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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此言一出,引来书舍内一片夸张的笑声,谢承运也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是君子之争,所求不过学业精进,输家到时候请对方吃顿饭便罢。”
赌注不过是吃顿饭,正所谓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钟大俊在谢承运身后听到他忽然把原先想好的赌注改了,眼中不由隐露恼怒之色,而丙舍里的学生却是觉得谢承运如此提议倒算是极有风度,对他的观感复又好了几分。
宁缺却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微笑望着谢承运轻声说道:“君子之争……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挑战,难道我就不是君子?虽然我确实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想过要做君子,但我认为你用言语逼人就范,实在谈不上君子。”
谢承运微微变色,不再多说什么。
…………南晋才子谢承运的挑战,在书院学生间引起一阵轰动,丙舍的学生们没有急着回家或是去打饭,而是兴奋地留了下来,议论分析可能的结果,满怀集体主义精神地替宁缺出谋划策,司徒依兰甚至想出了请军部神射手再替宁缺进行特训的主意,宁缺本人倒是显得极为平静自然,只是笑了笑告了声歉便离开了书舍。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与之相较其余的事情都不怎么恐惧,如果郑重行事,反而徒劳惹人发笑,对于经历过太多生死间大恐惧的宁缺来说,谢承运的严肃挑战信,便是这种惹人发笑的幼稚把戏。
接下这封挑战信,不是他想温故,想要重新拾回当年那些执笔斩尽全校榜单的风光,而是他没有太多精神去和这些依然少年意气的同窗们说些什么,他如今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旧书楼的上面,那座没有窍穴的拙山上面。
再次登楼,向东窗畔恭谨一礼,走向西窗,途中偶一驻足书架抽出那本薄薄的书册,翻开后发现纸张上并没有那名神秘人的留言,遗憾叹息一声便把书册放了回去,然后在第三层书架下方抽出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开始盘膝观书。
…………如果现在横亘在宁缺身前的是一座奇崛难攀的大山,那么他现在做的便是愚公曾经做过的事情,即便翻不过那座山,也要从中间强行挖出几道能够通风的隧道。
愚公移山不知踩坏了多少双草鞋,挖坏了多少根锄头,那是一个有大毅力的家伙。然而如果要没有现代工程知识的他,去把那座大山挖出无数条横亘两侧的隧道来,只怕最终也只会变成泥鳅钻豆腐,无奈地挖出个不停前进不停垮塌的豆腐渣工程,即便是金刚不坏之身,挖上个千万年也只是徒劳。
人定胜天是非常美好的愿望,在精神层面上很多时候能够激励人类不断向前,但往在具体的事例上,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单靠毅力便能完美地完成。
还是说回那位宁缺和很多男主角都奉为偶像的愚公先生,当世人质疑他时,他说自己的子子孙孙无穷尽,大山却始终在那儿,那么总有一天会挖光,这句话很提神很生猛,而且隐隐间符合了夫子斩桃花饮酒那道题的真义,所谓无穷尽也,然而愚公却不知道一个残酷的真相,那就是:山有时候也会长高。
后几日,笔墨如剑,直刺心胸。
用永字八法拆解的浩然剑笔意,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剑芒,在宁缺的身体内横刺竖插,戳出了无数个无形的洞孔,然而那些洞孔迅速坍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通道。
为了强行戳穿那些闭塞的通道,宁缺付出了极艰辛的努力,精神和身体都为之损耗严重,他没有再次昏厥,但随着冥想次数越来越多,强行调动念力破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咽喉里越来越干涩,耳中开始嗡鸣做响,胸腹间的痛楚足以杀死无数像谢承运那样的才子角色。
受伤的肺叶开始影响到他的呼吸,夜里时的咳嗽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沙哑难听,于是桑桑的睡眠时间变得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清晨他吐了口血出来,被送往医堂后,那位大夫用看痨病病人的垂怜目光打量了少年几眼,然后随意开出些滋补药物,嘱咐好生休养断不能再去青楼,收了二十两银子便不再多言。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宁缺身体里的那座山、那座拙山、那座雪山依然在那里沉默,这真是眼看他挖高山,高山垮了,眼看他移高山,高山不言轻蔑。
某夜,陈皮皮终于完成了二师兄布置的古代殷礼祭祀流程学习任务,再次沐着星光来到了旧书楼内,当他掀开那本薄薄书册,看到上面宁缺留下的那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宣言时,竟是惊地险些叫出声来。
他颤着肥厚的嘴唇,指着上面宁缺留下的那句话,恼怒低声骂道:“你丫真是个白痴啊?这世间除了西陵神殿施展大降神术,请下昊天光辉替人强行通窍,谁还能够逆天改命!你居然想自己通窍!真是狂妄愚蠢到了极点!”
想起西陵那座久违的桃山,陈皮皮更是恼怒,嚷道:“要三大神官耗半生修为施大降神术,现在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人值得神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要知道本天才当年也不过就是被喂了几颗通天丸子!”
他哀宁缺之不幸,怒其之瞎争,愤懑恼火之余,提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如果想通窍就能通窍,那这世上人人都是修行者了!白痴!”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四章 私信往来论短长
轻轻拍打脸颊,揉搓双手,宁缺强振精神走上楼来,见过女先生,挥手驱蝉鸣,于书架间抽出那本薄册,满怀期望看去,见到纸上那些崭新字迹,不由眉头一挑大感欣慰,然而不过看上片刻,双眉又不得不带些恼怒意垂了下来。
那个神秘的家伙在留言中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极为冷血地戳破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希望,击垮了他越苦难越觉得大门在前的那种幻想,直接告诉他世间根本没有人能够自行通窍,而所有试图这样做的人都死了。
“会死人吗?那些魔宗的家伙呢?”
宁缺喃喃自言自语道,眼眸里满是失望神色,暗自想着,既然那个头发灰白的男子说人人都可以是食神,那为什么不能人人都是修行者?
沉默很长时间后,他终于决定放弃继续观看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
因为很多原因,宁缺可以坚强坚毅坚忍坚韧以至不拔地去苦苦搬山,毫不在意可能面对的艰难险阻,但勇气和毅力并不等同于冥顽不灵和石头般的执拗。
虽然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留言者究竟是谁,在书院里是怎样的身份,但他坚信那人肯定是个修行天才,对于修行这种事情的了解远在自己之上,既然对方说强行开窍不可能还会死人,那么他再盲目搬山定会非常危险。
达者足以为吾师,善从人谏乃明智,宁缺的理性思维让他决定暂时终止用永字八法拆字,但心情却依然难免失望,在离开旧书楼前,忍不住提笔蘸墨写了一段话。
“今天我不看了,但明天我会继续看,我现在没有看这本《气海雪山初探》,我在看《吴赡炀论浩然剑》,你可以在那边给我留言,另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囿于每个人不同的体质,造成世间大部分人都无法感应到天地之息,如果这是昊天赐于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那昊天老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深夜时分,陈皮皮再次出现在楼中。他看了一眼窗外被云层遮住星辰的黑暗夜空,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取出那张纸,看了两眼后忍不住恼怒而笑,肥胖的圆圆脸颊上满是悻悻之色,心想这小子留言的口气倒是越来越不客气,明明有求于自己,留言的语气却像是在吩咐自己做事,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根棒槌。
想虽是这般想着,但他却气喘吁吁蹲下身去,从书架下方抽出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然后走到西窗畔开始回复宁缺的留言。
做为书院近些年来最风光的天才学生,陈皮皮进入二层楼后,这几年间在那几位恐怖师兄们的压力下,只能老老实实上课学习,全无机会发挥自己好为人师的爱好,那夜看到宁缺感慨自抒胸怀的留言,他偶然兴起回复,心中便存着份记挂,想看看那可怜的家伙能不能有所突破,也是想满足一下自己。
正所谓帮人这种事情也是会上瘾的,陈皮皮并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姓甚名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既然一开始就帮了,这事情便像是楼前湿地里的泥,沾在手上便很难甩掉,这纯粹是一种心理问题。
…………第二天宁缺登上旧书楼,直接抽出那本浩然剑,然后果然看到了那个神秘人的留言,看见纸上写着两行极嚣张的字,忍不住揉着眉心苦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哪有公平这种东西。昊天老爷就像是雪山上的阳光那般,永远只会怜惜云层之上的莲花,而懒怠去看一眼山脚山石头缝里的小草。比如我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天才就是那朵莲花,而你就是一个体内诸窍不通无法修行的可怜家伙,所以你这棵小草现在要做的不是怀疑这一切,而是接受这一切。”
宁缺拿着那张薄纸喃喃道:“世间独一无二的天才?还真是一个臭屁的家伙。”
留言往来到此时,他越来越怀疑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从对方的遣词造句上看,怎么也不像是书院里那些年高德劭的教授先生,而更像是谢三公子、钟大俊那种自幼生长在温室里的珍贵兰花。
只是这人明显要比谢承运等人的自矜自贵猛上数个层次,因为他说自己是天才时的口吻显得那般理所当然,就像是已被世间和时间证明了无数遍从而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比如水往低处流,比如酸辣面片汤好吃,比如桑桑勤劳。
然则关于自信这种事情,宁缺向来不甘于人后。
他从来不会在人群面前,同窗中间拂衣自矜顾盼自雄,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早就已经过了那种年龄阶段,再玩这种作派有些不合适有些幼稚,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丝毫质疑。
自幼执笔杀遍学校双榜从幼儿园各种兴趣班杀至奥数班考试墨卷之前从无敌手新中国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怪胎三好学生少年绝对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他今天是这样回答的。
“关于莲花和小草这种事情不需要争辩,但我想说明的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独一无二的天才,那么这个天才只可能是我,而不可能是你,因为只有我才有资格成为那个唯一的一。如此这般那我便又有疑问,既然你说昊天老爷只会垂怜真正的天才,既然我就是那个真正的天才,那为什么我不能修行?”
…………世间拥有最多信众,拥有最多世外高人,拥有最多财富和权力的西陵神国,自然拥有很多天才,破庙深处七卷天书之前,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沉默修行。
世间地位最为尊崇,拥有最多世间隐士,拥有夫子这样人物的大唐书院,自然也拥有很多天才,二层楼上数尊石像之后,不知有多少大智慧者平静度日。
刚刚拥有短暂十六年人生,却已经在这两处学习多年的陈皮皮,从师长们的态度和同窗们的眼光中,早就确认自己乃是修行世界里最杰出的天才,即便遇着另外那两个不可知之地的家伙,他也有足够骄傲的资本。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平时的态度和对那个家伙的留言太过骄傲,因为这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现在他终于遇到了一个比他更骄傲更自信的家伙。
问题在于在他看来,那个号称自己才是独一无二天才的家伙,只是一个可怜的诸窍不通的连修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徒有一些毅力和鬼法子……好吧,陈皮皮承认那个家伙算得上是聪慧坚毅兼具,但你凭什么和我争天才二字?
大怒之余,他借着透过云层的黯淡星光,伴着窗外愤怒的蝉鸣提笔狂书,在留言中给宁缺出了一道题目:
“你以永字八法拆字,用这种蠢法子观书忘意,想必观浩然剑时剑气已然伤及心肺,那我且来问你,心肺之伤当如何治疗?休说钱草子那等猛药秽物,我只问你艾片艾蒿怎么煎服?几滚压火?白芷白果如何处理?切片还是碾粉?红参红糖几分剂量?如何相混?青果青蒿何时补剂?你给老子我答!”
…………“艾片艾蒿、白芷白果、红参红糖、青果青蒿?”
宁缺看着纸上那些潦草的留言,想像着那个应该也很年轻的家伙愤怒狂书时的模样,忍不住挑起了双眉,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那家伙留题考自己并不出奇,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留下的题目居然和修行六科毫无关系——比如永字八法拆字能看到多少道剑意——却是在问医药之道。
瞬间他便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那厮自认是修行道上独一无二的天才,那么用修行方面的题目来考自己,自然会有些不公平,所以便干脆选了道与修行六科毫无关系的题目,一道关于怎样择药煎服的题目。
对方选择这道题目的意思很清楚,也很骄傲:所谓天才,便是一门通门门通的全才,我用修行题目考倒你不算本事,便用你自身遇着的问题也足以难死你。
“真是个绝顶骄傲的家伙。”
宁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笑容骤然敛去,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道题目应该如何解,那些并不陌生的药物应该怎样搭配煎服才能治好自己的肺伤。长安城里那位大夫收了桑桑二十两银子,也只不过是吩咐自己好生将养,自己虽然在岷山里惯用草药疗伤治病,可这肺伤实在是不知道该治,这些药物又该如何整治。
平日里不争强好胜,是不屑于争强好胜,你可曾见过少年王勃与同龄人争执茴字有几种写法,你可曾见过十七岁时的林志颖与华冈艺校里的同学们争风吃醋?但如果少年王勃碰见了甘罗,十七岁时的林志颖遇见了孙耀威……宁缺如今遇到一位自称天才也极有可能是真正天才的骄傲家伙,理所当然想要和对方争上一争,只是很遗憾,他确实不知道这道题该怎么回答。
“你的问题我确实答不出来。”他有些羞愧地在纸上回复道。
紧接着他眉头一挑,脸上几颗雀斑一亮,握着毛笔的右手一紧,在纸上龙飞凤舞写道:“但为了公平,我也有道题目考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出来。”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五章 牛群,后山,良方
星光下的西窗畔案几上放着一张纸,两张纸,三张纸……陈皮皮看着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楷墨迹,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头皮觉得有些发麻,心想这是什么题目,居然写了满满三大篇字,下意识里从开头念了起来:
“昊天的光辉洒遍世间,如牧牛人一般慈爱地关注着所有的生灵,如果你认为自己还算有几分聪明,可以尝试来计算一下昊天牧养的牛群数量。”
“牛群聚集在大唐帝国北方的开平市集,分成四群穿过城门,去蛮人的草原上悠闲的吃草,第一群像乳汁一样洁白,第二群闪耀着乌黑的光泽,第三群棕黄,第四群毛色花俏,每群牛有公有母,有多有少。”
“先告诉你各群的公牛比例:白牛数等于棕牛数再加上黑牛数的三分之一又二分之一,此外黑牛数为花牛数的四分之一加五分之一再加上全部棕牛……当棕色公牛和花色公牛在一起,形成一个三角形,没有牛敢往里闯……”
“请你准确说出各群牛的数量,另外补充说明:这题我七岁就做出来了。”(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皮皮瞪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开始咬笔杆,挠头揪发,砸腿抿嘴唇儿,倒吸冷气,复又舔笔尖,开始计算,复又放弃,然后继续咬笔杆挠头揪发砸腿抿嘴唇儿倒吸冷气低声骂娘,直至夜深仍未离去。
清晨的书院后山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石坪四周围着几圈疏透的篱笆,隐隐能够听到近处有鸡鸣啄食之声,石坪深处的学舍里偶尔会传来几句诵书问难之声。
雾气渐开,陈皮皮挪着肥胖的身躯走了出来,瞪了整整一夜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平日束的极紧的头发像是被鸡扒拉过来草堆般蓬松杂乱,看上去极为狼狈,不像是看了一夜书,倒像是被母亲大人用棍棒教训了整整一夜的可怜孩子。
走到学舍门前,听着里面的诵书问难之语,想着平日里自己的骄傲臭屁,陈皮皮胖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羞愧难当之色,但解出题目的冲动,终究战胜了可能会面对的羞辱,他一咬牙推门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便向四周恭谨一揖。
片刻后书舍里响起几道震惊嘲讽的笑声。
“这世间居然还有咱们小师弟不懂的数科问题?”
“你这种世间唯一天才都解不出来的问题,我们这些家伙怎么解得出来?”
“皮皮……你不要顽皮了。”
便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书舍门口,屋内的笑闹声顿时嘎然而止,包括陈皮皮在内,众人迅速站起身来,恭谨长揖行礼,道:“见过二师兄。”
只见这位被称做二师兄的人身材颀高,戴着一咱们也是有两千两银子身家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苛待自己?若放在平日,或许他会直接开口把小侍女好生教育一番,但今天他心情大佳,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拿起筷子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顺便问了几句今天铺子里的生意。
桑桑下午已经吃过了,这时候就坐在他身旁,细细的双臂重叠搁在桌上,黑黑的小脸蛋儿搁在手臂上,偏着头瞪着柳叶眼打量着近处宁缺的脸,半晌后好奇问道:“少爷,你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好?”
“嗯。”宁缺挟起一块被泡的有些发黑的青菜头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被酸味刺到痛苦地皱起双眉,含混回答道:“最近在书院里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家伙。”
桑桑听到他在书院里结识了新朋友,开心地笑了起来,侧仰着小脸关心问道:“是同学吗?男的还是女的?”
宁缺看着小侍女的脸微微一怔,筷尖在温嘟嘟的酸辣面片汤里划弄着,片刻后迟疑说道:“没见过人,但……应该是个男人吧?”
“不对。”
想到第一次留言时那厮形容观书忘义时的下作淫亵比喻,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说道:“不是应该,那个家伙肯定是个男人,而且肯定是个很猥琐,在女人身上吃过非常多次亏的可怜猥琐男人。”
“可怜和猥琐……”桑桑开始思考,鼻尖微皱,“好像不是一回事。”
“可怜是经历,猥琐是气质。”宁缺认真解释道。
桑桑坐直身子,好奇问道:“是不是说他长的很难看?”
“刚才就说过,我没见过他人。”
宁缺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吩咐道:“纸上面有几味药材,还有煎服制切的法子,你明儿去药局抓药,然后回来自己整治,记着不要让外人瞧了去。”
桑桑接了过来,蹙眉问道:“为什么不能让人看见?”
宁缺想着旧书楼内给自己留言的那个家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家伙应该是书院二层楼的学生,这药方肯定也是二层楼里的精妙秘方,你我既然偷偷占了那家伙好大一个便宜,那便还是不要外传的好。”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百零六章 留书不知暑已至
旧书楼楼下人来人往,楼上安静如常。
书架上的书是线装旧书修行珍籍,书里夹着的纸是书院学生常用的寻常薄纸,笔墨与砚安静搁在西窗畔的案几上。女教授坐在东窗下恬静簪花,少年盘膝坐在地板上冥思苦想,偶尔起身在纸上写上几句然后塞入书册中。待入夜时又有另一胖少年悄然而至,看到留言后便会去西窗下回上廖廖数句或是洋洋一篇大言。
或娟秀清丽或狂放纵横的字迹在那些纸上不停涂抹,宁缺和陈皮皮这两个并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家伙,就用留书这种方式不停进行着交流,而春末夏初的时日,就在他们的一笔一画一嘲一笑间悄无声息地溜走,平静而美好。
…………“无名兄,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把书中剑意柔顺些?”
“白痴,如果能柔顺还叫什么剑意?另外你昨天那道关于草地与母牛的数科题……太怪了,什么叫数量之间的关系?”
“白痴,不要把不懂的东西都称为怪异,另外真没有什么方法能够通窍吗?我还是不怎么相信昊天老爷会对我这个天才如此不公平。”
“有倒确实有,但你还是不要抱任何希望。天才与白痴只在一线间,但凡抱有这种希望的人,无论他是不是天才,最后都会变成可怜的白痴。另外我还是要重申一遍,前天你那道数科题真的有些怪,没有质朴美感。”
“我听说魔宗他们用的路数不同,并非求诸与天地之息相呼应,而是试图把天地之息纳入体内,体内无窍之内用这种方法,能不能踏入修行道?另外下面是我给你出的第三道数科题,请认真些解,不要总找我要答案。”
…………“这道题只不过是蒙学水平,你是不是在羞辱我?关于魔宗的事情,我必须警告你,在书院中还好,若在外间你提也不要提这两个字,不然你会被天下正道强者们追杀的很惨,另外我必须笑眯眯地告诉你,即便是魔宗纳天地入体内的修行法门也需要诸窍皆通,如此方能让天地之息贯通于体内。”
“这真是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我本以为能有些别的道路可以走。”
“能想出用永字八法来解字,你也算是个剑走偏锋的家伙,我还真担心你被逼着急了跑去修魔,所以你不应该感到遗憾,而应该感到庆幸,不然若你堕入魔道,或许日后我可能将不得不提剑把你劈成三半。”
“你说的有道理,我感觉很失望。”
…………“话说咱们这也算是笔友了吧?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是谁?难道你这小子一点好奇都没有?你就没觉着能和本天才认识是一场大机缘?”
“我对别人的事情向来不怎么好奇,另外你也没有问过我是谁。”
“好吧,你是谁?来自哪里?在书院几舍?家中可有漂亮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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