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闺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楚容
“严儿,再背一遍”是春旎姐姐的声音。
小姑母携了一双儿女寡居娘家,表弟方孝严在府里的学馆读书,每日都在春旎姐姐的督促下诵读诗文。不过是别裁集中的一首杂诗,在严儿一孩童口中读来却是有滋有味。流熏驻足细听,院内传来一声问“大冷的天戳在雪地里做什么还不快快进来坐。”
流熏不觉笑了,也不知春旎姐姐如何知道她来了
她隔了墙取笑说“旎姐姐的鼻子莫不是比展颜妹妹的哈哈都要灵,如何就知道是熏儿来了”
“啐我这鼻子,旁的闻不出,若是有只小犬香喷喷的在墙外,我一闻便知的。”方春旎打趣着。流熏才笑吟吟的迈步进了梨雪馆。
庭院中几株梨树,冬日挂满积雪,枝杈如银纵横参差,反比初春满树花开更清幽怡人。
只是花香间飘溢着一缕淡淡的药香气,微苦,夹杂在梅蕊寒香间香气独特。
“旎姐姐在煮药”流熏边进院边深深嗅了嗅问着。
“亏你鼻子灵,还是日间煮的药,都漉了去就剩那点子药渣倒在沟渠里,还被你闻到。”方春旎打趣地说,缓步从廊下起身走来,手里漫卷诗书,晨曦若金洒在她秀丽的面颊上,仿若仙人。方春旎生得优雅,细瓷一般的人物,乌发雪肤,清冷的面颊带了一丝娇柔,面上噙着温然的笑意,比那二月的梨花更是清美。那副大家闺秀的气度,怕是也是万里挑一的花中魁首。
“才煮些补中益气的药给俊表兄,眼见就要春闱,俊表兄的伤耽搁不得的。”话语里可见春旎对大哥子俊的用情之深。前世里,旎姐姐同大哥子俊就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的鸳鸯,可惜好景不长,有缘无分。
春旎姐姐精通医术,那多是因为春旎姐姐的祖上是太医院的正堂,或是龙生龙,凤生凤,家传都溶在骨子里,她又一心钻研医术名方,博览群书,年纪轻轻对医术颇有一番造诣。春旎却为人低敛谦逊,从不张扬自己精通医术,逢人问及,只敷衍说不过是久病成医,一点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所以府里诊病还是多靠了御医,对她通晓医术的事儿,反无人提及。只是流熏最爱吃春旎姐姐煲的汤,不是抄些古方回去,让秋姨为她照方煲些滋补容颜的汤来吃。
一见来了客,小表弟严儿抑不住欣喜跳着迎过来纠缠着流熏叫闹着“熏姐姐,严儿学会飞弹打鸟儿了,是五表兄教的。熏姐姐想不想见识一下严儿的本领”
流熏敷衍赔笑,十岁上下的孩子,正是顽劣得猫狗都嫌的年纪。
方春旎一脸的无奈,摇摇头走来摸摸弟弟的头顶嗔怪“仔细母亲听到拧你耳朵。你如何就不能不像大表兄去多学学文章,只同小五、小六他们学些淘气不长进的东西”
小五、小六是流熏的异母弟弟,继母封氏生的一对儿双生子,最是顽劣,同大哥子俊简直是云泥之别。子俊儒雅文静颇有父亲的传承,小五、小六愚顽不喜文章酷似了四叔父谢祖怀。
方春旎让着流熏进屋去坐,一边吩咐乳娘领走严儿去书房读书。
“妹妹来得巧,才我新烹的茶,正好来品一品。”
丫鬟鹦哥来给流熏看座,笑盈盈地说“我们小姐新采的梅花蕊上的雪,烹的云顶雀舌,味道极醇的,大小姐尝尝。”
府里都知三姑母的女儿方春旎兰心蕙质,心灵手巧,单单是一手烹茶的功夫无人能及。
丫鬟递给流熏一盏香茶,流熏捧起,茶尚未及送去唇边,就听外面一阵刺耳的哭嚎声,仿佛民间妇人摔盆哭丧般凄厉的哭唱,那声音哭得抑扬顿挫“哎呀,老天爷,您老可睁睁眼呀,怎么我母女就这么命苦呀我可怜的晴儿呀,你就要撇下你苦命的娘去了吗”
流熏同春旎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携手向外去看个究竟。
望族闺秀 第三十三章 逃刑
姐妹二人才行至洞门,就看到庭院里喜暖香坐在姑太太谢妉儿堂屋前的石阶上,捶胸顿足的哭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任凭婆子丫鬟们如何去拉劝,她都不肯起身。
“我苦命的儿呀,这可让我如何活呀你如何这么命苦你好歹是老爷的种呀
“晴儿病了”流熏诧异的自言自语,眼前的喜姨娘分明是在唱戏。晚晴这场病来得好蹊跷晚晴就要被绑去被当众笞打受辱,突如其来的病倒了,倒是逃过眼前一劫,果然狡猾。
“这是做什么若想哭丧,就带她去老夫人跟前去哭个够看不大耳掴子打了出府去”
朱锦棉帘一挑,气得黄了脸的谢妉儿裹了一件描金翠绿的斗篷气势汹汹的出来,她立在廊下,厌恶的眸光扫了尘埃中的喜暖香一眼,吩咐婆子们说“你们都是如何当差的,就由了她胡闹”
喜暖香一见谢妉儿出来,双眼红如喷火吃人一般,扑了身子上去就掐去谢妉儿的脖子大喊大叫“我也不活了我同你拼了一死,你还我女儿来”
突如其来的惊变,众人乱作一团,纷纷上前去拉扯撇开喜姨娘。喜姨娘一见寡不敌众,索性横了一条心,袖子蒙头气急败坏向小姑太太心窝一头撞去,直撞得谢妉儿措手不及倒仰倒去。亏得当归、黄芪在她身后眼明手快一把拦腰截住,这才顺势瘫坐在地,气得她脸色一阵青白,周身发抖,手指了喜暖香竟然说不出话来。
喜暖香撒泼般跳个脚哭闹得不依不饶,她如一只发怒的母鸡瞪圆眼蓬乱了头发同众人挣扎撕扯不休止,口中哭骂着“就算我们晴儿是个庶出的,可终究是老爷的骨血哪里就容你一个外姓旁人肆意折辱她,这不是存了心给老爷面上抹炭灰吗我那晴儿原是个心高气傲的,被你活活逼得,一急一气,一口血喷出几丈外,小命就剩一口气了你这是逼死人命你还我女儿呀,还我女儿”
谢妉儿虽然刁蛮任性,但毕竟是阁老府书香门第的女儿,哪里遇见过如此的阵仗,如今仿佛秀才遇到兵,有理无法说清,亏得几个忠心的婆子丫鬟们上前一力阻拦喜暖香的揪扯胡闹,但这些下人毕竟不敌发疯般的喜暖香,被她撞得七倒八歪败下阵去。仿佛此刻的喜暖香为了保护女儿晚晴,竟然有万夫不当之勇。
流熏见她胡乱攀咬,有意虚张声势的模样,就觉得此事有诈,但一时看不出破绽。
“都住手”流熏忍不住疾步上前,分开众人喝止一声。
“都是死人吗就凭了姨娘如此胡闹。莫说宫里的皇子和世子爷这几日在府里进进出出,就是送寿礼来的官眷们看了传扬出去,谢府的颜面何存”流熏扫一眼廊子下看热围观愕然的下人们呵斥,众人这才纷纷冲上,七手八脚的扯分开喜暖香,将姑太太搀扶起身。
谢妉儿一张脸气得惨白如纸,咳嗽喘息,不停口道“反了,这是反了走,去寻老太太评理去”
“什么天大的事儿就要惊动外祖母呀”方春旎款款上前徐徐道,“我竟看不出是晴儿妹妹病重若果然晴儿妹妹大病不起,姨娘不忙着去守着晴儿妹妹照顾,为她延医治病,可还有这心思在这里大哭大闹”
丫鬟婆子们齐齐退下两厢,闪出一条道来。
喜暖香的话立刻被这一句犀利的话语噎堵得立时无声,她抽噎了片刻,终于又呜呜的委屈的掩面啼哭,又抹一把泪抱怨“她侄女儿都要病死了,姑太太可还有半点人心竟然背了车轿生生的要将病榻上的晴儿抬走,送去庵堂吃鞭子呀这可不是要晴儿的命吗”
“这是怎么了”一声质问,环佩声步伐杂乱。
“大太太万福金安”影壁外请安的声音,丫鬟婆子们忙闪去两厢恭候,就连哭闹的喜暖香也敛了几分气焰。
一队衣着华贵的丫鬟婆子簇拥着大夫人封氏绕过影壁来到廊下。
封氏一脸的诧异,眸光向四下掠过。她一身福字满绣的褐色织金袄,身后随着挺着笨拙的身子的四夫人慕容思慧,搀扶着她的臂弯。
一见眼下情势混乱,慕容思慧惊得瞠目结舌一般,笑容凝滞问“这,这是怎么话说的好端端的如何在地上说话”
一见大夫人封氏到来,喜暖香如遇救星般腾然起身,几步上前扑跪去大夫人膝下纵声大哭“太太,求太太救救我的晴儿呀,晴儿她,她就要没命了。”
封氏眉头紧皱,冷冷问“好好起来回话,晴儿如何了”
“晴儿她,许是她一时想不开,知是要被绑去庙里抽鞭子,心气郁结,今儿一早就断了气好不容易千呼万唤的捡回半条命,如今整个人也糊涂了,那身子骤冷骤热的,满口胡话就剩一口气儿了”
“可是耽搁不得,可曾请太医来诊治过”封氏关切地问,眉间满是忧郁。
喜暖香拖长声音悲悲戚戚地哭诉“岂止看过了,太医来时,晴儿的头烫得跟个火炉子似的听太医推算,八成是坠进冰湖那阵子受了惊吓。”喜暖香狠狠地望一眼流熏,满眼恨意,似是她是罪魁祸首。
抽噎片刻,喜姨娘终于道出本意,“姑太太还不依不饶的,吩咐府门口备下车轿,难不成把这奄奄一息的晴儿抬走,不给她活路吗”
谢妉儿咬咬牙,眉头一抖说“谁知她好端端的忽然病了送她去庵堂驱邪打鬼,也是为了及早医治,免得耽误晴丫头的终身大事。若这劳什子的病疾缠身,谁家敢娶她”
封氏无奈一声叹息,转去试探这问揉着腰的谢妉儿“妹妹看,不如此事暂缓些时日吧老夫人的寿辰将至。”她话音里颇是为难,一番话仿佛是谢妉儿冷血无情了。
流熏心里暗想,这晚晴果然狡猾,就这么让她逃过了眼前的劫数。若这病拖个几日,就逢了老夫人的寿诞,更无人能顾及为她驱邪打鬼的事儿,如此一晃,就是一个月,她倒是可以从长计议了。
望族闺秀 第三十四章 探病1
晴儿这病倒是来得蹊跷,病来如山倒,一夜间晚晴竟然病到如此生死一线的田地。方春旎同流熏对视,眸光中也满是不解。不管如何说,晚晴总算侥幸逃过眼前一劫。
流熏上前劝道“小姑母也是为了晴儿着想,母亲何尝不是呢是个病总有痊愈那日,迟早而已。”流熏悠悠的话语,眸光在喜姨娘面颊上停了片刻。喜暖香的眸光同流熏接触的片刻,惊得倏然避开。只那瞬间,流熏更映证了自己的推测,晴儿这场大病,委实病得可疑。
但她的话已点到,喜暖香自然明白,晴儿以病推脱,不过是权宜之计。病愈那日,免不得早晚受这场苦楚,也是她咎由自取
谢妉儿听了流熏的话,原本铩羽而归的丧气立时也淡了些,毕竟晴儿迟早逃不过她的手心。
喜暖香巴巴地望一眼封氏哀哀道“晴儿也不想病呀。昨儿她还在说,老太太华诞将至,原本大小姐约了她一道去大慈悲禅院去诵无量寿经点长明百岁灯为老夫人祈福的。如今她这一病,可不是耽搁了正事”
婆子为难地上前问“可是,姑太太,那套好的马车,原本是候着送晴姑娘去庙里的,眼下该如何办”
封氏寻思片刻,面上掠过丝焦虑,望向流熏温声道“说来这些时日家宅不宁,生出多少变故。老祖宗如今寝食难安的,对你姐妹不无担忧。若说去庙里,倒是应该去的。且不说为老夫人祈福,就是烧个香去去你如今的晦气也是应该的。”
流熏一听母亲吩咐她去庙里烧香,心头略略一动。
不过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她依稀记起前世里,她也曾在祖母寿诞前去庙里烧香诵经,只不过恰逢了大雪封路,困在庙里数日不能回府。待她回府时,错过了府里一场惊变。就在祖母寿宴那日,大哥子俊突遭横祸,被爹爹逐出家门惊疯,从此同她天各一方。流熏记起这桩前尘惨事,心有余悸,再看喜暖香掩面假哭做戏的模样,越发的可疑。
她堆出一笑天真地应了说“母亲恰说到了女儿所想所虑,庙里是一定要去的。只是老祖宗寿诞还有几日功夫,倒是昨日老祖宗提醒熏儿,这些日子不要贪玩出府,因是要带熏儿姐妹入宫去拜见太后娘娘赴宫会,总不好耽搁了。若是去庙里,熏儿须得请老祖宗的示项。”
封氏想想也有道理,就颌首说“也好”
她又转头嘱咐金嬷嬷“速速去寻个好些的太医给晴丫头医治,也是她那梦游的痼疾闹出来的许多尴尬。”
方春旎寻思片刻,款款上前说“舅母莫急,待春旎烹些温补的汤药给晴儿吃,若果然是太医所说的寒邪入体,发发汗就好了。”
“宫里的太医都去把过脉诊治过了,就不劳旎姑娘了。”喜暖香揉了泪眼忙在推诿,似嫌春旎多事。
“不知宫里来的是哪位太医”方春旎多问一句。
“是洪太医。”喜姨娘答。
待众人散去,谢妉儿一脸怒气回房,肩头一件大红羽披风一抖扔给丫鬟,沉沉地坐在窗前的红檀雕花榻上,将个手炉重重措在桌案上。
“躲得过初一就能躲过十五不过是偶感风寒,我倒看看她能病上几日”她愤愤道。
方春旎迎上去劝“妈妈何必为这点小事怄气看脸儿都气青了,仔细眼角生出皱纹来。”
“旎姐姐不觉得此事蹊跷吗”流熏问。
她低了头慢慢思索了一会儿道“姐姐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我也曾觉得此病来得怪异。可是洪太医医术高明,若是这病有假,定然瞒不过他的眼。”
流熏黯然,费劲寻思。春旎说,“若是晴儿果然病了,这些日子从坠入冰湖到得此急症,焉知不是她害人害己的报应作恶之人自有天谴,母亲和熏儿妹妹都撂手吧。”春旎劝着。
“我便咽不下这口恶气。谢府何等门第,怎么就容她个小妾和庶女一手翻天了如此下去可还得了”谢妉儿不依不饶不肯作罢。
她才骂出口,竟然听了窗外呜呜的哭声又气,原本心里就噎堵一口气,恼得她厉声对窗外呵斥“若是嚎丧就滚得远些是哪个奴才”
帘子微微颤颤,丫鬟白术怯生生的挑开一道帘子缝跻身进来,她低垂个头,抽噎着,肩头一耸一耸,哭得小脸通红。
“小姐,白术奉命去端了汤药给大公子送去书斋,谁想晴姑娘房里的合欢姐姐也在书房伺候大公子研磨,她见白术端了汤药过去,忽然向后一退肩头一撞,就把白术手中的药碗撞打在地上,还冤枉是奴婢撞了她,没有拿稳药碗,反污了大公子是书册。呜呜合欢姐姐分明欺负人”
春旎粉面一沉,寻思片刻叱责道“出了事儿就推七推八的,怎么不见是你毛手毛脚跌翻了药碗,诬赖旁人的还不速速去将药罐子剩下的汤药沥出来一碗送去”
白术撇撇嘴委屈地揉眼哭泣,“白术不去了。才白术离去时,合欢姐姐追出来奚落说,这煎汤熬药的活儿,谢府有得是丫鬟做,哪里就轮到劳动表小姐了还说什么如今姐妹们一日日的长大了,瓜田李下的也该顾忌些名声。”
方春旎听罢气得一张粉面一沉,一时间竟然噎堵得说不出话来,却极力按捺怒气保持往日的矜持。
流熏已按捺不住怒气倏然起身道“那也轮不到她一个丫头多嘴”
府里谁人不知大公子谢子俊同表小姐方春旎是一对儿玉人就连府中女眷们平日打趣时,还总逗了方春旎说“吃我们谢家的水米长大,日后就是我们谢家的媳妇了。”
转念一想,流熏觉得奇怪不由问“姑母,这合欢是晴儿房里的丫鬟,如今晴儿卧病正是用人之际,她如何在书馆伺候哥哥”
谢妉儿扫一眼方春旎道“也是你们平日里贪玩不小心,合欢的话原本有她的一番道理,这也是这孩子可人怜之处。倒是你同俊儿是该避嫌了。”
她又对流熏解释说“是我看合欢那丫头机灵懂事,平日喜暖香母女所作所为她不时来悄悄通风报信,她几次都央求我换了她去你房里伺候,只可惜你房里的大丫头份额满了。可巧俊哥儿今日养伤,身边缺两名伶俐的丫鬟,也是俊哥儿自己相中了合欢,讨了她去临时伺候。为此,晴儿还千百个推诿不乐呢。”
望族闺秀 第三十五章 探病2
原来合欢是如此去了哥哥身边,若是小姑母得知这合欢或许是晚晴安置在哥哥子俊身边一支暗箭,不知作何感想呢
流熏心头一沉,一句话冲到牙关要生生咽回喉头,不知如何开口。
前世里,似乎哥哥在祖母寿宴上那场大难就同这个合欢相关,若是她没有记错,是晴儿身边的一个丫鬟。时隔数年转世再提,她也记不十分清楚。不知此刻,晴儿和沈孤桐又在施什么诡计去算计哥哥子俊转念一想,这合欢也不过是晚晴安插在哥哥身边的一枚棋子,若是要救哥哥,还是要拿住晚晴。
看着春旎姐姐一张俊脸气得羞红在一旁不语,流熏一笑说“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在乎虚礼。倒是前日里哥哥吃了旎姐姐的药,药到病除,这几日在嚷说伤口微微发痒,不再肿痛了。”
“阿弥陀佛,若是发痒,多半就是痊愈的先兆了。”谢妉儿双手合十祷念,“过几日就是老夫人的寿宴,少不得俊哥儿这谢府长孙抛头露面的迎来送往,他这身子,哎”
“寿宴倒也罢了,只是春闱临近,哥哥该去赴考了。”流熏不无担忧。
“若论俊哥儿的才华,不出意外,三鼎甲定然不在话下”谢妉儿信心满腹道,不由满足的看一眼女儿春旎,若有深意。方春旎一阵羞愧低下头去。
流熏上前执住春旎的手说“旎姐姐,既然旎姐姐是女华佗再世,那就随熏儿一道去看望晴妹妹,看看她那病根儿在哪里,赐一剂灵药药到病除吧。”
谢妉儿不快道“你们姐妹也省省心,避瘟神尚且避不开,何苦去招惹她”
流熏同春旎目光交接的片刻,春旎似领会了她的用意,淡笑道“我也恰是想去探望晴儿呢。天可怜见的,如何病来如山倒,就到了如此田地晴儿这病若不早日痊愈,少不得喜姨娘又要埋怨母亲了。”
两个人出了门,一路向爱芍馆方向去,日头正午,庭院里积雪开化,碎石小径上湿漉漉的。
流熏甩开丫鬟们,眉头微蹙担忧地同春旎说“府里这些丫鬟越发的主意大,都惦记着学喜姨娘一朝翻身上了主子的床,开脸当个姨娘呢。”
春旎一怔,讪笑道“你是说合欢俊表兄不是如此孟浪之人。”
春旎或是会错了她的意,一味替哥哥子俊说话。流熏气恼道“我的好嫂嫂,如今就替他说话了那旎姐姐觉得家父可是孟浪轻浮之人喜姨娘的前例又如何解释呢”
方春旎面颊一赤,手中帕子一拂打落她手,叨念一句“不正经了”
转眼又见流熏一眼的认真,不觉含糊道“你是担心喜姨娘”
流熏点点头,“爹爹为人古板,对哥哥期冀极高,最是容不得子弟行操上有任何瑕疵。合欢那丫头原本旁的丫头心高机敏,人往高处走,原也怨不得她和晴儿,只是莫在哥哥科举前的节骨眼上闹出什么龌龊来。”
方春旎手中的绸帕在指尖缠来绕去,犯了寻思。
姐妹二人来到爱芍馆,就听到厢房内的咳喘声阵阵,仿佛要将一颗心呕出来,听得二人驻足互视一眼。
“呀,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万福,旎姑娘万福,”迎上来一位面容恬静的丫鬟,细高挑的身材,水红色小袄,躬身福了福,流熏一见不由一惊,竟然是合欢。
“怎么是你你如何在这里”流熏脱口而出。
合欢反露出一脸的诧异,低头噗嗤一笑说“大小姐这是如何了合欢本是伺候晴姑娘的呀。”
她又看一眼方春旎说“大公子的伤势见好些,能自己下床走动,眼下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合欢正要请姑太太的示项,回来照顾我们姑娘呢。许是小丫鬟们粗心,怎么就让晴姑娘病到如此地步,让人心疼呢。”合欢露出一抹凄然的颜色。
流熏打量她,心头生出几分疑虑,却听到屋内一阵呼声“哎呀,我的女儿呀,你可是让娘如何活下去呀”
方春旎同流熏款款而行进了厢房,屋内缭绕着苦涩的药气,方春旎行了几步嗅了嗅,回身问合欢“如何这么浓的麻黄气味,难不成太医给你们姑娘可是开的这药是麻黄汤”
合欢一怔,旋即欢喜道“似是这么个名字,奴婢记不清,好像是有个什么黄字。”
“怎么,表妹懂得药理”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惊得流熏同方春旎一怔,齐齐的寻声望去。
就见紧闭的轩窗暗淡的光线下,立着头戴世子紫金冠,身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的世子景珏。
才进屋时许是光线黯淡,竟然不曾留意一旁有人。如今就见一抹灼目的日光斑驳的透过四闭的轩窗缝隙洒在景珏淡金色的面颊上,棱角分外分明,更显一双深目炯炯有神。
“珏表兄万福。”方春旎屈膝一福。
“珏哥哥几时回府的”流熏带了几分惊喜上前问,“竟不曾料到在晴儿房里遇见珏哥哥。”
景珏淡然一笑缓步上前,腰间五色蝴蝶鸾縧系着一枚玫瑰紫色富贵如意牡丹的荷包轻轻摆动,看来倒颇有几分眼熟,这绣工是晴儿的针线。流熏心头一阵不快。
“一早去外祖母房里请安,恰遇到喜姨娘,听说晴妹妹因昨日受了惊吓大病不起,正要请郎中。可巧洪太医在我府上,便寻来为晴儿救急。”
流熏怔怔地看着,心想果然晴儿好手段,苦肉计引来了珏表兄这惜香怜玉的情种。谢府什么太医请不来,要他多事。
喜姨娘迎过来揉了泪眼哭诉“亏得世子爷请来太医及时,不然,怕是晴儿早就没命了”
晚晴挣扎着起身,咳嗽阵阵,双颊凹陷,形如枯槁,听了声响,强展星眸,一见是流熏,似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哇的一声哭出声,慌得去抓住流熏的手哽咽不已,半晌才哭出半句话,“姐姐,晴儿自当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姐姐可是恕了晴儿了”
流熏不想再同她做戏,甚至一看晚晴逼真的演技就觉得心头一阵恶心。但眼前晚晴演得分外逼真,竟然一旁立的小世子景珏都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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