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嗯！”

    “你怎么会摔跤呢”

    “是有人推我，他们还抢我的书包，问我要钱。他们比我高，是五年级的。”

    田宝宝突然停下脚步，就在昨天，有三个五年级的，被学校转学出去了，哭唧唧地站在三楼办公室的门口。学校没多大，这件事有些风声，却最终被隐瞒起来。

    “你吃糖吗”

    “什么糖”

    “喔喔奶糖，我妈妈给我买的，还有佳佳奶糖，我都有。”

    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乡间田园的景色大家都不陌生，风里有草的味道，秋风和煦，种着柳树的河边，老师带大家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船儿推开波浪……

    见过大海的章嘉许不学这首歌，因为不合理。

    海面怎么会倒映白塔，四周还有绿树红墙海边只有椰子树啊！

    田宝宝却很喜欢这首歌，实在太好听了，好想去这个海上划船，感受那凉爽的风。

    秋游之后，田宝宝并没有觉得和章嘉许的关系有什么变化，他依旧沉默，依旧不交朋友，可是有一天，章嘉许摸了她的头发，这本不是大事，可是田宝宝终于找到机会换座位了，跑去告状的时候那么趾高气昂，回到座位又是那么满腹委屈，眼泪哭着哭着都成了真的。

    “田宝宝，对不起，我去找老师认错。”

    “我不要跟你做同桌了！”

    “好。”章嘉许咬紧了嘴唇。

    他像是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被直接调到第一排，和全班最吵的那个男生坐在一起，而那个男生的同桌，是一个和章嘉许同样不爱说话的人，总是脏兮兮的，红领巾都发黑了。

    事情并没有朝着自己想像的样子发生，田宝宝闻着那女孩身上的异味，真正地开始哭泣，那个女孩会不问意见就拿起田宝宝的铅笔和橡皮就当成自己的用，会偷喝自己带的橘子汽水。被她碰过的东西，田宝宝都觉得不能再喜欢了。

    知道这是不对的，不能对同学有歧视和偏见，可是自己的内心不能违背，因为对章嘉许的恶意，自己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仿佛从这一天开始，就注定再也不能和章嘉许做朋友了，年纪，知道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那么重要的。

    国庆节之后的一天，章嘉许的漂亮妈妈又来了，把章嘉许叫出去说了很久很久的话，那一节课章嘉许都没有回来，田宝宝很好奇，下课的时候发现章嘉许坐在单杠边眼睛红红的。自从换座位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和章嘉许说话了。

    “章嘉许，你在干嘛”

    “关你什么事！”他竟然也会生气，也会大声说话，也会恶狠狠地推开不喜欢的那个人。田宝宝被他推到在地，手撑地的时候皮都擦破了。“田宝宝，对不起，你摔跤了，对不起！”

    “章嘉许你哭了！”

    田宝宝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

    “哎呀，你手都破了，田宝宝，我……你千万别告诉老师，我给你去买创可贴！”

    “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你为什么哭”

    章嘉许踢着脚边的石头，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妈妈要离开中国了，也许会去很久很久，我会很长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她。她刚才是跟我来说再见的。”

    当我们之间有了秘密，就好像单独拥有了一个世界，然后这个世界里会慢慢地填满除了秘密之外的其他事情，只能给章嘉许吃的奶糖，只有给田宝宝画的米老鼠唐老鸭，还有下了课一起去买的奥特曼贴纸。甚至还有他送的皮筋，比女生做的还要精致的皮筋。

    有一天早上，章嘉许坐在自己边上的位置，田宝宝竟然像做梦一样，摸着他胖乎乎的脸。但他似乎没有被田宝宝异常的举动惊讶到，只是摸了摸涨红了的脸。

    “田宝宝，有一件事困扰我很久很久，究竟是什么海上有白塔的倒影，四周还有绿树红墙，所以我去问老师了。她说，北京有个北海公园，我知道在哪里了，以后我们一起去！”

    田宝宝这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老师嘴里说的一望无际的海上会没有这些东西。

    “在北京吗，北京是不是很远很远。”

    “很远，但是知道了这个海在哪里，我们才能找到方向去啊。”

    好像有些开始喜欢这个城市了，这里的方言也很有趣，螃蟹是“哈”，鸭子是“啊”，还有很多很多奇怪的发音，听得多了也不觉得讨厌了。




第十八章 3 好长的假期
    田宝宝开始学会着坐公交去学校，爸爸妈妈的工作越来越忙，他们在一家手套厂工作，厂子的一半在山上，进到里面要走一段上坡路，离学校虽然不远，但是爸爸妈妈却没有时间送田宝宝去学校，连中午的午饭都得自己淘米蒸饭，然后买学校里少盐少油的菜，难吃。但是章嘉许不一样，早上他会从他爸爸的轿车里走下来，中午会收到外公外婆带来啊的丰盛午餐。他的外公外婆会看着他吃完饭盒里的所有东西，然后才离开。

    操场上的风开始变凉，树叶开始枯黄，银杏和香樟树的叶子落满了校园，秋天的学校更加漂亮了。

    田宝宝知道，有钱没钱是不一样的，爸爸妈妈总会因为一些关于钱的问题发生争吵，一家人住的房子需要钱，吃的喝的穿的都需要钱，可是有什么，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同学会收到贫困生的补助，他们吃的穿的都很普通，橡皮铅笔都没有钱买。大多数的人，是一样的。

    头顶上飘来一片香樟树叶子，伸手掸掉了，她们喊着：田宝宝，轮到你跳皮筋了！

    田宝宝应和着，看见章嘉许跟着他的外公外婆从教室出来，他外公把他抱起来亲了他胖嘟嘟的脸。这一天的风很不友好，马尾辫太长，被风吹到了眼里，然后又被皮筋绊倒了，校服裤子没破，里面的皮却破了。

    回到座位的时候，轻轻用手揉着受伤的腿。

    “田宝宝，你怎么了”

    “摔跤了，疼。”

    他从桌肚里掏出一瓶东西，是用围巾包裹着的，还是暖暖的，“给你喝，还热呢，是牛奶。”玻璃瓶子装着还温热的牛奶，牛奶也能这么好看

    “谢谢你，章嘉许。”田宝宝看着章嘉许认真学习的样子，乾坤扭转般想要跟他一直做同桌。

    到学校的第一次家长会，田宝宝的爸爸妈妈都来了，章嘉许的爸爸妈妈却都没有出现，坐在他位置上的是他的外婆，他的外公牵着他在操场散步。

    他的外婆特别和蔼，看着也很年轻，说话也和章嘉许一样，轻声细语，她说：“我是章嘉许的外婆，他爸妈都忙，只能我们来了，听说田宝宝朋友很照顾我们家章嘉许呢，谢谢你呀，真可爱。”

    田宝宝被夸的面红耳赤，捏着衣角不好意思的很，很难得被人这么夸奖，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有时候很难融入，处处受到排挤。

    然后家长之间开始了攀谈。

    章嘉许的外婆说：“你们家孩子比较开朗，我们家孩子父母之间感情不太好，从就性格内向，是我们强烈要求才接到身边养的，希望他能改变改变，不要受到父母的影响。”

    妈妈吃惊的看着章嘉许的成绩，说：“你们家孩子成绩很好啊，都是第一名呀！”

    “他外公抓的紧，孩子没时间玩，都拿来做题了。”

    “我们是没时间管孩子，上班忙，这个成绩就一直不上不下，”然后妈妈就转头说，“宝宝，你要多向章嘉许学习，你看人家成绩多好！”

    他的外婆笑着说：“宝宝你要跟我们家章嘉许做好朋友呀，真乖。”

    田宝宝笑着，见过章嘉许的妈妈，很漂亮很温柔，他的外婆也是，可是爸爸妈妈回到家聊得却不是这些，他们说他们家很有钱，听说他外公是大学退休老师，外婆是园林设计师，爷爷是退伍的老军人，爸爸是大老板，妈妈是画家，连舅舅都在镇府工作。

    最后爸爸做了一个总结：“人比人呀，气死人！”

    “听说爸妈闹离婚呢！”

    至于一场家长会下来，爸妈就得到了这么多关于章嘉许的信息，是个未解之谜。就像永远不懂，同一张数学卷子为什么章嘉许可以考100分而自己却只有八5分，他有牛奶喝，而自己杯子里的却只是炼乳。人比人气死人！

    电视剧里的少爷是什么样的，他这样的吧，可是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那个“尔杰”很讨厌啊，章嘉许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可怜。

    冬天来了，冷的受不了，老家的冬天会烧暖炉，这里没有，半个人像在水里那么冷，教室里比外面稍微好一些，章嘉许在画画，田宝宝咳嗽的很厉害，戴着口罩仿佛奄奄一息，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一句也没听清，头疼的只想趴在桌上，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看见手上插着的针狂哭不止，爸爸妈妈都不在，擦干眼泪的是章嘉许的漂亮妈妈，她说：“不疼不疼，阿姨给你削苹果吃，好不好啊”

    章嘉许不知道吃了什么，脸上脏兮兮的，“你妈妈一会儿就来接你了，我给你留了巧克力，我妈妈从比利时带来的，你病好了就能吃了。”他满嘴都是巧克力的味道，好香。

    他妈妈擦着他的脸责备说：“吃成花猫，难看不难看，今天不许吃了！”他在妈妈的怀里撒娇，还要妈妈抱抱，这样的章嘉许还真没见过。他妈妈穿着的花裙子好漂亮，指甲是红色的，嘴唇是红色的，轻轻把头发拨到耳朵上的时候，比如萍还要好看。

    傍晚的时候，妈妈终于来了，她穿着灰色的大衣，从厂里出来的样子蓬头垢面的，龟裂的嘴唇都出血了，粗糙的手贴着创可贴。鞠着躬不停向章嘉许的妈妈致谢。

    “姐，不用客气，田宝宝的烧已经退了，我开车来的，送你们回家吧，路上冷，孩子再吹了风就不好了。”

    感谢妈妈没有推辞，人生第一次坐进了轿车，座椅软软的，里面暖暖的，一会儿就又睡着了，像梦一样。梦醒了，枕头边上放着巧克力，各种各样贝壳形的，漂亮的都舍不得吃。而他竟然连贺卡都没有拿走，贺卡上写着：宝贝，生日快乐，妈妈爱你。

    今天是章嘉许生日

    外面下雪了，屋顶已经变成了白色，妈妈说明天后天都不用去上学了，还包括大后天和大大后天，新年来了，元旦放假了……好长的假期啊。



第十九章 1 最难的考题
    章嘉许真的没有朋友吗

    面对田宝宝的疑问，章嘉许说：“有啊，他叫秦年，他在前进村学读书，要等寒假我们才能见面。”

    田宝宝说：“那我就放心了，因为寒假我们见不到了呢，我要回老家过年。”

    章嘉许有些不懂田宝宝的话，她不放心的是什么。

    元旦，爸爸妈妈的离婚终于尘埃落定了，妈妈去的国家有个奇怪的名字，叫西班牙。所有的大人都觉得章嘉许已经足够能靠自己去选择和爸爸待在武康还是和妈妈去西班牙，外公外婆是这样开解章嘉许的：嘉许不用去西班牙的，外公外婆可以带着你生活，你妈妈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等你再大一些妈妈就会回来，

    爸爸和爷爷是这样说的：西班牙太远，那里的话实在太难听了，你学不会的再聪明也很难学会，你妈妈这么年轻，以后会给你找个外国爸爸，你舍得抛弃这个爸爸去叫别人爸爸吗

    那妈妈呢，她说：宝贝不用做选择，因为妈妈会选你。

    章嘉许很难过，要是秦年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好主意的。当天晚上章嘉许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人回一趟前进村，去找秦年，没有可以到前进村的公交，章嘉许被当成离家出走，半道被爸爸截住了。

    “爸爸，你说的很对啊，妈妈会给我找个新爸爸，你也会给我找个新妈妈。”

    “宝贝，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你只有一个妈妈，别人都只是阿姨，你相信爸爸，你妈妈去学习，我们都不打扰她，她要是有一天回来了，爸爸再把你还给她，这样行吗只有你在我身边，她才会想起我，来看我一眼。”

    这个世界上的考题，都有答案，爸爸妈妈能不能再在一起，答案只有两个字：不能。

    章嘉许没有做任何选择，凑在一桌的大人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变化，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该做的那部分，扮演着理所应当的角色。而章嘉许，只要负责长大就可以了。

    妈妈再一次离开中国的时候，她对章嘉许说：“你要多交几个朋友，为什么你不交朋友呢，有人和你一起玩，一起做作业，不是很好吗你很乖，可是有时候你要学着让着身边的同学，知道吗”

    一个“哦”字包含了7岁时所有的无奈。

    章嘉许问田宝宝：“田宝宝，你爸爸妈妈会吵架吗”

    田宝宝无聊的掰着手指，说：“以前会啊，现在不会了。”

    章嘉许并没有追问的意思，茫茫然很失望，自己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到不会吵架呢

    “我爸爸说因为是跟我妈妈吵架，愿意输一辈子，后来我妈妈也就不跟我爸爸吵架了。”

    竟有些不可思议，愿意输一辈子，爸爸说过谁输谁就是怂包，可是按照这个路子，是不是说怂包也有春天章嘉许很喜欢这个答案，淡淡一笑问：“田宝宝，喝牛奶吗”

    可是她竟然拒绝了，还从书包里拿出了前几天收到的巧克力，说：“章嘉许，我妈妈说不能收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是你妈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想她的时候可以吃。”

    短暂的人生中送出去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被人还回来，可是田宝宝说的确实是大人的道理，外婆也从来不允许孩拿别人给的东西吃，礼物更是不能收，还好有对策，说：“你有喔喔奶糖吗你拿奶糖跟我换，这就不是礼物了。”

    有道理哦，巧克力是拿奶糖换来的，这么多天忍着不吃，早就难过死了，这个巧克力一看就很好吃，田宝宝两眼放光说：“明天给你！”然后开始大大方方吃起巧克力，简直比做成元宝的，金币的那种巧克力好吃一百倍！

    真是个傻乎乎的田宝宝。“田宝宝，我妈妈说要我多交几个朋友，可是时候在前进村的时候，他们都不跟我做朋友，他们都不喜欢我，只会欺负我，只有秦年跟我做朋友。”

    “我们就是朋友啊！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这样你就有很多朋友了呀。”

    似乎道理是对的，纵观全班，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和田宝宝聊上天，而几乎所有人都不能和自己聊天，经过几天观察，可以做几个总结。

    田宝宝成绩不是最好，但不差，有人问她问题都会尽力回答，不懂的会去问老师。

    田宝宝下了课就会找同学玩，跳皮筋踢毽子，尤其是踢毽子，可以踢好几十个！

    田宝宝上课会积极回答问题，连体育课都很积极，跑得快跳得高……

    田宝宝是女孩子，不适用啊。

    章嘉许回忆起秦年，秦年爱打抱不平，爱讲道理，学习成绩比田宝宝呢好一些，但也不是最好的……章嘉许望着蓝天白云，思考出了答案。

    终于等到要数学考试了，章嘉许对着卷子看了一会儿，计算着做错几个题才能拿到八0分，选择题两分一个，判断题一分一个，大题的话有五分的有十分的，不能全错在一堆，得分开才能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