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前几日从扬城码头上传出的趣事儿,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扶疏公子并没有出面辩解,任由这事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他只得干笑几声。
“经由众人口中传,真相如何,谁也不能判定。”
“兄台饱读诗书,应当知道‘无风不起浪’这词是何意,为何此事不冠以张三李四王麻子之流,偏偏要把这个角儿给了他”叶惊阑手中的茶被蒸得水面上飘起热气。
松开,又握紧。
他在享受这个蒸腾的过程。
“这事我们无法定论,还请公子莫要听从谣言。”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真假自有人评说,何须在此多费口舌。”
“就算如此,扶疏公子定是有苦衷的,像他这样处江湖之远还心系天下,忧民生百态的人百年间难有一遇,公子还是别在背后嚼人舌根,这般行径像极了市井妇人。”
妄议当朝天子、朝廷命官是不畏权贵、敢于发声,提及析墨就只能与爱嚼舌根的粗俗妇人所类比。
叶惊阑觉着狐狸就是狐狸,明明是兴奋到脸红,世人却要为他辩解,硬生生地将黑转白,成了羞涩。同理可得,不管他做什么,顶着扶疏公子的名头,他代表的就是正义。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云岫眼角余光瞥见刚出城的车马。
当先一人,脸分左右两边,其中一半挂一块面具,头发是半黑半白。他直着身板儿坐在马上,锐利的目光扫过茶棚。
这人敛了周身气息,但难以使人不注意到他。
云岫拿过碟儿,垂眸。
四个人下马,将马匹牵给店家,“有劳掌柜了。”
“头儿,我们怎么不往云殊城那方追”跟在面具男后的一个汉子出声问道。
“一切按公子的要求办事,别妄自揣测。”面具男睨他一眼,而后叫了一壶清茶,“掌柜的,记得往茶水里添几朵花苞。”
“得嘞!”憨厚的店家会意,到扬城赏花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口味也不会如一,有的人喜欢浓茶里放一口酥酪,有的人喜欢倒出上层茶水去除杯底茶叶,还有的人像他一般会添上晾晒后的花苞,他见的多了,便不会因此讶异。
叶惊阑在面具男落座后又往下压了压斗笠。
那人扫视四周,最后将视线凝在了叶惊阑的斗笠上。
人处在棚子里,还如此反常地戴着斗笠
蓝衣人还在喋喋不休,“说起扶疏公子……”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他的高谈阔论。
“来嘞,添花清茶。”
店家恭敬地将茶碗放在面具男跟前的那张木桌上。
面具男端起茶碗,揭开碗盖,先嗅其盖香,再闻茶香。
他手拿碗盖,撩拨漂浮在茶水中的茶叶,使之浓酽,呷一口,甚合心意。
“嗖。”茶碗盖飞出,猝不及防地击飞了叶惊阑的斗笠。
碗盖儿砸中了支着棚子的木柱,裂成两半。
斗笠直落到地上,打了个旋儿。
叶惊阑静静地坐在桌前,手上还捏着瓜子,旁若无人地伸手往碟子里再添几颗瓜子仁。
“在下司马无恨,一时失手,还望公子海涵。”面具男起身作揖。
他弯腰时指缝间弹出完整的瓜子。
叶惊阑半探出身子,取过木桌另一边的茶壶,斟满茶碗。恰好在“不经意间”躲过了司马无恨的偷袭。
他拾起斗笠,微微侧头。
脸上赫然是好几大块黑色印子,左眼下有一颗长毛的大痣,下眼睑至鼻翼处一连好几颗颗大大小小的肉球。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丑陋模样。
司马无恨吞咽着唾沫,他见过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倒还没见过既有从娘胎里带出的黔记,又长有肉瘤子的。
只那一双眼睛看起来若春水潋潋,明艳动人,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他太丑了。
难怪他要用斗笠遮掩自己的容貌。
“既然是无心之过,我同阁下计较就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叶惊阑戴回斗笠,拱拱手。
司马无恨别过头,唤来店家,要将叶惊阑一桌的茶钱都给付了,当做赔罪。
他自嘲地笑笑,好像草木皆兵了,瞧着街上的人都像是公子要求解决的人。
叶惊阑离了桌,拦下了走过来结茶钱的店家,反倒为司马无恨清了账。
“在下与贱内先行一步,恕不奉陪。”
撂下一句话,叶惊阑拽起云岫出了茶棚。
好一个大肚能容,彬彬有礼且有气节的男子。
只是这张脸……
可惜,着实可惜。
还未知晓他的姓名,看来只能靠缘分,于江湖再见了。
司马无恨翘着尾指挑拣颗粒饱满的瓜子,脸上神情渐缓,晚些时候便转道去云殊城吧,看来公子和自己一样,是思虑过重,凡事都想得太过复杂。
一想到这里,他满心愉悦地为他的三名属下都满上了茶。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喂喂草。偶尔放松一下,耽误不了事的。
三人大口大口地喝着茶,绕了这么久的扬城,他们才得以休息。
司马无恨在反复琢磨。
那个女子……
刚才云岫离去的时候司马无恨瞧见了她的侧脸,微微含笑的唇,怎得这般熟悉
他又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
昨天夜里,赏花会上,一男一女当街绾发插木簪。
那个男的,叫蒙歌。
那名女子,公子曾因认错人拍过她的肩头。
等等,贱内司马无恨脑中“嗡”地炸开。
可不得了了!
他竟然放走了叶惊阑的护卫。
杀不了叶惊阑,就把他的护卫折损在半道上,这是公子吩咐过的。
“酒囊饭袋!”司马无恨一拂袖,扫下了三人的茶碗。
他重重地砸几块碎银在桌上,“店家,这些银钱够买你的茶碗了。”
三个人你瞧我我瞧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跟上司马无恨。
司马无恨一抹脸,面具不见了,呈现的是一张和茶棚里的着蓝衣的读书人差不多的脸,不细看的话会被当做双生子。
他很是善于模仿他人面貌。
头发束好,从怀中取一软帽罩在头上,刚巧将他的头发遮得严严实实。
“追。”
……
城主府内。
前厅里,换了一身衣服的元清涧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人的衣服怎么有股怪味儿,是长霉了”他扯起衣袖细细地嗅着。
析墨不语,约摸是说话之人的鼻孔里发霉了吧。
“叶惊阑是把俸禄都拿去养扬城的窑姐儿了吗,到这里就没钱置办新衣了。”元清涧一刻不停地发着牢骚,“他在盛京时我就没见他脱下朝服后穿过同样的衣服,一会儿是月锦织成的袍子当擦手布,一会儿是在本就有暗纹的浮华缎上飞针走线,满意还好,不满意的话要丢去给外边的野狗垫窝,一会儿又是天蚕丝做的亵衣……如此奢靡!
第一二九章 一切交由命运
“王爷希望我是谁”析墨反将了一军。
“希望你的身份还能因我的话切换自如”
“这种事儿可说不准。”析墨只浅浅一笑,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么温柔如初。
元清涧清着喉咙。
“扶桑族的小公子,是族长最为得意的天资绝佳的继承人。幼时便被送出是非之地,等待学成归来振兴本族,可惜小公子扶疏从来都不愿意偏安一隅,他追求着更为广阔的天地,于是脱离了扶桑一族。”
他顺势往椅子上一靠,秃噜皮的后颈刚好蹭到了木椅背。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析墨面色如常,没有因元清涧的话有分毫动摇。
元清涧左右手的食指互相绕弯,他的小算盘正打得滴溜溜的响,“依我看来,早慧的小公子年岁不大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计划的雏形。”
“小公子的计划与析墨何干”
“无干,无干。”元清涧赔着笑脸,“我不过是说说。”
“既然是说说,那我也就当听了个笑话吧。”
元清涧斜睨着他,没再说话。析墨的嘴很是严实,要想从他那里挖掘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需要狠下一番功夫。
“你手下的人一直没回传音讯,不会是一个接一个地被叶惊阑解决掉了吧”元清涧的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有节奏地叩击。
“暂且无法定论。”从析墨的话里听不出他任何情绪,万事临头不惧不畏,处之泰然,这是他一贯作风。
元清涧站起,猛踹木椅,他的神色不豫,径直往外走去。
析墨望着他的背影,仅穿了亵衣的元清涧,还是一身皇家气度。他像一匹孤傲的狼,有着深邃的眼,强健的体魄,张牙舞爪地对着这人世间。
其实最后被驯化成看家狗的,不也是狼吗
析墨蹲下。
用手中的墨玉笛敲敲地板。
响应的闷声,让他确定了这下面是空洞的。
如果没有元清涧踢开木椅时勾挂出一溜儿闷响,他不会发现这里的玄机。
转念一想,叶惊阑恐怕是把元清涧的一举一动都算在了布局里,每一步都是预料得一丝不差,这里……极有可能还是算计好的。
析墨准备唤回元清涧。这时候,找一个替罪羊来顶上,岂不乐乎
“王爷。”
元清涧回首,风乍起,深深庭院的高树上枝叶颤动。
“脚下似有不对劲的地方。”析墨用笛儿轻击地板。
元清涧眼底尽是喜悦之光,几秒后归于平静,“是吗叶惊阑向来奸邪,你这般容易地找见了他的破绽,恐有诈。”
析墨微微颔首,叶惊阑收拾人倒是有一套,元清涧在经过几次折腾后,收敛了许多,不再莽撞地一头扎进去,他学会了分析判断,尽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处。
此刻的心就像被一只猫儿用毛绒绒的爪儿搔着,酥酥麻麻。想要往前一步又怕叶惊阑设下的圈套等着他脖子一伸,绳儿一套,翻不了身的他只能变作叶惊阑刀俎下的鱼肉。
可若是不给自己解疑答惑的机会,那道坎又过不去。
如今元清涧居然学聪明了,本想教他去试试是否有圈套,这么看来,他定是不会被自己蛊惑了。
“叶惊阑确实是个脑子活份的人,不得不防。”析墨以退为进,试图说动元清涧。
元清涧点头称是,“谁知道这地底下埋的是什么,若是军饷还好,要是留了一串炸药,我们可吃不消。”
“王爷所说,句句在理。”
“难得得到扶疏公子的肯定,本王甚是欣慰。”元清涧扯扯唇角,用笑容证明他所言非虚。
析墨稍稍侧头,看定元清涧,“当真要放过这一处线索”
“我可没命去试叶惊阑的陷阱。”
“与他交手,确实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析墨惭愧,无法为王爷排忧解难。”
元清涧咧嘴笑起,“扶疏,不如你来试试”
析墨掸掸外袍,整整衣襟,“我将这条不值钱的命折在此处,王爷岂不是失了一大助力不如待我手下的人完成使命之后……”
元清涧沉思片刻,默认了析墨的说法,让析墨去涉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可能就没戏唱了。
“时辰差不多了。”析墨最终还是放弃了探寻地板下的秘密,“我们还是去瞧瞧叶大人的首级可有被谁取下。”
“扶疏,你是否太过信任你手下之人了”元清涧从一开始就没有全心信任析墨派遣出的人可以拿下叶惊阑,那个多智近妖的人,岂能这么容易就被阿猫阿狗解决了
析墨却只是笑笑。
“原来,你是当做一场游戏。”
“游戏也要分为认真和不认真。”
析墨负手而立,他周身似笼罩着使人安定的气息。
抬眼望天,他估算着路径。
六车一马,数人分道,到底哪一条路的尽头才是他需要沿途追寻的
元清涧披上仆从刚送到的外袍。
“扶疏。”
析墨敛起笑意,神情凝重,闭了闭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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