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帝赋

“大哥，”温苏心凝重地开口，抬头看他，有些艰涩地道“我当初初入宫闱，面对诸多刁难，为求自保，总也是做了一些宫闱内寻常争斗之事。”
瑞孙怀明眉宇间慢慢浮上忧虑，以及心疼，“爹这种性格，不愿意让你争宠，他觉得不争就好了。殊不知，宫门深似海，岂是你不争就能避免的才使得你一个人在宫里孤军奋战，没有外戚帮忙，你的难处和委屈我都知道。”
温苏心喉间涩痛，眼眶一红，“我也晓得爹的脾气，所以我本来也不想让爹为难，让我们家为难，所以什么事都不敢告诉你们。我在宫里处处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祸及宗族，有时候都想，何必这么辛苦活着，也没什么盼头，若是一死一了百了，就不会连累门楣，倒也好了”
“二妹休要胡说”瑞孙怀明喝叱道，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要是有个好歹，让娘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家素来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家里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只要你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温苏心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透明的液体却从指间不断渗出，一滴一滴落在浅水绿的裙子上，然后晕开如花开。她嘤咛地啜泣着，单薄的双肩微微一抖一抖。
瑞孙怀明心疼地看着温苏心，犹豫地抬手，手在空中悬了半天才落在她肩上，拍了拍她的肩，“二妹，不要害怕，大哥在这里”
温苏心顺势扑到在瑞孙怀明怀里，隐忍压抑着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痛哭，“大哥我觉得很辛苦，太辛苦了为什么我要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
在外面受再大的委屈，也都能坚强地微笑，永远不掉一滴眼泪。在爱自己的人面前，却能立马就失声痛哭。因为，你知道，只有你爱的人，才会心疼你的伤口，才会感同身受。
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亲人，这世上唯一能让她痛哭的也是亲人，可她自己的亲人却都不在了，只能在瑞孙轻蓝这得到奢侈的慰藉。
可即使如此，温苏心面对瑞孙怀明的关心还是忍不住眼泪。因为她真的也把自己当成了瑞孙轻蓝，把这些人当成了家人。
瑞孙怀明轻轻拍着温苏心的背，自责地道“爹的脾气那个样子，再加二弟又是这个德行，才让你无依无靠但以后不会了，大哥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哥会帮你撑着的”
“大哥，我觉得很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太累了”温苏心紧紧揪着瑞孙怀明的袖子，哭得惨兮兮的，“爹希望我做一个贤明磊落的人，可是在宫里哪个人能干净地活着呢”
许久来的委屈，终于得以释放，也让温苏心知道原来她坚持得这么辛苦，原来她也并不是像她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大哥都明白”瑞孙怀明柔声道，“顺着爹的意思为人做事，大哥这些年在外头连连碰壁，却因你得宠一下子升迁，处处都是逢迎的人，天渊之别，所以大哥都明白你的难处。有什么事你同大哥说，放心，大哥不会告诉爹的，大哥会悄悄帮你的。”
瑞孙怀明这样哄着温苏心，过了会，温苏心才冷静下来。她抬起头擦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瑞孙怀明拿自己的袖子给温苏心擦眼泪，有些无奈地笑了，“小时候，二弟故意抢你的冰糖葫芦，你也是这样抱着我哭得伤心欲绝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嫁人了”
“大哥”温苏心撒娇地喊了声。
“好了，好了，”瑞孙怀明笑了声，“以后有什么事都跟大哥讲，大哥会帮着你的，不会告诉爹，也不告诉任何人，大哥会成为你的依靠的。所以，如果你遇到了难处，记得都跟大哥讲，大哥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温苏心将头枕在瑞孙怀明的肩膀上，“还是大哥好，幸好大哥你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说话。”
“那你倒是告诉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这大半夜的匆匆忙忙出宫，避开二弟和爹娘找我，想让我怎么做呢”
温苏心挺起身子，正襟危坐，她看着瑞孙怀明嘴唇动了动，却又忽地眸子一暗，又垂下了眼眸，沉默了。
“让你为难成这个样子”瑞孙怀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说吧，大哥做好心理准备了。”
“大哥，先帝身边的魏公公你知道吧”温苏心抬头看着瑞孙怀明。





凰帝赋 第一百九十七章 劝说瑞孙怀明
瑞孙怀明想也没想就点了下头，理所当然地道“魏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我见过，自然是晓得的。”
温苏心讷讷地道“魏公公手里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若是揭开，我只怕有性命之忧。”
“什么秘密”瑞孙怀明皱着眉问道，“他手里怎么会有威胁你性命的秘密”
“我不知道，当年初入宫廷，皇上不待见我，而我又知道了摄政王暗中其实手揽大权，我只能在摄政王那寻求庇护，又努力讨取先帝欢心，才活了下来。后来，仁康孝皇帝和先帝都将皇上托付给我，我忠心于皇上，为了保全皇上，所以跟摄政王虚与委蛇，假意倾慕于他，以美人计为我和皇上求生存”
“你”瑞孙怀明猛地睁大了眼睛，有错愕有震惊，“那你和摄政王”
温苏心伤痛地别开了脸，闭了闭目，刚刚哭过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再次打湿了下眼睑。她忍着伤痛，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同公冶翊哲的关系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但温苏心终究不忍心骗瑞孙怀明太多。
瑞孙怀明身子猛地一震，霍然站了起来，因为激动胸膛起伏不止。却只是愣愣站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大哥，”温苏心睁开眼仰望着瑞孙怀明，她怯怯拉了一下瑞孙怀明的袖子，泪如走珠，“我也是没法子，我一个弱女子在宫中，皇上又年幼，摄政王又喜欢我，他要的，我能说不吗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瑞孙怀明拳头越握越紧，额角暴起青筋，“你是皇后是他侄媳妇摄政王未免欺人太甚”
温苏心拉着他的袖子摇晃着，着急地道“大哥这件事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要是叫别人知道了，这就是灭门之祸啊”
“你将来可怎么办”瑞孙怀明沉痛地问道，他低头痛苦地看着温苏心，“皇上总会长大的，你总是要”
“我大了皇上五岁，我们哪里是能做得了夫妻的”温苏心苦笑，“皇上这样抓着我，也不过是想拿我威胁摄政王，哪里是真就想娶我呢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瑞孙怀明眸光动了动，然后又慢慢坐了下来，他眼眸幽暗如深渊，“皇上觉得能拿你威胁摄政王，这么说，摄政王是真的喜欢你的”
温苏心脸上露出淡淡的悲伤来，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在淮地时候，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想来对我是有几分真心的。”
瑞孙怀明沉默片刻，一时屋内很寂静，许久后，他低声怅然道“若他是皇上，你和他倒是郎才女貌”
温苏心一怔，“大哥”
“你终究是我妹妹，我没爹那么伟大也没他那么忠心，我总是希望你幸福，”瑞孙怀明惆怅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让你嫁给皇上，是误了你的年华。可如今这局面，摄政王喜欢你却是一段孽缘。你自己呢，你对摄政王”
“没没”温苏心连连罢手，“我知道自己是皇后，断然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想都不敢想，要是爹知道了，肯定会被我气晕过去的”
瑞孙怀明终究是受着忠君为国的教育长大的，若是知道温苏心喜欢公冶翊哲，必然接受不了。
瑞孙怀明盯着温苏心，“蓝儿，虽然摄政王才貌双全，是天纵之才，但你切不要对他动心纵使他年纪与你相仿，但论辈分是你叔叔，你是皇后，他是摄政王，你们是断然没有未来的。”
“我知道的”温苏心忙道，“我不会妄想的。”
“摄政王那样的男人，很少有女子能不动心，喜欢上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幸福的。”瑞孙怀明语重心长地道，他眸子里的担心越来越浓。
温苏心握紧袖子里的手，尽力扯出平淡的笑，“我知道。”
瑞孙怀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却没有什么结果。他将目光移开，一声轻叹，“这件事的始末，你讲给我听听。”
“先帝驾崩前一段时候，我一直都侍奉在他身边。我听先帝提及的言辞，知道先帝隐藏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颠覆摄政王的一切。而且，魏公公是知道我欺骗摄政王的。大哥，我也不瞒着你，皇上已经知道我委身于摄政王的事，他们二人可能会为了我起争端。”
“皇上知道了”瑞孙怀明声音有些发抖。
“太皇太后查到了这个事情，前几天便是她对我发难，是皇上救了我。”
“皇上没降罪于你”
温苏心苦涩的笑慢慢漾开，“我本就是为了他才不得不这样做的何况，如今，皇上还要用我牵绊着摄政王，他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二妹，这是祸端，皇上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了，他不可能容忍得了这样的事的，他是一个男人”瑞孙怀明沉声道。
“真要等到那日，一根白绫了结我自己，绝然不会连累我们瑞孙家”
“二妹你知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温苏心苦恼地扶额，“我眼下都过不去了，哪能想那么远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还是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吧。”
顿了下，温苏心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皇上和摄政王起争端，魏公公必然牺牲我，告诉摄政王我是皇上的人，从而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我，摄政王不会放过我。而现在，皇上也护不住我，所以，必须要拖着魏公公，必须要等到皇上执政后，有能力庇护我和我们孙家后，再看。”
瑞孙怀明的眸子陡然发出清湛的光芒，“你是为了皇上才这么做的，怎么能怪在你头上呢”
“人们从来只说红颜祸国，那会管真相如何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瑞孙怀明眸子里全是痛惜的神色，明明是皇家斗争，却要他的妹妹一力承担所有的后果，要瑞孙家背负所有的结局。




凰帝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为自己谋出路
半晌后，瑞孙怀明才又开口“你说魏公公手里有或许能让摄政王臣服于皇上的秘密，可摄政王不轨之心路人皆知，有什么秘密是能让他放下唾手可得的江山的呢”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先帝手里的确有这样的秘密。先帝既然敢让摄政王执政，就是相信他留下的秘密能制服摄政王的。”温苏心无意识地揉捏着自己已经揉得发皱的衣角，“我也一直在猜，摄政王和太皇太后的仇恨，大家也都知道的，到底是怎样的秘密，足以让摄政王那样的男人，放弃这大好江山和复仇呢”
“这么凭空猜测，是猜不到结果的。”瑞孙怀明皱眉道，“你现在是想要假意投靠摄政王，实则帮着皇上夺权是吗”
温苏心点头，笑容平淡，“皇上很聪明，只是他还太小，需要给他时间。”
她向着公冶翊哲的事，是不能告诉瑞孙家的任何一个人的。瑞孙家始终是忠君的，是不会接受这样的事的。
瑞孙怀明问道“那你想大哥怎么做”
“魏公公现在去守陵了，说要陪着先帝。他不过是先淡出人们的视线，再在关键的时刻回来。他如今深居简出，也没什么权利，没人会留意他。所以找人把他抓起来囚禁了，再找个跟他像的人守陵，不会有人发现的。”
“”
温苏心看着沉默的瑞孙怀明，她声音哽咽了，“大哥，摄政王如今的能耐你也是见识了的，若是让摄政王知道我骗了他，以他的脾气必然容不下我。何况，皇家那个人做事不是做绝的只怕要因我一人累及家门”
瑞孙怀明迟疑地道“若是皇上和摄政王能和好，那对”
“怕只怕，魏公公说出这件事，皇上和摄政王不能和好，却让摄政王知道了我帮着皇上骗他。大哥，这眼看到手的江山，摄政王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呢摄政王是这样的人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阻止摄政王，单凭当年婉太皇太妃和太皇太后之间的事，摄政王和皇上也是势不两立的。”瑞孙怀明惋惜地叹息一声。
皇家的恩怨是不可能这么简单了结的，必然要血流成河你死我活作为结局的。
“我若是料得不差，先帝应该是让魏公公在摄政王帮皇上扫除朝中左相等人后，再将秘密说出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必然有很多人是要被扫除的，”
“可谁也料不到魏公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说出来，所以，在他说出来之前，我们总是要为我们瑞孙家谋一个出路吧太皇太后已经在对付我了，到那时若是摄政王不保着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瑞孙怀明脸上慢慢现出冷峻的神色，“是要为我们瑞孙家谋一个出路，先帝和皇上跟摄政王在拿你与我们瑞孙家博弈，天家果然无情啊我们家忠君，却也不能是愚忠，这件事我会做妥当的。”
温苏心看着瑞孙怀明坚定的表情，知晓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了瑞孙怀明，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皇上宠着你，但你是悄悄出宫的，若是被发现难免又有闲言闲语，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后有事让人捎个话，大哥会去宫里看你的。”
“好。”
同瑞孙怀明说完话，瑞孙怀明送温苏心出来，打开门，两人踱步走出来。没走几步，便看到拐角有个人影。
月光下，瑞孙怀靖正斜靠依坐在栏杆上。清泠泠的月光如洗，照在他高大的身子上，像批了一层霜雪，将影子也拖得很冗长，充满了落寂感。
他听到温苏心和瑞孙怀明的脚步声慢慢回头，看到温苏心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聚出无限情意绵绵。
瑞孙怀靖一笑，一刹那闪耀了整个夜晚。仿佛刚刚的落寂从未存在过，只是错觉，瑞孙怀靖是不可能有那样的落寂的。
“二妹大哥”说着瑞孙怀靖的大长腿一跨落在地上，站了起来，向温苏心他们走来。
“二哥”温苏心也软着声音喊了一声。
“大哥你朝事繁忙，还是我送二妹回宫吧，我进宫也方便些。”
“好，你们小心些。”
同瑞孙怀明告别后，瑞孙怀靖便送温苏心回宫。
一路上瑞孙怀靖都像从前一样说着好玩的逗温苏心笑，绘声绘色，最近遇到什么好的了，最近吃了什么好吃的，最近宫外有什么稀奇的事
可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中，温苏心却细心地感觉到瑞孙怀靖似乎有些不一样。那笑下面，总觉得藏了看不见的悲伤。
及至到了天璇宫，温苏心停下脚步，仰望着瑞孙怀靖，有些担忧地道“二哥，有些事我不同你说，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想瞒着你，我”
“我知道”瑞孙怀靖笑着截断温苏心的话，那笑很绚烂，像阳春三月的阳光，也像雨后的彩虹，“只是我帮不上你，所以你不想给我多担心，我都知道的。大哥比我能干，比我沉稳，比我有实力，他才是能好好帮你的人。”
“二哥”
瑞孙怀靖宠溺地揉揉温苏心的头，“二妹，这个时候你还担心我心里不好受，我是你哥哥，要也是我担心你。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这不好好的嘛”
温苏心也跟着笑了，“二哥，我希望你能幸福，一直这么幸福下去，这是我的心愿。”
“嗯，我会一直很幸福的，有你这么好的妹妹，和那么强大的大哥，我当然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啊”瑞孙怀靖对着温苏心眨了眨眼睛，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笑嘻嘻地道“我最适合做二世祖了”
那样的笑，是无懈可击的，比月光还要美好。只是，却让温苏心觉得更加无力，而温苏心，无从安慰起。
“那二哥你赶紧回家吧，若是爹和娘看不到你，可能又要担心了。”
“好，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兄妹两人作别，一同转身，只是走了几步后，温苏心又转头了，却看到瑞孙怀靖也转头看她，他在笑，笑得浓眉弯弯的，如天上的弯月。
温苏心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二哥，对不起，瑞孙家所有的人”
走到今天这一步，温苏心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她只能继续勇敢地走下去。




凰帝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引蛇出洞之计
次日，早朝后，公冶烨胤单独又召见了几个大臣，最后跟尚书左仆射商议了良久。
人们都看到，朝堂新的格局已经形成，那就是摄政王和皇帝的天下二分，外有左相等一干权倾朝野的臣子虎视眈眈。
年轻的尚书左仆射面君后出宫，他一双星眸透出年少意气风发的自信，也有大殷双绝洞悉一切的深奥。他若有所思地行走在宫闱里，云靴踏在青石地面上，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
只是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梧桐林里。
梧桐根深叶茂，枝干挺拔，棵棵梧桐妍雅华净，雅然动人的美，叶子迎风发出沙沙的美妙声响。那浓密的梧桐下，有个绰约的女子身影。
那个霜色薄纱的女子蹲在树下，拿一把小刀正在树上刻着什么。
温徽寒会留意到她，是因为这个女子背影婀娜曼妙，绝妙至极，单看一个背影就觉得必然是人间尤物，任何人都想要看一看她的正脸。
但温徽寒毕竟是温徽寒，他只是目光扫过便就罢了，只是那一扫，却看到了她刻的东西。
隔得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依稀能看到一个轮廓。那个熟悉的轮廓，让温徽寒幽静的眸子乍然现出刀刃般锋利的光芒。
约莫半刻钟后，那女子婷婷起身，微微侧身了，能看到她怀里抱了琵琶。她没有回身，径直朝前走，钻入了浓密的梧桐林里。
温徽寒快步上前，低头看着她刻画的东西。
在皮青如翠的树干上，刻出的纹路虽然小，却很清晰，是一只白虎。上古四大神兽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只是她刻的白虎却是翘首望着天，因为极其逼真，甚至能看出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温徽寒看清图腾后立时追了过去，目光如猎鹰寻找猎物一样的快准，很快就在丛林里捕捉到了那曼妙的身影。
“站住”温徽寒冷声呵斥道。
但那女子却加快了脚步，脚尖一点便飞跃了出去。
温徽寒从容地站在原地，悠悠地道“你若是敢跑，我现在就喊禁卫，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吗”
她本已经一跃轻轻松松上了一棵树，衣袂飞扬如月宫婵娟轻舞。听到温徽寒的话，她扶着树枝的纤手一紧，身形有片刻的凝固，然后干脆地一跃又翩然落地，背对着温徽寒站着那一动不动。
“你一身轻功不俗，可见不是寻常乐师，我若是按你一个行刺加欺君的罪名，你知道是什么后果。所以，你最好按我说的做”温徽寒冷悠悠地道，“转过身来”
那女子婉婉转身，但觉美人美得梳云掠月，美人如斯，欺花胜雪，
这样的美人，别说见过，便是没见过，也能猜测，美至斯，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就是摄政王身边的乐师了。一个在淮地救了皇后娘娘性命的乐师，一个武功高强长得又美的乐师。
“刚刚你刻在梧桐树上的画，是谁教你的”温徽寒冷声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闻人云素声音轻若飞絮，淡漠亦如飞絮。
两个人面对面，看似悠然自得，都不将对方放在心上，但事实两人都是凝神观察着对方，如动物陷入险境时般的警惕。
“所有知道这个图腾又不在我们掌控之中的人，已经全部死了。但这世上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今日倒是叫我开了眼界。”
“这说明你们并不像你们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也说明你们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了更强大的对手。”闻人云素樱唇微动，吐出带嘲讽的话语。
温徽寒眸子里冷光幽幽，时隐时现，像极了夏日夜里草丛里的萤火虫，“那么，你是谁我倒要知道究竟是哪个高人，竟然能逃过我们的追杀。”
闻人云素静静地立在原地，霜色的薄纱裙摆若霜雪轻轻落在如茵的草地上。远处随风吹来的飞花落了她满肩，她像一个玉人一般立在那，像是不曾听闻一般，没有理会。
“你是她”温徽寒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带了石子飞速击碎冰凌一样的冷脆，“这世上能在冥狱眼皮底下溜走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这世上能知道她的人，只有冥狱狱主、十殿阎君、十八狱层主，那么，你又是这其中的谁呢”闻人云素轻轻拨弄着自己的琵琶弦，冷冷清清琵琶声若珠玉落玉盘。
温徽寒勾了勾嘴角，扯出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你果然是她，”他刀锋般锋利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闻人云素，“单凭你一人的力量是逃不过冥狱的，帮你的人是公冶翊哲”
闻人云素终于抬起头，许是因为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她浅薄的目光带了些微温暖，“你们连这都没查到，可见冥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温徽寒霍然背起袖子，冷哼了一声，“公冶翊哲能在公冶宇璋眼皮底下做这些事，都没被公冶宇璋发现，世上所有人都低估了公冶翊哲，又何止冥狱”
公冶宇璋是嘉宁帝的名讳，温徽寒提到这个伟大帝王的时候，却如此狷狂地直呼其名，仿佛神祇睥睨蝼蚁一般的轻蔑。
“那么，你害怕了吗”闻人云素浅薄的声音带了清淡。
“害怕”温徽寒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蓦然连笑了几声，“你既然曾经是冥狱的人，那么，你觉得世上会有冥狱害怕的人吗”
闻人云素伏在琵琶上的手悠然抚摸着琵琶边缘，“从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