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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皇后娘娘看着皇帝温婉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已没事。
皇帝走到她身前,毫不犹豫摘下左手腕上的念珠,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黄杨大师看着这幕画面,在心底叹息一声。
…………极西荒原深处。
悬空寺所有僧人,都已经避进那些大大小小的黄色寺庙里,云雾缭绕,把整座山峰裹住,只能隐隐听到经声,却看不到具体的画面。
只有巨峰最高处的一小片峰顶,在云雾之上,地表之上,可以看到极远处的画面,看以看到东方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悬空寺讲经首座,手持锡杖观东方,双眼早已经被光明照的干涸一片,找不到任何水气湿润,但却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东方光明渐盛,黑夜被照的相形失色,纵未消失,却已经被完全掩住,首座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只是疲惫而凝重。
…………昊天降下黄金巨龙现世,光明普照人间。
除了寥寥数人,整个人间没有谁能够抬头望天。
光明并不仅仅是温暖,更代表着威严,需要的不是亲近,而是敬畏,所以光明允许人类知道自已的存在,却不允许人类看到自已的存在。
荒原上神辇里,叶红鱼曾经尝试望向天上的黄金巨龙,瞬间流泪刺痛,眼眸底部的神之星辉尽散,她只好再次面无表情低头。
不能抬头望天,不代表不能知道天空上这场神战。
无数座城市,无数乡镇,无数山河,无数村庄,无数人跪倒在光明之下,看着地面上的投影,紧张地注视着这场光明黑暗战争的走势。
无数昊天的信徒汇集到最近的道观里,不停地颂经祈祷,替荒原上的联军祝福,向昊天展现自已的虔诚,大喜大悲,如痴如狂。
随着光明逐渐压倒黑暗,人们幸福的哭声直冲天穹,不知有多少人兴奋地昏厥,甚至就这样不再醒来,回归了昊天的神辉国度之中。
在西陵的深山中,有处极简朴的道观,这座道观大概是最少昊天信徒知道的道观,但却是昊天道门最重要的道观。
在这座道观后方,有一座覆着青藤的红土山,山间有无数幽深的洞穴,在这些洞穴里居住着很多实力恐怖的道门强者。
那些强大的气息,从青山里渗透出来,注视着天穹里的变化,享受着黄金巨龙洒下的光明,渐渐蠢蠢欲动,偶尔能听到低沉快意的笑声。
…………龙息是龙的呼吸,呼之后便是吸。
高空里那颗巨大的黄金龙首张开了嘴,龙身忽然粗了一分,荒原地面上,忽然刮起了巨风,呼啸着盘旋着,席卷起那些洒落的黄金沙粒离开地面。
远远望过去,天地之间仿佛生出了一道旋风,细的一端在黄金龙头处,粗的一端则是在地面,不停扫荡,所过之处,飞砂走石。
随着那些黄金沙粒离地而去,荒原地面上荒人战士尸体里的天地气息,也被那道龙卷风吸噬而走。
肉眼看不到这个过程,但宁缺能感觉到,因为他自已身上都有不少浩然气,被黄金巨龙吸走,此时他再抬头望去,墨镜里的黄金龙首,再也找不到任何威严光明的感觉,显得那般血腥恐怖贪婪。
北方的黑夜已然缓慢退却,大黑伞不再喷吐气息,桑桑与夜色的联系被中断,缭绕在她身旁的气息早已净化,烟尘沙砾不停狂舞。
桑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离开了像白莲花的冰雪,飘到了空中。
黄金巨龙漠然地看着她。
桑桑的衣裳在旋风中瑟瑟摆动。
桑桑向天上飞去,向黄金巨龙的嘴里飞去。
桑桑回头,望向宁缺,眼神很惊恐,神情很无助。
宁缺跳了起来,抱住她的腿,想要把她拉回地面。
但他做不到。
桑桑依然在向天上飞去,带着他一起向天上飞去。
昊天要桑桑。
昊天不要他。
所以桑桑的身体很轻,而他的身体却忽然变成一座山般沉重。
只听得喀喇两声,他抱着桑桑的两只胳膊完全碎了。
但他依然没有放手。
既然抓住了,那么就永远不会放手。
哪怕手断了,也不放手。
哪怕死了,也不放手。
…………极淡的金晖,在眼睫毛前掠过,大地似乎不再有任何吸引力,宁缺抱着桑桑,顺着龙息,向天上飞去,向黄金巨龙的嘴里飞去。
两个人的头发与衣袂在空中飘舞着,看上去就像是两朵黑色的花,受到光明的威压,他开始不停淌血,血从黑色的花瓣上淌落,落到荒原上。
荒原地面上,大黑马拖着车厢拼命地奔跑着,它似乎忘记了恐惧,追逐着天上飞着的那两个人,不时发出愤怒凄厉悲伤的嘶叫。
宁缺看着它声音嘶哑说道:“真是头憨货。”
然后他向上望去,只见头顶的天空里是一片光明,除了光明什么都没有,显得那般的纯净,就像死亡那样纯净,于是他知道死亡马上就要来了。
他这辈子做了很多次选择,如今看来,那些选择真的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最后这一刻,他选择跳到空中,抱住桑桑一样。
不过有时候,选择本身就很有意义。
他看着桑桑笑了笑。
桑桑看着他笑了笑。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形忽然停止,不再继续向天空里、光明里飞去。
因为有只手伸到了天空里,抓住了宁缺的脚。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五十九章 人间之剑 上
宁缺抱着桑桑向光明飞去,已经飞了很长一段时间,荒原地面的人已经快要变成小黑点,大黑马都已经快要看不清楚。
此时离地面已经极为遥远,按道理来说,除了飞剑或羽箭没有什么事物飞到这里,更不可能有人伸手到天空里,便能抓住他的脚,除非那个人很高。
宁缺和桑桑穿过金黄色的龙息,轻轻落到荒原地面上,他把桑桑抱在怀里,抬头望去,发现身前这道身影确实十分高大。
那人看着宁缺和桑桑,背对着天穹和那只黄金巨龙,面容笼罩在幽暗里,看不清楚,身体的边缘仿佛被镀上了一道金光,似在燃烧。
那人站在荒原地面上,高大的身影却似乎将要触到天穹。
那人笑着说道:“选择本身也不见得有什么意义,但有时候,你我的选择能够影响到他人的选择,这便会变得有趣。”
…………在书院二层楼登山试的那个幻境中,宁缺和一个高大男子有过一番对话,当时他也一直没有看清那名高大男子的容颜。
“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你会选哪边?”
“我为什么要选?”
“你以前是怎么选的?”
“我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居然又能看到一株在墙头随风招摇的野草。”
“您看,我就说不是一定要选择。”
“可如果天塌下来怎么办?”
“天怎么会塌?”
“如果?”
“那自然有个子高的人道:“这是什么境界?”
龙息徒劳无功,甚至被净化,黄金巨龙的眼眸里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龙身骤然一紧,这一次不再是悠远威严的龙吟,而是暴戾愤怒的龙哮!
强烈的飓风在荒原天地间呼啸,无数黑色的泥土与草屑,被席卷而起,烟尘弥漫,渐渐掩没视野,竟似要比先前北方的黑夜还要更黑一些。
黄金巨龙咆哮着,愤怒而吃力地把龙身挤出云层,龙身之上系着根数十丈粗的黄金绳索,黄金绳索绷的极紧,后面似乎拖着一件重物。
片刻后,一辆纯由黄金打造而成的战车,在黄金巨龙的牵引下,渐渐驶出云层,出现在人间的天空里!
那辆黄金战车极为巨大,如果落在地面上,只怕整座长安城都无法容纳,而那些黄金并不是人间的黄金,显得那般纯净透明,通体光明!
天空里光明大作,荒原上的烟尘骤然敛没,被照耀的有若落了数十日大雪般洁白,空间开始摇撼不安,大地开始震动。
黄金战车上,站着一名神将。
这名神将身上穿戴着由昊天神辉凝成的盔甲,身量极为高大,仿佛就是一座高山,与之相比,曾经矗立在瓦山上的佛祖石像就像是个小石人。
这名神将面容完美到了极点,自有雍容气度,寻找不到任何问题,与之相比,曾经有西陵美神子之称的隆庆皇子,就像是个乞丐。
这名神将的表情极为冷漠,眼眸里散发着炽白色的神辉,完全无情无识,站在战车里俯瞰人间,目光所触之处便化虚无。
…………除了悬空寺讲经首座和南海上的青衣道人,或者还有知守观后青山蚁窟里的寥寥数人,整个人间没有谁能够看到这辆黄金战车和车上的神将。
宁缺抱着桑桑坐在夫子的身影里,他戴着墨镜,虽然双眼刺痛无比,但依然睁大眼睛看着空中的这幕画面,震惊的无法言语。
他知道老师很高,然而面对昊天神国的怒火,面对着这样一个身若山高、目光便是昊天神辉的神将,就算是老师,又能有什么手段应付?
夫子转身望向天空里那辆被黄金巨龙拖行的黄金战车,看着战车上那个完美的光明神将,看着神将完美的容颜,忽然摇了摇头。
“世间没有完美的事物,只有我们以为完美的事物。”
夫子负着双手,看着天空里那名光明神将,说道:“你的完美来自于千万故人,所以你不是人,你更不是那些故人。”
光明神将情绪漠然,令黄金巨龙驾黄金战车自而天降,不知何时,一柄足有十余里长的光剑出现在他手中,向着荒原上斩下!
“你来自昊天神国,用的是光明神剑,一味光明,那便欠缺了真实,便如你之存在,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人间之剑。”
夫子说道,然后把右手伸到空中摊开,对着人间南方。
云破天暗,有剑自南方万里外而来。
那剑古意盎然,剑热如晓,惊天破云而至,落在夫子宽厚的手掌里,微微嗡鸣,表示自已的臣服敬畏,以及能被夫子驭使的骄傲。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六十章 人间之剑 下
这几十年里,夫子从来没有出过手,以至于渐渐要被世间百姓所遗忘,甚至就连修行世界里的人,也偶尔也忘记他的存在。
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那些传说故事里,夫子用的武器是一根棒子,宁缺以亲自惨痛经历确认,夫子的武器确实是一根棒子。
夫子不用剑,既然他要让天空里那名光明神将见识一下人间之剑,那么他只有借剑,他伸手向南方,南方便飞来了一把剑。
那柄古意盎然的剑,来自南晋剑阁。
剑圣柳白,盘膝坐在潭畔,看着身前已经干涸的潭水,想着先前破潭而出,疾飞而去的那柄古意,自沉默不语,神情复杂。
柳白很虚弱疲惫,他在潭畔静思多年,就是为了炼养一把真正的剑,那把剑上寄托着他所有的剑意与精神气魄。
换句话来说,那把剑就是他自已,所以才是人世间最强的剑,此时古剑离潭而去,他的剑意与精神气魄也随之而走,自然虚弱。
然而柳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神情,反而显得有些惘然。
他是世间第一强者,他剑道无双,世上却有人能隔着万里之遥,随意取走他的剑,莫说阻止,他连表达反对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后,柳白脸上的惘然神情变成了微微的激动。
他已经感知到那柄剑落在了谁的手里。
于是他像那柄剑一样感到了荣幸和骄傲。
…………古剑破云自万里外而来,落在夫子手中。
夫子双脚离开荒原地面,飘摇而上青天。
黑色的罩衣被风吹的呼啸作响,反射着天空里的光明,把那些圣洁炽热的昊天神辉,尽数耀成了无数细碎的金片。
宁缺抱着桑桑,望向天空,脸上写满了震撼的神情。
老师终于出手,一动便舞于九天之上。
在他看来,这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甚至必然会成为神话传说的战斗,必然会无比神奇、凶险万分,甚至可能战上三天三夜甚至是数年时间。
他只希望老师能够获胜,能够安然。
而他没有想到,这场战斗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
开始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非常简单。
…………黑色罩衣随风飘舞,夫子身形招摇而去,已在青天之上,他看着天空里的光明与黑暗,随意挥出手中那柄古意盎然的人间之剑。
极盛的光明与渐颓的夜色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剑痕,那道剑痕极深,仿似要把天空刺破,如道深沟把光明与黑暗隔绝开来。
夫子第一剑,裁天。
…………光明神将站在黄金战车之上,脸庞无情无识,手中那柄十余里长的光剑,斩向荒原地面,足有数十丈宽的剑锋,就像座山般压向夫子的身体。
与天穹上那条黄金巨龙、黄金战车、光明神将巨大的体量相比,在凡人里显得特别高大的夫子,看上去就像悬浮在空中的一粒尘埃。
与那道恐怖巨大的光剑相比,他手中的人间之剑就像根细毫。
夫子举起手中的人间之剑,向着光剑迎了上去。
人间之剑与光剑接触,就像是一枝细毫,在天弃山上轻轻涂描了一下。
细毫安然无恙,山却垮了。
光剑骤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向荒原四周散落。
夫子手中的剑意未竭,似将永世不竭,穿掠过密集坠落的数十万块光剑碎片,袭向黄金战车,落在光明神将的脸上。
光明神将那张完美的脸上,多了一道极细微的剑痕,于是变得不再完美,无情无识漠然的面庞,因为不再完美,无情无识便变得有些滑稽。
喀喀喀喀,一阵极细微的声音响起,光明神将的脸面庞上多了无十万道裂痕,那些裂痕蔓延至他伟岸的身躯,由昊天神辉凝成的盔甲,也开始迸裂。
光明神将就像座冰雕般,瞬间碎裂,变成无数透明的晶体,簌簌作响向着荒原地面坠落,如同下起了一阵冰雹,但声音更像是暴雨击打着雨檐。
那些细碎的透明晶体里,依然蕴藏着威压恐怖的光明神辉与神力,但却再也无法合为一体,对持着人间之剑的夫子形成任何威胁。
光明神将与光剑的碎片,不停落在荒原地面上,就像是一阵密集的陨石雨,拖着火尾堕落,溅起无数烟尘,燃起无数高温炽烈的火焰。
荒原上,无数人在神辉之火里痛苦地翻滚,然后死去,化为青烟虚无。
前一刻漠然俯瞰人间的光明神将,此时也化为了青烟虚无,就此死去。
夫子第二剑,斩神。
…………夫子迎风而上,直入光明最盛处,站到黄金巨龙的头顶。
黄金巨龙愤怒低吼,摆尾而打,云散雷鸣,声势惊人。
夫子依旧站在它的头顶,黑色罩衣在高空罡风里猎猎作响。
黄金巨龙回首去咬,夫子落剑。
不知是夫子变的极其高大,还是黄金巨龙在他脚下变小,他手中的人间之剑刺进黄金巨龙颈间,竟是刺的无比之深。
黄金巨龙凄啸一声,拼命地挣扎起来。
夫子的剑在龙颈间游走,片片龙鳞剥落。
黄金巨龙愈发痛苦,挣扎的愈发激烈,在高空上疾速飞翔翻滚,身周有云自生,有电自云中生,然而怎样也无法摆脱那把人间之剑。
无数龙鳞剥离,就像无数光镜,在荒原上空缓缓飘浮,向着地面落下,反耀着天空里的光明,把整个世界都照耀成了暮色下难以安静的河水。
每一片龙鳞落下,荒原上便会燃起一团天火。
无数人在天火里惨嚎翻滚,然后死云,化为青烟虚无。
人间之剑绕行龙颈一周。
黄金巨龙身首分离,巨大的龙首和在天空上蜿蜒不知多少里的龙身,骤然静凝悬浮,然后像黄金沙河般崩落,洒向人间。
夫子第三剑,屠龙。
…………夫子挥袖,黑色罩衣挟风而起。
他的左袖把黄金巨龙的龙身挥至北方的夜色里,正在分解崩离的金沙,在那片夜色里狂舞不停,然后连绵不停炸开。
每粒金沙里都蕴藏着最纯净最恐怖的昊天神辉,如今彻底的燃烧起来,不知生出了多少光热,北方的黑夜顿时被净化。
他的右袖把黄金巨龙的龙头压缩成纯净的光团,一掌灌进桑桑的头顶,桑桑体内残存的阴寒气息,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阳,骤然消失无踪。
…………南海深处,黑礁之前的海水,因为岩浆的烧灼而不停翻滚,向着天空喷吐着白色的水蒸气,显得格外不安,恰如青衣道人此时的心情。
他看着这个平整世界的北方,看着那处不停亮起的电闪,不停响起的雷鸣,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西荒深处,云雾之中的经声,因为异象的产生而略显混乱,那些习惯了安静的黄色寺庙,似乎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恰如讲经首座此时的心情。
他看着东方荒原上空的闪电,疲惫的容颜显得愈发疲惫,不停地擦拭着额上的汗水,闪电渐渐停息,额上的汗水反而变得更多。
知守观后的青山,此时一片沉默,充满了死寂和绝望的意味,一道苍老而凄厉的声音带着哭声喊道:“这样还杀不死他,我们能怎么办?”
…………光明神将与黄金巨龙的鳞片,自天而降,化作炽热的昊天神火,将荒原地面上的人类席卷其中,极短的时间内,便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人。
在这种层次的战斗前,人世间所有的力量都只能旁观,而今天根本没有人有资格旁观,他们只能被波及被牵连,不分阵营地死去。
无论是荒人还是中原人,无论是西陵神殿还是魔宗,只要被那些天火接触到,瞬间便会变成焦尸,然后净化为青烟,归于寂灭虚无。
夫子落到荒原地面上,挥手便有云集,袖动便有风起,看一眼便雨落,刹那之间暴雨降临荒原,浇息那些天火,敛没烟尘。
雨消风停,被光明与黑暗割裂的天空,回复了正常,露出湛蓝的碧空,碧空上飘着朵朵白云,远处甚至出现了像云般的羊群。
“日落沙明天倒开?还是不对。”
夫子看着碧空白云摇了摇头,随意把手中的剑往南方一扔,然后负手于后,带着宁缺和桑桑向黑色马车走去。
刺眼恐怖的光明威压消失,阴寒恐怖的黑夜消失,荒原上的数十万人渐渐清醒过来,他们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看到了渐渐远去的黑色马车。
人们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不敢相信,因为哪怕是最绝秘的教典和最亵渎的黑暗史书里,都没有记载过这样的事情。
神国与人间的战争,最终以人间取胜而告终。
…………古意盎然的人间之剑,飞回到了南晋剑阁,自山腹洞口落下,安静地插入干涸见底的潭底,片刻后,潭水无由而生,把剑淹没。
柳白看着身前的水潭,知道自已这辈子再也不能使用这把剑,哪怕这把剑是他亲手所铸,并且以精神气魄炼养多年。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剑把夫子用过,与昊天的意志战斗过,又哪里还会愿意被俗人所用,还会愿意在人间战斗?
柳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失望颓败的情绪,只有平静以及敬畏,他整理身上衣着,捧潭水洗脸,然后向着北方荒原拜了下去。
他是世间第一强者,骄傲的剑圣柳白,此生从不敬人,更不畏人。
唯一生俯首拜夫子。
…………大唐书院院长夫子,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虽然这个名字渐渐被世人,被很多修行者所遗忘,但在那些真正强大的修行者心目中,这个名字始终都是人间最强大的名字。
很多人都在猜,夫子究竟有多高。
知守观观主和悬空寺讲经首座,曾经惨败于夫子棒下,他们曾经以为自已大概能推算出夫子有多高,然后他们发现自已错了。
柳白因为夫子多年不问世事,猜测夫子应该处于传说中的清静无为境界,但今天他震撼地发现,原来自已还是错了。
贺兰城头。
黄杨大师看着远处的碧空白云,感慨说道:“天启十三年春天,书院开学,陛下在书院主持典礼,我与国师在道畔离亭里下棋,我曾问他夫子究竟有多高。”
皇帝陛下问道:“青山如何答?”
“国师老师曾经说过,夫子有好几层楼那么高。我当时说,二层楼就已经很高了,夫子居然有好几层楼那么高,那可是真高……然而如今看来,我们还是错了。”
“夫子究竟有多高?”
黄杨大师诚心赞道:“原来夫子有天那么高。”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六十一章 大意思
皇帝闻言微笑,然后转身向城楼下走去,羽林军统领和侍卫首领快步跟上,又有近侍递上盔甲与佩剑,看情形竟似要出征一般。黄杨大师怔了怔,随着陛下绕过贺兰城头的石道,向着城下走去,问道:“陛下你这是要去哪里?”皇帝在近侍的帮助下,穿戴着沉重的盔甲,头也不回说道:“东荒之上马上便要有动乱,我要带兵过去镇压。”黄杨大师研习佛法多年,于俗世事务与谋略却不甚精通,闻言仍是不明,心想那片荒原上,刚刚结束一场神战,难道紧接着又有战事?一名羽林军牵来一匹黄骠马,把疆绳递到黄杨大师手中。皇帝坐在马背上,看着他说道:“如果你不放心朕的安全,那便随我一道去。”黄杨大师接过缰绳,依然想不明白陛下此行何意。皇帝右手伸到面部,确认盔甲无碍,说道:“从这一刻起,大唐要面对西陵神殿联军的威胁,所以朕决意抢先进攻。”黄杨大师闻言神情骤凛,震惊说道:“陛下,难道您想对昊天宣战?”大唐立国千年,与世间无数国度发生过战争,但即便是大陆战火连绵的那段岁月里,也始终没有与西陵神殿发生正面的冲突。双方都很清楚地知道那条界限在哪里。西陵神殿不愿意直面世间最强大的国家,而大唐也不愿意与整个世界为敌,要知道绝大多数大唐子民也是昊天的信徒。皇帝平静说道:“夫子已经对昊天宣战了。”此时,汗青将军从城楼里奔出,伸手紧紧抓住皇帝的座骑缰绳,颤声说道:“陛下,让末将去……金帐王庭处有异动,还请陛下坐镇贺兰城。”皇帝说道:“金帐单于虽有雄心,却无胆魄面对朕,所谓异动,都是些日后之事,十数日内,他的精骑不可能抵达贺兰城,而那时,朕的军队必已归营。”…………荒原之上一片死寂,那辆黑色马车消失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依然没有人敢说话,只能听到数十万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战马的低嘶。光明与黑夜,金龙与神将,最终被一柄人间之剑结束,化为满天星火,落于荒原,然后云集风起雨落烟尘敛,青天重临。这些画面完全超越了人类最放肆的想象,这个故事完全超越了人类所有的经验,震撼与敬畏惊恐的情绪,在数十万人的心中久久缭绕不去。越强大的人越容易醒来,西陵神殿联军营中那座巨辇上,万重纱帘里的高大身影缓缓站起,不再望向北方的荒人部落,而是望向西方的唐军。西陵神殿掌教大人握着手中的神杖,看着那些像联军一样震撼、脸上却多出很多骄傲神情的大唐骑兵,沉默不语。剑分天穹,再斩神将,后屠金龙,今日夫子展露了人间巅峰,近乎神迹的能力,他是书院院长,是大唐帝国的精神支柱,所以唐人当然会骄傲,但在西陵神殿和世间亿万昊天信徒看来,夫子此举则是对昊天意志的极大不敬,是无法饶恕的亵渎。光明就要战胜黑暗,夫子却拦在了光明之前,救走了冥王的女儿,人间诸国为之而付出的牺牲,就这样变成了泡影。大唐因为夫子而骄傲,那么也要承受这种骄傲的代价。神殿掌教大人低沉而肃严的声音,回荡在荒原之上。西陵神殿联军渐渐清醒过来,望向西方唐军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有警惕有厌恶有愤怒,最终变成了仇恨。烟尘渐起,厉啸声声,蹄声骤乱,西陵神殿联军,缓缓改变阵势,明显针对西方的大唐军队,开始布置攻势。在这片荒原之上半数东北边骑,还有三分之一的征北军,兵员数量已经是近些年来大唐帝国动员的最大数量,再加上唐骑举世公认的强悍战斗力,单凭这些唐军,便足以横扫像宋齐这样的小国。但这场荒原战争是西陵神殿发动的圣战,中原诸国派出了最强大的部队,最强大的修行者与武者,人数近乎四倍于唐军,还真有获胜的可能。烟尘渐敛,碧空白云下的荒原,被黑压压的骑兵所覆盖,西陵神殿联军,就此分裂成两个不同的阵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神殿联军原本的对手荒人部落,此时已经变成无足轻重的存在。刺耳的哨声响起,战争毫无预兆地开始。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西陵神殿联军,在付出了三万余人的生命之后,终于击溃了大唐东北边军防守的右锋,把唐骑围困在了荒原上。但无论西陵神殿掌教,还是燕晋宋齐诸国的皇族将领,都非常清楚,想要把这支唐军吃掉,只怕神殿联军要付出死伤过半的惨重代价。可他们仍然必须这样做。因为大唐已经背弃了昊天,因为夫子令他们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为了抹除这股恐惧,他们必须坚定地站在昊天的一方,抓住眼前这个机会。便在这时,蹄声如雷响起。无数骑兵自东方而来,身着黑甲,气势肃杀,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入荒原之上,转瞬之间,便把神殿联军的阵形冲溃!闻名于世的大唐玄甲骑兵到了!大唐军旗飘扬,旗下是天子本人。…………黑色马车在荒原上疾驶。已至深春的荒原并不荒凉,地面上长满了茂密的青草,放眼望去,绿色蔓延至天边,就像是一张绿色的毡子,上面点缀着白色的小花。白色的小花是羊群,在青草里亦有真正的小白花若隐若现。春风扑面而来,大黑马不停摆着头颅,兴奋地奔跑着,马蹄踩乱青草,踢起黑泥与花屑,有花瓣飘至它的大鼻孔前,美的直欲放声嘶鸣。想着身后车厢里的那位高人,它哪里敢真的放声嘶鸣,压抑着死里逃生的兴奋与激动,粗重地喘息着,看上去就像是在傻笑。宁缺端起一杯茶,递到夫子身前,说道:“老师,喝茶。”此时他的心情极为舒畅愉悦,如果把心间的笑意完全展露出来,只怕脸上会多很多个酒窝,笑成一朵花,他觉得那样会显得对老师有些不敬,所以强自压抑着,压抑到唇角都有些颤抖,于是反而显得笑的很傻。桑桑坐在车窗旁,有些紧张地攥着袖角,看着从上车后便毫不客气占据了软榻的夫子,笑的有些憨痴,也显得很傻。夫子接过那杯热茶喝了口,看着二人说道:“傻笑做什么?”宁缺傻笑两声,老实说道:“除了傻笑,这时候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桑桑点了点头,傻傻地笑了起来。夫子把黄金巨龙的头颅凝成光团灌进她的身体里,她身体里的阴寒气息骤然消失,只残留了极少的几丝,已经构不成威胁。更奇妙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已的身体里多了一道很鲜活的生命气息,那道气息并不像昊天神辉和冥王烙印那般纯净,显得有些繁杂。那道生命气息包罗万象,有花草鱼鸟,有风霜雨露,有柳湖雪莲,有包子铺里的热气,有酸辣面片汤摊子下的陈年油腻。这道生命气息里有人间的一切,自然也有很多杂质,甚至是污秽的东西,然而似乎正是因为这些杂质,所以才会显得那般鲜活。因为那是真实。桑桑不明白夫子对自已做了什么,但隐约明白关键不在于那道灌注到自已身体里的神辉光团,正是这道鲜活的生命气息,能够治好自已。没有人能够治好的病,夫子一出手便好了,万里逃亡不知岁月,历经艰难困苦,最终绝望看到了昊天的神罚,夫子一出手便好了。这两年,这一天,宁缺和桑桑的情绪大起大落,受到了太多的震撼,在这种时候,正如他所说,除了傻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过了段时间,他渐渐平静下来,也清醒了些,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眉头微蹙,有些担心说道:“老师,西陵神殿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夫子把茶杯递给他,说道:“不甘与我何干?再来杯茶。”宁缺苦笑一声,把热茶倒入杯中递了过去,心想对老师您来说,西陵神殿的愤怒自然不及一杯热茶重要,但大唐肯定会受到波及。“老师,您难道不担心昊天迁怒于长安?”“昊天会这么无聊吗?”“那西陵神殿呢?”“陛下如果不是陛下,现在或者还在书院后山里学习,按时间算,应该是你的六师兄,既然他现在在荒原,你觉得我需要担心什么?”“但终究还是很危险,老师……您为什么不出手?”“我会这么无聊吗?”听到这个极随意不负责任的回答,宁缺张大了嘴,不知该回些什么,如果是以前,有人敢把自已与昊天相提并论,他肯定以为对方不是疯了便是疯了……然而在亲眼目睹了今天这场神战之后,他知道老师没有发疯。他想了想后说道:“天道无情,但老师您是有情之人。”夫子问道:“荒原上都是人吧?”宁缺点了点头。夫子指着自已说道:“我也是人吧?”宁缺想着那个在高空光明里执剑屠龙的高大身影,犹豫很长时间后说道:“您应该……也许……还算是人吧?”夫子闻言大怒,胡须乱飘,斥道:“哪有什么也许,我就是人!不是人,难道我是什么东西?”宁缺苦笑说道:“您说的对,但这和咱们讨论的有什么关系?”夫子说道:“既然我是人,难不成我能把世间所有人都杀了?这种事情,着实没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宁缺认真问道:“那您觉得什么才有意思?”夫子悠悠说道:“与天斗,其乐无穷,其间才有大意思。”…………(脑力用尽,今天便一章,然后我会去改简介,将夜这本书的简介,其实就应该是这句话,只不过以前为免剧透,所以用的是现在的,再就是,我比较欠抽地去看到了些比较负面的评论,嗯,我认错,以后不会做这种影响写书的事情,继续沉默安静地写,争取一直保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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