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她腕上使了三分力道,打在面团上。
这里是他左脸。
两指一戳,感受插进他眼眶里剜出眼珠子的痛快。
再一扇,既然左边都有了,那右边要对称。
叶惊阑站在门外,忽觉两颊疼痛,眼睛眨巴眨巴,幸好还在它该在的地方。
云岫蓦地侧头。
脸上表情放缓,没刚才那么严肃紧绷了。
“作甚”
叶惊阑瞧着她一手托举着面团,另一只手的手指还插在里边,迟迟未答话。
云岫好像意识到了有些不妥,干笑两声,用双手将面团重新搓成表面光滑的一团。
“叶大人夜间来访,有何贵干”
“饿了。”
“与我何干”云岫挑挑眉,手上动作未停。
叶惊阑却道:“若不是陪你去四方长亭及赏花会上转悠了一大圈,我怎会到此时还空着肚子”
云岫刚想脱口而出一句“不知羞耻”,但一想到叶惊阑在府门前对她说的话,硬生生地将这句抵达齿缝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还不曾听闻过叶大人这般不守规矩,夜里私自翻越未嫁女子的墙,腆着脸来求吃食。”这里的民风开放,可这样近乎耍流氓的行径是不被允许的。
叶惊阑仿佛已经提前预知了她要说的话,不假思索地答道:“云姑娘这话就错了,在无名岛上之时……”
云岫打断他的话,将木盆往一旁重重一放,说道:“我已说过多次,我并不计较这事,你无须负责。盛京城里那么多个好姑娘为你独守空闺,你怎得没为她们负责”
“她们不会在我眼前光脚踩水。”
“……”云岫一时语塞,这事确实是她欠缺考量了,没有顾及到他在一旁晒夕阳,至于为何是晒夕阳,叶惊阑回答的是只有在日月交汇之时才能更好的吸收天地灵气。
“我也不会看。”他对云岫眨眨眼,洗净双手后就着大木盆接下了云岫的活,“还有一事,你收了我的木簪子,便与我有了夫妻名分。因故,我来见见我的未婚妻,无人敢多言。”
“……”云岫抬手便要拔下,早知叶惊阑就没可能安好心,她也不是贪图财物之人,再说了,这支像随意从树根上截下来的短节有什么可图的能变金银还是能换城池若非那时候路人聚拢开始起哄,她就不会匆忙逃离忘了归还于他。
“我现下还给你,今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各不相欠。”她的手捏住了木簪的一头。
叶惊阑满手都沾着白腻的面粉,他用手背轻触云岫手肘,“别摘,它已经是你的了。”
“我如飘蓬,随处可栖,任十丈软红颠倒,与之翻滚沉浮,比之蝼蚁还卑微。何德何能收受叶大人如此大礼。”什么夫妻名分,什么未婚妻,她通通不想要。
他的眸色一黯,沉声道:“我既赠予你,你还是收着吧,日后或许有用处。你就当我是蒙歌,舌上可跑马,一启口必胡说。”
“我只想知晓一件事。”云岫敛起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总喜欢避开他的眼睛,是害怕自己沦陷其中,难以自拔,“叶大人何苦。”
女帝垂爱已是许多人修了数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哪怕他不愿做王夫,想来心系天下、怜爱子民的陛下明面上不会过多干涉,他可择任一良木而栖,比之同她蹉跎时光来得更好。
她不能确定自己何时能恢复记忆,就算恢复了又能如何,这么久了,无有一人寻过她,她仰仗叶惊阑才避免再次入狱,仔细想想,她的过往大概不会是什么风光无限好。
如今的她,往前一步,是环伺的踩狼虎豹,连行走在大道上都会有人偷袭。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跌入名叫过往的漩涡,还有脱身的机会吗
一念极乐世界,一念无间地狱,她在中间,在这万般皆苦的人世间。舜若心法最高境界为无明。摒弃所有杂念,净其心,方能净其一切。然而贪、嗔、痴样样未弃,做不得那潜心修习的苦行僧,更成不了百欲俱无的证道人。
她从不相信偶然,世间没有所谓的巧合,只有处心积虑在拐角处等待你的人。
叶惊阑为了什么
她扪及心脏跳动的地方,自问过无数次,他,究竟为了什么。
“云岫。”他手掌覆着的是接近完美的面团,不需要再折腾了,“你对此事的执念过重。这世上发生的桩桩件件事儿不会都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我知晓你对于未知的恐惧,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像一个初生的婴孩,茫然却好奇。你的担忧,我全数知悉。无非是怕我太过于靠近,最后你因我堕入阿鼻地狱。”
“你刚在府门外可是应了我,你会相信我。我想把我所知的人、事、物都说与你听,然而你都懵懂无解。在凌城分别之时,你也答应过我,不会轻易忘了我。”叶惊阑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画了一个叉,表明这是说给云岫听的,在老天爷眼皮子下面撒谎是大不敬,“你不但是把我忘的一干二净,还以这种防备姿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如果你不整天将我和你的未来夫人混作一谈,我自然不会这么提防着。”云岫冷笑道,叶惊阑不是街边摆摊的卖货郎,不会目光短浅到看了一眼不该看的东西便搭上一生,这人可精着呢。
他叹口气,思虑半晌后才悠悠开了口:“你失了过往记忆,自是记不得我,你赠我的匕首我还贴身带着,时刻警醒自己是有家室之人。”
再次洗净双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云岫认真打量着,在船上的时候他曾用作杀鱼。那时,她只觉有些熟悉,竟没想过这是属于她的。
定情信物
用作杀鱼
还使得挺顺溜。
心中一阵恶寒。
难怪他给的木簪很是寒碜,自己给出手的东西好像也不怎么样。
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叶惊阑估量着云岫对他的说法已是半信半疑了,他把匕首收回怀中,这可是她入狱之前被搜出来的物事,在他接手案子后就从城主处讨来了,此时拿来唬她看起来还不错。
他继续说道:“你不信我,合情合理。你要与我解除婚约,我只得点头同意。念及你现在的状况,我还是愿照顾你,直至你恢复记忆,到时你再来同我告别。这般可好”
情深义重云岫惋惜着这时候没有写话本子的先生在旁边记录,这是多么传奇的故事。
“我对你提到的事一概不清,你说黑便是黑,说白即是白,我无从求证,只能由得你讲。”云岫才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连篇鬼话。
她深知,物似主人形这个道理。有一个颠倒是非黑白的蒙歌当忠仆,作为主子的他铁定逃不脱这个规律。
他的话里究竟掺杂了多少水分,她
第一二四章 他的陪葬品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今夜晚来风急,四方长亭里有意无意的穿堂风吹得他的衣袂飘飘。
手边是一杯冰凉的茶水。
析墨执一枚棋子落在无人对弈的棋盘上。
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这是在凌城时不曾有过的。
已成废墟的明月楼,再无人烟的刘府大院,埋了大龙虾干瘪尸体的城西后山,求得答案的客来客栈……
每一处,他都在前些日子重新走过。
在明月楼遗址边上盘坐了一整天,无数次设想当夜是如何的情形,竟然能让名震北地的花楼一夜之间倾覆,以及想象她是怎样凭借智慧冷静地脱身。
刘府上下百余口人的尸首都被丢到了乱葬岗,官府嫌晦气,以低价将这个不知触了什么霉头的宅子处理给了一个女人。刚巧,他还与那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个一疆三城最能止小儿夜哭的女人——写烟。人人都在传这女杀神杀红了眼,杀昏了头,妄想用满手血腥镇住惨死的亡魂。析墨听闻后但笑不语,毕竟对写烟来说,既然生前杀的了你,死后自然也能让你再死得更透些。
神神鬼鬼,不过是凡夫俗子编出的饭后消遣,唯人可自迷。所谓信仰,从来都不能将虔诚信徒解救出苦难。佛陀无法渡世人,万般皆苦,只得以己渡自身。那,谁能渡她
至于行到后山,只是想站在风口处,感受匍匐在脚下的浊世,因了季节更迭,入春的凌城一扫之前因了贴近北疆的肃杀之气,连山风都卷了微甜的水汽,拂在脸上,他还思考了好一阵风里的薄露是来自哪一朵花。
可惜在他想明白后,蓦然转身,这次没有烤火的她。
客来客栈里,化名为“栈渡”的叶惊阑做了那道酱汁蒸鱼,他不得不承认,叶惊阑的灶上之功非常人可及。温润如珠的古琴音伴着烟雨朦胧的唱腔,想来,她这辈子是不会学成了,不如让他做那唱曲人,温一壶清酒,叙二三往事,静看草木凋零,万象更新,在片刻不分离中看过星垂时的荒野,日暮时的天涯。
抚上笛身,他作的一首小曲还未来得及与她分享一二。
从遇见云岫的那一刻,析墨便不是扶疏了。
可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做回扶疏。
如若当时她应了,结局会否就不一样了
他好像忽然尝到了后悔是什么滋味。
舌尖带苦,随着唾沫吞咽时在喉咙里徘徊许久,迟迟未落,再至心口,藏进了心窝处。
析墨并不敢说他违背了本心,实际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是选择了其中之一,放弃了处在另一端的云岫。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成全,成全了自己,还有……他身上所承载的希望。
他左手拈起黑子,放于棋盘边缘处,和其他落子处隔了很远。
以物喻人,这一颗孤单的黑子像不像是落寞的自己
离她远去的自己。
没有她任何音讯的自己。
扬城已到春残时,他很快便要离开了。
他一直不想割舍的,如渗进了血脉的情浓,在这一刻终于喷薄而出。
这天夜里,他一点也不能进入定境。
心潮澎湃难以遏制,他没有让想表达的情绪借由双眼的温热之水倾泻,他明白,泪裹了他这一生无法付之别人的深情在浑身血脉里奔流。
再落一枚白子时,他呢喃出声:“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风吹散了角落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相思无边无涯。
弦月一弯,疏星几粒。
他望月,月看人。
眼底月是天上月,心间人杳无音信,奈何情深缘浅,情深的是他,缘浅的似乎还是他。
唯一庆幸的是,芳心未交付之前,万事都有可能。
没有分出胜负的左右手博弈,他慢慢地拣起棋子,像是故意消磨时间,一枚一枚地收进竹篓子里。
收拾好石桌,他伏在桌上合上双眼。
晚风里夹着叹惋,无人知晓,更无人应。
半梦半醒之时,有一人走来,为他披上一件薄衣,他觉着自己是见到了云岫,他用最为纯粹的笑容回答了她的那一句轻语“近来可好”
柔声道:“近来甚好,并无别事。”
除了,想你。
云岫。
……
朝露落在每一片柔软的花瓣上。
晨光熹微。
析墨悠悠地醒转。
在暗昧的月色里迷蒙入睡,他曾以为真的有操心他着凉与否的人儿为他添衣,那人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身周没有多余的物事,他自嘲地一笑,所有的悲欢皆成灰烬,任他走上这世间哪一条路,他都不能,与云岫同行。
可是,他望着曦光映衬的烂漫花海,还是渴盼着一个巧笑的姑娘从曲径的那一头走向他,而后他可以问上一句:你希望我是析墨,还是扶疏
藏在暗处的一人攥着衣袍,将脸埋进去,汲取上边残留的味道,很浅,很淡,消散得极快。
她妒忌着,哪怕在他睡梦之间,他想着念着牵挂着的人还是她,还是她!
眼中划过一道狠厉的精光。
析墨摇摇晃晃地起身,没沾一滴酒,竟有些晕晕乎乎。
他得去城主府瞧瞧那位钦差大人,顺道讨来一杯远行平安酒。
不论是他,还是那人,喝着这杯酒定是不爽快。但他希望喝过之后,能在某日听到令他振奋的消息,弥补这一杯不够爽利的酒带来的不适。
抬手揉着太阳穴,他不禁怀疑有人给他下了药,使得他脑袋昏沉不已。
曲径通幽处,这永远是想象中的美好景象。
实际上……
有人等在尽头多时,还是那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衫。
析墨远远地便瞧见了他身边只裹了一层轻纱的女子,桃色肚兜儿若隐若现。
这些娇儿以美好的身段为傲。
他不自觉地红了脸,别开眼。
“扶疏,你这说红脸就红脸的本事越发那个什么来着就是说人很厉害,很完美的词儿……”元清涧的手在女子腰间软肉上一搔。
“炉火纯青啊,大官人。”咯咯笑的风尘小娘子顺着元清涧的话茬搭上了话,“难道他就是扶疏公子百闻不如一见,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果然是风度翩翩,仙家风姿,奴家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就怕污了公子的眼,看这脸儿红的,我倒惭愧得紧呢。”
说罢,她当真左瞧右看寻找起地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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