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不是去吃晚餐吗，还戴什么围巾啊，勒死我了！”

    “对哦，走吧走吧，我好饿。”

    “我一会儿想放烟花。”

    章嘉许思索了一会儿，问：“哪一种啊，咝咝咝，咻咻咻，&biu&biu&biu，噼里啪啦，还是&b啪&b啪”

    “都要都要！”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牵着他的手在雪里奔跑多好，从手脚冰凉跑到满头大汗，从白天到傍晚，依旧觉得时间还是太快，像是被偷走了好几个时的一天。

    重逢就能找回过去吗，大概只能意味着需要更加珍惜将来。

    田一晨对着桌上精致的西餐意兴索然，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灯光下金光璀璨，甚至有种要伸手触摸的迫切。

    章嘉许嘲笑她：“在北京四年，还没看够雪”

    “岂止啊，我支教的地方很早就会下雪了。你呢，你看够北京的雪了吗，漂亮吗”田一晨清楚的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连切牛排的手都迟钝了。

    “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

    “还是这里的雪漂亮，细腻，温柔，就是很脆弱，下着下着一会儿就停了，明明积了一整晚，太阳一晒就都化了。”

    “瞎说，我们明明一起打过雪仗，堆过雪人。”

    “对哦，希望这场雪能坚持住，我们可以打雪仗，不过要委屈你站着不动让我打了。”

    “雪球我都帮你捏好，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田一晨这一刻竟然好像从章嘉许原本暗淡的眼睛里，重新看见了光亮，这双眼睛就是他和曾经差别最大的地方，从前仿佛会说话，一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现在已然看不懂了。




第八章 2 年少无知承蒙不弃
    黎岸终于出现了，章嘉许故意接起电话的时候放了外音，这家伙开始机关枪式的发言：“章嘉许你行不行啊，哪来那么多要求，供应商都要奔溃了，害的老子现在都回不来，算了你生日，不跟你计较，生日快乐，礼物我都准备好了，等我回来给你补过生日，我打听到田一晨回来了，老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刀去下聘礼！”是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咳咳……”田一晨故意咳嗽了一下。

    “哟，女的！章嘉许，这是哪家的婊砸不会是……”

    田一晨慌忙挂断了电话，怕一会儿有飞刀从手机里飞出来，黎岸这个不要脸的生气时说话还挺正常的，一点也不娇气，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总是说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可是没一次靠谱的，等他回来，看谁刀快！屏幕又亮了，还是那串数字……

    “哎呀你不许接他电话，快点吃！一会儿你还要陪我放烟花呢，这附近可没地方卖。”

    “宝宝，你来真的啊，我以为你开玩笑呢，吃饱没有，没吃饱我带你去吃烤番薯和糖炒栗子，还记得那个烧饼铺子吗，里面放香酥鸡柳那个，还在呢，想不想吃”

    馋虫都复活了，那才是元气满满的冬天。

    卖烟花的巷车子进不去，章嘉许背着田一晨走进巷子，已经被修缮过了，当年斑驳的墙都贴上了复古的砖，近些年禁烟火，生意大不如前，早早就已经关了门，侧窗能看见灯光，章嘉许敲了好一会儿老板才出来开门，大晚上来买烟火的成年人，不是热恋就是神经病，老板看了一眼，倒也是笑意盎然：“我记得你们，好多年没来了，你们俩看上去都没怎么变，结婚了吗”

    “快了快了，老板记性真好！”章嘉许利索地挑着烟火，然后摸了摸口袋，确认没有打火机，“打火机有没有卖啊”

    “我抽烟使的，给你吧。注意安全啊！”

    “谢谢老板，打扰您休息，真不好意。就这些，您算算，多少钱。”

    这条巷子很长，从一处繁华通往另一处繁华，巷子里壁灯光线微弱，正好放烟火，章嘉许总觉得自己头顶火光四射，心惊胆战。

    “田宝宝，你心点，别点着我头发，不然我直接扔你出去！”

    “不会的，你看多好看啊。”

    “你闪着我眼睛了，路都看不见了，一会儿撞墙别怪我啊。”

    田一晨却很开心，挥舞着烟火，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丛里欢笑：“章嘉许，跑起来！”正想跑，领子被她扯住，“吁——我再点一根，刚那个灭了，好了好了，快跑！驾！”

    “这里是民宅，一会儿警察叔叔来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跑呀！”

    章嘉许的花式背人法，搞得田一晨东倒西歪，只能拼命抱住他。

    跑出巷子的时候有繁华的街灯迎相迎。

    “完了完了，跑错方向了，这里是英溪路，我车停在武源路，都怪你，都不提醒我，害我还得跑回去！”

    田一晨指着前面的商店：“没错啊，糖炒栗子，烤番薯，还有烧饼都在这条街啊，笨笨！”

    “再骂一次试试！”

    “笨笨……”

    有一片雪花落在他嘴唇上，然后到了舌尖，短暂的微凉，田一晨第一次没有闭眼，但是他却闭着眼睛，修长乌黑的睫毛，头顶落满了雪花。

    这场雪下得太大了，美的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如果所有美的事物，都可以容纳愿望，那我要在心里开始许愿了，我不能变成噩梦里拯救你的英雄，但是我可以守着你不安的夜，就像你曾经陪在我身边。你怕冷我就是夏天，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去流浪，我走不动你可以背我，让我一生都拥抱你的背，去从没去过的地方，见从未见过的人，迎接这一生还会降临的未知，章嘉许，祝你快乐，真正的快乐，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祝你快乐……”

    回去的路上，夜已深，武康这座城市也学会了不夜，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商铺早就打烊了，而现在，各路送外卖的哥还守在店铺里，等待着夜里嗷嗷待哺的猫。

    “宝宝，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我真的很多年都没有过生日了。”

    “只要有我在，你会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宝宝，对不起，在北京这几年我没去找你，我以为那是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结果竟然熬了这么久，老天爷大概是嫌我年少无知，实在不放心把我交给你，要给我一点磨练，可现在真是一身病痛，大不如前了，承蒙不弃啊。”不是没找过，偏偏就是都错过了。

    “嘉许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我想去长安街，陪我去好吗”

    长安街的旁边是永安街，永安街的旁边就是这条武源路，最快的到达方式是沿着这条云珠巷一直往前走。回武康的这一年多，去哪都要绕开长安街，长安街上有开到凌晨的酒吧，有天不亮就热火朝天的百年汤包店，说来也是物换星移，长安街和永安街，靠着好听的名字，已经蜕变成武康赫赫有名的红街，秋日里落满银杏叶，满地金黄。

    长安街和永安街，明明是两条马路，却承载着相辅相成的功能，几乎被融合，单行道，长安街往东，永安街往西，车辆限速0，因为像云珠巷这样从居民区窜出来的路很多，避免引发交通事故……

    “宝宝，就不能忘了那些事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求求你，我们不去好吗”

    田一晨感觉到章嘉许的双手开始颤抖，在满天洒落的雪花里，像是被冻坏了。“好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就从高二那年之后，重新活一次。”武源路上没有一辆车，章嘉许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田一晨走到了马路对面，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往那条街上走，追上去依旧是阻止。



第八章 3 长命无绝衰
    “太晚了，明天我一定带你去，我们回家，宝宝我们回家好不好”几乎是求饶，她终于不走了，靠着肩膀哭泣，这几天来，章嘉许不曾见她掉过一点眼泪，可是现在她哭泣得比当年还要难过。

    “章嘉许，如果你死了，你他妈的就欠我一条命，你还得起吗”章嘉许被她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震慑到，想回应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地发不出声音，而她继续往那个方向走着，义无反顾，距离越远，哭声越来越轻。

    她已经看得见长安街，却没有走出云珠巷，路边宝蓝色的路牌被橙色的灯光照亮，还积了雪。几个喝醉酒的年轻人从对面酒吧摇摇晃晃走出来，破坏了长安街拥有的气质，田一晨知道自己明明在害怕却不自量力非要逞强，他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下。

    “十年了，长安街变得好漂亮啊，一点都没有过去的影子了，其实我们谁都做不到当这十年白过了，换一种样子重生也未必比现在好，真的可以重新来过，我只希望你可以跟我跟这件事都无关，继续做你人人都羡慕的章公子……那就最好了。”

    长安街有什么可怕的，人人都赞叹这条马路四季皆美不胜收。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星辰坠落，悄然铺满了整条长安街。

    “我可没你这么自私，既然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就好人做到底吧，可怜可怜我，陪在我身边，好吗”

    田一晨擦干眼泪，把冰冷的手自私地塞进他的大衣里取暖，“放心吧，我来了就不会走，而且老天爷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老，绝不会舍得我们再年轻一次的，就像树会越来越粗，你知道年轮的意义吗，越恶劣的气候环境中，年轮就越密，代表树长得慢，可是年轮越密的树，木质就越硬。就算我们固执地认为这十年都无效，可是年轮早就长好了，每一圈都有意义。”做不到毫不顾忌这些年的磨难，可是人怎么能跟上天讨说法呢，但是上天也不是那么不仁慈，阎罗王就没收这个大魔王做麾下的鬼，给这清冷的世间留了一丝暖意。“章嘉许，你怎么就偏偏照顾不好你自己，又要我担心。”

    “我……我错了行不行，现在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你做不到还要来求我帮忙啊”田一晨故意使坏，因为他其实压根没为这件事做准备，连个实验器材都没有。“看我心情，起码在这不行。”

    章嘉许指指自己的背：“走，老子也不喜欢这里。”

    田一晨开始掏他身上的口袋，看看是不是有蹊跷。

    章嘉许干脆停下来，露出了一脸的坏笑，然后果然从内侧袋里掏出一个戒指，“你急什么，九年都等了，是不是怕我没有准备，你当我傻啊，知道你回武康我就准备好了，真是的要不是我一个人不能结婚，我求你干嘛”没有单膝跪地，就拽着手硬生生把戒指往手指上套，粗鲁至极。

    “我可没答应你，章嘉许你太野蛮了！”

    “啊这就是你给出的错误答案吗”

    “……”

    “给你一分钟，重新对我说一句话，只有一次机会，想好啊，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愿与君永结两姓之好，长命无绝衰。”

    “这还行，满分！以后章太太说什么都是对的……”

    章嘉许送田一晨到教师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这个不过十平米的单间和室外差不多寒冷，她只有一个取暖的太阳，一个烧水壶发着这夜里最嘈杂的声音煮着一壶水，一张一米二的木板床，显得很单薄的被褥，她喜欢看书，还跟之前一样，枕头边上放着最近看的书，《追风筝的人》。一个书架，几盆花。一切都整整齐齐的，一切都冷冷清清的，她只有一个人。

    “宝宝，你冷吗”

    “嘘——点声，他们都睡了，明天都要早起的。喝杯热水，再泡个脚，就不冷了。”

    章嘉许接过温热的杯子，摸着她看过的书，照顾过的植物，眼泪竟然控制不住了，背着她偷偷抹掉，实在太后悔曾经因为自己的困难就把她撇下，越是困难的时候越应该牢牢把她抓在身边才对，秦年好歹是个大男人，而她是一个连身体都残疾了的女孩子。

    幸好，以后再也不会放手了。

    “章嘉许，你吃糖吗”

    “什么糖”

    “可以让我们想起过去的糖，在准备见你的三天里，我买了好多好多糖，可是怎么都不对，吃的我都快吐了，不过终于被我找到了，你看。”她鼓鼓的包里，竟然是奶糖，“时候你可好哄了，姐姐我给你吃颗糖就笑了，是不是”

    章嘉许无语……045姐还是很在意这八个月零几天的生日差。摊开手要糖：“那你剥给我吃啊。”

    “答对我的问题，才有的吃！第一个，你真心爱我的‘真’里面几横啊”

    “一二……两横！”故意答错，就想耍无赖。

    “不对，是三横！那你值得我等待的‘值’里面是几横”感情总这么欺负学生吧。

    “两横！”

    “不对！还是三横，没得吃。”糖被拽的死死的，一点情面不留。

    “嘿嘿，我都是一竖代替，怎么都对，给我糖！”章嘉许像一个无赖一样从田一晨手里抢糖吃，“给我那个咖啡味儿的，我喜欢，我说你，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怎么感觉你后悔了呢，你要吃我给你买，这些都是我的。哎呀，好了好了，一起吃，来……”

    这股黏糊劲儿推都推不开，他说的一起吃竟然是吃同一颗！

    这颗慢慢融化的奶糖里，都是曾经……都是他，也只有他。



第九章 1 好看的败类
    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广场上早就酝酿起了跨年节奏，车况也极差，一个弯三个绿灯都没过去，田一晨看着时间有些着急了，偏偏今天是第一节课，赶上早高峰。撅起嘴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的章嘉许，于他而言早高峰就真的只是堵车而已，他指指手表抱怨说：“平时这个点我还在睡呢！你看看我的眼睛……”

    “开发区的天是晴朗的天，您看看这里乌云密布，送我回学校之后您老早些回去睡觉！”

    “从就怼我，不怼我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跟着黎岸学了这么多年撒娇，对你怎么一点也不灵”章嘉许默默把头探过去，点了点自己的右脸。

    要不是车子可以前进了，田一晨倒也不吝啬这一个吻，但是工作面前，感情的事情还得放一放，跟章嘉许的这段“孽缘”已经人尽皆知了，尤其是梁老师，他的那一句极度严厉的“你骗我”萦绕在耳边好几天了……症状类似耳鸣。

    “对了，黎岸回来了，昨晚半夜到的，你有没有想像过十年没见，他变成什么样”

    田一晨哈哈一笑，说：“跟着你还能变什么样，就那样呗，粘着你跟个牛皮糖一样。”

    “老婆你吃柠檬了吗”

    “啊”

    “真酸！”

    田一晨生气地拍了拍自己的包，指着三秒后就要变红的灯说：“快点快点，我要迟到啦！”

    “语文课呀，又不是物理，当年黎岸弯腰捡了笔之后就再也没听懂物理课……哈哈。”

    “章嘉许我劝你善良，你再说下去就把爱你的人都得罪光了！”

    章嘉许转头一眼，收获了一个定睛的眼神，温和却有着夏日阳光的炽热，他欣喜她还能这样看着自己，恍如时光倒流，她说我的秘密就是我喜欢你，你收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