转,这种病我有办法,可以替你祛除病根。他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说你儿子有羊癫疯,是因为有人在你家埋下了诅咒,你儿子自从出生后,就受到了这种诅咒的蛊惑,所以有了羊癫疯。他问诅咒在哪里,我说我需要找一找。”
我问“真有诅咒吗你怎么知道在哪里”
凌光祖没有回答我的话,他说“我走在前面,高老太爷走在后面,我们在他家的院子里转了一大圈,最后,来到了他家院墙后,我指着院墙后的荒草堆说就在这下面,这下面埋着一颗羊头,所以你儿子得了羊癫疯。高老太爷和下人们都不相信,这里荒草覆盖,郁郁苍苍,完全不像有人挖掘过的样子。我说没问题,挖下三尺,就有羊头。羊头取出,疾病祛除。高老太爷就让下人挖掘三尺,果然找到了一颗已经沤烂了的羊头。”
我问“怎么会有羊头呢怎么会有羊头呢”
凌光祖依然不回答我的话,他说“回到屋子里,高老太爷问我要什么报酬,我说我只要一百块银元,等到孩子病好了,报酬多少就随你了。高老太子很爽快地让下人包给了一百块银元。”
我迫不及待地说“你还没有说高老太爷家院墙后怎么会有羊头。”
凌光祖平静地说“那是我三年前埋的。”
我说“为什么要用三年一年不就行了去年埋了今年刨。”
凌光祖说“你以为高老太爷是傻子你以为有钱人的钱就那么好骗凡是能够成为有钱人,都是人中的人精,他们比穷人更见多识广,比穷人更聪明,想要骗到他们,难上加难。然而,只要对症下药,不留破绽,就不愁骗不到他们。”
凌光祖顿了顿,又说“你想想,把羊头埋在院墙后的深坑里,把深坑填平。不论怎么说,只要你动过了土层,就会留下痕迹。深坑上面的土壤颜色明显比别的地方新鲜,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你得等。第二年,深坑上面就会长出小草,落了树叶,但是你还要等,因为这些小草明显和旁边的小草不同,稀稀拉拉,茎叶单薄。第三年,深坑上面覆盖了一层枯草,还有第二年的新草,土壤表面长出了一层和旁边一模一样的青色苔藓,苔藓上还有随风飘来的一层落叶。到这时候,深坑上面和旁边没有丝毫差别,再去刨挖,没有一个人怀疑是你事先挖掘的。”
我想了想说“三百了六十行,行行皆学问。可是你用三年才骗到一百块银元,未免时间拖得太长了点。”
凌光祖说“你居然也敢小看我,好的,我明天再给你骗一笔钱。”
我问“骗多少钱”
凌光祖说“很难预测,但是保证会是一大笔,让你对老子心服口服。”
我看到他这样自负,就故意说“如果你明天这个时候能够骗到一大笔钱,我就永远听你说,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中国式骗局 第二十章:相术大师爸
吃完饭后,我们来到了大街上。凌光祖说他要给我做一身新衣服,我穿着这一身破衣烂袄,简直丢他的人。
裁缝铺里,有五个人,一个给儿子做衣服的老太太,一个陪着丈夫来做衣服的妻子,一个带着丫鬟来做衣服的阔太太。
老太太向旁边的人炫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在省城做大生意;那个做衣服的丈夫面上表情尴尬,一直竭力挺直腰杆,查看妻子的表情;那个阔太太脸上带着鄙夷的表情,对着老太太暗暗撇着嘴巴。
这一拨人全都走了,才轮到我们做衣服。
裁缝问“给谁做”
凌光祖说“给我这位弟弟,做一套学生制服,开年就要上中学了。”
裁缝说“那就做制服,穿上我做的制服,人整个就换了一个。”
凌光祖对我说“你先呆这里,我出去解个手。”
裁缝给我量好尺寸后,凌光祖进来了,凌光祖说“我们明天取衣服。”
裁缝说“明天不行,那个老太太的要先做,他后天要托人给儿子带过去。”
凌光祖说“那我们看后天来取衣服。”
走出了裁缝店后,凌光祖对我说“下一笔富贵有了着落,就在刚才裁缝店这堆人里面。”
我问“是哪一个”
凌光祖说“那对夫妻,男的在县衙里当差,身上没有几两油水,不值得去找他;那对主仆,男人是本地的大官,说不定就是县长,不能轻易下手。这类人需要放长线钓大鱼,我们急切间也不能下手。倒是这个老太太最容易上钩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凌光祖说“ 那对夫妻,男子倨傲,女子谦卑,听老太太说自己儿子在省城做大生意,面露尴尬之色,明显是县衙里的小角色,挣钱不多,谱摆的不小。那对主仆,听到老太太说自己的儿子在省城做大生意,丫鬟没有表情,因为她经多见广,能来主人家里做客的,非富即贵,啥人没见过阔太太面露鄙夷之色,说明她家钱财超过老太太家。在一个小县城,家产超过省城做大生意的,能有谁只有县衙里的高官了。这个老太太喜欢炫耀,唯恐人不知道她家有钱,这类人稍微下套,就会咬住。”
凌光祖又对我说“小子,跟着师傅好好学着点,这察言观色,是相术的第一步。”
我连连点头。
那天下午,我们来到了一处茶馆,茶馆对面是一户人家,砖砌的院墙,铜环的大门,黑门红边子,大门边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石狮子。石狮子边是几个拴马桩。一看这户人家,就是有钱的大户人家。
邻座来了一个老年人,抽着用烟叶包卷的香烟,一看就是本地人。本地盛产烟草,广为种植,将烟叶摘下晾干,烘烤揉搓,就是烟末,可加工成香烟,进行出售。但是本地很多人嫌这种香烟劲儿太小,干脆自己用烟叶包卷,不用揉碎,这样的香烟免除了几道工序,所以较为便宜实惠。
凌光祖看到老人还没有点茶,就走过去对店小二说“这位老人的茶钱算我的。”
店小二给老人端上一壶茶,刚要掏钱,店小二指着凌光祖说“那位先生已经替你付账了。”
老者羞赧地站起来,凌光祖笑吟吟走过去,他说“我看你面善,就想和你攀谈,相见就是缘分。”
他们开始聊起了家常,从天气说到了收成,从收成说到了风土人情。说着说着,对面那户人家开门了,走出来了一个女子。女子长辫子,水蛇腰,身材高挑,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凌光祖装着不经意地瞥一眼,对老者说“这家人估计算我们这里的财东家。”
老者认真地说“可不是咋的,人家娃在做大生意,钱海得很,刚才那是他闺女。”
凌光祖问“做啥生意能这么有钱”
老者说“做木材生意。”
凌光祖问“他有几个娃”
老者说“有三个女子,想生个儿子,看了多少先生,就是生不出。”
凌光祖问“老太爷呢”
老者说“老太爷前年死的。”
凌光祖问“怎么死的”
老者说“被雷击死了。小雨天躲在树底下,被雷击成了黑色,好惨啊。”
凌光祖不再问了,他继续和老者聊聊家常,然后就告别了。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了县城最好的一家客栈。第二天中午,凌光祖带着我来到了昨天那家缝纫店,他叮咛我一句话也不要说,只看看他怎么下套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爱炫耀的老太太来取衣服。
老太太取走衣服后,凌光祖赶过去,拦住了老太太的去路,他用探寻的眼睛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让在了路边。老太太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她又被凌光祖拦住了,凌光祖又是欲言又止,又让在了一边。老太太这次开腔了,她问“你拦住我干什么你是谁”
凌光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啊呀,很严重啊,说给你听,就是泄露天机;不说给你,又良心不安。”
老太太问“什么很严重我昨天就见过你,你不就是来裁缝店做衣服的吗”
凌光祖说“就因为我昨天遇到了你,说明有缘,所以才想说给你听,昨晚想了一夜,今天才决定要找到你。”
老太太说“我又不认识你。”
凌光祖说“我也不认识你。但是你印堂发黑,双眼无神,主儿子有灾。”
老太太一听到儿子,似乎一惊,他说“我儿子平平安安,能有什么灾难”
凌光祖说“三年前你有过一灾,今年,你又有一灾。三年前灾在丈夫,三年后灾在儿子。”
老太太脸色变了,脸颊的肉突然抖动了一下。
凌光祖说“我问你,你只要回到是,还是不是。我说的不对,你就说不对。”
老太太说“好。”
凌光祖说“从你眉毛上看出,你老伴三年前死于横祸,很可能是天大五雷轰。”
老太太一言不发。
凌光祖继续说“你儿子在省城做生意,做的是非法生意,赚钱太多,所以你老伴才有此报应。从你的嘴角看出来,你儿子也有了报应,只剩生了三个女儿,不生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大不孝。”
老太太面露凄然之色。
凌光祖又说“你儿子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遭受和他爹一样的报应。”
凌光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也不犹豫。走出了十几步,失魂落魄的老太太在后面拉住了他。老太太泪流满面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凌光祖面容沉稳,慢腾腾地说“要避此灾祸,唯有一法,将家中所有金银全部打包,背到北门外两里处,有一棵老柏树,埋在树下,三日后再去取,保证儿子一生安然无恙。”
老太太连连点头答应。
凌光祖又说“切记切记,万万不可告诉别人,否则就不灵了。”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凌光祖带着我走出县城北门,端直走了两里路。这里是一片乱坟岗,凡是死后没有亲人的,流浪此地的,都被埋在这里;一些作奸犯科的人被处决后,也被埋在这里。这里果然有一棵老柏树,足有一搂粗细。一棵柏树要能够长成这么粗,少说也长了几百年。柏树的生长速度非常缓慢,慢到长了十年,也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粗细,完全违背了十年树木的自然发展规律。
凌光祖让我藏在乱坟岗后,从荒草的缝隙中观察那棵老柏树,他则藏在更远的一堵断墙后。凌光祖说“老太太埋好金银后,你给我打个暗号,把手臂举起来,我就过来。”
我疑惑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老太太就一定会来”
凌光祖说“老太太要是不来,我今晚把头割给你。”
尽管我对凌光祖崇拜得五体投地,但是我还是对这件事情有点怀疑,老太太凭啥就相信她的话,凭啥就会把家中的贵重金银埋在荒郊野外。
然而,凌光祖却坚信,老太太绝对回来的。
那天下午,我们来到了北门外的乱坟岗旁,静静地等候着老太太一个人来到这里,一个人把金银财宝偷偷地埋在老柏树下,等到老太太离开后,我们再偷偷地刨挖出来。
可是,我们一直等到了黄昏,也没有等到老太太出现。
乱坟岗里没有人来,只有孤零零的树木和萋萋荒草来陪伴,只有旷野的风和凌乱的雪来光临。黄昏的乱坟岗有一种巨大的恐惧,似乎有无数的孤魂野鬼,从一座座坟墓里悄悄爬出来,无声地行走在一座座因为无人料理而荒废的坟墓间。我不敢再呆在这里,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覆盖了我的全身。
我回到了县城北门,凌光祖跟在了我的身后,看起来他的情绪很低落。等到他赶上了我,走在我的身边,我说“今晚你要把你的头割下来了。”
凌光祖立即恢复了他的洋洋得意,他说“这是一颗世间最伟大的相术大师的头颅,怎么能随便割下来”
我们刚刚走进北门,就听说了午后的一场灾祸。一个老太太怀揣包裹去往北门,被一辆受惊的马踩死了,老太太怀中的包裹打开了,里面的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中国式骗局 第二十一章:新房下诅咒
我现在已经忘记了,我们在那座县城里呆了几天,也许是五天,也许是七天,但绝对不会更久。因为凌光祖说过,如果在这里呆到更长的时间,就会有生命之危,或者牢狱之苦。醒悟过来的高老太爷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们在那座县城里一共做了三天事情。第一件是从高老太爷那里骗走了一百块银元,第二件是阴差阳错把那个爱炫耀的老太太送进了地狱,第三件是给一户人家下了诅咒。
所谓的下诅咒,通俗的说法叫下套。
我从小就喜欢雕刻,我在这方面可能拥有天赋,如果八岁那一年没有被绑架,如果绑架后王细鬼愿意出点钱把我赎回去,我的人生肯定就是另一番模样,长大后的我,也许能够成为雕塑学家。即使不能成为雕塑学家,至少也会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我小时候喜欢雕刻,但是那时候我不知道那叫雕刻,乡下人认为我刻刻画画,不务正业。我有一把小刀,我经常把这把小刀揣在怀中,遇到合适的机会,就要刻划一笔。私塾学校的每张凳子下,我都偷偷刻下了图画。我的凳子下面是小燕子,别的同窗的凳子下面,有的是螃蟹,有的是蜘蛛,有的是蟾蜍,而先生的方凳下面,我刻了一只王八。每次上课的时候,看着先生在上面正襟危坐,一脸正经,我想到他坐在了王八上的滑稽样子,就想笑。有一次,先生没有坐稳,凳子倒了,这才发现了我刻划的秘密。先生展开了大调查,终于把我揪了出来,我的手掌都被先生用戒尺打肿了。
后来在马戏团,我天天忙得像龟兹,哪里有时间刻刻画画。龟兹是我们那一带对吹鼓手的叫法,遇到红白喜事,吹鼓手一曲接一曲地吹吹打打,人家吃饭,他们都不能吃饭,他们是红白喜事上最忙碌的人。
现在,来到这座小县城,难得有几天清闲时间,我雕刻的爱好又死灰复燃。
县城里有一个刻章子的,是个年轻小伙,我一有时间就跑到了他的跟前。他刻得全神贯注,左手握胚子,右手握刻刀,每刻一刀,就吹一口气,把从胚子上刻下的碎木屑吹走。我在一边看得如痴如醉,他那种专注的神情让着迷,他所刻出的印章同样让我着迷。有一次,我看到一滴清凉的鼻涕挂在了他的鼻尖,摇摇欲坠,他忘记了擦拭。我想,一个手艺人能够对自己的手艺专注到这种程度,那么这种手艺就一定是伟大的手艺。
小伙子的摊位上有几把刻刀,呈四棱形,刀刃很短,亮晶晶的,刀柄很长,通体乌黑。我以前的那把刀片是自己用废铁片打磨的,哪里有这种专用刻刀漂亮
我给小伙子说“能不能叫我摸摸你的刻刀”
小伙子不高兴地说“去去去,手艺人的工具,就是手艺人的命根子,怎么能随便摸你把你的腿子褪下来,站在大街上,让人随便摸你的鸡巴,你愿意不愿意”
我一想,是这个道理,可是,我是在想拥有一把这样的刻刀了,就说“那你卖给我行不行”
小伙子说“你见过卖自己饭碗的吗去去去,呆一边去。”
我还不死心,赖在他的摊位前说“你就说说哪里能买到,好吗”
小伙子说“南门里,有一家铁匠铺,你去那里问。”
买一把刻刀,需要钱,可是我没有钱。我找到凌光祖,我说想买一把这样的刀。凌光祖想了想,立即爽快地给了我一块银元,他说“好好学,好好刻,学好了以后大有用处。”
我拿着一块银元来到南门,果然在南门里找到一家铁匠铺。南门里是一个地方,一条街巷。铁匠铺里的炉火烧得正旺,炉火上盖着一张瓦片。老铁匠系着皮围裙,小铁匠拉着风箱。风箱呼呼地响着,火苗呼呼地窜着。老铁匠左手持着铁钳,从炉膛里夹了一节烧红的铁器,放在铁砧上,右手操起小叫锤。拉风箱的小铁匠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操起了一把大铁锤。老铁匠的小叫锤敲在了烧红的铁器上,小铁匠的大铁锤立即砸下来,小叫锤落在哪里,大铁锤砸在哪里,小叫锤像小鸡啄米,大铁锤像霹雳雷霆。大铁锤一砸下去,一层层铁屑就飞溅而出,从红色变成了黑色,落在老铁匠的皮裙上,落在乌黑的铁砧上,落在凌乱的地面上。
那个烧红的铁器,颜色慢慢变暗,形状慢慢变弯,最后,终于变成了一把锄头的模样。
老铁匠和小铁匠都是一脸汗水,他们终于停下手来。老铁匠看着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问“你干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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