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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军部大员沉声喝道。
马士襄心情微安,请示道:“只需要驱赶?”
一名神情阴沉的南门观道人说道:“如果有机会能够诛杀冥王之女,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到时候让你的下属见机行事,配合我们。”
…………数百边骑出渭城,有数辆马车夹杂其间,最前方马上的马士襄很沉默,渭城的骑兵们也很沉默,队伍便在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来到一片地势稍高的草甸上。
那片乌黑的云层已经越过了草甸,极为宽广,前端已经要进入渭城,但最后方似乎还停留在梳碧湖附近,绵延遮天不知多少里。
骑兵们抬头望着头顶的云层,依然沉默,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复杂,当他们低头时,便看到了云下缓缓行走的那辆黑色马车,发出阵阵惊呼。
数名副官和数百名骑兵,同时望向他们的长官。马士襄手拉缰绳,青筋微现而隐,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更没有什么命令。
一名天枢处官员走下马车,看着远处荒原上那辆黑色马车,神情骤然一凛,发现身周的骑兵没有什么动作,愤怒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马士襄说道:“我接到的军令是不让那辆黑色马车入境,现在它还没有入境,那我们自然只有等着。”
先前那名南门观道人厉声喝道:“这正是诛杀冥女的大好机会,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你想放那辆马车离开?”
马士襄依旧面无表情,说道:“我是大唐军人,只执行军令。”
天枢处官员匆匆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前,看着那名军部大员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军方必须配合我们的行动,你马上下令让骑兵出击!”
那名军部大员沉默不语。
钦天监官员地位最低,在旁讷讷劝解道:“朝廷虽然颁下文书,要求我们监视驱赶,但陛下的旨意里可没有说要主动出击。”
宁缺和桑桑重现人世,并且正在逃亡,这件事情在长安城里引起了一场大风波,只不过帝国内部诸势力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并不相同。
天枢处主官诸葛无仁是皇后娘娘的亲信,一心想着集帝国之力,毁掉那辆黑色马车,顺便杀死宁缺,替皇后娘娘去除一块心病,南门观的道门修行者虽然对宁缺没有什么意见,但信奉昊天的他们,当然一心一意想着要杀死桑桑。
公主殿下李渔,与宁缺和桑桑交好,然而面对着整个人间可能到来的浩劫,越是如此,她越要保持沉默,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实力最强也是最重要的军方,对这件事情也不是很积极,比如此时那名军部大员便一直没有说话。
大唐军方地位极高,只听从陛下的旨意和上级的军令,所以那名军部大员不说话,天枢处官员和南门观的道人再如何焦急愤怒,也没有办法强行命令马士襄带着渭城骑兵出击,而没有唐骑的保护配合,他们又哪里敢靠近那辆黑色马车?
渭城骑兵站在草甸上,看着那辆黑色马车,渭城里的人们则是站在土城上,看着那辆黑色马车,城内城外,情绪都是一样的复杂。
渭城里的人们看着宁缺和桑桑长大,他们怎样也想不到,宁缺离开渭城之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他的小侍女,居然变成了光明之女。
宁缺和桑桑如今是声闻于世的名人,更是有渭城以来所出现的最大的名人,是渭城最大的骄傲,是大家津津乐道的对象,是渭城之光。
赌铺老板扶着土箭垛,看着远处那辆黑色马车,叹息说道:“他还欠着我十几文赌债哩,看样子这辈子是收不回来了。”
一名脸色黑红的大婶看着他嘲讽说道:“宁缺和桑桑每月从长安城寄来的银子,可是全城人分的,难道给你的银子都喂了狗?”
赌铺老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有些紧张说道:“说说笑话而已……说起来,想着那时节小丫头天天拎着酒壶来买酒的辛苦模样,谁能想到她后来会变成光明之女,最后又变成了冥王的女儿。”
渭城土墙上的人们,情绪本来就很复杂,很多人看着远处的黑色马车,很是惊恐畏惧,听着冥王的女儿,更是脸色微白。
那名大婶看着众人神色,向土墙下吐了口唾沫:“我呸!宁缺满肚子坏水,全渭城都知道,但桑桑那丫头心善人好,怎么可能是什么冥王的女儿?”
“西陵神殿的诰令上可是这么说的。”
“西陵神殿还说我们唐人都有罪,你咋不跳下去自杀赎罪?”
…………渭城里的回忆争吵甚至是辱骂声,没有影响到草甸上的数百骑兵,依旧一片沉默,一名今年才来渭城就职的军官,有些承受不住场间压抑的气氛,还有来自天枢处官员的强大压力,在马士襄身边低声说道:“将军,诛杀冥王之女乃是奇功一件,就算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马士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又望向那辆黑色马车,眉头微微皱起,忽然挥鞭提缰,绕回草甸后方向,准备回城。
数百名骑兵随之奔下草甸。
一名南门观渞人掠至马士襄马前,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水,厉声喝斥道:“马士襄,你要做什么!临阵脱逃,本道人直接毙了你!”
马士襄喝道:“陛下有旨意,我就出兵,陛下没有旨意,你个杂毛老道算个毛?”
天枢处官员赶了过来,严厉斥道:“你散了骑兵阵形,怎么把马车拦在城外?”
马士襄说道:“马车不会进渭城。”
那名官员厉声喝斥道:“宁缺要回书院,怎么可能不进渭城!”
“你懂个毛。”
马士襄看着这名天枢处官员轻蔑说道。然后他一夹马腹,生生把这名官员撞开,带着数百渭城骑兵,挟烟尘而去,片刻后便进了渭城。
当天夜里,马士襄和数名副官,还有所有曾经参加过梳碧湖砍柴活动的骑兵,把渭城唯一一座酒楼挤了个密不透风。
众人说着梳碧湖的故事,破烂的小院,提水的小侍女,以回忆佐酒,很快便把酒楼老板存的所有酒水喝的一干二净。
马士襄是渭城军事长官,没有人敢和他争,所以他喝的最多,酒意渐酣时,他望着酒楼里的人们说道:“当年宁缺离开渭城时,对我说过三句话,就为了那三句话,我也不会对他动刀子。”
一名副官打了个酒嗝,说道:“当初我就问过您,宁缺那小子那三句话到底是什么内容,你一直不肯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马士襄轻抚胡须,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当夜,马士襄一场大醉,渭城一场大醉。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十九章 贺兰山缺
渭城是故乡,离渭城越近,情自然越怯。
看着远处那座土城,想着在这里度过的那段岁月,即便冷漠情淡如宁缺,也不免生出些感慨,他的目光越过渭城,往南继续望去,知道那边便是岷山,那边便是河北郡,那边便是长安城,那边便是大唐,那边便是书院。
那边便是他和桑桑的家国,却归不得,不能进,或者说不想进,因为他和桑桑都不想把头顶的这片厚重乌云带进大唐,把灾难带进大唐。
黑色马车在渭城外停了段时间,然后再次启程,绕向东方而行,一路兜转,避开七城寨,不停躲避着北大营的巡境骑兵。
征北军常年驻守边疆、负责监视震慑强大而野心勃勃的金帐王庭,训练有素,打过无数场硬场,无论是从军械装备还是军事素质上来看,都是大唐四大边军中最强的部队,甚至要比夏侯当年麾下的数万铁骑还要更强。
宁缺曾是征北军一员,当然清楚一旦自已被巡境骑兵发现,会面临怎样的困难局面,他没有信心从北大营漫山遍野的骑兵冲锋中逃出生天。
而且他根本不想与同袍厮杀,所以接下来他变得极为谨慎,精确地按照军事地图规划路线,一直行走在唐军和金帐王庭控制范围中间的缓冲地带里,凭借着对荒原和征北军的熟悉,竟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随着逃亡的继续,春意渐深,黑色马车里的二人却是感觉越来越冷,厢壁再次覆上一层浅浅的霜,这与热海渐冻黑夜将至没有任何关系,主要是因为桑桑的身体越来越寒,呼出的气息完全像冰块一样。
而且黑色马车一直在向北。
…………横亘整片北方大陆的岷山,被一道窄峡分成南北两段,中原人习惯称之为岷山北麓以及南麓,荒原上的人们以及道门某些人,则习惯把南麓称为岷山,而把北麓称为天弃山脉,意为昊天遗弃的山脉。
把岷山从中断开的那道窄峡的西面入口处,有座高达百余丈的雄奇城寨,名为贺兰,于是那道窄峡又被称作贺兰山缺。
贺兰城的位置已经在荒原深处,距离金帐王庭极近,但依然属于大唐所有,乃是大唐帝国最远的一片国土,更准确地形容,应该说是一块飞地。
此地与长安城的距离早逾千里,若要从大唐本土运送粮草辎重过来,路途遥远,耗损极大,而且需要很多骑兵护送,才能避免被马贼或假马贼们抢劫的威胁,即便如此,金帐王庭的数万骑兵依然有能力随时掐断这条粮道。
耗费如此多的资源,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大唐帝国依然艰难而执着地维系着贺兰城的存在和正常运行,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帝国从上到下好大喜功的心理弊病在作祟,而是因为贺兰城对大唐来说很重要。
这座远悬荒原的雄奇城寨,是大唐帝国在荒原的力量展示与精神象征,是唐国诸商团行商荒原的底气,最关键的是,这座雄城镇守着通往东荒的唯一通道,对大唐商贸极为重要,而且就像一把锋利而厚实的刀,插在天弃山与岷山之间,把金帐王庭和左帐王庭切割开来,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看着远方两面山崖间的高耸城墙,桑桑想起了长安城,只是贺兰城的城墙修筑在绝壁陡峰之间,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更加震撼。
寒风入窗,她轻咳两声,望向宁缺问道:“往北还是往东?”
由此地往北走,依着天弃山而行,便会更加深入荒原,那片寒地人烟稀少,再往北便能抵达魔宗山门,若再继续向北走,便是很少有人去过的雪原。
如果说没有人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地方,宁缺应该选择往北带着桑桑去雪原,那样的话,除了西陵神殿的大神官或悬空寺的高僧,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宁缺却选择了继续东进。
越往东去,便离贺兰城越近,山也越近,山峰顶的白头在视野里渐渐变成清晰的积雪,陡峭的山崖也渐渐露出真容。
乌云笼罩贺兰城,高耸的城墙上飘着白云,数百名唐军出现在城墙之上,甚至还能听到绞索扳动,弩机扣紧的声音。
城墙下方有三四十辆沉重的马车,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贺兰城城门紧闭,没有允许这支商队进入,城上城下的气氛很是紧张。
宁缺看了一眼头顶的乌云,自然知道贺兰城为什么会被关闭,心里默默想着,看来想混进商队过关,已经不可能实现。
车轮辘辘作响,碾过之地却是冰砾不散,贺兰城下,商团的执事们正缩在马车里避寒,想着怎样才能与城中的将军联系上,赶紧入城,听着车轮声,不由好奇向后方望去,当他们看到那辆黑色马车时,神情不由骤变。
经由西陵神殿的诰令,还有各国朝廷的画像注释,这辆黑色马车现在已经非常出名,所有人都知道,传说中的冥王之女便在这辆马车上。
贺兰城下一片慌乱。
商人和护卫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长途劳累的马儿,被惊的连连嘶鸣,有人见机极快,跑到贺兰城下,拼命地拍打着城门。
贺兰城的城门深楔在山体之中,由铁木混构而成,沉重厚实无比,商人的手掌落在城门上,就像是蚊子的翅膀扇在石头上,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城寨里的官兵就算听到了这声音,此时也不可能开门。
从那片乌云接近贺兰城时,贺兰城便关闭了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他们所防范的便是那辆黑色马车,怎么可能给黑色马车留下冲城的机会。
黑色马车从商团车队里驶过,吓的那些车夫连连提缰,把马车挪到更远处,给黑色马车让开通道,场面稍一混乱后,便是绝对的安静,甚至是死寂。
宁缺没有理会那些如临大敌的商人和护卫,驾着马车来到山前,出车走到城门下,抬头望向那两扇如山峰一般的城门。
城墙之上,弩机绞动之声渐息,数座守城弩艰难地调整角度,瞄准城下的宁缺,数百名箭手弩手瞄准稍远些的黑色马车,随时准备抛射,甚至还能听到烧油砸石的声音,城里的唐军,竟是把他一个人当成了攻城的部队来做准备!
面对如此多训练有素的唐军守城,就算是金帐王庭的骑兵和祭司倾巢而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上城头,宁缺知道事不可强为。
“我是宁缺,我想过城。”他抬头望着上方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城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然后他继续说道:“我曾经是征北军里的一员,我曾经立下过无数军功,这些在军部的档案里都能查到,我不想和你们战斗,我只想用那些军功换一次通过。”
…………贺兰城对大唐帝国来说极为重要,最高军事长官在军方内部被习惯性称为贺兰将军,地位仅次于四位王将和长安城里寥寥可数的几位老将军。
这一任的贺兰将军姓汗名青,驻守苦寒城寨已逾十年,此人有一半的蛮人血统,然而却深得皇帝陛下信任,予以如此重任。
在十余名盾牌手的护卫下,汗青将军来到城墙处,望着下方的宁缺说道:“大唐军人,耻谈以功求赏!要带冥王之女进城,那是休想!”
“我不是要进城,我是要过城。”
“此路不通。”
“为何不通?”
“我身为唐将,岂能让你把这妖女带进我大唐城中?”
“在将军看来,我妻子会给人间带来灾难,所以不让我们过?”
“不错。”
“马车过城,便出了唐境,即便是灾难,也只会给别人带去灾难,有何不可?若到了东荒,是死是活,我都认命,但我可不想在自已的国度里被人干掉。”
汗青将军似乎被宁缺最后这句话触动了,沉默不语。
一名副将在他身旁焦虑说道:“将军,还犹豫什么?此人愚妄到敢在城下叫骂,赶紧放箭落石,抓住机会把此人杀死!”
另一名副将微微皱眉说道:“宁缺哪里是这般好杀的?”
“再厉害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杀不死。““我说不好杀不是说杀不死,而是在唐境之内,没有谁愿意动手!不要忘记他是书院十三先生,这些天看着乌云飘来,军部和北大营都安静的要命,就没认真搜寻过这辆黑色马车,为什么?就是不想担这个责任!难道要我们来负!”
“难道你还真准备让他带着冥王之女进城?”
“进城当然不行,但这是修行者的事情,要杀便等天枢处和南门观来人。”
“冥王之女会让整个世界毁灭,这不是修行者们自已的事情,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们身为军人,怎能如此怯懦退让!”
“不要吵了。”
汗青将军寒声斥道:“无论是杀还是放,或者说把他堵在贺兰城外,等着那些修行者来动手,都不是我们贺兰城自已能决定的事情。”
“将军,您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请示陛下。”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四十章 让他去
皇帝陛下远在长安城,想要请示,来回不知要花多长时间,而那辆黑色马车已临城下——汗青将军的这句话,听上去极像不负责任的胡话,然而房间里的人们,没有人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只是显得有些吃惊。
大唐军方在边境线上设有三座符文传送阵,可以隔空传输极简短的信息片段,其中一座便设在贺兰城中,可以直通长安城里的皇宫。
传送阵能够传递的信息极少,启动一次消耗的资源则是多的难以想像,尤其是贺兰城的这座,因为通信距离太过遥远,代价变得愈发巨大,按照设计者的推算,使用一次竟需要消耗等同于贺兰城十年的给养。
依据唐律军事条例,除非是金帐大举入侵,或是左帐王庭试图从东荒突进威胁大唐本土这样的危险时刻,才能启动传送阵。
自书院某位大贤布下这座传送阵后,数百年来,贺兰城里的这座传送阵只启用了两次,而今天却因为一辆孤伶伶的马车,而再次启用。
城楼里一片安静,除了天地元气凝结在符阵上所响起的滋滋轻响,听不到任何声音,汗青将军和那些高级军官沉默地注视着符阵洁净无尘的表面,不知道稍后会看到怎样的回复,心情都变得非常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一道淡黄色的光芒闪过,地面上多了一张被裁剪的非常小的纸条,想来皇宫回复时,也考虑到了传送阵需要消耗的资源,尽可能地在减轻重量。
汗青将军走上前去,拾起纸条,面色严肃地行以军礼,然后展示给众人看。
那张小纸条上没有盖玺,写着三个清晰的字,笔迹并不潦草,很认真,但实在称不上出色,诸将一眼便瞧出,正是陛下的笔迹。
“让他去。”
…………城楼里安静片刻后,先前那名强烈建议发起攻击的副将皱眉说道:“没有盖玺,也没有军部的印章,这张纸条没有效力。”
汗青看了此人一眼,声音微冷说道:“依贺兰城军例,符阵所传之纸来自皇宫,陛下亲笔所书,便等同于圣旨。”
那名副将有些紧张,却依然坚持自已的意见,沉声说道:“宁缺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如今在城下还可以对付,让他进城,他一旦发难,我们要死多少人才能镇压住他?到时候贺兰城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汗青将军寒声斥道:“我大唐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陛下的圣旨便是最高军令,陛下说可以,那就可以,至于责任,则是帝国全体军民的责任!”
…………阵法启动,巨大的木盘开始转动,绞索摩擦挤压桐油,发出细微的声音,沉重高窄如断崖的两扇城门缓缓开启。
黑色马车驶入贺兰城,顺着狭窄山缺底部的骑道,向着东方行走,道路两旁尽是陡峭的山崖,崖间筑着数十座坚固的山堡,每座山堡里,都有一个小营,里面不知贮藏着多少辎重武械,令人观之而心生惧意。
贺兰城里与山崖之间,有无数张硬木弓已经绷紧,数十驾弩车不停缓慢调整着角度,始终瞄准着那辆黑色马车,十余台投石器在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加紧机簧,确保一旦发起攻击,那些巨石能够在第一时间同时掷出,埋葬掉那辆马车。
“如果谁敢无视军令先动,便把他的脑袋砍了。”
汗青将军神情严肃说道,命令副将带着亲兵看住威力最大的弩机和投石器,然后在盾兵的保护下,来到东城墙上,看着那辆黑色马车,眼睛微眯。
片刻后,那名副将匆匆而回,附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汗青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动手。
“他人呢?”汗青将军寒声问道。
那名副将低声回答道:“萧副将和他的亲兵已经被缴械,被关了起来。”
“把他的脑袋砍了。”汗青将军面无表情说道。
那名副将神情微变,心想虽说军令如山,不得儿戏,但萧副将想要杀死冥王之女是可以理解的事,而且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
汗青将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面色如霜说道:“我不管他是皇后娘娘的人还是公主殿下的人,任何胆敢质疑或者反对陛下旨意的军人,都没有资格继续活下去,而且他很清楚,如果这辆马车被攻击,今天贺兰城要死多少人。”
…………数千名唐军站在贺兰城墙上,站在山崖工事里,站在坡间的军营箭垛后,沉默而神情复杂地看着下方那辆黑色马车,似在夹道欢送。
那名副将再次回到汗青将军的身边,腰畔的佩刀里隐约散出血腥的味道,他顺着将军的目光望向那辆黑色马车,心情也变得非常复杂。
“从渭城的普通军卒,混到现在这样的地位,我大唐开国以来又有几人?这些年,北军谁不以他为荣?北大营里谁不把他当成奋斗的目标和偶像?”
汗青将军看着那辆黑色马车很是感慨。
副将叹息说道:“只可惜红颜祸水,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宁缺能有今天,离不开陛下和书院的栽培,结果此子却不顾大唐与天下的安危,非要一意孤行,实在是无情无义,混帐到了极点。”
便在此时,贺兰山缺里起了一阵风,吹得黑色马车的车窗呼呼作响,帘布飞舞掀起,露出一张少女的脸,那少女脸色微白,模样寻常,一头短发被风吹的糟乱无比,看着就像是一团野草。
汗青将军看着那处,说道:“这哪里是红颜,又如何谈得上美人?”
副将也看到了那名少女的脸,有些吃惊,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此看来,宁缺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说重错了对象,但也值得佩服。”
汗青将军说道:“能令陛下另眼相看,自然不凡。”
…………刚离开贺兰城的守御范围,宁缺便让大黑马加快了速度,一路破雪碾冰,踏破寒地,顺着狭窄的贺兰山缺,向东面狂奔。
峡谷高处的雪峰在视野里移动的不快,近处的山崖则已经变成了疾速后掠的灰线,可以想像现在黑色马车的速度多么惊人。
桑桑有些吃惊,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要加快速度,宁缺看到了她的神情,却没有回答,沉默专注地驾驶着马车,把速度催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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