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情诗与剑榜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庆二年
还是前台李小哥过来推着萧子平往里面去:“行了行了,削人王,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少年只怕也就十六七岁,你这个岁数写的未必就比他好多少,不是人人都是十一郎,生下来就会作诗啊!”
萧子平心不甘情不愿往里面撤,对着陈成吼道:“回家好好想想,这种烂诗接着写,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劝你还是早早封笔!”
“算了算了!”李小哥连推带劝把他按到内室去了。
陈成自从涉足诗坛,旁人从来都是夸他赞他,哪怕今天输惨了,对手们也是恭维他“虽败犹荣”,可萧子平把现实全裸揭露开给他看之中,终于意识到真实水平究竟几斤几两。
还能神气活现地招摇过市,心安理得地说自己“天下第十”吗
沉默半晌,陈成走到仍然伏案疾书的张珪——“大产量的诗人们”的确给这位主编指定抄写员带来了沉重繁忙的工作,几乎没一时手头闲着。
“尊驾能借支笔借张纸一用吗”陈成客气谨慎问。
张珪看了他一眼,没问他借纸笔干什么,还是撕了一张下来给他。
“洛阳纸贵”,其实就算不在洛阳,纸这种东西在古代一直都不便宜,到了岭南尤甚。
而诗榜办事处如此需要用纸,哪怕多花钱,渠道也不一定供应的上。
还是常登科搞定了“西庆林寺”这座名寺,借用了他们的渠道才解决了用纸难的问题。毕竟佛寺印刷佛经也是需要大量用纸的。
即便如此,每月的支出不断上涨,是沉重的负担。
办事员们节衣缩食才搞来的纸,就这么写上连他们的诗都不如的文字垃圾,能不满腹怨言吗
第337章 我将挑落整面墙上的人!(第二更)
这事仍然要怪陈总编,也是他提出:高阶选手的每首诗作要抄录存档,日后是“宝贵的财富”。
现在看,他自己就是吃饭砸锅的人。
陈成伏在案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端端正正地提笔写字:
访常鼑兄不值即题字寄于案上
想到总编大人被小编斥责得体无完肤的惨痛,陈成不敢大咧咧直呼对方“常登科”的诨号了,黯然写道:
我为失意客,相访意偏殷。
诗榜难雪耻,人生缺知音。
青灯照秃笔,壮志悔初心。
燕市须沽酒,无劳问泪襟!
无人理会他究竟写些什么,中间终有前台接待李小哥探头看了一眼,李小哥粗识文墨,在办事处只管交际,不事文案,也判断不出他究竟写得怎样。
最后陈成折好这页诗,托张珪等常主编游历归来后转交。
“你放着罢!”张珪头也不抬,将折纸压在了砚台下。
没见到常鼑,陈成准备先行离开了。
又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着那么多人的名牌,他忽然开口大声道:“下一季评比之前,此墙上诸君,我会将其悉数斩落马下!”
李小哥讶异,连张珪听了豪言,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但陈成除了立这个flag,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直接大步出门,扬长而去。
萧子平忙完了内室撰写本月报告的工作,出来伸个懒腰,问李小哥道:“那外地少年走了”
“走了!”
“我见不得这种认了几百字、学了两句诗就尾巴翘到天上的人,让他认识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也是好事。”萧子平自认为敲打之后,这货回去怎么着也要反省反省。
李小哥向他透露了少年离开时要“横扫这片墙”的狠话。
萧子平惊讶,然后忍不住笑了,看了看好手如云的墙上道:“还横扫这片墙呢!他以为自己是谁颍川陈十一郎吗”
众人听萧子平拿此少年和大名鼎鼎的陈总编比,忍不住都笑了,张珪也停笔道:“你拿小陈总编跟他比,那就是欺负人了!”
“怎么欺负人了人家自视甚高呢!你们没看到,我都把他的缺陷全挑出来了,人家不以为然呢!”萧子平道:“依我看,他的水平,再过三个月,上限也就诗士中段,与墙上再往上的青年才俊,差距还大着呢!你们想啊,跟‘诗之力中段’的初学者都不能胜之,怎能奢谈取胜,这里面还有大诗师,往上还有诗灵、诗王呢!”
众人谈论着少年的赌气话,都觉得是“在惨痛现实的教训下理想破碎,自暴自弃,所以故意说大话来试图让旁人正视自己”!
真是个失败的可怜虫啊!
在座的,谁不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的,谁又没有过这种阶段
听说他还给主编留了信,萧子平笑道:“我不看,都能猜到他写的什么:
我很失意,很困窘,原因是你们的诗榜编辑都在打压我,侮辱我,我要‘投诉’这种傲慢与偏见!麻烦您教育教育他们这些人,把我的信心都整没啦!”
李小哥回想了一下,道:“嘿!绝了!”
“怎样”萧子平笑道:“哥猜得准吧这岁数的小年轻,我一猜一个准!”
陈成到桂州,并没有拿出一首值得办事处重视的诗作来,所以他们也就很快不去讨论他。
既然说到“陈总编”,他们也就多说了两句。
对于陈苌,办事处全体人员都是尊敬有加的。别看他主导诗榜发展方向时,才是个幼稚童子。
广西是佛教南派在中国的传入地,别的不说,自从汉朝以来,佛教文化在本地一直繁荣昌盛,与别的文化不在一个层级上面。
故而“轮回转世”在众人的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陈苌生而能言,幼而能诗,难道是天资吗不不,当然是前世宿慧,与生俱来的罢!
应该说是“仁波切”那种。
现实年龄根本说明不了人家的阅历程度。
众人都听闻常主编说过这位“小陈总编”,是一个小可爱,鬼灵精,个子小小却人小鬼大,才华横溢却又善于戏谑,深受天子和长安贵妇们的喜爱。
算起来,小陈总编今年也十三四岁的,不知道还像不像常鼑说的,坐在他那个黑又壮的“昆仑奴”书童的肩上,谈笑间吟出“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那种令天下英豪折服,神仙才能写出来的句子。
……
“阿嚏!”陈成揉了揉鼻子,作为总编,来到自己下辖的诗榜办事处,既没有饮食接待,也没有免费住宿,甚至还被自家的小编痛斥了一番,真是够郁闷的!
眼看着夜色降临,还要感觉寻找落脚地,要不然就要宵禁了。
“我真是何苦来哉!”陈成咬牙切齿。
其实他可以向小编们明说:老子就是颍川陈苌!
哪怕常登科不在,他们也得客客气气地好生接待。
但几乎不用权衡,这点就被陈成否决了。
无它,威信扫地!
你现在说明身份,这帮小弟对你的敬畏也就失去了,哪怕你说先前比诗时都是“写着玩的”,“枯藤老树昏鸦”这种我分分钟还可以写好几首——都不行!
一旦失去下属对领导的敬畏之心,队伍,就不好带了。
何况,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陈成这短短几个月的变化超级大,哪怕是跟春天时吴越之行时相比。
那时的人,再见到此刻的他,恐怕也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的个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蹿高,声音也从甜甜的童子音变得粗声粗气,生长发育在此时到来了。
现在再和江森站在一起,人家不会再怀疑“黑人拐卖儿童”了;
丈母娘见了,也不能摸着他的头,说“老娘的十一郎”了;
再有昭阳仙子投怀送抱那种好事,他再推脱“我雄性激素不足,没有那个功能”,人家打死也不会相信了!
一个夏天,让他的童年彻底终结。
成年人的世界,无疑会带来更多的挑战,别人也不会再拿小孩子的标准去衡量你。
行,萧子平是吧,所有的小编都看不起你们总编的诗才是吧!
那本总编,就要把你们褒奖有加的这些人,全部拉下马来,让他们俯首帖耳,向吾称臣!
当然,立下“横扫一片墙”的誓言,倒也不全是他与小编赌气的一时意气。
看着墙上那些名字中的某几位时,陈成忽然想起王维老师在金陵时,与他谈到在桂林期间的一桩咄咄怪事。
第338章 灵异!不翼而飞的碑文!
在金陵,陈成陪王维老师去瓦官寺拜谒时,听他说起在桂林“知南选”的经历。
大唐拥有当官资格的人很多,但官职就那么多,如果朝廷不“扩招”的话,很多有资格的人并不一定能获得一官半职。
就好像陈成老爸辞官不做了,可即便他做到期满,之后一样可能会在选官时面临“无官可做”的窘状,毕竟他也没抱上李林甫这种大腿。
中原地区尚且如此,偏远地带就更不用说了!
没错,这“偏远地带”就是专指岭南、黔中和闽中。
由于经济的相对落后,使得岭南、黔中和闽中的文化和教育同样十分滞后,朝廷的铨选制度也无法在当地推行。
一是前面说过的,这些地方的人很难和北方的士人竞争,加上岭南、黔中和闽中距离长安遥远,山阻水隔,羁旅往来,时间不说,车马饮食费用都不知道要多少了。
所以这几地的士人多不愿意参与在京师举行的铨选,甚至连科举考试也不参加。
他们不往长安去,北方的士人同样也不愿意到这些偏僻的地方地方做官,开元四年李隆基就曾在敕书里吐槽说:“如闻黔州管内州县官员多阙,吏部补人多不肯去”。
贵州那里缺的公职很多啊,可是吏部补选了人呢都不愿意去!西部大开发都没积极性,你们的觉悟也太低了!
解决方法无非两条:
一是羁縻统治,你们自己人管自己,当地的氏族首领就作为都督刺史,世袭罔替,官员任免就你们看着办好了。莫炎他们莫家,就曾经担任过这一光荣职称。
二来就是犯罪和犯错的官员贬到这些地区了,但你问问宋之问、柳宗元、韩愈,他们想去吗
这两种做法都值得商榷,一是地方势力坐大,二是都把罪犯往这里搞,久而久之岂不成澳大利亚了
于是乎,王维老师亲身参与过的“南选制度”应运而生。
岭南、黔中,每四年一派一位“选补使”,由京官五品以上的人担当,再派一名御史监督他,王维老师就是负责监督的副手。
如是,朝廷便可以将南方羁縻府州的任免权掌握手中,而不是过去桂、广、交、黔五都督府地区的都督们自行选择土人补授了。
“我们去桂州的时候,”王维回忆道:“先是要通知参加选拔的人在所在的府州进行报名,并审查他们的资格。通过后,地方府州将报名人的出身、经历、选数、考课优劣等级等情况造成文解簿书,在五月三十日之前上报给吏部。”
“吏部要在月三十日之前审查完毕,并定下曹名、考第,历子、品阶,盖上署印,在十月三十日之前送到当地的选所。”
“所有工作,都会在次年的正月三十日之前选择完毕。”和北选、东选相比较,南选由于参选的人数较少,因而程序相对简单,用的时间也相对较少。
不过选拔的程序还算基本符合大唐铨选制度的原则。
陈成心想:这事听起来“可操作性”大得很,岭南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你们正使、副使两个商量好了,不就完全可以“一手遮天”,想选谁当官就选谁当官
王维老师的原则性是有的,换别的官员来的话,里面的油水可真是诱人。
“十一郎说的不错。”王维笑道。
还没有抵达桂州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半路拦截送礼、投诗、赠文,想要在选补正副使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
“投诗可以,送礼不行!”王老师摇摆着手道。
“不过有一件东西,我却着实有些‘眼热’。”
“是什么东西”陈成有些好奇,王维老师是正经佛教徒,清心寡欲,想不到能让他“眼热”的是啥。
“一本金刚经。”
陈成:“……”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不是最常见的佛经么,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难道是版本十分珍贵当初陈成第一次登门拜访王老师的时候,送的礼物也是古佛经。
“那是褚文忠公亲笔手书的《金刚经》!”
陈成嘴巴张大,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原来是大书法家褚遂良啊!
当初唐三藏从西天取经归来,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撰文,褚遂良楷书记之,后来刻碑在大雁塔底层南门门洞两侧的两个砖龛之中,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在后世可是无价之宝。
至于他手写《金刚经》,陈成倒没什么映像。
而且桂林山高水远的,就算褚遂良有这种作品传世,不应该在长安洛阳么,怎么会跑到当地人手中
想了想,褚遂良也有同样的“越贬越南”的经历,而且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越南”……
当初在是否立武则天为皇后的斗争中,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强烈反对,褚遂良不但言辞激烈,还不断叩头到出血。高宗大为恼火,武则天册封为皇后也将其赶出朝廷,到潭州任都督,过了两年又被调到离京师更远的桂州任都督——
只是在桂州的经历极为短暂,桂州都督褚书法家屁股还没焐热呢,同年晚些时候武后便联合许敬宗、李义府,诬告来济、韩瑗与远在桂州的褚遂良意图联合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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