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柳凤磐还是不说话,不过呼吸明显急促几分,显示出其内心并不平静。
陆雁冰又道:“我却是忘了,阁下这等揣摩上意、迎合上意之人还有什么气节可言!那么,阁下的骨气如何?经得起我的几下‘推拿’吗?”
说话间,陆雁冰已经伸手按住柳凤磐的肩膀,五指如勾,然后稍稍发力。
一瞬间,柳凤磐便脸色雪白,表情扭曲狰狞,虽然他想强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只是坚持了一眨眼的工夫,便惨叫出声。
陆雁冰松开五指,又捏住了他的一条胳膊,问道:“柳尚书想好了吗?”
虽然柳凤磐和柳逸都姓柳,面对的是同样的处境,可两人却大有区别,柳逸是真正可以做到抵死不开口,逼得兰玄霜要亲自出手,甚至还要请巫咸出面,而柳凤磐不必巫咸出手,也不必兰玄霜出手,只要一个陆雁冰就够了。
柳凤磐多年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样的苦楚?看到陆雁冰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心胆俱寒,肝胆俱裂,开口道:“就、就在刑部大牢。”
李玄都吩咐道:“去刑部大牢。”
徐十三立刻驾车往刑部大牢方向行去。
大魏驱逐金帐而立国,自称天朝,皇帝是为天子,官军是为天兵,钦差是为天使,旨意是为天命。这也是张白圭在绝命书中所说的“不从奉天命行事”,并非是天命所归的天命,而是天子的旨意。
在这种情况下,刑部大牢也被称为天牢,位于承天门和大魏门西侧,距离刑部衙门不远。
大魏初年恢复大晋旧制,在朝廷仍设大理寺,犹置刑具、牢狱。太祖皇帝罢除丞相之后,六部地位提高,权归六部,由刑部主掌审判、刑狱,下设直属监,而大理寺则掌复核驳正,不再设狱。刑部监由刑部司狱司管辖,司狱六人,从九品。
当李玄都的马车来到刑部大牢门前的时候,立时有狱卒上前盘问,不过当他们看到下车的柳凤磐后,纷纷行礼,口称尚书大人。
柳凤磐深知李玄都可以在金蟾叟等一众儒门中人面前将自己带走,这些狱卒也是无济于事,干脆是绝了喊叫的心思,领着李玄都等人进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的格局与青鸾卫都督府的昭狱相差不大,位于地下一丈,常年不见日光,阴暗潮湿,人关在里面,就是不动刑,时日一久也必然身体虚弱百病缠身。四面石墙,满地石面,顶上石板,都是一色的花岗岩铺砌而成,坚固无比。
地面上方,除了司狱司的办公衙署之外,多是大片空地,既有校场,也有一个小型的刑场,有别于西市。
大魏的刑场名为“西市”,位于内城,有东西两个入口,各立牌楼。因为存在两种不同的刑法,即杀与剐,故而也分在了两处。被杀的在西边的牌楼下,而被剐的则在东边的牌楼下。凡刑人于市,有青鸾卫、理刑官、刑部主事、监察御史及宛大两县正官在场,处决之后,大兴县领身投漏泽园,宛平县领首贮库,使其死后也不得全尸。
除了斩刑之外,还有绞监候和绞立决,也就是留个全尸,通常就是在这处刑场行刑。
只见刑场正中位置立着一个高高的绞架,一个绳套在风中悠悠荡荡。
太平客栈 第七十一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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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来到刑场,陆雁冰催促着柳凤磐赶紧指认埋尸地点。
柳凤磐伸手指了指刑场的西南角落,然后便闭上了眼。
六名司狱只是远远站着,谁也不敢上前。
陆雁冰转过身来,一指一众狱卒,喝道:“你们过来。”
狱卒们怔了一下,不敢怠慢,走上前来,为首的司狱点头哈腰道:“不知贵人什么吩咐?”
他们不认得陆雁冰,只是见陆雁冰衣着华贵,气态不俗,而且对尚书大人也不怎么恭敬,于是便想当然地以为陆雁冰出身宗室,是位贵人。
陆雁冰先是取出两张银票,一张五百两面额,一张一百两面额,然后指了指刑场的西南角,说道:“找些铁锨铁锹,把这个地方给我挖开,挖的时候要小心一些,若是损坏了下面埋着的尸骨,你们就自己把自己关到刑部大牢里。若是差事办得好,这六百两银子,就是赏钱。”
司狱头目面带苦色,因为听到“尸首”二字,便知道有人命官司,谁也不想牵扯进来。只是陆雁冰根本不容他们拒绝,而且对于这些小吏而言,六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六人均分,每人能拿到一百两银子,就算刑部牢头能从犯人家属手中拿到些银子,一年下来也就是百八十两,谁又会嫌钱多?
赏罚并下,六人很快便带着铁锹、铁锨挖掘起来。
另一边,徐十三已经通知了客栈的伙计,让他们准备好棺椁用马车运来。
很快,便有人挖掘到了尸首,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尸体已经化作白骨。
陆雁冰立时上前查看,确认之后吩咐六人不要着急,慢慢挖出尸骨,尽量不要损伤尸骨,也不要弄混。
六人领命后继续埋头苦干。
过不多时,客栈的伙计到了,直接赶着大车驶入此地,从车上卸下一口口棺材,依次摆放在不远处,然后客栈伙计们也参与到挖掘尸骨之中。
陆雁冰对于客栈伙计还是信得过的,不再监督,来到柳凤磐身旁,似笑非笑道:“柳尚书,你说这些棺材里有没有你的一口?”
柳凤磐脸色雪白,整个人簌簌如筛糠。
大概半个时辰后,所有尸骨都被挖了出来,总共九具,可以通过部分随身物件分辨出死者的身份。除了张白圭之外,还有张白圭的结发之妻和幼子,也包括张白昼的寡母。
张白昼跪倒在九具尸骨前,泣不成声。
李玄都望着面前的尸骨,默不作声。
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些尸骨而已,可李玄都当年是与这些人见过面、说过话、打过交道的,他们本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张白圭曾与李玄都同游帝京,他的结发之妻曾亲自下厨招待李玄都,那个早早死掉的孩子更是要称呼李玄都一声李世叔。
至于张白昼,更不用说,这些人本就是他的至亲骨肉。
李玄都忽然在想,如果自己也死在了天宝二年,是不是他们就要一直被埋在这个地方,柳凤磐会继续做他的刑部尚书,甚至是登阁拜相,柳逸和谢雉等人仍旧是高坐在权位上,而不是沦为阶下之囚。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李玄都总觉得这句
话有点自欺欺人,如果他不自己报仇,谢雉等人会报应不爽吗?应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李玄都伸手拍了拍张白昼的肩膀,轻声道:“再看一眼,然后便收殓了吧,还是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张白昼肩膀微微颤动,用袖子抹去脸上泪水,点了点头。
李玄都动手将张白圭一家三口的尸骨依次放入棺材之中,因为白骨已经散开,所以李玄都只能以气机强行将白骨固定,这才保持了人形。张白昼也效仿李玄都的动作,将自己亡母和其他亲人的尸骨放入棺材之中。
收殓了张家人的尸骨后,客栈的伙计们又将棺材搬上大车。
不知是巧合,还是徐十三未卜先知有意为之,却是让陆雁冰说中了,果真多出一口棺材。
李玄都招呼过徐十三,交代道:“留下一辆大车,其余棺材先运到城外玉盈观去。”
徐十三点头应下。
陆雁冰也对六名狱卒吩咐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拿着银子走吧。”
六名司狱如蒙大赦,赶忙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此地只剩下了四人,柳凤磐身形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张白昼双目通红地望着柳凤磐。
李玄都轻声道:“高居庙堂,万民供养,国之栋梁。却假仁孝之名,满足一己之私欲,真是高呼万岁满朝皆忠良。”
柳凤磐已经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没能分辨出李玄都到底是在嘲讽这个朝廷,还是在仅仅嘲讽他一个人。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李玄都身上没有杀意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从未想过亲自动手,最有资格报仇的不是他,而是张白昼。
李玄都沉声道:“白昼,拔出你的剑。”
张白昼依言拔出背后所负长剑,仍旧死死盯着柳凤磐。
不知何时,陆雁冰已经绕到了柳凤磐的身后。
李玄都道:“朝廷不能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我很喜欢一句话,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当年你用张家满门性命逢迎上意,那么你今日也必因这些命债而亡。”
话音落下,陆雁冰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柳凤磐的腿弯上,他立时跪倒在地。
柳凤磐自知难逃一死,便闭上眼垂下脑袋听天由命了。
张白昼举起了手中长剑,猛地喝道:“柳凤磐!”
这一声好似炸雷响彻,柳凤磐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就在这一瞬间,张白昼猛地一剑斩落,顿时血光四溅,一颗圆睁着双目的人头高高飞起,脸上犹挂着惊恐表情,脖腔里的血喷起一尺多高。
张白昼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人头,抓着发髻提在手中。
陆雁冰则是抓起那具无头尸体,直接丢入棺材之中。
朝廷将犯人斩首之后,大兴县领身投漏泽园,宛平县领首贮库,使其死后也不得全尸。现在张白昼拿了人头,待到张家人入土为安之后,带往坟前祭拜,尸身则是由陆雁冰还给柳家。
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以诛心灭人欲”,上官莞等人搜集证据是为
了杀得光明正大,占据道义,不让儒门指责自己滥杀无辜,而不是为了诛心。如今柳凤磐已经死了,也没必要再去鞭尸或是碎尸万段。
陆雁冰盖上棺盖,然后将棺材搬到大车上,亲自赶着大车离开了。
于是就只剩下李玄都和张白昼两人。
张白昼一手握着染血犹腥的长剑,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人头,却是有些失魂落魄。
大仇得报,并非喜悦,而是迷茫。
报仇只对活着的人有意义,对于已经死了的人却是没什么意义了,毕竟在天之灵不知人间事。
李玄都站在一旁,没有急于开口。
许久之后,张白昼才回过神来,望向李玄都:“先生。”
早年的时候,张白昼喜欢称呼李玄都为“李大哥”,有时候还会故意称呼他为“姐夫”,只是今非往昔,已经有好些人在私下将秦素称为“秦夫人”,那么张白昼为了避嫌,便改口称呼李玄都为“先生”。
李玄都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张白昼默默点头。
李玄都第一次对张白昼说起这八个字的时候,张白昼很是不以为然,此时再听到这八个字,却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他有些真正体会到李玄都的无奈。
圣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意思是光阴如流水,一去不返。还活在世上的生者,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管愿不愿意接受,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去,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就算再怎么不甘、不舍、不愿,最后也只是化作“无可奈何”四字。
张白昼这一刻忽然想起了一句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李玄都道:“我让人暂且停灵于玉盈观中,待我找回张相等人的遗体,再择选墓地,你觉得什么地方好?”
张白昼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落叶归根,我觉得还是回江陵老家去,我们张家的祖坟也在那里,还有一点祭田。”
祭田是家族公中族产,多少大小根据家族底蕴而定,量力而行。分家时不分割,由族长掌管,即便是抄家,也会保留祭田。
如今李家的祭田便到了李玄都的名下,同时族中祭祀的差事也落到了李玄都和秦素的头上,尤其是秦素的位置,十分紧要。李玄都是宗子,她便是宗妇,要主持中馈,还要管家,许多宗妇都因操劳过度而难以长寿。李卿云故去之后,李道虚没有续弦,于是便由李非烟代替,李非烟出事之后,又由其他长辈女子代替,直到李元婴娶了谷玉笙,才转交给谷玉笙,如今又落到了秦素的头上。
“也好。”李玄都点了点头,“我会让人早做安排。另外……”
说到这儿,李玄都顿了一下,道:“还有你姐,她没有嫁人,还是张家的人,你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她迁入祖坟,还是让她继续留在剑秀山?”
张白昼沉默了片刻:“还是迁回祖坟吧,家人团聚,免得她孤单。”
李玄都“嗯”了一声,同意下来,转而说道:“从今以后,你便是张家的一家之主了,如何重振家门还要看你自己。”
张白昼低下头去:“是。”
太平客栈 第七十二章 身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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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祖坟,李玄都心中略有触动,不由想起了李家的祖坟。
世人有姓氏加祖籍称呼他人的习惯,江陵府的张肃卿便是张江陵,龙城朝阳府的秦清被称为秦龙城。李道虚一直被称作李北海,是因为李家的祖坟位于齐州北海府,而不是东海三仙岛。
正因如此,李家的祭田也在北海府,早年的时候面积并不算很大,只是每位李家家主都会购置新的祭田添加其中,代代相传下来,面积已经十分广阔,尤其是李道虚时代,将原本较为零散的祭田连接成片,大约有一千三百亩左右。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较于其他世家大族,这一千三百亩便不算什么了,且不说松阴府孙氏的二十万亩良田,秦清给秦素准备的嫁妆中就有田地两千亩。而且这一千三百亩并非李玄都的私产,而是族中公产,就好似青领宫并非宗主私产,而是宗中公产,李玄都只是暂为掌管。
如今李玄都继任家主,按照规矩,还要增添祭田,少则一百亩,多则三百亩。换而言之,就是买地。
世人都以为李玄都豪富,重建皂阁宗也好,援助辽东也罢,动辄都是上百万两银子,实则这些并非李玄都的私产,就好像国库并非皇帝私产一般,而且就算重建皂阁宗、援助辽东等手笔,也是签订了契约,只是免除利息,日后还是要还钱的。
抛开宗门,只谈个人,有钱的是秦素,李玄都的私产少得可怜,一则是因为李玄都力求公私分明,二则是因为李玄都无心于此,他没有什么爱好,自然没什么需要花销的地方,谁又能想到他会接任李家家主。
到了如今,李玄都便觉得有些为难。
因为买地一事是要钱的,而李玄都身为名震天下的清平先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买一百亩地应付过去,多半要顶格买三百亩。
当今世道有个“一田二主”的说法,一块土地可以分为田底和田面。田底和田面分别由两个人持有,田底和田面是互不干涉的两部分,可以随意买卖、典当、馈赠。
田底持有人不能耕作,只能收租,若想自己耕作,必须从别人手中买回田面。而田面持有人可以耕作,却要交租。同时他可以随意买卖出让田面,甚至在田面上建房修坟,田底持有人都无权干涉。若是田面持有人欠租,田底持有人可以想方设法讨债,用其他物事抵债,却不能将人从土地上赶走,除非田面持有人自己把田面卖掉,这便是一田二主。
李玄都要买祭田,当然不能只买一个田面,而是要田面和田底全部买下,这里头的花销可就大了,北海府周围都是上好的良田,而且多是在地方大族名下,按照市价,田面一亩要五十两银子,田底更贵,是田面的三倍左右,两者加起来少说要二百两银子,三百亩地就是六万两银子。
这还是明账,毕竟是有主的田地,都是不缺钱的人家,未必会卖,若是李玄都不愿意以势压人强买田地,还要再把价格往上提一些,这便直奔七八万两银子去了。
李玄都身上的许多物事都是价值连城,可要说现银,他还真没多少,总不能把许多随身物件卖了换钱。而在这种事情上,李玄都也不好用秦素的钱。
只是李玄都要说自己没钱,恐怕无人相信,还会有人说他沽名钓誉,故意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李玄都只能向太平钱庄借贷。就算借贷,李玄都一年一万太平钱的例银,也要两年才能还完,好消息是李玄都就任清微宗的宗主后,还会多出一份宗主例银,大概与太平宗相差无多,一年便能还完。
李玄都想到此处,少不得要感叹一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此番事了,张白昼去了城外的玉盈观,李玄都则是返回玉青园,两者背道而驰。
回到玉青园,李玄都发现巫咸正坐在正堂中,表情不大好看,就像贪睡之人被提前叫起,甚是不爽。
李玄都上前问道:“大巫师怎么在这里?”
巫咸瞥了李玄都一眼,没有好声气道:“还不是因为你的事。”
便在这时,兰玄霜面带疲态地走了进来,歉然解释道:“柳逸的事情,我力有不逮,只好把大巫师请来。”
李玄都顿时了然,笑道:“既然大巫师出马,那么一定是手到擒来了。”
巫咸语气微冷道:“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个消息?”
李玄都略微思量后回答道:“先听坏消息吧。”
巫咸道:“坏消息是我一不小心把柳逸给弄死了。”
“弄?”李玄都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他本就是该死之人,无非是早晚的问题罢了。那么好消息呢?”
巫咸凭空取出一颗头发雪白的头颅,非但不觉得恶心,反而当做宝贝一般举在手里,轻声道:“好消息是这颗脑袋真是好东西,里面的东西最少可以整理几十万字,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好东西。”
李玄都道:“其他的暂且不谈,我想知道四大臣的尸骨在什么地方?”
巫咸上下抛动手中的头颅,说道:“天寿山,不过尸体已经被火化,只剩下骨灰。”
李玄都对此早有预料,既然太后和柳逸选择秘密赐死四大臣,又不将其下葬,多半是选择毁尸灭迹,万幸的是骨灰没有被随意撒掉。
李玄都又问道:“具体在天寿山的什么地方?”
巫咸道:“我已经告诉兰夫人了,她可以领你过去。”
李玄都望向兰玄霜,见兰玄霜微微点头,这才说道:“有劳。”
巫咸起身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要回玉盈观了。”
李玄都在指尖凝聚出一点“长生石”特有的碧绿光芒,送到巫咸的面前:“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巫咸眼前一亮,毫不客气接过这点小小心意,脸上又有了笑意,像极了姚湘怜:“紫府何必如此见外,若是还有什么吩咐,直接开口就是,我随叫随到。”
李玄都亲自送走了巫咸,这才对兰玄霜感
慨道:“大巫师真像是年轻了几百岁,半点不像是个老人。”
兰玄霜道:“毕竟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两人就真正难分彼此。”
李玄都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说道:“准备一下,我们去天寿山。”
兰玄霜应道:“是。”
便在这时,宁忆和上官莞也回来了,经过如此变故,梧桐楼的宴会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只能是草草收场。
李玄都见到两人,先对上官莞道:“对了,还要劳烦师姐,走一趟玉盈观,帮着白昼料理后事,白昼毕竟年轻,许多事情未必能思虑周全。”
上官莞本就与张白昼关系不错,又是李玄都交代,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师兄放心就是。”
李玄都然后又对宁忆说道:“我另有要事在身,有一私事却要劳烦阁臣,我不日就要返回家乡,因为家族传统,新任家主需要购置祭田,如今还有七万两左右的缺口,阁臣如今担任着太平宗大客卿一职,与陆师姐关系甚佳,所以请阁臣去太平钱庄为我借贷白银七万两,留下相应借据凭证,待我日后慢慢还债。”
李玄都竟然会没钱,还要以太平宗宗主的身份向太平钱庄借贷,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不过宁忆是个例外,因为宁忆与李玄都一般,都不太在意银钱,没有多少积蓄,反而觉得没钱才是理所当然,问道:“要银票还是现银?”
李玄都道:“银票吧,把银票给冰雁,她久在齐州,人头更熟,我会让她帮我买田。”
宁忆应下离去。
可兰玄霜不是宁忆,她只觉得奇怪,当初李玄都帮她重建皂阁宗的手笔让她觉得李玄都手握金山银山,便是没有这么夸张,也绝对不会缺钱才对,怎么现在还要借贷?
虽然兰玄霜没有开口发问,但李玄都也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的询问之意,只能主动开口解释道:“兰夫人觉得奇怪?其实你我一样,都是从太平钱庄借钱,你用皂阁宗的基业做抵押,我就用自己的信誉做抵押,我的信誉借几万两银子,应该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兰玄霜赶忙说道,“只是……以紫府的身份,大可直接取用,太平钱庄那边不仅不会有半分怨言,反而会十分欢喜,毕竟自古以来就有提着猪头抓不到庙门的说法。”
“我当然可以直接取用。”李玄都没有否认,“只是这个先例一开,自我之后,岂不是人人效仿?公私不分,将公产视为私产,以一己之心夺众人之心,然后就发展为将宗门、道门视为一家一姓之私产,然后传于自家子孙,这与视百官如仆人又以家奴治天下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兰玄霜怔住了。
李玄都继续说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我之所有,一毫而莫取。男子坦荡荡,其身正,不令而行。若是我自己都持身不正,那还有什么脸面去给谢雉等人论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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