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章嘉许低着头尽量保持视线向下，慢步挪到田一晨身边，抱起已经被风吹的发冷的她，然后在楼梯间抱着她暖了好一会儿，主要是她一直在抽泣，被吓得不轻，小脸刷白，一直处于发抖状态，“秦年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说你在这里等我，说你有话要对我说，我就来了，”

    “傻不傻，我这么怕高怎么会约你来这种地方”

    田一晨委屈地泪如雨下，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已经被秦年锁在了外面，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这一等就是好几年的感觉，唯一能判断时间的就是格致中学的上下课铃声，可是越到后面越记不清响了几次上课铃声，整个大脑都被吹的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嗯，是我傻……”

    “走吧，我背你。”

    进了电梯间，田一晨才慢慢停止了抽泣，因为马上就要回到学校了，起码不能看起来很不正常。电梯突然一阵震动，它掉得很快……章嘉许立刻按下了所有的楼层，把田一晨拉进怀里说：“别动！”

    电梯的灯全暗了，看不清章嘉许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到一声撞击声，电梯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扶不住的倒在了电梯里……田一晨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救命啊，有没有人，电梯坏了！救命啊！”

    章嘉许任凭田一晨怎么叫都叫不醒，黑暗中田一晨摸到了他的脸，还有呼吸，想捧着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却摸到了温热的液体，一直到脖子处都是，田一晨疯了一般拍着电梯的门：“里面有人，有人受伤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听到章嘉许你醒一醒，嘉许，嘉许你别吓我!”也许他有手机，田一晨摸索着他身上的口袋，幸好摸出一部手机……是一部带密码的手机……

    借着手机的光，终于看清了章嘉许的上课，在左耳边，一道口子。血已经濡湿了他的校服领子。

    密码是什么他的生日1228……

    错误。

    黎岸的生日1107……

    错误。

    实在想不起他爸爸妈妈的生日……

    田一晨只能继续拍打着电梯的门，然后喊着他的名字，只是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受寒的征兆已经显现，越喊越疼，章嘉许就在这一刻醒了，捧着伤口处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散过之后重新安上的。

    “嘉许，你醒了，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




第二一零章 密码0425
    章嘉许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时间说话都觉得很困难，头晕头痛，一阵阵的呕吐感，大约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有了点意识，“打电话……”

    田一晨崩溃地举着他的手机说：“密码都不对。”

    “啊大点声……”

    “密码，要密码”

    这一会儿章嘉许才意识到不是她说话小声，而是自己的左耳听不见了，浑身冒起了冷汗，“0425……宝宝快叫医生，我的左耳听不见了……快……”话还没说完，章嘉许撑起来的身体又倒在了地上。

    第一个发现电梯故障的是蒋霁明，但是绝想不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女孩哭着喊救命，第一反应就是许家的大宝贝在里头出事了，“是嘉许和田宝宝在里面吗回答我！”

    “是！是我们，嘉许受伤了，蒋叔叔你救救他……”

    蒋霁明坐在电梯外一个一个电话地打，119、120、电梯厂商，只是在打许萌韵电话前迟疑了一下，然后先打给章建凯，两只手的掌心里都是汗，感觉自己的眼前是黑的，不知道是凭着什么毅力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喂蒋主任找我有事吗”

    “你来一趟学校，去画室把他妈接上，要快……电梯……电梯坠落了，他在里面……”蒋霁明感觉到他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砰的一声巨响，应该是凳子倒在地上了。

    “好，半小时之内不管什么情况，直接告诉我。”章建凯边跑边给快开发区派出所打了电话，到厂门口的时候警车也已经到了，一路警车开道到山水名城，把许萌韵吓了一跳，章建凯其实已经紧张地没办法开口了，“先走，情况不好说。”

    半路章建凯又接到了蒋霁明的电话，放了外音给许萌韵听，“孩子妈接到了没”

    “接到了，现在什么情况”

    “还没打开门，他刚醒了一下，只是喊疼，小姑娘说他左耳听不见了……”

    许萌韵诧异了一下问：“他说谁呢”还没等有谁回答，又一把抢过手机喊，“他不能出事，蒋霁明你听见没有……”

    章建凯率先挂了电话，然后直接拨给章嘉许的大舅许安东，一连拨了三个都没接，直到第四个还是他手底下的人代接的，语气的冷静背后是咬着牙的力量，“许部长在忙吗，我是他小舅子，我有急事找他。”

    “许部长还在开会。”

    “很急，麻烦您了……”

    真正帮到忙的是许萌韵撕心裂肺的哭声。

    许安东这年头最担心的就是家里的老两口出点什么情况，这堂妹的哭声像极了出大事……“是蒋霁明吗”

    “我是章建凯……哥，孩子出事了，我记得您有个朋友是脑外科的专家，我现在就派人去上海接，今晚能到吗”

    许安东怔了一下，“能！嘉许在哪个医院，现在什么情况”

    “还没救出来……我安排直接去市第一人民医院，您说可以，那我派车了，谢……”

    许安东顾不得还在进行的会议，快步走向办公室，“不用你去，直接让他上海过来，耽误时间！小李，送我去第一人民医院！”

    电梯大约是从八楼的时候开始坠落，最后停在三楼半，田一晨见到第一缕室外光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手上和校服上都是他的血，再也不敢看向章嘉许，整个施救过程中蒋霁明一直在和章嘉许说话，可是章嘉许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田一晨只知道不能动他，最后任由他再度昏迷。



第二一一章 他最重要
    田一晨先被拉出来，直愣愣地任由医护人员摆弄，躺在担架的时候才看清随后被抬出来的章嘉许，左脸都是血，出于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心里只有一句话：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然后才看见了被拦在警戒线外面的父母。

    董文玉在等待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手都咬破了，许萌韵则被直接送去了医院，章建凯所有的沉着都被满头是血的儿子瓦解了，直接跪在救护车内小声呼唤：“嘉许，听见吗，能不能听见爸爸说话”

    医护人员在车上做了简单的检查，处理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然后汇报了一下章嘉许的伤情。许安东告知脑外科专家已经从上海出发，医院也已经安排好一切，只是许萌韵的情绪还没稳住，家里其他人也已经做了通知，但被拒绝前往医院，全体在家等候通知。

    章建凯握着手机一切尽在无言中。

    “孩子最重要，你要稳住，许靖芃已经去公安局了，学校的事由他去解决，总之会有个说法。”

    “……好。”

    章嘉许在救护车上醒了，双腿挣扎了一下然后立刻被按住，“病人可能是脑震荡，不能让他乱动。”

    撞到的是头部，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章建凯默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许安东说的对，要稳住，打了佟于芳的电话：“嘉许要住院，你知道要收拾什么东西，越快越好，我在第一人民医院等你。”

    佟于芳什么也没问，利索地在纸上罗列着需要买的东西，年纪大了就怕有遗落，按着纸上写的项目一个一个进行核对，也花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完，赶到医院的时候章嘉许还在手术室，一楼大厅里都是熟悉的面孔，两个学校的校领导，还有秦峒和程欢……蒋霁明后脚带着自首的秦年从公安局赶来了，一向是温吞水性格的秦峒闷声不吭地给了儿子一耳光，一下就把秦年打蒙了，蒋霁明制止不及，“大哥别动手，这事不能全怪孩子，他都说清楚了。”

    秦峒的第二巴掌给了自己，厉声质问秦年：“你让我怎么跟你章叔叔交代，要是嘉许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交代”

    程欢拉着秦峒，“这不是还在抢救嘛，你别尽往坏处想，嘉许一定没事的。”

    蒋霁明虽然看秦年红着眼一脸的惊慌，但是一到医院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什么事都比不上躺在手术室的人重要，“你们现在这儿等着。”

    佟于芳跟着蒋霁明上了电梯去往手术室，佟于芳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蒋霁明，长相虽不及章建凯，但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里里外外都很干净的感觉，“您好，我是章建凯的爱人，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家嘉许是怎么回事进的医院”

    “嘉鸾妈妈啊，不好意思我刚没注意，学校电梯出了故障，孩子受伤了。”

    佟于芳张大了嘴，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被章嘉许给碰上了，“严重吗，建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就让我收拾东西来医院。”

    “严重。”电梯门一开，蒋霁明就扑向了瘫坐在地上的许萌韵，“韵韵，别坐地上。”

    手术室的灯光就在这一刻暗了，许萌韵已经腿麻了，几乎是连滚带爬起来的，蒋霁明都扶不住。

    “外伤已经缝合，现在的症状是头部受到撞击引起的脑震荡和颞骨骨折导致的，后面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听说上海曙光医院的脑外科陈主任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们会尽全力配合的。我院耳鼻喉科的齐主任也已经到了。”

    许萌韵磕磕绊绊的问：“他会听不见吗”

    “不能保证，我们会尽力……”



第二一二章 章嘉许住院
    两个学校的领导集体沉浸在乐极生悲的情绪里，不过一切的调查走的都是正常程序，只是对着一个市委常委和一个副区长什么正常程序都走得心力交瘁。蒋霁明更是占着两个身份进退维谷，许靖芃看他如坐针毡又确实计无可施的样子压抑着满身的愤懑把他带出了办公室，“我觉得你还是暂时回避，换成是别人的儿子这事会更麻烦，我们都理解你的为难，也知道你已经尽力，可是这碗水端不平。”

    “我负责……别难为老校长，他都快退休了。”

    “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回家先把你老婆稳住，别让我爸妈操心了，他们承受不起，放心吧嘉许那边有章建凯守着呢。”

    事情发生在格致中学，救护车都开进了医院，传闻满天飞，只是每一条都不一样，老师们则是对传言充耳不闻，罗祎祎也是偶然得知了传闻的真相，出事的人是心里怎么也抹不掉的那道光——章嘉许。事情过去三天了，罗祎祎多次向屠雪飞打听消息，得到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屠雪飞表示屠鹏飞也已经很久没见到章嘉许爸爸了，出事当天屠鹏飞带着章嘉许逃了学，因此现在屠鹏飞其实对章嘉许爸爸唯恐避之不及。

    清溪中学高一（4）班自从春日祭之后就没上过新课，一直在复习，连期中考的时间都提前了，而且是提前整整半个月，班上三个人莫名其妙都缺了课，甚至连班主任都换了一个人。

    张玥觉得冤也无处伸冤，竟然在章嘉许离开一个多小时之后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意外，赶到格致中学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确实不称职，或许接下来接到的处分会更加严重，只能祈祷章嘉许吉人天相。

    田一晨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吃什么就吐什么，迷迷糊糊地就是要找章嘉许，每一次想起来都被妈妈押回床上，董文玉不想女儿知道章嘉许的情况，就想再劝着女儿喝点粥，又不知道怎么哄骗女儿，田子荣也是硬着头皮撒谎，田家的家风就是诚实。

    “他没事，就是住在7楼，脑震荡嘛只能躺着。”

    “那带我去看看他……他耳朵怎么样”

    “没事没事，等你烧退了就去看他，早上他还问我你怎么样呢。”

    田一晨相信自己的父亲，“他没事就好，妈妈我觉得我现在需要喝点粥，喝完我想去看他，你们就让我去吧。”

    田子荣点了点头，默默叹气，董文玉机械性地打开了保温桶，现在这种情况夫妻俩是又怕女儿发烧折腾坏了身体，又怕她好了之后知道真相，这几天听到关于章嘉许的事情就是重症监护室，脑震荡后遗症，就算是这么多专家都不能确保他经过治疗可以恢复听力，学校和医院都是上蹿下跳，秦年的父母已经几次三番前来，希望得到原谅，以此保住秦年的学籍。

    田子荣和董文玉都没有正面允诺，一切的慰问品都没有收，连医药费都提半句，毕竟一切都要紧跟着章家和许家的脚步，可是董文玉倒是觉得秦年的初衷是好的，谁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切未开始的时候谁不是往好处想呢，意外是最无法预料的。田子荣也是赞同，说：“他们家也都是明理的人，不会为难那孩子，难处理的不就是因为蒋主任嘛，处理学校肯定要牵涉到他。”

    “那你怎么一直不开口啊，你看秦先生和秦太太急的。”

    “我怎么能说那种话要是跟我想的不一样怎么办，伤这么重而且后面什么样还说不好，换成是你你能很冷静吗，嘉许他妈妈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董文玉点点头，老实人靠边站，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



第二一三章 小蠢货
    “爸爸，什么伤很重什么后面怎么样不好说”田一晨只是觉得稍微有了点力气，可以独自起来上厕所了，却不巧听到了这番对话。

    夫妇俩保持沉默，这一家最聪明的就是田一晨了，一般情况下田氏夫妇只懂得踏踏实实做事，语言功底着实差劲。

    “你们不说那我去问别人，总有人愿意告诉我！”田一晨本就苍白的脸这一刻变得更加憔悴，语气却出奇有力。

    “那我来告诉你吧！”黎岸突然从走廊那头大步流星走来，“回去躺着，立刻马上！叔叔阿姨，我想单独跟宝宝说几句话，不会很久的。”

    田一晨收住了抽泣乖乖钻回了被窝，黎岸帮着掖了掖被角，田一晨看出来他肯定是没好好休息，眼睛里好多血丝。

    黎岸探了探田一晨的额头说：“他没事，应该快醒了，只是遭了不少罪，都烧了这么久还没退你什么毛病”

    “蠢的，笨的，傻的……”

    黎岸苦笑，“昨天我到的时候他醒过，摔成那样思路都没乱，你看看你……你简直是他青春里的一抹黑暗。”

    田一晨裹着被子有股想闷死自己的冲动，这人都是怎么长大的啊，念的一个学校，没事还天天混在一起，他和章嘉许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黎岸说的每句话都像他脸这么漂亮该多好啊。

    “你带我去看看他行不行”

    “行啊，可是不是现在，明天吧，明天他一定会醒的，现在医生都巴不得他好好睡呢。我一会儿约了秦年，我请的律师去他家接他了。”

    田一晨听到律师两个字又是一阵惶恐，“秦年是很可恶，但是不至于这样啊！”

    黎岸指着田一晨说：“躺好！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是他交代的，其实也就说清楚那么几句话，其中一句就是别怪秦年。现在学校想推卸责任的话首当其冲就是他和电梯公司，直接说成是学生之间的恶作剧，简直完美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推给他的话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