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章嘉许醒过来的时候，手被固定着，额头裹满了纱布，是疼醒的，许萌韵被吓得不轻，“宝贝，你认得妈妈吗，宝贝”

    恐惧并没有退散，还是哭声，章嘉许扑向妈妈怀里，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摔下去的，是佳鸾她把球掉河里了……她叫我去捡，我捡不到……不是我，不是我！”

    一屋子的人都围了进来，外婆把章嘉许搂进怀里：“宝贝不哭，别乱动，一会儿伤口又要出血了，听话，我们看动画片。”

    许萌韵走到阳台，愤懑难平，说：“爸，妈，你们看，你们说当年他这么怎么说得清楚这些事，昨天就是那女人跟当年一样大哭大叫把宝贝吓着了，我就不该心软让他回前进村，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许去！”

    “你把建凯叫回来，且不说嘉许刚才说的，就算是和当年一样，我们家也是该做的都做了，这趟浑水，叫他别瞎掺和进去。”

    “爸！我们婚都离了，我才不管他！”

    “老头子，两个犟脾气，怎么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的你说”

    “我倒是想问，当年是怎么看对眼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许萌韵，你就管好你自己，儿子你也别管了，到时候跟你一样，我还得气死！”

    许萌韵被爸爸的话中伤，从来不骂人的爸爸，从知道外孙出事到现在，没有好声好气说过一句话。被妈妈拉到一边，“韵韵，你别顶你爸的嘴了，去哄哄你儿子，还哭着呢。前进村的事，什么也别说，他都懂的，你说的对，他不能再回前进村了，真相是什么不重要，我只想他把这件事忘掉。”

    “他忘了，有人记得呢，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带他到西班牙去，你们怎么就不同意呢，我可以照顾好他，有比他还好照顾的孩子吗”

    老两口摇摇头，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许萌韵看着伤痕累累的儿子，忍住了想要哭泣的**，只有若无其事才能云淡风轻，章建凯一进门也很有默契，对于前进村的事只字不提，只顾喂着儿子吃饭，笑嘻嘻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前进村的重大盗窃案板上钉钉，幼子溺水身亡的往事被重提，许萌韵送章建凯离开的时候，莫名心疼了一下前夫。

    “那事你能不掺和吗，她要钱你就给，你又不缺钱，你缺钱也可以找我。”

    “人是肯定出不来了，怎么判还不清楚，孤儿寡母的我总得帮着点，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让你操心，儿子的事对不住，以后我会尽心的，爸妈这里需要我，随时找我就行，我走了，天冷，别送了。”

    三步一回头，她却真的没送，站了一会儿之后头也不回就走了，注定是一个凄凄惨惨的新年，章建凯后悔不已，怎么就没把事情再拖得久一点，那么至少现在还能最后一次夫妻同心，和前进村说一声再见。




第二十一章 1 解决不了的问题
    新学期伊始，又有一批一年级的朋友加入少先队了，清溪学的仪式很隆重，升完国旗所有的朋友都要去往大礼堂，每个年级的优秀学生代表从队伍里出来，在礼堂外等候入场，老师反复交代排要排好队，井然有序，为一年级的学弟学妹戴完红领巾之后依照排好的队形站到右边，然后一起宣誓。

    田宝宝看着章嘉许额头还没痊愈的伤口，在冷风里很忧伤地站着，从口袋摸了颗糖给他，他们都不是优秀学生代表，他们俩的成绩都没有进入班级前十，更何况每个班才挑选了两三个代表。就站在那群优秀学生的边上，田宝宝很是羡慕，一会儿他们就要上台去了，田宝宝没有参加过这么隆重的入队仪式，想着若是能成为学生代表，也是一种弥补。

    “章嘉许，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下一次我也要给一年级的朋友戴红领巾。”这种事若能成真，说出去都很值得骄傲。

    章嘉许碰了碰伤口，有点痒，但是妈妈说抓了会破相，很难受地缩回了手，本来这只手都举不起来，不过手好的比较快，毕竟不是断了。“期中考试之后还有一批，你加油，肯定可以的！”

    田宝宝点了点头，要是错过期中考试之后的那次，就要等到三年级才可以了。

    二年级要有二年级的专属荣誉，不可再失，田宝宝决定要发愤图强。

    章嘉许没多大关心田宝宝的梦想，看着隔壁班里新转来的女生迷茫了好久，她叫章佳鸾。剪了短发，还穿着前进村学的校服，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像一只被吓坏了胆的兔子。她转学来清溪学的事是个秘密，爸爸曾经交代任何人都不准说起，在学校就当不认识她，怎么才能当做不认识，明明就是认识的。

    爸爸说不跟她说话，不跟她玩，就是不认识的样子。

    可是这是为什么

    爸爸说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　　章嘉许只是抱着试验的心态，看看她是不是同样被大人的话约束。好几次走过她所在的二班，而且作为英语课代表，又好几次堂而皇之地去她班里送英语练习本，她竟然一次都没有抬头看。已经一周了，互相连个招呼都没打过，看来是这样的，这帮大人好事不做，简直坏事做绝，但是作为被约束的一方，既然对约束不满，怎么就不违反呢

    直到一天，田宝宝的皮筋队人数扩充了，加入的人竟是章佳鸾！

    “田宝宝，跟你一起跳皮筋的隔壁班女生，叫什么”

    “章佳鸾，你们名字好像哦，你叫章嘉许，她叫章佳鸾，都是立早章啊。”

    “你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跳皮筋”

    “她跳的比我好啊，可以教我的，我们做好朋友吧，怎么样”

    章嘉许翻出数学练习本，准备把下一节课要上的内容有也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章嘉许，你想跟她做朋友吗”田宝宝看着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便继续追问。

    “不用啦，你们女孩子做朋友就好了，对了，她知道你是我同桌吗”

    田宝宝爽快地回答说：“知道啊，怎么了”

    章嘉许有些接不上话，打开这个话题就是个错误，后悔的要死，拿橡皮擦着做错的题，结果太用力，嚓一下纸都破了。田宝宝倒是没看出丝毫的破绽，带着些许埋怨说：“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心！拿来我给你补一补。”然后那透明胶带，细细的粘在不妨碍写字的地方，这一刻章嘉许很难过，弄坏了自己的东西，却麻烦了她，而她是那副照顾不懂事弟弟的表情，摸了摸已经被补好的本子，心情差到极点。

    问题的根本是章嘉许自己都不知道生气的重点是什么，是田宝宝和章佳鸾成了朋友是章佳鸾铁石心肠也装作不认识是自己毛手毛脚弄坏了本子

    都不是！

    这种压抑的感觉，从章佳鸾到这个学校之后，就开始了。

    可以形容为：问题超出了解决问题的能力。

    章嘉许每天下课都走得飞快，他是这个学校为数不多每天上下学都有汽车接送的人，像田宝宝就只能站在校门口不是等家长就是等校车，章佳鸾也是一样，她已经穿上崭新的校服了，和田宝宝一起慢悠悠从教室出来，到校门口等着。章嘉许从车窗望着，他的汽车马上就要拐弯了，然后驶向一条宽阔的街道，通往外婆家。

    “宝贝，你跟舅舅说，前进村的佳鸾是不是转学到你们学校了”

    章嘉许是不敢跟舅舅说谎的，“他不凶，却有一双谁见了都会怕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在他面前，谎言更能揭示真实”，这是他办公室的陈叔叔说他的话，听不出好坏，反正此后章嘉许就不敢看舅舅的眼睛了。

    章嘉许的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许靖芃指着车后座的东西，说：“舅舅给你买了新书包，我偷偷在里面藏了好吃的，不许告诉外公外婆啊，他们不许你吃零食不是吗”

    “舅舅，明天起能不能我自己回家，他们都是自己回家的，三年级我就可以骑自行车了。”

    “勇气可嘉，我同意，接你还耽误我上班，不过有个噩耗，这周末开始，你就要去学街舞了，你妈肯定嫌弃你胖！，哈哈哈哈。”

    “外公外婆还没嫌弃你不给我找舅妈呢！”章嘉许头顶吃了个扎实有力的栗子，痛到尖叫。

    “现在舅舅跟你说的是正事，在学校里千万别跟她表现的太亲近，你记住，我们不欠他们家的，就算从前欠，以后就不欠了。”许靖芃看着掰着手指嘟着嘴的外甥，感觉自己话说重了，孩子又能懂多少欠不欠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放在区门口，“书包自己拿，舅舅回单位了啊。”

    章嘉许拿起书包，高兴之余却有一个非问不可的问题：“舅舅，既然都不欠了，为什么不能做朋友”



第二十一章 2 光明的前方
    许靖芃望着一脸天真的章嘉许，深感孩子的问题并不比早些年处理的各种纠纷简单，大人相信利益，为了利益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孩相信的肯定不是这些，但是没当过爸爸，经验实在匮乏，怕把妹妹的孩子教坏了，竟然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

    “……也不是不能做朋友啦，就是……舅舅的意思就是一切要重新开始，最起码最起码，不能再提关于前进村的事情，你们要从清溪学开始重新认识，这样才能有光明的前方。”这个二十年后的武康市市长，第一次对着乳臭未干的外甥抓破了头皮也没组织清楚语言。

    但是外甥认真地点点头说：“舅舅，我知道了，我回家写作业了，等你吃晚饭。”家伙腿脚飞快，背上的书包一颠一颠的，红领巾迎风飘扬，然后吧唧摔在台阶上，但是立马抖一抖站起来继续跑，许靖芃其实自己也搞不清楚什么是光明的前方……想了想，大概是这个家伙面对疑问的虔诚和摔倒后不吭声爬起来的样子。

    章嘉许是家里唯一的孩，写完作业洗漱完差不多九点，然后家里就不能再出声了，因为他要睡觉了，倒也是个好习惯，一家人已经慢慢适应了早睡早起，所以许靖芃打开门看见章建凯醉醺醺躺在地上的时候，真想一脚给他踹下楼。

    “干嘛呀，你儿子都睡了。”

    章建凯听到儿子两个字心里一乐，没走错门，一脸的满足：“睡啦这么早，我去叫他起来。”

    许靖芃撑着他蹒跚的步伐，把他丢进了沙发，“章建凯，你怎么过来的”

    “车在楼下……楼下呢。”

    “真不怕死啊，我他妈……”举起的手又放下了，想想这“人才”也三十了，打还有用吗

    “芃哥……章嘉许呢，我接他回家。”

    章建凯闹出的动静，把老两口也唤了出来，本来还挺嚣张的章建凯一下清醒了，就是头有点疼。面对老丈人的质问，姿态端正了很多。

    “你怎么过来的”

    “那个……我忘了谁送我来的了，我没开车……没开车！”

    “老太婆，给他泡个参茶，醒醒酒。”老丈人往对面沙发一坐，章建凯如临大敌，“宝贝都睡了，明天还得早起上学，你大晚上的干嘛呀”

    “爸，我都好几天没见他了。我看一眼就走，行不行”

    说话间许靖芃已经抱来了被褥，没好气地丢给他：“你这样怎么回去，明天再说吧，你个狗日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章建凯神志还是有点不清，哈哈一笑：“你们兄妹真像啊，说的话都一样。”

    “我不认识你，我妹能认识你吗，真不知道她当年看上你哪里。”

    说到这里，许靖芃后脑挨了一掌，是自己妈拍的。

    “当年不是你上赶着拉着他上家里吃饭啊，怎么夸他的你不记得了都赖你，许靖芃！”

    章嘉许揉着睡眼看着四脸严肃的客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伟大的父亲，又喝醉了，一声叹息，他竟然胆大包天都醉到这里来了。

    章建凯见到儿子，家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情也好了很多，朝儿子招手：“宝贝，到爸爸这来，来呀。”章嘉许只是突然很想哭，每个人对于宝贝这两个字的发音是一样的，但是语气却是不一样的，越长大越不喜欢这样幼稚的称呼，但是这一声和妈妈语气一样的“宝贝”，实在太温柔了，眼泪的内涵也不是单纯对爸爸的想念，而是对曾经的三口之家。

    妈妈已经快两个月没回来了。

    章嘉许抱着酒气熏天的爸爸，委屈落泪，竟搞得一家人都开始难受，外婆曾经好几次暗自叹息，说这好端端一家人，怎么就散了。

    章建凯揉着儿子圆乎乎的脸蛋，左亲一下右亲一下，分开了一万年一样：“想爸爸了是不是，额头留疤了呀，没事没事，长大就看不见了。都是爸爸不好，你怎么都瘦了呀，是不是吃的不好啊爸爸带你吃夜宵去……”

    许靖芃终于忍不住了，一枕头打在他脑门上，领导的威严里马显现，发号施令的样子让章嘉许害怕，“章嘉许，回去睡觉，明天不上课了吗章建凯，你能不能酒醒了再说话，这不是你家！”

    章嘉许看着爸爸一脸委屈的样子，觉得其实也挺可爱的，就是酒味有点臭。

    “爸爸，我们早点睡觉吧，你明天送我去学校，好不好”

    章建凯被儿子的乖巧感动地涕泗横流，连连点头。半夜躺在沙发上都能听见儿子浅浅的呼唤，奶声奶气地，甜的笑出了声。醒来发现还真在边上。

    “爸爸，你冷不冷，你跟我一起睡吧，我的床挺大的。”

    床真的一点也不大，脚都伸不直，但是家伙竟然可以那钻钻这钻钻，头发毛茸茸地蹭的身上好痒，最后他从咯吱窝底下出来，眨巴着从妈妈那里继承的大眼睛。

    “怎么的这是，不睡了吗”

    “爸爸，我想妈妈了。”

    章建凯把儿子搂得紧紧的，“我也想你妈妈了。”

    “可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要吵架呢”

    章建凯躺平了，把儿子的头放在手臂上，掖紧了他肩膀边上的被子，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以前也想不通，分开之后明白了，说：“因为吧，我不听她的话，她也不听我的话。”

    “这事有这么不好商量吗一三五你听她的，二四六她听你的，不是很公平吗”

    章建凯被儿子逗地哈哈大笑，但是有哪里不对劲啊，“礼拜天呢礼拜天怎么办啊”

    “听我的呀，爸爸，我们把妈妈找回来吧，然后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就是光明的前方啊！”

    上了二年级，交了新朋友，就是不一样，脑子转的很快话讲的也很有条理，还能塞进去道理，孺子可教啊。

    “行，都听你的，以后爸爸都听你的，快睡吧。”

    章建凯听见儿子规律的呼吸声，深深自责，怎么这个世界倒过来了，孩比大人懂事，比大人宽容，还比大人温柔……许靖芃这个大人，实在太不友好了，明天一定要讨回这口气！



第二十二章 1 距离产生距离上
    田宝宝生日恰逢周六，回国的许萌韵有意带两个孩子去一次游乐园，父母都疲于工作，田宝宝顺利地被送出去过生日，章建凯有些恬不知耻非得跟着去，搞得许萌韵一整天闷闷不乐，装不出半丝好脸色，可是两个孩子竟然和他相处地挺愉快，薄脸皮的田宝宝也被哄得很开心，欣然地收下了礼物，看见这个礼物，许萌韵又被气得半死。

    “宝宝你看叔叔这个礼物，56加7八减6等于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