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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过雨晴
藤先生抱着黛绮丝,嘴巴已经亲到她脸上去,而此刻薇薇安不知说了什么话竟突然惹怒了霍展鲲,他将酒杯重重一甩,怒喝:
“你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这些事也是你该说的吗?”
他一直表现得倜傥风流满不在乎,这时突然莫名发怒只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去看何事,薇薇安自然更是惊惧害怕,手上的酒杯哐啷一声坠下地来,她实在不知道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让他突然翻脸,却哪里还敢多嘴去问,只战战兢兢缩在角落里开始嘤嘤哭着博可怜,那龚藤二人连忙出声打圆场,霍展鲲见到她眼泪似乎更烦,声色俱厉喝道:
“谁想见你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要哭滚出去哭完了再回来,免得在这里扫了大家的兴致!”
薇薇安立刻掩着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那筝筝小姐也用带了几分害怕的眼光看他,他再一皱眉:
“看什么看,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薇薇安和筝筝忙不迭站起来往外走,霍展鲲看也不看她们,只向藤先生说道:
“藤先生,叫这些女人都滚出去吧,刚刚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藤先生心中一喜,对怀中女人说了几句敷衍的话立刻便将她往外送,黛绮丝本已经晕晕乎乎,却陡然被霍展鲲这句话惊得酒醒大半,她怕他真的在酒酣之际和日本人定下什么承诺来,只犹豫着不肯离去,藤先生当她还在撒娇,口中温言哄着,却还是硬将她推到门外紧紧关上了门。
薇薇安还在外面抽抽噎噎地抹眼睛,横眉竖眼将气撒到底下人身上,黛绮丝再也不看她,只抓着旗袍前襟一步一步踱到盥洗室中,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她一直觉得胸口翻腾,将那冰冷的水拍到脸上才略觉好些,她抬头从那镶嵌了藤蔓花边的镜子里看,华美璀璨的背景中只有一个她呆呆立在那里,赤红了脸颊,唇上的殷红已经掉落了,露出苍白的唇色来。
她知道霍展鲲会从哪个出口离开,她独自在僻静的侧门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两个警卫跟着他往这边走来。他目不斜视,从她面前擦身而过似乎也视而不见,她拉住他手臂:
“等一等好吗?”
他扫她一眼,终于停下脚步,示意两个警卫先走,然后玩味看她等她说话,她再也绷不起那一层虚假笑脸,小心翼翼拉着他开口:
“藤先生说的那些事,你答应他了吗?”
他淡淡一哼:
“黛绮丝小姐,这些与你何干?”
她确实觉得自己此刻实在多管闲事,可是居然还是忍不住试探问出口:
“那个藤先生他是日本人,你……你不会和日本人合作吧!”
“黛绮丝小姐刚刚不是还对人家投怀送抱殷勤得很,怎么现在也要学学那些进步青年关心政治局势了吗?”他点起一支烟开始笑,她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只将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我不知道什么政治局势,但是日本人现在处处都不讨好,如果你和他们合作就算得了一时胜利,日后也必定会为其所累,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他嗤笑出来:
“真是笑话,我霍展鲲要和谁合作,也轮得到你一个舞女来说三道四吗?”
她仲怔片刻,手慢慢从他手臂上松下去,也笑了出来:
“大帅教训得对,是黛绮丝多嘴了。”她笑一笑便转身要走,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怒意:
“钟雪落,你不必为他来探我口风,他叫你做这些事情,难道也受得了你坐在别的男人怀里打情骂俏吗?”
她仍旧往前走着并未答话,只留他一个如往常那般冷漠的背影,他将那截烟狠狠攥进手心里,咬牙说道:
“好,钟雪落,索性你就帮我带句话给他,当年他可以借穆军来对付我,如今我得了机会自然要以牙还牙,我和他的这笔账也是时候算清楚了!”
他说得决绝狠毒,她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脚步顿住,片刻之后才继续慢慢开始走,他死死盯着她的每一个细小动作,这时额上的青筋都要爆裂出来一般,咬牙切齿已经恨到极致。
正在此刻那薇薇安却急急忙忙从里面小跑出来了,一连声的娇唤打破了怪异的沉默:
“大帅,大帅,你怎么先走了,也不等等我!”
她陡然看到迎面走过的黛绮丝,心中立刻起了警觉,却碍着霍展鲲在面前不好发作,只得乖巧投入他怀中,娇弱可怜地和他道着歉,她察觉到他此刻情绪似乎更加不善,心中咯噔一下,那语调便更加柔顺了,他一声不吭搂着她要上车,本来都已经转过身去,却又听得身后一阵慌乱脚步声,然后是某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哎哟黛绮丝小姐,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可算让我给找着你了,府上都挂过三次电话过来找你了,说什么小孩子……”
薇薇安一直叽叽喳喳在不停在说,压得来人后面那半句话听得不甚分明,他不由自主凝神细听,却陡然听到女子近乎啜泣的一声惊恐低呼,蓦地回头,已见那从来妖娆淡定的影子慌忙跑了起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全是方寸大乱的调子。
他立刻明白应该是丫丫出事了,那一瞬间什么怒气也忘到





烟花易冷 章节44
了九霄云外,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便要去追她,跑了几步却又慢慢停下来,在原地站了一刻,然后转方向去了经理办公室,当即给李牧挂了电话。
乱世红颜(五)
丫丫这一场高烧突如其来,只把习妈和所有的佣人吓得魂飞天外,连着给黛绮丝挂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几个人慌忙将小孩子送到医院时已经烧到快四十度,额头烫得火炉似的,医生立刻将孩子送进了急诊室,黛绮丝忙不迭赶来时第一件事便是问谁在给丫丫看病,丫丫的主治医师陈医生是霍展鲲专门找来的这方面权威,这两年也是他在给丫丫开药调理身体,他最熟悉孩子的病情和身体状况,如果他在这里事情定要好办得多,可是她记得这段时间陈医生正在休假,果然一问急诊室里面的医生另有其人。她压住一阵一阵涌起的锥心之痛立刻去给陈医生打电话,可是打来打去却都找不到人,她看着那急诊室的医生护士匆匆忙忙进进出出,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问情况也是面有忧色连连摇头,她只觉得似乎心脏都要濒临碎裂了,不由自主想起了重复多次的那个可怕历程——咳嗽、高烧不退、肺炎、呼吸衰竭、生命垂危 ——她陡然呜咽一声,泪水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正在此刻安静的医院里又响起一阵匆忙脚步声,她一扭头居然看到正是那位还在休假的陈医生带了两个助手匆匆走来,他刚刚换了白大褂,边走还在边戴口罩,看来也是慌忙赶来的。黛绮丝看到那如神灵般突然出现的医生大喜过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抹了眼泪迎上去,陈医生简洁安慰她一句:
“黛绮丝小姐不用太担心,我去看看孩子,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走入急症室忙碌去了,她这才觉得略微松了口气,扶着习妈坐在长椅上等待,这时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往那门口张望,刚刚陈医生来的时候她恍惚也在门口看到李牧的影子,现在望去却是空空荡荡,一两个护士或病人走过,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人了,她心中微微一动,却又立刻被丫丫的病情占满了。
医生护士忙碌到深夜才出来,陈医生脱了口罩,脸色异常严肃,她慌忙站起来,心似乎都要从心口里飞出来了。
又是以往那样的原因,感冒引发高烧,再持续下去就会转成肺炎,虽然暂时将温度控制下来,可是也有随时反复的危险,陈医生说道:
“你们知道丫丫的身体状况,每一次高烧都可能引起肺炎,继而是呼吸衰竭,我怕反复了多次她的心脏承受能力会越来越弱,所幸现在高烧已经退了一点,只要小心守着今天晚上不反复,撑过这几个钟头,明天应该会稳定得多。”
黛绮丝如临大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她不放心那个值夜的护士,自己非要在一边陪着,习妈自然也要跟着,她担心她年纪大了熬夜受不住,好说歹说将她哄了回去。护士每隔一小时来量一次体温,中间她却要用自己的额头去量无数次,只要觉得丫丫的脸蛋烫起来了便一遍一遍拧帕子为她擦小手敷额头,棉签沾了水不断润湿她干裂的唇,即使是这样入微的细致了中间还是有几次惊险,每一次医生护士急奔而入,她隔着玻璃窗望着他们忙碌,隔着玻璃窗望着那病床上昏迷着的小小孩子,都会摇摇欲坠痛彻心扉,然后止不住地恨自己——明明知道丫丫随时都可能陷入这样的危险中,为什么没有再仔细一点照顾好她?为什么这样受罪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每一次她都只能这样远远站着,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真正是无能为力?
她唇中不断呼出气息,将门上那小小的一方玻璃氤氲了,她伸手去擦,擦来擦去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她额头触在那冰冷的玻璃上,脸上滂沱的泪水是与那玻璃一样的温度。
病房内是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病房外是母亲趴在那小小的玻璃窗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的眼睛,那眼睛一眨不眨看到玻璃窗里面去,却从来没有注意到那玻璃还反射着一个影像,那是高而僵直的一个影子,远远站在她身后的暗影中,未曾靠近,却也从来未曾走开。
那样反反复复折腾了整整一夜,天明之前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丫丫的病床前迷迷糊糊地盹过去了,也不知在那昏昏沉沉的噩梦中折腾了有多久,忽然听到一点异样的动静,她本就警醒着,此时混沌的意识立刻便清醒了,眼睛刚要睁开,却觉出一件衣物极轻地覆盖在自己身上,扑到鼻端的气息里凛冽的烟气夹杂了淡淡的火硝枪油味,是她这两年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也是她从来都防备着的那种气息,她脑中似乎空白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竟然就那样闭着眼睛继续伪做假寐。
病床往下沉了一沉,似乎来人正坐到床边查看丫丫的病情,再过得片刻脚步又开始移动,向来踏得响亮的皮鞋声这时却像是羽毛扑在棉絮里,那极轻的脚步声停下时有水流轻轻淌进瓷盆中的响,她知道那是暖水瓶里的水倒出来了,然后脚步又移回病床前,水流细细地搅动着,是从水中拧起毛巾的声音,后来完全静默下去,只有极尖地竖起耳朵才听得到湿毛巾在皮肤上缓缓攒动擦拭那轻不可闻的一点动静。
这一晚她已经哭过很多次了,现在手撑着头保持着打盹的姿势,却又突然鼻酸,只觉得这几年的疲惫都涌了上来,胸口堵住了纠缠不休的乱麻似的,更是不敢睁开眼睛了。
不敢睁开眼睛,怕真的看到那一幕——那个从来霸道凌厉高高在上的人,那个已经另结新欢花天酒地的人,那个不久之前还奚落嘲讽过她的人,真的会在这无人瞧到的时刻轻手轻脚走进病房来,代替她小心照顾着她的丫丫,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眼角眉梢是他曾经显露出来的那种温情。
也是教她真假难辨,教她隐隐害怕从来都避如蛇蝎的那种温情。
她僵硬维持着那个姿势,终于等到他起身,那气息却再次围到自己身旁凝定不动了,似乎只是静静凝视着她,接着有温暖的指腹轻轻按在她眼角,掠过颧骨,仿佛是羽毛滑过似的,柔和将她眼眶中洇出来的一点湿润擦去。
这短短一刻几乎用尽了她这几年磨练出来的作态功夫,等那脚步声轻扑扑离去时,她掌心已经攥得出汗,她换了一个姿势,却还是不愿睁开眼睛,只为让自己相信,那一切不过是梦,肯定是梦。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终于过去,黛绮丝一晚上守护得仔细,院方也十分重视,派了几个医生彻夜轮班,稍有情况便及时处理,丫丫在这天上午终于醒了过来,虽然还打着吊针,却总算又捡了一条小命回来。那小人儿病了这一场瘦了一圈儿,下巴都尖起来,精神也很是萎靡,一醒来就哑哑地哭闹了几次要见发糖,她从离开霍展鲲之后常常都要念叨他的,一提到那个人黛绮丝便觉得烦闷,却又万般心疼孩子,只得一直好声好气地敷衍着。小丫丫极是聪明,久而久之早已经知道妈妈说话不算话,小小的心里也早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第二天上午换药的时候黛绮丝正好出去买东西,习妈跟着护士去拿吊瓶,不过离开片刻,回来丫丫已经不见了踪影。
习妈慌忙请医院帮着找人时小丫丫已经抱着她的百宝箱小盒子一步一步从三楼下到了一楼的走廊去,她虽然下定决心要去找她的发糖,走到曲折回转的走廊里却不知道该望哪个方向前进了,她咬着手指看来看去,终于看到两个大人迎面走来,连忙怯怯伸出手去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角:
“叔叔,你带我去找发糖好吗?”
进来的两个人正是霍展谦和刘世兆,收到孩子病重的消息他立刻带着几个心腹从骏都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却不想已经到了门口还要被拦一拦,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看到那个孩子,自然不想理会这莫名其妙拉住他的小丫头,低头正要拒绝她时,却见这小女孩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祈求望着自己,小脸很是苍白,却极漂亮可爱,那眉眼之际居然还有几分奇异的熟悉,她软软的头发歪斜斜扎了两个小扫把,一看也是她自己捣鼓起来的,倒更添了几分天真无邪,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也有这样大的一个女儿,让这小丫头这样一拉一看,他居然中了咒语似的停下匆匆脚步,心中的某一处地方异常柔软,他蹲□子柔声问道:
“你是从哪里走来的,爸爸妈妈肯定着急了,叔叔带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的发糖,叔叔带我去找发糖吧!”小丫头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认认真真和他说完了又打开抱着的那只糖果铁盒做成的小小百宝箱,从里面抓出一只纸做的青蛙来详细对他解释,“护士阿姨教我叠了一只青蛙,我想送给发糖看,妈妈说发糖过几天就来看我,可是我知道他们两个生气了,她骗我的,我要自己去找发糖!”虽然没人听得懂她的话,可是那童言童语清脆稚气,听在耳中也教人莞尔。霍展谦顺带瞟了一眼她的百宝箱,小小的铁皮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叠各色的糖纸,几颗圆滚滚的石头,两条彩色的头绳,还有什么痱子粉香烟那些小的广告牌子,只看得他和刘世兆都微笑起来,就连刘世兆那带兵打仗向来不多管闲事的人也柔和笑道:
“这小女娃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倒也讨喜得很,这样乱跑让花子给拐去了怎么办,不如霍先生先去办事,我带她找了人就去寻你?”边界四省是霍展鲲的驻地,他们此次前来自然很是秘密,是以伪造了做生意的身份,一路上也都以姓相称,霍展谦听他那样说自然点头同意,倒是那小丫头看了看五大三粗的刘世兆,也不说话,只往霍展谦身边缩了一缩,乖巧拉住了他的手不放。
被那柔软小手紧紧握着,霍展谦满心的焦虑也微微一松,不由得笑出声来,只觉得这丫头可爱伶俐极了,正要再安慰她几句,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老妇人声音:
“丫丫,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到处乱跑,可急死习婆婆了,等下妈妈回来可又要说你!”
习妈说着说着却陡然看到孩子身边的男人,突然就停滞了脚步呆在原地,霍展谦也楞住了,他叫了一声习妈,再转头看着手心中牵的这个小天使般的孩子时,眼中的激动已经无法自持。
乱世红颜(六)
霍展谦见到习妈,陡然明白这个牵着他的可爱丫头应该正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儿,难怪一见面便有那种奇异的熟悉感觉,他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只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天使,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小小花瓣似的嘴唇都像极了雪落,而那高高的鼻子、瘦削的脸型却是肖似了自己,他真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等他曲起臂膀小心翼翼将孩子抱到怀里,触到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时,意识到怀中抱着的是自己唯一的血脉,是他思念至极的亲生骨肉,那一种血浓于水的父子天性猛然在身体中苏醒呼啸,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习妈同样没有想到一别多年后会在这里再见到大少爷,她服侍大少爷多年,心中视他和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两样了,所以当年雪落被赶出家门,她担心着大少爷的孩子毅然便跟了出来,她从来坚信他的善良多情,坚信雪落的事他是逼不得已无能为力,然而真相揭开,于雪落是万箭穿心的痛苦,于她何尝不是重重一击?她看到曾经温和淡雅的大少爷渐渐成了新闻纸上大肆吹捧高高在上的权贵,而雪落却咬着牙在兵荒马乱中为一家人的生计辛劳奔波,她也终于慢慢死了心,不再对他寄任何希望了,本来以为在边界四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此刻他却突然出现在面前,只让人觉得一切恍如隔世。
她心中对他虽有隔阂抱怨,却到底担心着在他这样贸贸然出现在二少爷的地盘上会不会有事,霍展谦见她神色也知她心思,对她安定一笑,轻轻摇头,他在这边一直都安插着眼线,他既然敢来自然也做好了打算。习妈见他神色镇定,知他深藏不露,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总教她担心被人欺负去了的大少爷,便也不再多说,只去数落丫丫,要牵她回去接着挂药瓶。丫丫见不到她的发糖,又恐惧护士阿姨的针头,只嘟起嘴吧要哭不哭的不肯走,霍展谦将她抱起来柔声哄着,他温言细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让丫丫闹也不闹了,乖乖伏在他肩头认认真真听着。大少爷温柔宠爱地抱着他的女儿,这迟到了多年才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只让习妈悄悄背过身去擦拭眼角,一次又一次。
回到病房第一件事还是要将剩下的药瓶吊起来,丫丫人小胳膊细,那血管更是若隐若现,每一次扎针都要费很多功夫,霍展谦见那护士扎了几次都扎不进血管去,小丫丫本来满是青紫针眼的小手背上更是伤痕累累高高浮肿,孩子已经在习妈怀里哭成了泪人儿,他只觉得那一针一针都扎到了自己心坎上,明明知道护士已经尽力,不由得也发起怒来。
那护士满头大汗忙碌半天总算成功了,药瓶终于挂了起来,丫丫还在喘着气哭,习妈塞了一颗糖到她嘴里,抱着她柔声哄着,忍




烟花易冷 章节45
不住又去擦泪:
“幸亏雪落出去了,不然让她看到给孩子扎针,看一次定是要哭一次的。”
那心情霍展谦是完全能够理解了,便是他只看了这一次,只是这样短短一刻也觉得透不过气来,真恨不得自己多受十倍的罪来代替孩子的痛苦,他坐到床边去擦那小脸上的泪痕,沉声问道:
“孩子到底是什么病?”
习妈看了他一眼,哽咽说道:
“是心子上的毛病,从娘胎里生出来就带着的,一直都断不了根。洋医生说如果爹妈都没有这毛病的话,定是怀在肚子里的时候没照顾好,动了胎气……”
他胸口蓦地窒息了片刻,陡然想起在晴天别院时雪落愤怒对他说的那些话——是你害了她,是你让她遭尽了罪!吃尽了苦!作尽了孽!他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终于知道原来他就是害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刽子手,他搁在孩子小脸上的手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耳中只听习妈断断续续在说:
“可是那个时候又哪里能照顾好啊,雪落被老太太赶出来,又让二少爷给关在手里,当时医生就说孩子动了胎气可能保不住了,二少爷更是逼着她打掉,她哪里肯依,说什么都要为你保下这一点骨血,软的硬的都用尽了,就支撑着盼你哪一天想通了去接她……可是她盼来盼去,盼到的却是你成了督军的消息……”
那些话缓缓说出来,只让他恍惚觉得又回到了那一天,陡然知道自己的人没有接到她,陡然知道她深刻的误会和恨,那种心如刀割的疼痛,那种百口莫辩的无力……他咬着牙没有打断习妈,默默听她讲着自己追不回来的那段过去。
“我们被二少爷带到了边界四省,雪落本来万念俱灰的,可是始终放不下腹中骨肉,那时候二少爷又根本容不得孩子,雪落便拼着一死从他手里逃了出去。可是我们又能够逃到哪里啊,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乱得很,不是兵就是匪,好不容易找得一个落脚处,往往没有几日又要逃难,身上带的一点盘缠早折腾完了,她怀着身孕就这么颠簸来颠簸去,没吃过什么好的,肚子大起来了还要去接那浆洗的活来维持生计,孩子哪能不跟着遭罪啊……”
那些苦难早已经过去几年,可是现在再说出来却仿佛发生在昨天,习妈情难自禁老泪纵横,已经数度哽咽。丫丫本来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她完全听不懂习婆婆絮絮叨叨在对那叔叔说些什么,只看到她不断在流泪,便伸出小手在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去抹,稚言稚语学着大人哄自己的模样去哄她,说着说着自己却又跟着哭起来,霍展谦听到习妈的话,再看着这哭成一堆的一老一小,喉咙中的憋闷一直堵到了心口上,他俯□子想抱孩子,丫丫却再不买他的账了,扭着身子呜呜哭道:
“坏人……欺负习婆婆,讨厌你……呜呜……我发糖把你抓起来……呜呜……”
孩子的厌恶和挣扎更让他全身僵硬,他怕丫丫动到手上吊瓶的针头,连忙离远了些不敢再说话,习妈也安抚着她说没事没事,好不容易让小丫头安静下来,习妈哼着歌谣拍着她,她走了一通闹了一阵自然困了,便渐渐打起盹儿来,等她那长睫毛终于覆盖下来不动了,习妈才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向霍展谦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离远了些。
习妈讲的这些过去他能想象得到,乱世飘摇命如草芥,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挣扎着生存下来有多么的不易,可是真正听她描述出来,那样的震颤心痛却是自己都无法承受一般,他沉默了很久才有勇气接着问下去:
“后来呢,后来雪落是怎样成为黛绮丝的?”
习妈望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似乎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了旧时那些暗无天日的年月,喃喃接着讲了下去:
“那时候我们苦是了苦些,但是勤快一点总也能勉强过活,丫丫生下来后雪落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可是不到四个月孩子就检查出来有病,丫丫时不时发烧,一发烧就转成了肺炎,孩子太小,喂药全部都呛了出来,非要去大医院打吊针才能好转过来,可是去医院好贵,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雪落四处借钱都要急疯了,后面实在筹不到钱医院就要赶人,她抱着孩子跪在医院门口求人,但是谁要理会她呢,如果不是那时候遇到洪五爷,恐怕我们也早就没有活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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