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帘十里
李芳搂着陆沉鄞,摸摸他的头。
陆沉鄞转而抱住她,头埋在她腰间,鼻子酸得不行。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陆兵从里头出来,扯了个笑容说:“医生怕你多想,让我去听,肝上的毛病,我还以为多大事,把我单独叫去,这医院就会吓唬人,没事,住院治疗就能好。”
陆沉鄞抬头望向陆兵,眼里闪光。
李芳也笑笑,“要住院?吃药不行吗?”
“不行,要是光吃药就行,那医生也不必就把我叫去了,但真的没那么严重,只要听医院的安排好好治疗就能好。现在就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办好以后我回去拿些日用品。”
“那...要住多久?会不会花很多钱?”李芳小心翼翼问道。
陆兵一急,“医生说住多久就多久,看病花钱能看好这钱就是值得!”
李芳抿着唇不说话,一切听从陆兵安排。
他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这次语气很重。
一个温和的人突然板起脸更具有威慑力。
陆沉鄞随着陆兵一起回了家,他第二天还要上学。
陆兵一言不发的收拾衣物毛巾,陆沉鄞靠在斑驳的木门边上看着他。
万分深沉的背影与这无星月的夜晚融在一起,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很多。
陆兵是三十岁才有了陆沉鄞,不像其他男人,一般二十出头就有子女。
陆沉鄞犹犹豫豫还是问了,“爸爸,妈妈到底生什么病了。”
“说了你也不懂,肝上的问题。”他的声音很低又很闷。
陆兵又说:“这段时间我大概都在医院,你自己照顾自己,周末我接你去医院陪你妈。”
“嗯,田里不用担心,放学后我会去弄的。”
陆兵一顿,转过身看他,“知道现在在种什么吗?”
“油菜。”
陆兵目光深了几分,“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当心点,晚上不要乱跑,被我逮到小心挨揍。”
“我知道的。”
油菜四月会开花,到那时候山间一片金黄,香味也十分浓郁。
也许那个时候母亲的病就已经治好了。
这晚,陆沉鄞睡得还算香。
李芳却睡不着,狭小的病房里挤了好几个床位,陆兵和她挤一张床睡,李芳听见他的叹息知道他也没睡,小声问道:“到底是什么病?要多少钱?”
陆兵艰难的翻身背对她,“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想什么。”
“不是...我就想知道什么病?”
“那医生说的我听不懂,反正不是很严重,快睡吧。”
李芳也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周围的呼吸打呼声此起彼伏,她忽然又想到什么:“小鄞一个人在家没事吧,你还是别陪我了,回家照顾孩子吧。”
“从小在山里野到大的,能有什么事。”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没什么好不放心,他懂事着呢。”
李芳忽的一笑,“也对,咱们孩子格外懂事。”
她想,这是一种福气。
这样的治疗持续了一段时间,陆沉鄞每个周末都会守在医院,隔壁床的人都说李芳有个好儿子。
他们都以为会慢慢好起来。
其中考试试卷发下来,陆沉鄞卷好塞进书包准备去医院,虽然成绩谈不上很好,但是这次总算挤进了前十。
油菜花开的正茂盛,映着和煦的阳光,格外惬意。
他想把这个分数告诉母亲,她会开心的。
因为李芳和陆兵都不是读书人,所以李芳督促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他在家里等陆兵来接他,每个周五晚上陆兵都会接他去医院。
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人,陆沉鄞一直站在路口望,天色渐晚,远处的路口也逐渐看不清。
半夜十二点多他才等到陆兵,他骑着三轮车匆匆赶回来,翻箱倒柜找东西。
陆沉鄞手脚发麻,“爸爸,怎么了?今天怎么没接我去——”
“你妈要动手术,要准备钱!”
“手术......”
陆沉鄞脑子一片空白,“不是只要打针吃药就好了吗。”
陆兵不想和他解释,揣好存折问道,“要去医院吗?”
陆沉鄞迅速穿好鞋子,“要!”
李芳在下午说胸闷,晚上突然又晕了过去,只能做手术。
等在手术室门口陆沉鄞一点都忍不住了,“爸爸!妈妈到底生的什么病,为什么要开刀!”
上次李芳出车祸开完刀整个人瘦了一圈,一直躺在床上,脚也不动。所以在他的观念里开刀不是好事情。
陆兵弓着背垂着头就是不回答。
陆沉鄞站在那里,“是不是妈妈的病治不好?”稚嫩的男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干净得悲凉。
陆兵深深叹了口气,“等你妈出来再说。”
李芳在手术中捡回一条命,陆兵也不提这茬,依旧端茶送水照顾她。
可李芳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期末,六月底的时候,考试成绩出来,陆沉鄞是倒数的。老师打电话给陆兵,陆兵冲回家对陆沉鄞就是一顿打。
陆沉鄞一滴泪也没掉。
“读书差以后没出息!你妈平常怎么说的?你要气死她吗?”
打骂到最后,陆兵声音有了哭腔。
陆沉鄞瘫坐在地上,说:“我不想读书了。”
“没出息的东西!”
陆沉鄞吼道:“天天读书都见不到妈妈!现在见不到,以后也会见不到了!”
陆兵所有的愤怒都被噎在喉咙里,学期结束,后面是暑假,他也不想管他了。
“那暑假你就好好陪你妈,这点成绩别和你妈说,省得气死她!”
陆沉鄞吸了吸鼻子。
李芳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虽然谁也不说,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夜里时常自己偷偷掉眼泪。
一脚去了,留下烂摊子给父子俩,小鄞也还小,以后的学费生活费讨老婆的费用让陆兵一个人怎么承担。况且这次住院开刀就花了不少钱。
她也怪自己不争气,为什么要生这种病!
她也很害怕,所以开始变得爱唠叨了,时常和陆沉鄞说:“你以后千万不要认识不三不四的人,好好读书,现在的社会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千万别学坏......”
男孩子容易学坏,容易闯祸,她不希望陆沉鄞有一天走上歪路。
七月下旬的某天下午李芳走了。
陆兵前脚刚给她喂完饭,出去洗个碗回来叫她怎么都不回应。
他手里的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个大男人眼泪唰唰的就下来了。
他和李芳是别人做媒认识的,虽然谈不上什么爱情,但是相互依靠这么多年,感情深厚。
当初那媒人介绍给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那丫头长的干净清秀,脸蛋好,又勤劳,唱歌也好听,跟黄鹂叫似的,脾气也是相当的好,八百里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姑娘。你们俩将来要是真结婚生孩子,生个儿子,长得像她,模样可要俊死了。”
陆兵趴在床前痛哭流涕,陆沉鄞刚拐进病房就听见他的哭声。
陆兵抬眼看向陆沉鄞,的确,儿子像她,模样很俊。
他朝陆沉鄞招手,颤着音说:“叫声妈妈。”
最后叫一声妈妈。
沉瘾 第二十七章
葛云的来电打断他们的亲吻,梁薇示意他接电话,她继续涂乳液。
葛云焦急道:“小莹发高烧了,刚才吐个不停,你在哪啊,快回来,打你舅电话都打不通,现在要怎么办啊!”
陆沉鄞心一紧,“发高烧?我马上就来。”他挂断电话,面色很差。
陆沉鄞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脑海里陆光海躺在棺材里的画面不断飘过,那个时候陆光海只有八岁。
梁薇扭头,觉得他神情不对劲,轻轻拉住他的手,问道:“谁发高烧了?”
他对上梁薇的眼神情绪才渐渐沉淀下来。
“小莹发烧了,我带她去医院,先走了。”
“行,快去吧。”
刚下楼梯陆沉鄞才想起车被舅舅开走了,他快步折回房间,“梁薇,我车不在,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梁薇说:“好。”很干脆。
两人赶到的时候,葛云正抱着李莹给她擦嘴巴,小孩子本来就没吃晚饭还一直吐,把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了,脸色铁青。
梁薇:“你们准备一下,我去把车开到路口。”
葛云看了梁薇几眼,对陆沉鄞说:“你去拿两条毛巾和小毯子,别忘了医疗卡,证件什么的也都别忘了,在柜子第二个抽屉里。”
“好。”陆沉鄞摸了摸李莹的额头转身进屋。
葛云看着孩子难受的样子眉心就没放松过。
陆沉鄞快速收拾好东西,对葛云说:“孩子我来抱吧,到底长大了,有点分量了。”
葛云确实抱得手麻,“当心点,别按到她肚子。”
李莹扁着嘴有气无力的说:“哥哥,我头晕......”
“生病了所以头晕,我们去医院,去看医生。”
李莹想到打针有些排斥,小手揪着陆沉鄞的衣服,揪着揪着没力气又垂下了,安安静静的由陆沉鄞抱着。
梁薇的车就停在路口,陆沉鄞快步走过去,葛云锁好门紧随其后。
梁薇帮他开车门,“我车里没东西,放心坐。”
葛云站在梁薇身后,看着崭新的红色跑车有些不知所措。
梁薇:“不进去吗?”
“哦哦。”葛云提着一马夹袋的东西轻手轻脚的坐进车里。
车子开出镇上,陆沉鄞稳稳的抱着李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梁薇,“不需要导航吗?认识路吗?”
梁薇:“......”
梁薇哼唧了一声,“要去哪个医院,中心医院还是人民医院?”
葛云:“哪个近?”
她打开导航,“人民医院近,不过不是一流的医院,挂个水还是可以的。”
“那就去那里吧,太远的话孩子不好受。”
梁薇看了眼后视镜,陆沉鄞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莹看,紧绷着脸,他很紧张,就好像这是李莹第一次生病一样。
葛云捂着李莹的手念道:“这每次她一生病我的心就往嗓子口跳,整个人都慌了,这抵抗力不好吃点什么能补上来吗?老是感冒发烧。”
梁薇想了想:“维生素c咀嚼片?”
“那有用?”
梁薇:“估计作用不大,不然,医院早倒闭了。小孩子体弱是正常的,以后长大了抵抗力就会增强。”
葛云叹了口气,“梁小姐,你不懂做妈妈的心。”
她的口气十分老成,梁薇都有点怀疑这个女人真的比她还小一岁吗?反倒是感觉她年长她好几岁。
......
换季,正是流行性感冒爆发的时候,急诊室里到处都是人,小孩很多,每对父母都行色匆匆,神情凝重。
而陆沉鄞的神色和他们差不多。
葛云去挂号,她和陆沉鄞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李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嘟囔道:“好热......”
梁薇摸了摸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说:“怎么会这么烫,在家里有量过吗?”
“没,家里没温度计。”
梁薇:“等会买一个,才几块钱而已。”
陆沉鄞:“好。”
葛云拿着一堆单子和卡跑来,“那人说先去护士那里量体温,护士在哪边啊?”她四周望了一圈,人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梁薇:“应该是那边吧,我去看看,你们等一会。”
梁薇穿着米色的长款风衣和高跟短靴,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声音清脆敞亮,葛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她低头看见自己的鞋头,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上面的蝴蝶结装饰掉了一块水钻,鞋边也磨损得厉害。
她又看见自己的手,秋冬带来的干燥感在她手上体现无疑,她的指甲修剪的很短,看起来笨拙又滑稽。
有个中年男人低着头快步走过她身边,葛云心不在焉。
蓦地,胳膊被那个男人狠狠撞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一歪,找不到支撑点,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在地上,手里的单子散落一地。
陆沉鄞抱着李莹赶紧起身,手里抱着小孩也不方便扶她一把,“还好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葛云摇摇头,抬头时那个撞倒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这一倒动静不小,周围路过的人时不时投来目光。
葛云埋头拾起单子。
在她捡最后一张的时候胳膊突然被轻轻扶住,耳边飘来梁薇淡淡的嗓音,“没事吧?”
“没事......”
梁薇指着那个柜台说,“是在那边量体温。”
葛云突然对陆沉鄞说:“你抱了一路了,我来抱吧。”她时不时抿唇,似乎有点不自在。
“那好,你带小莹去量,我去上个厕所。”
梁薇陪着她们去量体温。
梁薇站在葛云身边帮她提东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葛云一直道谢,梁薇笑笑,“没什么好谢的。”
夜渐深,已经九点多了,医院里人依旧很多。
李莹量到三十九度二。
很高。
护士说:“去二楼,到医生那边配药,然后去拿药,再去二楼的柜台那边找护士吊水。”
葛云被这度数吓懵了,护士语速快,她听得云里雾里,颤颤的问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护士有些不耐烦,后面排队量体温的也多,她啧了声,“让你去二楼找医生配药。”
梁薇冷冷的看着那护士,对葛云说:“先去二楼找医生吧,等会去拿药水就可以了。”
葛云一直嘀咕道:“三十九度二,三十九度二,这么高......”
梁薇觉得,她似乎真的不能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
她从小体质就很不错,很少感冒发烧,唯一深刻的一次就是大冬天掉河里了,晚上睡觉又踢被子,半夜高烧,徐卫梅连夜带着她奔到医院,那时候电动车还不是家家都买得起,她就骑着脚踏车硬是把她载到医院,大冬天,深更半夜,她把她裹成熊,自己却慌乱到连围巾都忘记裹,那年,徐卫梅耳朵和脸生了好严重的冻疮。
她是个好母亲,什么都为梁薇着想,对她的生命里梁薇是最重要的人。
这一点,梁薇也深知。
梁薇又想到那天她安静的躺在棺材里的场景。
她睁了睁眼,浅棕色的眸子诉说着平静。
葛云拿好医生开的单子,问梁薇:“现在是去拿药水吗?”
梁薇回过神:“嗯,我刚看到了,就在前面。”
吊水的话没有床位,只有座位,葛云分配到的是46号。
梁薇皱皱眉,朝护士问道:“这几瓶要挂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
梁薇:“没有床位吗?”
护士蔑视一笑:“哪里还有床位。”
“没有vip室吗?”
护士仔细打量起梁薇,“有倒是有,不过很贵。”她又看看葛云,有些看不明白,这两人一看就是天差地别。
梁薇说:“怎么办理入住vip室?”
葛云震惊,赶忙说:“不,不用,去那边坐着吊水就可以了。”
梁薇:“虽然才五六岁,但是个头也不少了,你抱着孩子吊水,她不舒服你也不舒服,晚上气温也低,没必要。”
葛云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陆沉鄞从楼梯口匆匆跑来,“怎么打你们电话都打不通?”
梁薇:“我手机...没带。”刚走得急。
葛云摸摸口袋,目光一滞,“我手机呢?”
陆沉鄞:“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葛云:“不会,我还要给你舅舅打电话啊,我记得我带了。可能我放包里了,等会再找,那个,梁小姐,真的不用。”
陆沉鄞看向梁薇,“怎么了吗?”
梁薇:“我想办理个vip房来着,毕竟坐在那边吊水太不舒服了,普通病床又没有。”
陆沉鄞默了默,“不用,挂完水还是要回去的,也不住院。”
他和葛云都坚持,梁薇不再强求,看着陆沉鄞的眼睛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护士给李莹扎针,她不哭也不闹,倒也乖巧。
每个座位都挤得紧,其他家属几乎都占据好地方,梁薇和陆沉鄞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拥挤。
陆沉鄞拿小毛毯给李莹盖上,“小莹乖,千万别动手,不然会肿,会痛。”
葛云:“这里挤,也没座位,你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吧。”
陆沉鄞点点头,“有事叫我。”
葛云:“诶,对了,打打你舅舅电话和他说一声,省得他晚上回来找不到我们人。”
“好,我知道了。”
葛云叫住梁薇:“谢谢了。”
“没事。”梁薇弯了弯嘴角。
医院的走廊有些冷飕飕,灯光暗淡,空气里都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梁薇挑了走廊尽头的座位坐下,旁边没人,清净。
陆沉鄞也在她身边坐下,抬手捏着眉心。
两个人都沉默着。
梁薇靠在墙目视前方发了会呆,觉得无趣转头看向陆沉鄞,他双臂搁在大腿上,双手合十,低头弓背,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孩子?”她问道,苍淡的嗓音顺着走廊里的风拂过他的耳。
简直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陆沉鄞收紧下颚,喉结滚动,却道不出为什么。
梁薇抬起右腿轻轻搭在左腿上,“是因为你是她哥哥吗?”
陆沉鄞背弓得更低,良久后才传来他一声闷闷的嗯。
梁薇抬手轻抚他的背脊,“你愿意仔细和我说说吗?”
说说那件事,说说你的过去,你的家庭。
沉瘾 第二十九章
随后的一个月里陆兵性格变了不少,人也憔悴好一圈,却不忘盯着陆沉鄞好好读书。
暑假过后,陆沉鄞继续上学,陆兵在田里忙活。日子看似又重新步上轨道。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处事态度和方法,陆兵这人本来就比较闷,也比较粗心,不像李芳,事事都能打理好也能盯好孩子的学习。
爷俩几乎没什么交流,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偶尔吃晚饭的时候陆兵会问问他,最近上课听得懂吗,陆沉鄞点头陆兵也就信了。
其实那段时间陆沉鄞的成绩非常不理想,上课无法集中精神,也没心思做作业,老师找他谈过不止一次,他也如实相告,希望老师不要告知家长,他只是需要点时间。
母亲希望他好好读书,那么他肯定会好好读书。
陆兵靠卖西瓜赚了些钱,但和村里其他人家比起来他们真的是穷的叮当响,一个人靠种地背负起一个孩子有些吃力。
冬末时陆兵开始变得有些嗜酒,常常喝得满面通红,酒气熏天,但还好他就算喝醉也不会发酒疯,就是爱唠叨,喜欢拉着陆沉鄞罗里吧嗦,平日里放在心里的话借着酒劲都说出来。
他说:“儿子啊,我能帮你也只有给你交交学费了。”
“你自己要努力,你妈妈一辈子就盼你能有出息,以后要是像我们,这辈子你都活得窝囊。”
“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啊......”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这句话直到现在陆沉鄞也想不明白。
李芳去世一年后的秋天,陆兵带了个女人回来,三十五岁左右,有点微胖。
那女人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
陆兵让那女人进屋,回头拉陆沉鄞进他的房里说话。
陆兵说:“你妈走了,我一个人日子过得辛苦,总要有个伴,你许阿姨以前的伴出意外走了,她人挺好,爸爸打算和她过日子,外面那个小姑娘是你许阿姨的女儿,才四岁半,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陆沉鄞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憋着气看他。
陆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爸爸知道你不开心,但爸爸一个人真的太累了,那么多活那么多操心的事情,太累了。”
“那我不读书了,我去帮你干活。”
“你瞎说什么!我挣钱就是让你读书的!”
“可我不要她做妈妈!”
“她不是你妈,我也没让你认,叫声阿姨就可以了。”
陆沉鄞推开陆兵跑出去。
他躲在山丘后的竹林里大哭一场。
第二年,那个女人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取名:陆光海。
陆沉鄞虽然对那女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算排斥,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没做过为难他的事情,算不上多亲昵,但也客客气气的。
2007年,他初三最后一年,陆兵外出接零活被钢筋戳中右眼,急送医院,一养就是大半年。
那女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陆兵,实在忍无可忍,从医院回来拿东西,看见陆沉鄞在烧饭准备带去医院给陆兵。
她夺过他手里的铲子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你也十五岁的人了,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知道吃喝拉撒吗!考什么学校!还不如早点去干活赚钱,你知道你爸这病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们要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