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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闺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楚容
荣寿堂,流熏同景珏来至,堂屋里静静的坐着二夫人付氏、四夫人慕容思慧和小姑太太谢妉儿,更有一般女眷侍立一旁。
景珏和流熏进来请安,付氏忙吩咐丫鬟们看座说,“老祖宗在礼佛,为俊哥求平安。”如今大太太被逐出府,谢府大房的事务就交由二夫人付氏代为掌管。
嘟嘟嘟的木鱼声入耳,流熏轻声问“老祖宗进去多久了”
她为难的望一眼景珏说,“若是表兄急着要入宫去给太后请安,就先去吧。怕是老祖宗还有些时候才能出来。”
“呀,世子爷这脸,这是如何了”慕容思慧火眼金睛,惊问道,露出一脸骇然。
众人的目光齐齐被吸引道景珏的面颊上,那四道红痕极为刺目,尤其是深深印在景珏那张俊朗出众的面颊上,仿佛那玉上的瑕疵令人惋惜。
谢妉儿起身心疼的过来柔声问,“快让姨母看看,啧啧,天可怜见的,可是你父王”
“是鸟儿翅膀撩的,”流熏急于敷衍的样子说,“表兄说,是打猎时,一只鹘子撩了眼。”她声音极亮,却听屋内咚的一声响,木鱼声收住,丫鬟们告声道,“老祖宗出来了。”
众人忙起身相迎。
老夫人如今面容憔悴许多,来到前堂,不待落座,就一眼看了景珏问,“让外祖母看看,这眼是怎么了”





望族闺秀 第三百六十九章 步步紧逼
“看看,多悬,若是再偏些,撩了眼,可还了得这些根班的奴才可真真该杀了”谢妉儿忿忿道,狠狠瞪一眼立在一旁的笑儿。笑儿一脸委屈不敢争辩,流熏忙说,“小姑母,万万不可再同大姑爹和姑母提此事,奴才们也不易,本也怪不得她们的。”
老夫人被众人簇拥了在围榻上落座,手里紧紧拉住景珏坐在身边,心疼的抚弄他一张英俊的脸痛心的望着那伤问,“怎么像是猫儿挠鹘子能掠成这样”
女眷们争相看着,各个称奇,流熏的眸光为难的望一眼笑儿,尽管景珏一再躲避声称不碍事,但笑儿忍不住为自己脱罪高声道,“世子爷不许奴才说实话,是四小姐适才发疯似的一把给抓的。”
“笑儿,多嘴”景珏眉头一皱怒斥着,流熏忙哀哀道,“老祖宗,都是熏儿不好,是是珏表兄要熏儿如此说的,怕老祖宗心疼担忧。是颜妹妹才急着要去寻爹爹哭闹追沈师兄和母亲回府来,熏儿同珏表兄去阻拦,颜儿妹妹就”
“可恨”老夫人勃然大怒,心疼的抚弄着景珏道,“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你颜妹妹无知糊涂,哎”
谢妉儿在一旁担忧道,“母亲,父亲提的那事儿,看来宜早不宜迟。颜儿在府里不安分,如此再闹下去,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慕容思慧毕竟同封氏是表姐妹,虽然翻脸,但人前不敢太过落井下石,乐得作壁上观看笑话。付氏为难道,“不妥吧,大嫂才回府,况且公公也许了一个月期限为颜儿物色婆家。大嫂还曾有意沈孤桐,虽没有三媒九聘,沈孤桐出身寒微些,但大哥爱其才华,也是默许这桩婚事的。”
慕容思慧唇角一勾,忍不住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听说更有凤凰鸟对沈孤桐有意呢。”
毕竟碍着景珏在场,老夫人叮嘱一句,“熏儿,你去带你表兄下去敷些消肿化瘀的药,这可让你大姑母看到如何心疼呢”
“外祖母不必挂心,珏儿军旅中摸爬滚打出来,挂伤是常事,母妃也见惯的。莫因此责怪颜妹妹。”景珏越是懂事,老夫人就越是过意不去,唉声叹气慨叹家门不幸出了祸害。
流熏趁机悻悻的嘀咕一句,“颜妹妹可不是近来疯了一般自沈大哥追了哥哥出京,母亲回了封府,颜妹妹就一直抓了府里的奴婢去审问,偏说她失身忠孝王世子,分明是有人暗害她,她要闹个天翻地覆的查出个究竟,还请来封家舅父刑部的捕快来帮忙审问,听说暗地里已经盘问过府里四、五名奴婢了。熏儿房里的丫鬟也被喊去问话了。”
“什么”众人一惊,老夫人气得骂道,“还嫌不够现世丢人吗”
流熏的眸光扫过众人时,慕容思慧脸上一阵惨白。她原以为此事已经风平浪静,不想又掀起波澜。当时那圈套虽然是封氏所下用来害方春旎,但出面去引方春旎去后园经堂送去忠孝王世子口中的毕竟是她慕容思慧。若是此事一经翻出,老太爷正在气头上,她怕在府里的地位也难保。想到此,慕容思慧也有些坐立不安,脸色极力持着僵持的笑容,但心却悸动不定,眼珠在不停转动。
眼下,若要此事石沉大海永远平息,除非封氏永不回谢府,谢展颜早早的被打发了,绝了封氏所有的念想希望。慕容思慧紧紧抿唇,手指抠着手中的汝窑小香炉。她忍不住开口,“老祖宗的担忧不无道理,谢府的名声要紧,展颜不懂事,可是她闹出的事儿都是令谢府丢尽颜面的丑事。不如,就依了老太爷的主张,一早送去个庵堂守节伺候菩萨。再不然,寻个人家嫁了,可是一时间仓促中哪里去寻门第差的,门不当户不对,也传为笑柄。若是门户好的,颜儿如今这身子”
众人噤声不语,因见景珏在场,老夫人也觉得汗颜,更是催促流熏说,“熏儿,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陪你表兄下去涂药”
流熏看一眼景珏,同景珏一道告退而下。耳听了众人依旧议论纷纷如何处置展颜。
才出了门,见窗外趴着些丫鬟婆子似在向里面看热闹,一见流熏同世子景珏出来,惊得如鸟兽散去。只一婆子转身奔逃时,险些同迎面端糕点而来的丫鬟秋菊撞个满怀。恼得秋菊骂一句,“不长眼吗”
流熏才看清那慌张逃去的婆子姓吕,是老夫人院里促使来递信跑腿的,她腿长舌头长,这些凑热闹的事儿自然少不得她的。
丫鬟秋菊笑盈盈的捧了一碟子点心凑来说,“小姐,老夫人吩咐给小姐待回房去用的,小姐最喜欢的荔枝酥,松松软软的才焙出灶的。”
果然香气扑鼻,流熏吩咐丹姝接过,她忍不住捏起一枚,用手轻轻掰开两半,一半递给景珏说,“尝尝鲜。”
见四周无人,只有丹姝捧盘点心侍立一旁,景珏说,“我手不净。”
那眸光就满是醉意般打量流熏,流熏羞恼道,“张嘴”手中的荔枝酥便递去他唇边,送入他口中。”
“果然香酥可口,”景珏若有深意的品味说,忽然轻声道,“难怪古人说,红酥手,黄藤酒”
“啐怎么学得和十二那疯痴一样贫嘴滑舌了”流熏嗔道,疾步向前,丹姝忍不住低头噗嗤笑出声,臊红了脸。
景珏看她一眼懊恼道,“还不退下”
几步上前去追赶流熏。
流熏行着,只回身看一眼丹姝说,“你去,吩咐吕婆子将这碟子点心替四妹妹送去封府给母亲品尝。叮嘱她千万不可多嘴多舌”但她心知肚明,若不提醒还好,一经提醒,吕婆子更是忍不住要将府里发生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给封氏听,此刻封氏在封府鞭长莫及,若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要出家去做尼姑,不知如何焦急,肝肠寸断。
谢妉儿同慕容思慧从老夫人房里退出,慕容思慧追上了谢妉儿喊一声,“妹妹留步。”
谢妉儿回身,平日她同慕容思慧不睦,也因慕容思慧是封氏的人。如今虽然慕容思慧和封氏决裂,但她也不稀罕去搭理她。
慕容思慧问,“妹妹,旎儿此去,何时归来呀”
谢妉儿微怔,不知慕容思慧如何突如其来关心起她的女儿来。
慕容思慧左右看看无人道,“妹妹,有件事儿,嫂嫂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不讲,又觉得对妹妹于心有愧。”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谢妉儿淡淡一笑道,“小嫂嫂有话就请吩咐。”
她看看慕容思慧日渐挺大的腹,毕竟她如今双身子,在府里最是身份尊贵。
慕容思慧轻声道“颜儿今儿吵闹的事儿,原本是她料对了。”
“果然有人暗害她”谢妉儿惊问。
慕容思慧深深抿唇,左右谨慎的看看说,“害她之人,本是要去害旎儿的,却歪打误撞的,搬起石头砸烂了自家的脚”
慕容思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一说,自然淡化了自己推波助澜,将所有的事儿一古脑推去了封氏身上。然后悻悻道,“亏得旎儿命大,不然我不知如何后悔死,怎么就误信了她的话,吩咐旎儿去送那经文。”
谢妉儿原本对谢展颜失身李代桃僵一事也猜出几分,对封氏和慕容思慧原本就恨,如今这事儿经过慕容思慧一证实,更是铁证如山,她不觉咬碎银牙般的生恨。
慕容思慧说,“此事也不宜惊动老太爷和老祖宗,如今谢府的丑事盖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再生事端。我对妹妹讲此事,不过是提醒妹妹多个提防,依颜儿这行径,怕是有些狗急跳墙乱咬人了,怎么发疯的连世子也给抓伤了哎”说罢摇个团扇悠悠的离去,她心里暗笑,如今谢妉儿知道事情真相,拼死也要报仇,不会让封氏再能回谢府,也不会让谢展颜有舒坦日子过。
谢妉儿在庭院站了一阵子,才喊来婆子们问一句,“沈公子去河南,已走了两日了吧”
婆子们含糊的面面相觑,倒有个机灵的说,“依约有两日了,前日似有人看到沈公子那日回府来取衣物包裹。”
那日,沈孤桐领旨片刻不敢耽误,径直回府去收拾行囊准备出京去追赶河南赴任的谢子骏。
他如今寸步不想迈入谢府,那庭院深深的门第,只能让他记起所有的过去和屈辱,就如那身上纹上的深深的烙印。只有堂堂的踱步在军机,他才能挺身做回那少年得志的探花郎沈孤桐。
他有意绕开谢府正门,改从后园角门而入,远远的望见门口停了一辆墨色油布车,似是市井中雇来在后门等人。沈孤桐略做迟疑,不想被人撞见,便吩咐扈从退避回小巷,打开一道轿帘问小厮福根“前面是谁的车马”
福根摇摇头说,“不是咱们府里的,八成是送取府里那些缝补的活计的。”




望族闺秀 第三百七十章 疑药1
沈孤桐不由犯了些狐疑,轻声吩咐福根,“你去府里看看,老爷、老太爷和大夫人可在府里”
“老爷和老太爷此刻还应该上朝呢吧”福根搔搔头答,这时辰,老爷和老太爷应该是在宫里早朝的时分,这不该有错。福根满眼肯定2c丝毫没有觉察沈孤桐是要去探听封氏的动静。
福根本是伺候大公子谢子骏的,胖墩墩的,身量不高,一脸憨厚,他平日总算笑眯眯的,眼睛眯做一条缝,显出几分憨实的傻气。沈孤桐固然喜欢寿儿、善儿的精明,但更觉得福根这种奴才用来可靠,笨嘴拙舌的寡言少语,不会惹事生非。
因谢子骏科考前离家出走,府里盛传大少爷有去无回,跟随谢子骏的那些奴才就犹如丧家之犬般四处寻觅新主,偏偏这福根满脸傻气,两耳不闻窗外事般依旧我行我素,看得沈孤桐都觉得奇怪,随口问他一句,福根却说,“做奴才的就是那圈里的马,哪个主子相中了自然会领了去,船到桥头自然直。”
沈孤桐只觉得福根无欲无求,倒也好驾驭,不似善儿狡猾。恰自己身边少名跑腿口紧的小厮,便向封氏开口讨了福根来伺候他,及至谢子骏回府,二人又同吃同住在一处,福根就伺候二人,不分主次,倒也手脚勤快。
飘渺峰去洗纹身那桩事儿,原本沈孤桐是要用福根,但又担心福根呆愣不如善儿机灵,就舍了福根去用善儿,谁想福根倒是福大命大,拣了一条命,否则那死在悬空斋被他灭口的就会是福根。
这些日子没了善儿,福根就鞍前马后的伺候他的起居。
“去”沈孤桐打量福根不耐烦道。
福根一溜烟的跑去打探消息,谁想人才出巷子口,忽然猛的刹住步子一缩头转身掉头跑回来,神秘地对轿子中的沈孤桐说,“爷,才见大夫人和金嬷嬷上了门口那辆雇来的马车,一路向西去了。”
沈孤桐顿时觉得好奇,寻思片刻,不觉一笑,如此也好,他尽可以去收拾衣物准备起身,不必去向封氏辞行,听她那些夹枪带棒刺耳挖苦的话。
主仆二人行到后廊,就听到一阵咯咯咯咯无忧无虑的笑声,欢快的声音嚷着,“高些,再高些”叽叽喳喳一阵女孩子的喧笑声传来颇是悦耳动听。
沈孤桐隔了廊子墙壁上的移步换景镂空花窗向外看去,就见花园里高高的竖起秋千架,碧绿的长绸垂悬系了的秋千上,薄衫轻盈,缃裙飘展如盛开的芍药花儿般的妙龄女子恰是谢展颜,明眸皓齿,笑靥明媚,衣衫华丽,脖颈上挂着金项圈,缀满璎珞宝石,丫鬟婆子们众星捧月般簇拥她打着秋千上下飞舞着,如枝头无忧无虑的鹊儿。
沈孤桐心头暗叹,谢展颜虽好,可是比起谢流熏乏了些明慧贵气,比起十公主更少了难以攀比的荣华富贵,更何况是个被穿剩了人人耻笑的破鞋。他摇头向前去,丝毫谢府的一切都渐渐离他疏远,此行若是能大功告成,他就不愁日后的平步青云。
三省斋,沈孤桐简单清理些衣物,俯身去床下寻找他藏那药葫芦的柳木篋,不由一惊,竟然不见了踪影。那是庄大娘给他的药,他急于取了随身带去赴任。
“福根,福根”沈孤桐呼喊着,福根应着声一溜小跑的进来问,“爷,有何吩咐”
“我床下的书篋去了哪里”沈孤桐颇是不快的问。
福根搔搔头,转去问身后跟来的小厮冬儿,“你可看到了公子的书篋”
冬儿是伺候谢子骏的小厮,如今谢子骏走了,沈孤桐也多不在府里,他在三省斋看守宅院。冬儿寻思片刻说,“不该呀”
忽然,他一敲头记起来说,“是了,昨儿大夫人吩咐金嬷嬷来打理大公子的物事,把三省斋无用之物都清理出去许多,那书籍多少放去了藏书阁,闲置无用之物也吩咐人取了去,大公子穿得半旧的衣衫,或是赏了小厮,或是收起来束之高阁,说是换季了置办新衣了。”
冬儿打理沈孤桐,机敏地问,“是公子的书不见了不然,待奴才去禀明大夫人讨要回来”
沈孤桐脸色一冷,心想封氏委实可恶,趁他不在府里,竟然来搜检他的贴身之物。但他在谢府毕竟是寄人篱下,封氏是一家女主,清查继子的房间也无可厚非。沈孤桐淡然一笑道,“几步书,任她们拿去吧。”
说罢心头悻悻,因惦记那药葫芦,心里寻思,此去需要一两个月或更有些拖延,该多备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他对福根吩咐说,“你替我去趟南市高升客栈”
话出口,忽觉得不妥,就起身道,“走,咱们去户部领批文,顺道去一下南市。”
沈孤桐不能骑马只能坐轿,吩咐轿夫抬他去户部领了对牌文书,点了二十名护卫,套了马车一路出京去赴任。
临行前,主仆二人也不多带亲随,径直套了车向南市高升客栈而去,车马停稳,沈孤桐坐在车里打开帘子向外看,不由一惊。高升客栈对面那小楼门庭冷落,大门紧闭,就是那门上的匾额灯笼也都一应摘了去,门上贴了扎眼的官府封条。沈孤桐心头一沉,忙吩咐福根过来问“你去打探一下,对面那纹身的馆子,如何关门了”
福根好奇,问一句,“爷,您要纹身吗”
沈孤桐啐他一口怒道,“衙门里的案子,要你多嘴”
福根这才悻悻的跑去,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福根跑回来凑去车旁回禀,“爷,听说这馆子的主人犯了官司,携款私逃了,官府正在擒拿,闹出人命官司了”
“人命官司”沈孤桐狐疑的问。
“可不是,对面客栈的小二哥说,那馆子的主人是个骟马骟驴子的兽医,寻思纹身赚钱就来京城开了这么个铺子,用了些诡异的滇南妖术花彩,结果才个把月的功夫,有人纹身周身溃烂而亡的,有人烂到骨头的,官府四处在擒拿呢。”




望族闺秀 第三百七十一章 疑药2
福根一番话,沈孤桐闻听大惊失色,不觉一把撩开轿帘,侧身下了车疾步上前去看。果然,那门上端端贴着刑部的封条上写了年月日,再没了往日的繁华。但那刑部的封条如今看来格外在刺目。沈孤桐眸光里流出深深的惊恐,面颊扭曲,紧握的手在颤抖,难道是封三畏和封氏兄妹发现了他暗中去寻人清洗身上的铁证,有意断了他的药在害他。
先是封氏搜检他的房间劫走了他疗伤的药,再是这位他治病的庄婆子忽然被刑部缉拿,哪里有如此的巧事
沈孤桐越想越恨。
“哎,作孽呢听说好端端一个汉子,五大三粗的,偏偏要在臂膀上纹两条青龙,才不过五日,就肌肉溃烂见白骨森森,怕人呢”
“见利忘义,兽医也要做人医,这些求那婆子纹身的人也不长脑子”
来往的人纷纷议论着。
沈孤桐闻听脸色微白,如何也没想到这庄婆子会是个cao那个营生的。他难以置信,毋宁相信是封氏兄妹在给他颜色看。
他不敢在门口多做逗留,怕惊动封三畏。再细想这庄大娘被官府捉拿定然不敢露面,他也算因祸得福。他宽慰自己想,那死了的人或是对那刺身的花彩水土不服,周身溃烂;而他不过是去洗去纹身,一去一存,原本不同的两件事儿,况且他的伤如今已安然无恙。
不久,他唇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只是他们棋输一着,不知他已了结了那身上的劳什子,凭任何人来指证他是那飘香院的欢奴,他也不会承认,更无据可查。
沈孤桐不敢多做耽搁,领了批文就率了亲随便出城一路直奔通州漕运码头,去追赶先行离去的谢子骏。
夜宿渡口。傍晚,空气潮寒,沈孤桐心里却忽然有些不安,越发的觉得右眼皮不停的跳,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用手轻轻揉弄那伤处,极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浑浑噩噩的才依稀睡熟,忽然一阵刺痛中沈孤桐疼醒,他开口喊“善儿,善儿”却无人做声,才醒悟过来善儿已经不在,如今追随他的小厮是福根,而船舱外沉沉的打鼾声,福根正在香梦里。
他不敢声张,轻轻起身,点了烛,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侍从们。
他轻轻的掖起衫子,褪了绫裤,只拿了一面菱花镜,秉了烛对了那光亮仔细照看自己的伤处,光亮红肿,寸毛不生,却是没了丝毫刺青的痕迹,这倒令他欣慰。记得庄大娘曾说,那药一日三次一次不得少的,先时皮肉肿烫,过个三两日就消肿发痒,渐渐的痊愈。但他要忌口不许吃生发之物,更要那伤处干燥。他想,如今没了那消肿的药,许是船上湿气重潮凉,才令才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随身所带的药粉还够敷用两日,就慌忙的从葫芦里倒出些药面,仔细涂抹去伤处,再拿块帕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伤处轻轻覆了,将两腿高高架起在榻栏上再睡,强自去想些得意的事儿,不去想那隐隐的疼痛。咬紧牙关,他心想这伤处愈合已见些起色,不如去旁的药铺配些消肿化瘀的药膏,随身换敷,不消几日也该大好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清晨,他左思右想不放心,忙打发福根趁了前去随他买了些消肿化瘀的药随身带了,向扁鹊堂坐堂的老郎中前询万问的才放心,才取了药离去。
如今,要紧的事儿是速速去追上谢子骏,封三畏已安排妥当,要借他的手,让谢子骏在河南办差的任上身败名裂,只有如此,他才能盖过谢子骏的才华脱颖而出,才能让那满眼只有谢子骏的十公主移情在他身上。
抬头看,雨雾濛濛,白茫茫一片横锁运河,沈孤桐立在船头,紧了猎猎作响的披风,一股冷意直袭心头。
京城。
青帷马车行在路上,湿漉漉的街衢人迹杳然,偶有挑了担子卖茉莉花的小贩匆匆避去道旁,或有打了油纸伞行色匆匆的人们,也看不清面目,只看到被雨潲湿的沉沉的襟摆晃来晃去。
流熏同景珏并肩坐在车里,她只是打开帘子一角望着窗外,也不同他说话,只觉得狭小的空间里有他淡淡的鼻息,守在身边坐着,一侧的身子都格外温暖,也不觉得再瑟瑟发抖,那穿过轿帘袭来的湿凉的风都不再那么寒冷,只是眼前却是茫然。
雨势滂沱起来,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帘外侍从问,“世子爷,不如寻个酒肆停下来避避雨。”
景珏还不待开口,笑儿就骂道,“世子爷这已经误了进宫的时辰了,还不快些待太后怪罪下来,砍你狗头”
流熏满心的愧疚,都是她拖累了珏表兄入宫请安。
马车继续在大雨中颠沛前行,忽然,“咔嚓”一声巨响炸开在耳边,惊得流熏“啊”的一声惊叫,身子一缩,不觉撞去景珏身上。
雷声滚滚,散去,猛然又一声巨雷炸响,咔嚓一声,霹雳惊魂响彻头顶上空。
“世子爷坐稳,雷雨大,马惊了。”马车外侍从高声惊呼中,车轮一阵剧烈颠沛,车厢剧烈晃动,将流熏整个身子狠狠撩起扔向车外。
“小心”景珏伸手一把将扑去车帘外的她一把揽入怀里,吓得流熏一颗心突突乱跳,许久才定下神。
“驭,驭”一阵吆喝,车厢颠沛一阵子,那马才被勒住,只听到车外咴咴的马嘶声,马蹄踏了积水哗哗作响。
流熏定下神来,昏暗的光线里看清他审视自己深邃明亮的眸子,不由一阵心跳,避开他的目光。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惊,”景珏内疚道,挑开一道帘缝吩咐侍从寻个酒肆停靠避雨,也不顾笑儿担忧的阻拦,那马车停下。
二人在车内絮絮的说话,待天上那片黑云渐渐被风吹远,雷电停息,侍从们才重新套车,牵出吃饱饲料惊魂初定的马,车轮辘辘中,马车一路前行在湿漉漉的地上中向皇城而去。
车马停在宫门,又换了太监们备好的宫辇继续前行,在景华门停下,便有太监上来引路,一路引领了二人去向太后宫里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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