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元清涧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析墨。
析墨和叶惊阑终是不同的。叶惊阑是天生慵懒,别人讥嘲,他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施舍,刀尖抵到眉心都不过是懒懒抬眼,而后笑问:你的刀可是磨快了我怕疼,请将最美的我留予后人观赏。他顾的是自己会否疼痛,脸蛋儿会否因此受损。而析墨则是笑对众生百态,有人推巨石,待到临头竟不闪不避,甚至还考虑身周是否有人会受伤,以己身渡世人,不管是真是假,他明面上做的已是足够。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人都是上天的宠儿,不论是样貌,智谋,都是造物主偏心给予的恩泽。一人得最高权力者的偏爱,手掌朝纲,女帝愿意江山作聘,下嫁于他,尽管郎君心如铁,却荣宠不衰。一人是一叶扁舟,稳稳地漂浮于江湖之间,尘世俗人作荡舟之河流,民心向背,历来是决定登顶高度的重要之物,他十数年苦心经营,赢得盆满钵满。
饶是如此,明明应是旗鼓相当的两人,析墨在应对叶惊阑之时还是会谨慎到极致,在这一处,他落了下风。
“扶疏,你在担心什么”元清涧还是没憋住自己的话,问出了口。
析墨轻轻摇头,“我想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
“看来你是胜券在握,都将叶惊阑当做了不紧要的人物。”元清涧打趣道,想要缓和紧张的气氛。
“王爷休要折煞我。”析墨苦笑着,“我方才不过是分了心,在想软软是否会在他的手里被当做最后的利器。”
“情根需用快刀斩。”元清涧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爷可是忘了一个人。”
“谁”
“山南别院后寺庙里整日与青灯古佛为伴之人。”
元清涧仰头大笑,笑过之后是发白的脸色,颤抖的唇,连指尖都在不住地微震。
“你竟然……”
话还未说完,析墨打断了他,余光一瞥,“我不是故意窥探王爷的生活,知晓此事,实属偶然。”
“偶然”元清涧的手指直戳到析墨脸颊边上,“你是在对本王示威,告知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析墨在此向王爷赔个不是。”
“罢罢罢!”
元清涧卸了手上的劲头,本想要剜出这人的心来看看跳动的节律与常人有无不同,收手之际,终归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春夏交替时节,浅绿的芽儿都开始着了更深的颜色,逢春的枯木上伸展出了枝条。
那人立在院里,像极了一走下神坛的仙人,带给万物肆意生长的希望。
可是他普度众生的光芒下,并没有元清涧。
成王败寇,说的轻巧。元清涧自嘲地笑着,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反倒是将自己置于岌岌可危的境地,上下左右都被封堵了路。一路追名逐利,妄想逐鹿天下,以万骨枯成就一朝王命,图谋登权力之顶。他想要的,如水中月镜中花,到头来只是枉费心机,仅剩空悲叹,无尽
第一三零章 勾魂判官
樱之被卡在缝隙中,任随发狂的马拉着车架一路横冲直撞。
没人能拦下这辆奔在大道上的马车。
荒凉的道上,石子被车轮碾过一个角,弹到车壁上,有的石子儿借着那一股子劲生生穿出了一个小洞。
车辙印子极深,可见木箱里那些见不得光亮的东西分量不轻。
倏而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杂碎音。
按照蒙络的预想,马车行至此处会自行毁灭。
“砰。”
轰然炸裂的马车,掀起了如红莲业火般的滔天火光。
映得湛蓝的天霎时红透。
那些想要拦住车马的人都在其中,或毁灭,或付出惨重代价死里逃生。
有一人从爆开的光亮里硬生生地撕扯开了一道生存的间隙,足尖轻点,踩在他人肩上,头上,甚至尸身上。
绝不会让自己的衣角扫过地面带起细微尘埃。
而樱之……
被人撂在一旁。
缓了许久。
“咳咳。”伏在地面的她好不容易咯出哽在喉头的熏烟,精气神去了大半。
眼皮沉重。
樱之在与自己对抗,她竭力睁睁眼,终是死命地破开了一条缝,黑幽幽的眼珠子在这条缝里谨慎地打量周身环境。
“这是……八寒地狱吗”她咳喘到差一点儿背过气去,眼睛涩到不行。
记忆中,王嫂曾对她描述过所谓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之第七恰好是裂如红莲花地狱。
血色火海中,灿如红莲的火花,溅到罪孽深重之人身上,赤红的火使得皮肤分裂,大小不均地把皮肉分成十份及以上。
然而皮肉之伤可咬牙小忍。难以避开的是内里严寒,外体灼热,两种极端在一处,折断了身躯,腐蚀了灵魂,生生世世永受折磨……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身处在焚尽世间万物的火海里。
抬眼望去,熊熊烈火中,自那条名为“救赎”的小道上走来一人。
一双白靴,不染凡世烟尘。
感觉到身前的人慢慢矮了下来。
冰凉的物事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擦过。
澄澈到直击灵魂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蒙络。”
“我是樱之。”王嫂说过,进了地狱是需要自报家门的,否则会被当做孤魂野鬼直接丢进畜生道去轮回。樱之说话时将口中的烟灰呛进喉咙里,又引起一阵干咳。
“樱之”
樱之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勾魂的判官说话可真好听。
“回大人,我叫晋樱之。”樱之脸上的笑容应该被命名为解脱后的安详。
想来平生没做过恶事……上次违背了二哥哥的意愿,谎报自己不知晓大风暴的具体位置,导致一些人伤亡,可这本就是各为其主的事,怎能称得上是恶事她从没有烧杀掳掠,没有强取豪夺,没有犯过大错误误了人性命,大抵上算是好好地过完了这一生吧。
照这般看来,她就算不能入天道,也避过了畜生道和饿鬼道,那下一世为人还是有希望的吧。
樱之咧着嘴咯咯笑起。
被当做勾魂判官的析墨微微蹙额,这小姑娘怎么在险境之中还能笑得如此满足
他不解。
“晋姑娘,你方才可是和蒙络在一起”
“是。”她闭着眼睛,脸却稍稍扬起朝向析墨。想要见见他的样子,和王嫂口中的狰狞面貌有无差别,她始终不能将眼睛睁大好好瞧瞧这个判官的模样和他的声音能否对的上号。
“那为何她会丢下你”
“因为我太过笨拙了……”听说死后不能把过错往他人那边推,否则那人也会被无常给捉下来一起受苦受难。因故,樱之想将所有罪责往自己一人身上揽。
“我想也是。”
瞥见她挂在肩头的藤甲,贴在后背上的护心镜,小脸儿上面是黑灰白三色交杂。析墨倒是认同了她对自己的剖析。
析墨起身,欲离去。
未曾想过樱之双臂一展,圈住了他的腿。
“大人莫要去找蒙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不找蒙络。”析墨淡淡地答着,他本是想拿下蒙络作要挟,说到底,叶惊阑是不会放弃蒙氏兄妹中的任何一个,他对江湖道义极为看重。最差也能做个免死金牌,保全元清涧那个鲁莽的皇家子弟。可惜他赶到的时候只有这个小丫头在车上,救下后才发现蒙络早已不见踪影。
逮住小鱼小虾有什么意义,这摆明了就是颗弃子,无人管顾她,任她与马车一齐毁灭。
析墨用墨玉笛轻柔地荡开樱之的手。
这小丫头片子的劲儿可不小,死死地箍住他的腿愣是不撒手。
“那你要去找谁可不可以不要伤害他们……”
听得这句卑微的请求,析墨又蹲下身,叹息着捏一张干净的白绢儿放缓了动作,轻拭着她的脸。
不要伤害他们
明明自己就是一尊自身难保的过河泥菩萨,偏要将所有事儿都自己扛下。
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像……
软软。
想到那个女子,他的心猛地被揪紧。她才是真正的无影踪,遍寻不见。
析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换了一张小绢沾了瓶中液体,为樱之清理眼角污秽,再点一滴润了她的眼。
樱之只觉眼睛上清凉,睫毛颤动如蝴蝶试飞时的振翅。
蓦地睁开双眼。
正巧看到眼前的人手一顿,再微微笑起。
樱之开始犯了糊涂,勾魂判官都这般风姿绰约了吗
斜飞入鬓的眉,流转一池清波的丹凤眼,高挺着的鼻,薄唇轻启欲以婉约的辞赋来诉缱绻情意。
在他一笑间,火光映衬到他的双颊,带起比漫天霞光还要曼妙的红。
春风十里,不如他的展颜欢。
他,比落在山石上成缎的月华还要静美。
看呆了一个懵懂少女。
“你……”
“我叫析墨。”
“我……”
“小姑娘,你怎会和蒙络在一起”
“她……”
再说下去,她还是会以这种不完整的词句来回应。
析墨放弃了。
“我……死了吗”樱之想要做最后的确认,她没做恶事为何会到八寒地狱中经受折磨
“死了。”
“原来我真的死了啊。”樱之痴痴地笑着,既然人都死了,那想做何事就做何事了,不用再勉强自己违心。
这丫头怎么一心求死
析墨想不明白,更不想明白。
“大人,你不在人间,恰好可以与惊阑哥哥二分天下。”樱之指的是一人占了人间四季惊艳之色,一人集神鬼之道的芳华于一身。
“惊阑哥哥”析墨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这么亲昵的称呼恐怕是蒙络都不曾有过的。
“是。”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樱之拧着眉头,她和叶惊阑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好似没人同她讲过。
那么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吧。
脆生生地答道:“他是我姐夫!”
析墨一怔,半晌才回过神,叶惊阑瞒着女帝结了亲但谁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人胆儿肥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姐夫”
“他是我二姐姐的未婚夫婿!”
樱之的二姐姐叶惊阑可真够多情的,招惹了女帝竟然觉着不够,还落入了云岫的眼,这次径自钻出了一个叫姐夫的小姨子。
析墨没再追问,命人将樱之抱到马车上,严防死守。
既然是与叶惊阑有关系的人,哪怕不是蒙络,总归是没太大亏损的,不论是小姨子还是小姑子,都不过一个用途。
……
在扬城的城外。
司马无恨和叶惊阑一前一后地绕着扬城兜圈子。
叶惊阑像是在逗猫儿一般,不扬鞭打马快速离开此地,反倒是在司马无恨四人离
第一三一章 故人的邀约
扬城码头。
刚靠岸的大船上走下一名女子。
同行之人不自觉地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她从踏上大船伊始便不同他人交流,更不会取用船上供给的水与食物,只是自顾自地在甲板上开小灶,她带上来的一竹篓子鱼还有一大桶水都被她熬成了乳白如奶的鱼汤。
每日清晨与傍晚她便捧着瓷碗站在甲板上望着天边发呆。
放空的双眼中蕴含着不一样的复杂感情。
或想念,或后悔,或遗憾,或迷惘。
还有未来可期。
如不是有人偶然间听到她的叹气,大家都认为这女子是个哑巴。
下船时,她放下斗笠上笼着的一层轻纱。
海风掠过,薄纱一角下是漫山花红点在了她唇峰上,留予他人无限遐想。
她抬手按下斗笠边。
这是习惯使然,是已融入骨血的动作。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怕见天光,也忘了如何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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