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这册子乍看之下是本账册,不过其中暗藏夹层,赵姨娘的信便藏在夹层之中。
信上有些烧灼痕迹,想来是柳凤磐想要将其烧掉,不过被赵姨娘从火盆中救了回来。
赵姨娘将信交给上官莞,忍不住问道:“上官姑娘,我还要在这里苦熬多久?”
上官莞接过信,道:“用不了多久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待到府内大乱的时候,直接返回牝女宗。”
赵姨娘眼神一亮:“多谢上官姑娘提点。”
太平客栈 第六十六章 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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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党与儒门息息相关,或者说所谓的帝党其实就是儒门的延伸。
如今几位隐士不得不亲自出面,白鹿先生负责小皇帝,紫燕山人便负责三法司和青鸾卫都督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紫燕山人是柳凤磐的顶头上司。
柳凤磐因为陆雁冰的事情,曾经向紫燕山人建言,捉拿陆雁冰,结果被紫燕山人否决。
原因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牵扯太大”。
一个陆雁冰当然不算什么,可她背后却牵扯到好些人,且不说陆雁冰最大的靠山李玄都,哪怕陆雁冰与李玄都没什么关系,她还是秦素的闺中密友,与上官莞等人交情不俗等等。如果陆雁冰真是殴帝三拳也就罢了,儒门为了朝廷脸面,不得不出手,还有个说法。如今只是死了个小官,还是主动挑衅李道虚、李玄都,儒门并不占理,再去强行出手,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柳凤磐的打算落空,不过这也在柳凤磐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想要稍微试探下儒门的态度,然后再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既然隐士们靠不住,那他只能靠其他人。
柳凤磐离开衙门,刚刚回到府中,就察觉到几分不对劲。自己的小妾赵氏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神色有些僵硬。
“怎么了?”柳凤磐随口问道,“是不是又和夫人起争执了?”
“妾身哪敢?”赵姨娘一边服侍柳凤磐脱下外面带着寒气的官袍,一边摇头说道。
柳凤磐见赵姨娘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顺势将她搂在怀里,道:“那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赵姨娘闻言,收敛了笑容,脸上露出几分委屈来,靠在柳凤磐的肩膀上,幽幽道:“妾身、妾身嫁给老爷这么多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柳凤磐伸手在赵姨娘的胸脯上抓了一下,不以为意道:“我年轻时遇到过一个看相算命的江湖异人,他说我这辈子能大富大贵,代价就是子嗣艰难,二者不可得兼,也是强求不得。”
赵姨娘有些失望,小声说道:“妾身还想今晚好好伺候老爷。”
柳凤磐笑着说道:“那算命的先生说我子嗣艰难,可没说我就要绝后,就像种田,就算年景不好,也不能不播种子了,该种还得种。”
赵姨娘脸色通红,轻声道:“妾身可要加把劲,省得老爷把种子撒到别人的地里去。”
柳凤磐被她这话勾起了兴致:“把陈大人送我的那坛虎鞭酒拿来。”
赵姨娘抿嘴一笑,起身出去吩咐丫鬟准备摆饭。
待到两人吃罢饭,让人都收拾了,便回了卧房,此时虎鞭酒开始发挥效力,柳凤磐只觉得身上发热。
牝女宗弟子对于所谓的贞洁看得极淡,到了床榻之上,更是放得开,远胜寻常女子,这也是赵姨娘能不失宠的原因之一。
外面是寒冬腊月,屋内却春色满园,赵姨娘杏眼如饧,桃腮欲滴,让柳凤磐心中大动。
两人“交战”一处,柳凤磐大军既至,赵姨娘立时鸿沟失守,骊珠不存,继而被长驱直入。
如此周而复始数次,
柳凤磐才翻身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赵姨娘顾不得身上疲乏,起身收拾各种污迹。
柳凤磐喘息了几声,说道:“酒色是刮骨钢刀,古人诚不欺我,不知明早能否起来。”
赵姨娘好奇道:“妾身没记错的话,老爷明日不是休沐吗?”
柳凤磐已经闭上双眼,随口说道:“明日有场堂会,好些人都要过去,不能去晚了,记得叫我。”
赵姨娘目光一闪,在柳凤磐身旁缓缓躺下,轻声说道:“记下了。”
柳凤磐毕竟上了年纪,很快就沉沉睡去。
赵姨娘待到柳凤磐睡死之后,又悄悄起身。
……
次日,梧桐楼中贵宾满座。
次辅大人梅盛林做东,清空了梧桐楼,在主楼大摆宴席,宴请贵客。能被邀请之人,皆是身居高位,而且大多都是帝党中人。
其中有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赵良庚,有户部尚书周春方,有左都御史霍四时,有左副都御使姚载道。还有通政使、礼部尚书、以及其他几部侍郎。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身无官职,可身份却丝毫不逊于这些朝廷重臣,甚至更胜一筹。分别是社稷学宫大祭酒黄石元、金陵书院山主齐佛言、白鹿书院山主卢北渠、万象学宫大祭酒宁奇、隐士金蟾叟。
刚刚入阁的刑部尚书柳凤磐也在其中。
如今内阁五人,分别是赵良庚、梅盛林、周春方、霍四时、柳凤磐,虽然柳凤磐排在最末,但最为年轻,前途最远。
这种堂会,可以携带夫人。
比如作为主人的梅盛林便带了夫人慕容画,作为当年的帝京四大家之一,慕容画可谓是盛名在外,时隔多年重新露面,仍旧是光彩照人,不知引起多少人的追忆遐思。
柳凤磐没有携带夫人,对外的说法是夫人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实则是觉得自家夫人比不得慕容大家,望向慕容画的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客人,道门宁忆,代表清平先生李玄都前来。
宁忆当年也是儒门弟子,大祭酒宁奇更是他的祖父,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不过与宁忆一起来的并非是石无月,而是上官莞。这让许多消息灵通之人忍不住心生猜测,难道这位宁先生移情别恋了?不过看两人的模样和神态,又不像是爱侣,想来也是,宁忆和上官莞是清平先生李玄都的左膀右臂,哪有左膀右臂是一家人的道理?
今日堂会其实就是对“倒后”一战的总结,有些庆功宴的意思,所以邀请了儒道两家的魁首人物,只是龙老人不来,李玄都也不会来,只是由旁人代为出面。
堂会说白了便是看戏,当年四大家之首的袁飞雪是此道大家,享誉帝京。
诸位宾客入座之后,正中是一个戏台,先是一声清脆的檀板,接着小堂鼓敲响了,然后一阵悠扬的曲笛声传来。
在座众人,多是自江南而来,对这并不陌生。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坤伶正宗吴语的昆曲。
能在这北地帝京听到
乡音,这让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笑意,暗道梅盛林是下了工夫的。
梅盛林却是望向自己的夫人慕容画,心中佩服,若不是这位贤内助,自己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便找到如此厉害的戏班子。
便在这时,坐在梅盛林旁边的卢北渠忍不住道:“这不像是戈阳腔,也不像是余姚腔,倒是奇了。”
慕容画微笑道:“卢山主是行家,这的确不是戈阳腔和余姚腔,也不是海盐腔,而是新昆腔。是那位金陵府的钱大家带人整理出来的,将南北曲合为一体,既可使南曲收音纯细,又可让北曲转无北气,哪怕是无大锣鼓,仍旧清丽悠远。原本南曲只有箫、管等乐器,钱大家又加了笛、笙、琴、琵琶等。钱大家叫它水磨腔,眼下也就江南那边的班子能唱。”
卢北渠忍不住道:“钱大家藏得倒是严实,我在江南的时候竟是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还是慕容大家的面子大。”
慕容画道:“倒是惭愧,蹉跎多年,一事无成,哪里敢与钱大家相提并论。”
金蟾叟忽然道:“我听说袁大家也在江南,恐怕不是钱大家的一己之功,袁大家也出力不少,甚至可居首功。”
慕容画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宁忆和上官莞坐在一处,宁忆正襟危坐,有些心事。上官莞以手托腮,好像已经沉浸在唱腔之中。
葱茏嘉秀,天水共悠悠。
鸭舫鹅船,合竹连梅绕翠楼。
芳渚径,客吟童吼;画廊轩,箫吹琴奏。
浪婆痴叟,逢场必舞红绡袖,讴句谁堪狂士俦?
上官莞的手指随着唱腔轻轻敲击椅子扶手,仄仄平平,平平仄仄。
坤伶的歌喉悠悠荡荡,婉转飘出了梧桐楼。
歌舞升平。
好似扳倒了一个后党,就是天下太平了。
宁忆轻叹了口气,望向坐在斜对面的祖父宁奇,他正在闭目养神,从脸上看不出什么。
宁忆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一众重臣公卿们,或是闭目聆听,轻轻合着拍子;或是借着唱腔的遮挡,低声交谈。
宁忆摇了摇头,举起酒杯,微微晃动,酒杯中便荡漾起层层涟漪。
其实李玄都一开始是想请张鸾山代他出面的,毕竟从身份上来说,张鸾山这位大天师是道门中仅次于李玄都和秦清之人,也算是给足了儒门面子。
不过因为上官莞的请求,才临时换成了宁忆。因为张鸾山不是客栈之人,有些事情不好出面,还是自己人更方便。
李玄都没有具体过问上官莞的谋划,这是用人不疑,所以他同意了上官莞的要求。
宁忆也不好拒绝上官莞的请托,只是坐在此地,只觉得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宁忆再去看那些儒门中人,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曾几何时,他也与这些人没什么两样,可不知不觉间,双方已经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想到这儿,宁忆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便在此时,上官莞忽然说道:“阁臣,好戏才要开场,你可不能醉。”
太平客栈 第六十七章 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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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三的帝京之变时,客栈上下是同步行动,不过现在收拾残局,便成了各部自行其是,哪怕宁忆担任着掌柜一职,也没有过问杂役这边的情况,所以同样不太清楚上官莞等人的想法和谋划。
宁忆听到上官莞的话后,不由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上官莞收束声音成一线,确保只有宁忆能够听到,说道:“看到那位新晋的阁员没有?”
“柳凤磐。”宁忆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同样是束音成线。
上官莞道:“师兄让我们找出当年害死张白圭之人。”
“你们怀疑是他?”宁忆问道。
“不是怀疑。”上官莞微微一笑,“是确定。”
宁忆也轻轻点头。
另一边,柳凤磐的心思没有放在戏台上,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对于慕容画,他一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思,当年四大家名震帝京的时候,柳凤磐还没穿上一身红袍,只是个穷酸翰林,曾经有幸看过慕容画登台献艺,可惜那时候的他只是敬陪末座,根本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只能远远看着慕容大家与几位王侯公卿谈笑风生。至于另外的苏怜蓉和钱锦儿,前者被晋王视作囊中之物,不容他人染指,后者则是出身世家大族,来帝京走的是夫人路线,根本不与男子接触。他更是连见都见不到。
时至今日,一切都不同了,四大家风流云散,袁飞雪、苏怜蓉不知所踪,钱锦儿回到了钱家,就连慕容画也嫁作他人妇。他不再是敬陪末座的穷酸翰林,而是一身红袍,位列台阁,那些曾经的王侯公卿,自尽的自尽,赐死的赐死,下狱的下狱,告老的告老,都是明日黄花了。
不过有一点没有变,慕容画还是对他爱答不理,只是与金蟾叟、卢北渠、齐佛言等人交谈,还是不把他放在眼中。或许在慕容画看来,所谓的帝党重臣仍旧比不过儒门中人,就好似同是一个门派的弟子,有人是内门弟子,有人只是外门弟子。
毫无疑问,帝党中人只是儒门的外门弟子,与隐士、大祭酒、山主们比起来,还是天壤之别。
想到此处,柳凤磐眼神晦暗。
慕容大家,慕容夫人,你不过是嫁给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次辅而已,还是侧室扶正,算得了什么?
如今内阁五人,首辅赵良庚其实和杨吕一样,都是因为有用而被儒门接纳,周春方和霍四时则是帝党中人,唯有梅盛林根基最浅,不过是及时站队罢了,又讨好了皇帝。今日梅盛林做东,未尝没有趁机拉交情的意图。
换而言之,内阁五人中三人是新入内阁,赵良庚树大根深,若有选择一人离开内阁,只能是梅盛林。再者说了,从来都是次辅递补首辅,除非首辅、次辅全部罢官,很少有人能一步登上首辅之位,所以柳凤磐想要登阁拜相,首先要登上内阁次辅的位置,上头的人不下来,下面的人如何上去?
待到他成为内阁次辅,倒要看看这位慕容夫人如何自处。更进
一步来说,若是他成为内阁首辅,而梅盛林不小心变成了阶下之囚,家眷发卖,这位慕容夫人又要如何自处?是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乃至于自荐枕席?还是也学那妇人一头撞死在刑部衙门的大门前?
便在此时,就听金蟾叟忽然说道:“我听闻慕容大家与清平先生也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慕容画微微一笑,“不过是有几面之缘,清平先生风采卓绝,令人倾慕。”
梅盛林仍旧是面带微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夫人当众称赞另一个男子,极为大度,当真是宰相肚量。
金蟾叟笑了一声:“可惜清平先生今日没有赴宴。”
卢北渠想起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
唯有柳凤磐心头一跳。
若是不能解决当年留下的麻烦,什么内阁次辅、内阁首辅,都是镜花水月。难道他一辈子就做个普通阁员?要知道首辅才有票拟之权,做不了首辅,阁员与普通尚书的区别也不是大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想到这里,柳凤磐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代表李玄都前来的宁忆,以及坐在宁忆身旁的上官莞。
柳凤磐是知道宁忆的,如果没有当年的变故,宁忆多半就是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出仕为官。先在翰林院,然后任一部主事,再外放几任,升为地方三司的主官,考评优异,回京任一部侍郎。以侍郎之尊的第二次外放,便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要么是一州巡抚,要么是两州总督。在地方上干上几年,若是功勋卓著、政绩斐然,便能以督抚之尊重回帝京,出任一部尚书,又因为是进士翰林出身,登阁拜相也在情理之中,正应了宁忆的表字“阁臣”。
可一场变故,让宁忆的人生轨迹就此发生巨大变化,功名没有了,仕途没有了,有家难回不说,就连儒门弟子都不算了。十年的起起伏伏,竟然成了道门中人。也许是福祸相依的缘故,宁忆在道门中的位置也是不断水涨船高,从牝女宗的大客卿到太平宗的大客卿,随着李玄都有望登顶道门大掌教之位,宁忆作为李玄都的倚重之人,地位已然不逊于一宗之主,足以与山主、大祭酒平起平坐。
至于上官莞,柳凤磐并不是十分熟悉,只是隐约听说过此人,原本是地师的弟子,在地师飞升之后,李玄都继承了地师的道统,上官莞也随之为李玄都效力,只是不经常露面。此女与宁忆就好像一阴一阳,宁忆站在明面上,她便身处暗中,不知为何这次为何会公开现身。
就在此时,上官莞察觉到了柳凤磐的目光注视,转头望来。
柳凤磐刚一接触上官莞的视线,便生出心惊肉跳之感,背后发寒,赶忙移开视线。
平心而论,上官莞容貌不差,只是修炼的功法阴阳失衡,阴气过重,而她本就是偏阴的女子之身,使得她整个人的气态十分阴郁,再加上肤色雪白,的确不似人间之活人,倒像是幽冥阴司之阴神。
上官莞收回视线,望向戏台。
此时一折戏已经渐至
尾声,忽然又有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今日梧桐楼高朋满座,自然守备森严,来人能畅通无阻地进来,便是极大的蹊跷。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来人,不算是生面孔,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认识,只是不明白这位不请自来的用意是什么。
柳凤磐也注意到了来人,脸色微变,端着酒杯的右手一颤,险些将手中酒杯掉落在地,可就算如此,还是洒出好些酒水,湿了手指。
作为本地的主人的梅盛林示意戏班暂且退下,正要说话,就听身旁的夫人慕容画已经提前一步开口道:“不知五先生莅临梧桐楼,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陆雁冰,她来做什么,慕容画当然是明知故问,这就像一唱一和,得有个从旁搭话接茬的,才能说下去。
陆雁冰环顾四周,说道:“今日贵客满堂,都是享有盛名的名士公卿,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有冤情要伸。”
左都御史霍四时说道:“五先生要伸冤,可以写好状纸,递到都察院去。这里不是衙门,不是伸冤的地方。”
陆雁冰摇头道:“都察院伸张不了的我的冤情。”
霍四时脸色一沉,问道:“到底是什么冤情?”
从陆雁冰现身的那一刻起,柳凤磐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缓缓下沉,此时听陆雁冰提到“冤情”二字,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陆雁冰答非所问道:“在座的诸位,也许有些已经听说,也许有些还没有听说,前几天就有人去都察院伸冤,结果都察院把责任推给了刑部,最后使得那妇人一头撞死在了刑部大门前。诸位说,这样的都察院还能让人相信吗?”
霍四时脸色难看,有心开口大声斥责,又忌惮陆雁冰的身份,换成其他一个无知妇人,他早就让人叉出去了,哪里会说这些废话。
便在这时,黄石元开口了:“冰雁,你说都察院伸张不了你的冤情,那你打算让谁来给你伸冤?是皇帝陛下?还是清平先生?”
李道虚与黄石元算是多年的交情,陆雁冰对待黄石元便没有那么放肆,微微欠身,说道:“大祭酒问的是,我今日前来,便是请诸公明辨是非,为民做主。”
“好一个为民做主。”齐佛言略带玩笑道,“你这顶帽子太大,只怕我们担当不起。”
“担当得起。”陆雁冰笑眯眯道,“亚圣云:‘民贵君轻,社稷次之。’俗语有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为民做主之事,诸公推脱不得。”
黄石元和齐佛言对视一眼,心知这是被架住了,任谁也不能当面反驳亚圣的话语,不管官员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一定是百姓放在第一位的。
黄石元道:“那好,你到底有什么冤情,赶紧道来。”
“多谢大祭酒。”陆雁冰又向门外道,“你们进来吧,有什么冤情,向诸位老先生如实道来。”
话音落下,胡方和胡圆兄妹二人在宋竹和柳玉霜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太平客栈 第六十八章 绝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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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元问道:“这两个孩子是什么人?”
陆雁冰答道:“这兄妹二人是那日撞死在刑部大门前的妇人的遗孤。”
黄石元点了点头,齐佛言、卢北渠、宁奇等人脸色平静,因为此事与他们无关,唯有柳凤磐和霍四时脸色沉重,因为他们二人就是当事之人。
陆雁冰来到兄妹二人的身旁,柔声说道:“今天在座之人都是能为你们做主之人,你们有什么冤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要害怕。”
哥哥胡方重重地点了点头,很有男子气概,像模像样地向在座之人行礼之后,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不得不说,胡方虽然年纪不大,但颇有静气,面对如此多儒门大人物,竟然是半点也不怯场,口齿清晰,从自己父亲出仕为官讲起,为官如何,因何下狱,母亲又是如何变卖家产四下奔走疏通关系,万念俱灰之下一头撞死在刑部大门之前,刑部又派人捉拿自己兄妹,一直到陆雁冰如何救下了他们。
胡方说完之后,带着妹妹跪倒在地,狠狠磕头,哽咽道:“还请各位老爷明鉴。”
黄石元和齐佛言对视一眼,齐佛言沉吟道:“此事却是牵扯到都察院和刑部,不知柳尚书和霍中丞如何看?”
方才霍四时已经说话,此时柳凤磐便不得不开口表态了:“此事……的确是处置不当,只是五先生无辜杀我刑部官员,也该有个交代才是。”
陆雁冰道:“有这个必要吗?”
柳凤磐沉声道:“当然有这个必要。”
陆雁冰冷哼一声:“那个什么员外郎大放厥词,说帝京自有规矩,若是不守规矩,便是家师和家兄也要滚出帝京城,我一时气不过,愤而杀人。”
金蟾叟出声道:“此言虽然措辞不当,但道理没错,无论是谁,都要守规矩的。五先生愤而杀人,似乎不太妥当。”
陆雁冰呵呵一笑:“当然要守规矩,只是不知是谁的规矩?若是朝廷的律法,那当年的太医院之事,几位皇帝到底是怎么驾崩的,我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看看是不是合乎规矩。”
金蟾叟眯起双眼。
柳凤磐毕竟年轻,许多密辛并不知情,此时闻听此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左右。
诸位儒门大人物皆是不动声色,并不惊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陆雁冰的其心可诛。
直到这一刻,柳凤磐才恍然明白帝党中人和儒门的区别到底在什么地方。
陆雁冰道:“无论是谁都要守规矩,这个‘谁’是不是只针对旁人?如果是,这样的规矩不守也罢。如果不是,请问儒门中人滚出帝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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