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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不管是什么味道,都令他感到沉醉,他英俊的面容上微现潮红之色,颊畔那道不起眼的伤疤仿佛都亮了起来,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在黑白分明与灰暗一片里快速转换的眼眸深处,却似乎有火焰生出。
隆庆胸膛微微起伏,眯着眼睛,双手微微颤抖,说道:“杀死那个人,我的道心才能真正通明,而且我要把他的全身修为……那身带着书院味道的修为全部吸噬掉,书院的味道很罕见,很好闻。”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淡漠。
紫墨却觉得自己在树下看到了一个传说中被称作饕餮的魔物,下意识里感到了恐惧,那是一种生命对绝对贪婪冷酷的恐惧。
做为最忠诚也是最有用的下属,再如何恐惧,哪怕会令大人感到不喜,紫墨依然要给出自己的意见,低声提醒道:“大人您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听说宁缺在正面挑战中杀死了夏侯,而且他的那名小侍女据说将会成为光明神座,也不是普通人。”
隆庆没有说什么,缓缓戴上银色的面具,站起身来,向泉畔的座骑走去。
一路行走,他眸子里的灰色渐分清浊,脚下的灰尘却缓缓飘起,像蜜蜂一样追逐着他的靴底,最终变成心甘情愿的垫脚灰。
看着这幕画面,紫墨心头敬畏更重,再不敢多说什么。
十余黑骑呼啸下山。
站在崖畔树下,可以看到远处山峦间有座大青陵,陵间多生杂草,没有一棵树木,视野极为开阔,山陵顶处有一佛寺。
哪怕相隔极遥远,也能感受到那佛寺的破落凋蔽气息,自然不可能是烂柯寺,寺庙里隐隐能够看到几抹红,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
……
乘坐大唐战船横渡大泽,在南晋秣陵渡上岸,宁缺提出离开使团,带着桑桑先行一步,顿时引来了一片反对之声。
小草舍不得与桑桑分离,红袖招的姑娘们舍不得就此失去和十三先生亲近的机会,至于冼植朗这位帝国王将,考虑问题要直接很多,他只是认为宁缺带着桑桑离开使团,路上不见得会太平,可能会不安全。
当时面对冼植朗的提醒或者说警告,宁缺的回答也很直接:“不要忘记我是夫子亲传弟子,抢了王景略的头衔,那些能够打得赢我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便不敢来惹我,那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敢来惹我的人,都打不赢我。”
冼植朗发现宁缺的说法很正确,正确地根本无法反驳,这世间还能战胜宁缺的,必然是那些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而大修行者自有宗派传承,哪里敢冒着书院震怒,直接断了传承的风险来招惹宁缺?
于是在秣陵渡采购了大量烈酒,又安排使团官寻南晋官府,办妥了后面那些州城的入关事宜,宁缺和桑桑便坐着黑色马车离开了使团。
之所以要离开使团单独前行,是因为宁缺担心桑桑的病,桑桑的病虽然看似没有恶化,但明显也没有好转的趋势,夫子既然说烂柯寺能治好桑桑的病,宁缺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烂柯寺去。
黑色马车从秣陵渡便离了南晋官道,顺着那些州城之间的道路,直驱东南,在偏僻山野里便驶上简易的山道,一路越山过河跨溪,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也没有与世间打交道,只是专注而沉默地赶路。
时日渐逝,车辘声急,秋意渐浓,山峦上部的秋叶渐红,山道上的秋风渐显肃杀,寒意也渐深,离烂柯寺渐近了。
或许是因为离烂柯寺渐近的原因,世间佛意渐盛,路上偶尔能够看到几间寺庙,虽然比不得道观香火兴旺,但那些佛庙也算不失人气。
某日,忽然落了一场秋雨。
雨中的浓秋天空显得愈发阴沉。
青陵上那座破庙里的枫树,却显得愈发红艳。
宁缺放下窗帘,望向伏在自己膝头的桑桑,看着她脸上疲惫的神情,说道:“山里有座庙,风景不错。”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十五章 霜叶红,黑骑至
破落的寺庙,门上挂着一个横匾,上面写着红莲二字。
宁缺没有想到,如此偏僻的山野小庙,居然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待他扶着桑桑走进寺庙,看见院内那几株殷红似血的秋枫,才明白了其中道理。
雨水滴嗒,寺庙里弥散着微寒的湿意,宁缺寻着庙中僧人,取出银票,表示自己要在这里借宿一夜,而且自己妻子性喜清静,不愿意听着别的动静。
那两名僧人起始不解何意,也不乐意冒雨离庙,不过当他们看清楚银票上的数额后,顿时善解人意起来——红莲寺很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哪怕正殿里那几尊罗汉像,也是泥胎涂漆,加起来也不如银票重要,哪里需要上心。
两名僧人烧了锅开水,又留下些生活所需的事物,告诉宁缺山下有几亩僧田,他们会住在哪里,便挤在一把破伞下离开了寺庙。
此时天时尚早,但在旅途上也没有正经吃些东西,宁缺有些饿了,去寺庙后厨尝了尝僧人备下的几盘素菜,觉得味道普通,便从行李里摸出一大包肉干,又掐了两把参须,扔进锅里熬了一大锅肉汤。
待汤凉后,他小心翼翼喂桑桑喝了一小碗,自己用肉汤泡了饭,然后从锅里捞出那些泛着参香味的肉块,扔到门槛外。
大黑马闻着参香,好奇地凑了过来,低头在肉块上嗅了两口,发现并不是鲜肉,而且用的是参须并不是整参,于是失望地踱步离开,自去枫树下避雨发呆。
宁缺有些恼火地骂道:“十一师兄给的人参地精,都快吃光了,你这憨货如果还学老牛般挑食,当心在路上饿死”
大黑马不理会他,自抬头嗅枫树上的清香,骄傲想着,自己虽是憨货,也是书院的憨货,不说不食人间烟火,也要追求个餐风饮露的境界。
桑桑的病有些重,体内的阴寒气息十分恼人,但不知道是神术修行有成,还是连日烈酒泡的缘故,即便发病,也不像长安城里那次一般可怕,只是病恹恹的看着没有什么精神,而且极容易感到疲惫。
宁缺又捞了块肉,用筷子细细戳至细茸状,然后混进饭里,桑桑接过饮碗很努力地吃完,待喝完今天定量的半囊烈酒后,精神顿时显得好了很多。
“再忍忍,大概还有四天,便能到烂柯寺。”
备着夜里生火取暖,宁缺抱来两大根粗柴,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劈着,心想黑色马车虽然舒服,终究还是免不了有些颠簸,后几日如果路上遇着好些的客栈,还是应该让桑桑多躺会儿。
桑桑躺在僧床上,棉被盖着下半身,她看着忙碌的宁缺,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家里做饭砍柴的不是她,而是他。
感受到她的目光,宁缺回头望向室内,看着她微黑小脸上的疲惫神情,认真说道:“我不知道夫子为什么治不好你的病,但我相信他老人家的说法,烂柯寺里的长老一定可以,所以你不要担心。”
桑桑轻轻嗯了一声。
宁缺沉默片刻后,神情凝重说道:“如果在烂柯寺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不要理会,尤其是神术,不能再用,你只要管着自己身体好。”
桑桑低头沉默,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出轻轻的一嗯。
宁缺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自己真遇到什么危险,她哪里还会顾得上自己的身体,不由摇头无言。
如过往十六年来那般,他永远无法战胜自己小侍女,无论在任何方面。
歇息片刻后,桑桑的精神稍微好了些,透过门看着寺庙院内那几株美丽的枫树,眼中流露出高兴的神情。
自她生病之后,宁缺一直很注意她最细微的神情变化,看着她的眼神,心情微松,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走到廊下隔雨看树。
红莲寺真的很破落,有几处寺墙都已经倾塌,便是正门处的石阶也不知何年何月平了,宁缺真接把马车停进了院里。
此时秋雨凄清,红枫如火,黑色的马车停在枫树下,宁缺很自然地想起一句诗来,念道:“停车坐爱枫林晚,枫叶红于……”
他生也早,来的也早,很多记忆早已模糊甚至消失不见,唯有一些很基本的东西很难忘记,诗词记不得什么,课文上的内容却无法忘记,只是此时的他包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把霜叶记成了枫叶。
这句诗没有念完。
因为他觉得自己扶着的桑桑的细细的胳膊变得有些僵硬,担心地望去,没有看到她蹙着眉头难受的模样,反而看到了一张羞的微红的小脸。
桑桑低着头,用极细微的声音喃喃说道:“我们还没成亲。”
宁缺知道小姑娘是误会了诗中那两个字,不由苦笑,接着又想着很多年以前,在教室里似乎有小男孩用这句诗里的坐爱两字去撩拔别的小女孩,不由微微一怔,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却未曾想明白,这是真的隔世相通。
片刻后,他从这种极少有的情绪中醒过来,伸手摸了摸桑桑的脸蛋,说道:“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差别,你我这辈子也没法分开。”
桑桑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我担心有差别。”
宁缺微异,问道:“能有什么差别?”
桑桑低声说道:“都说……如果真在一起了,就不会喜欢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
宁缺微恼说道:“哪里来的都说,还不是小草那丫头,闲着没事尽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三姑六婆世界观。”
桑桑看着他,倔强问道:“可是,会不喜欢吗?”
宁缺的回答很自然,没有经过思考:“当然不会。”
桑桑说道:“可是小草说……长安城里很多姑娘家,婚前都被她男人宠的厉害,可真进了门后,过不得两三年便会觉得腻了。”
宁缺看着她微笑说道:“你得想明白,你一出生就进了我宁家的门,算起来如今已经十六年了,我可曾腻过,你可曾腻过?既然相看了这么多年都没腻,那么自然这辈子也没办法腻了,就算腻,也是腻在一起的腻。”
桑桑小脸微红,说道:“宁缺,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宁缺笑问:“为什么不叫少爷?”
桑桑说道:“说情话的时候,你可不能是少爷。”
宁缺说道:“有道理。”
桑桑忽然说道:“可是你还喜欢别的女人。”
宁缺虎躯一震,说道:“哪里有?”
“殿下?”
“那是少年情思萌动,毫无方向感的蠢蠢欲动,如果往深层去看,大概能看到世间所有穷苦子弟对公主的幻想。”
“水珠儿姐姐?”
“这可是师傅的菜,不得如此不敬。”
“可你说过你很想摸她揉她。”
“这是手感问题,欲望问题。”
“……你是说我手感不好?”
“换一个,换一个。”
“书痴呢?”
“啊,这风有些大,我们还是先回房吧。”
原本在枫树下避雨兼训练自我修养的大黑马,在宁缺和桑桑开始谈及某些话题时,便清醒了过来,竖着耳朵听着,睁大眼睛盯着,生怕漏过了一句对话,或是错过了宁缺的窘态。
看着宁缺准备扶着桑桑入房,大黑马大感无趣,在心中痛骂宁缺无耻。忽然间,它隐隐嗅到了一抹极淡的味道,在秋雨中传来,不由疑惑地抬起头。
桑桑看着雨中的寺庙大门,说道:“有人来了。”
宁缺静立片刻,忽然说道:“上车。”
……
……
重要的行囊都在车厢里,不需要车夫,很快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大黑马的鬃毛被秋雨淋湿,却没有松垮粘结,像剑一般四处刺张着。
它这时候的情绪很暴躁。
因为它确认了先前在雨中闻到的极淡的味道是血腥味。
它从来没有闻过这般浓郁却又极为寒冷的血腥味,即便是在战场上都没有。
……
……
秋雨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应该还在山陵下方,相隔极为遥远,按道理没有办法听到,只是宁缺桑桑和大黑马能听的非常清楚。
黑色马车驶出了红莲寺。
宁缺掀起窗帘,望向山下。
青色山陵间没有任何树木,只有野生的长草,时值浓秋,草色霜黄,被雨水秋风折磨的纷纷偃倒,本来就极佳的视野,变得愈发清楚。
秋雨凄而不密,也无法遮挡人们的视线。
只见十余黑骑,正顺着三条山道高速前行。
黝黑的骏马上的人们穿着黑色的道袍,通体的黝黑,仿佛是夜色在白昼里提前来到这个世界,充满了肃杀阴沉的味道。
这些黑骑的速度快若闪电。
马蹄踏碎道上的泥块,道袍撞碎细细的雨丝。
宁缺隔窗而看,沉默不语,确认来不及离去。
大黑马嘶鸣不安,烦躁地踢着地面上积着的雨水,似想马上就去冲杀一番。
桑桑低着头,轻轻咳着,黝黑的铁弓在她小手中已然成形。
宁缺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水准?”
桑桑抬起头来,右手握着大黑伞,隔窗看着那些黑骑,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说道:“全部是洞玄境……”
然后她补充说道:“五个洞玄上境,有一个已至巅峰。”
宁缺面色微沉,眼神依然平静,只是有些疑惑不解。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十六章 铁箭黑花终相见
谁会对自己不利?谁敢对自己不利?想到在秣陵渡与冼植朗的对话,宁缺的眉头愈紧,尤其是当桑桑确认这此黑骑的修行境界之后。
在书院后山,或知守观、悬空寺这种不可知之地里,洞玄境自然极普通,宁缺接触的修行者更竟是以知命境居多,但实际上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想要晋入洞玄境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普通宗派里的洞玄境高手,就算不是掌门也必然是极重要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拥有太多数量。
如今山道上驰来的十余黑骑,竟然全数是洞玄境的修行者,甚至还有洞玄巅峰的大高手,这令宁缺感到极为吃惊,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在这一带地域里,除了烂柯寺还有谁能够拥有如此多数量的高手。
那些黑骑当然不可能是烂柯寺的僧人,因为他们穿着黑色的道袍,更因为宁缺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有些熟悉的肃杀气息,所以他确认这些黑骑是军人,或者说至少曾经在军营里面生活过,难道是南晋军方的人?
宁缺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那些高速驰近的黑色骑士身上,忽然间眉头微挑,说道:”不是南晋的人,我闻到了一股很恶心的味道。”
桑桑问道:“什么味道?”
宁缺说道:“西陵神殿特有的腐败的味道,哪怕这些人现在气息里多了很多寂灭,依然没有办法把这股臭味完全掩盖。”
确认了敌人可能的来历,他不再有任何有任何犹豫,从桑桑手中接过铁弓与符箭,推开车厢道:“躺下去,撑不住的时候再说。”
他没有说此战用不着你的话,因为他隐隐察觉到,今天这场战斗会有很大的危险,而在战斗的时候,任何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都会给自己二人带来灭顶之灾。
桑桑没有听他的话,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轻声咳着,从他身旁挤了进去,站出天窗,然后哗的一声撑开了大黑伞。
如果真的撑不住,那么便应该撑开大黑伞。
大黑伞把秋雨遮在了外面,桑桑用袖子把宁缺脸上的雨水擦掉,这不是什么大战前的温情,而是她不会让再小的因素影响宁缺的战斗。
豆般的水珠,不停落在黑伞厚实的伞面上,发着噗噗的声音,宁缺的脸被笼罩在伞影中,显得愈发冷峻凝重。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那十余黑骑已经驰过了山腰,再过片刻便会抵达寺庙,但宁缺始终没有射出符箭,因为他隐隐觉得有些问题。
对方似乎在等着自己射箭。
山道上那些黑骑很强大,但在这种距离上,即便是洞玄境的高手,也不可能避开元十三箭。
宁缺对此拥有绝对的信心,所以先前桑桑确认这些敌人的境界之后,他也丝毫不畏惧,而做为书院入世之人,他再如何自甘菲薄,也知道任何敢来杀自己的人,必然对自己的战斗手段和风格要提前做充分地了解。
换句话说,山道上那些黑骑,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旦发箭,他们便会死去,然而他们却似乎无所畏惧,那么这只能说明,这些黑骑是在送死。
修练到洞玄境,是多么艰难的事情,除了信仰和挚爱,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去送死?宁缺默默思索着,他只知道,这些敌人心甘情愿付出如此可怕的代价,必然是要掩盖更可怕的真正杀着。
桑桑的小手握着大黑伞,忽然眉头微蹙,说道:“又有人来了。”
宁缺看着山道上越来越近的黑骑,说道:“找到他。”
桑桑握着伞柄手微微颤动,痛苦地蹙了蹙眉尖,低声说道:“确定不了。”
宁缺眼睛微眯,颊畔残留的一滴雨水滑落下去。
即便有秋雨遮掩,但再高妙的身法,也无法但能够避开桑桑的感知,桑桑说确定不了,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那名潜在暗中的真正敌人,至少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
……
……
黑骑已近,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第一次真实地进入宁缺和桑桑的耳中,大黑马不再嘶鸣,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同类矫健的身姿,乌溜溜的眼眸里暴发出强烈的战意和躁狂的毁灭情绪。
已经能够隐隐看清马上那些人的面容,宁缺却没有像大黑马那般躁动起来,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铁弓上的符箭依然没有射出去。
那个隐在秋雨中的知命境强者,肯定很希望他能把匣中的铁箭全部射完,即便不是如此,当他把精神投放在射杀那些黑骑时,那名知命境强者,便能找到一击而杀的机会。如果他专心对付那名知命境强者,便无法阻止那些黑骑来到庙前,到那时,元十三箭的强大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在近身战的情况下,独力对抗十几名洞玄境高手,还有一位知命境强者,宁缺没有什么信心,或者说没有任何信心。
雨水不断击打着大黑伞,发着噗噗的闷声,渐要和不远处那些密集的马蹄声混在一起,为破庙带来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桑桑她握着大黑伞伞柄的手愈发用力,直至颤抖不停,然后痛苦地咳嗽起来,原本微黑的小脸变得愈发苍白,唇角淌落一道血水。
宁缺心头骤紧,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阻止她。
桑桑那如像琉璃般的眼眸深处,忽然耀过一道纯洁的亮光,便如闪电。
然后她紧紧闭着眼睛,说出两个极复杂的数字。
宁缺霍然转身。
黝黑锋利的箭簇,在空中甩出一道雨线。
铁弓弦上的中食二指松开。
转身射箭,整个动作自然至极,流畅至极。
铁箭,对准马车后的红莲寺深处射了过去。
那里有几株树,全部都是枫树。
箭尖所向,便是其中一株。
霜叶红于血。
……
……
元十三箭,再次出现在人世间。
这一次的出现,没有雷霆暴鸣,而是随风潜入秋雨,悄无声息。
从黑色马车天窗处,至破庙院内的那株枫树,约有数十丈的距离。
在这数十丈的空中,出现了一道绝对排斥其余天地元气的通道,便是箭道。
有寥寥可数的几滴雨水,幸运或是不幸地没有被符箭所携的天地气息所震飞,而停留在无形箭道的空间里,孤单悬浮有若瑟瑟发抖的孤儿。
这几滴秋雨没有被击碎,甚至像是没有被实质穿过。
因为离开铁弓的符箭,已然不似实质。
但铁箭依然在。
当它击中目标时。
须臾之间,用任何时间量词来形容都觉得太慢的刹那时光后,铁箭射中了那株在秋雨中招展着红叶的枫树。
枫树没有断,飘离梢头的红叶,都不是被箭震落的,而是被雨水打落的。
因为枫树上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桃花。
铁箭,正好射在那朵黑色桃花之上。
那朵桃花通体纯黑,竟似黑的要反光,黑的给人一种艳丽的感觉。
似是极北荒原的深夜,偶尔能够看到极美的、不属人间的光泽。
但看的久了,你才会发现,那朵桃花上的黑色就只是简单的黑色。
纯净到了极点的黑色。
就是黑夜本身。
就是夜色笼罩下的黑色深渊。
黑色是吞噬。
这朵黑色桃花似乎也能吞噬世间一切。
蕴藏着恐怖威力的铁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色的桃花里。
如同陷入无底的黑色泥沼。
再也寻找不到丝毫痕迹。
看着那朵黑色的桃花,看着自己最强大的攻击,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湮灭,宁缺的眼睛里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反而愈发明亮。
在他眼睛开始明亮的那一瞬。
第二支铁箭已经离开弓弦。
再次射向枫树上那朵黑色的桃花。
……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十七章 七箭
石片打水漂,是有去无回,但至少能看到水面上美丽的涟漪,肉包子打狗,是一去不回,但至少吃了肉包的狗会汪汪叫两声,然而宁缺射出的第一枝铁箭,进入那朵黑色桃花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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