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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苏里
而当他们走到村碑前时,村里的人已经醒了大半了,人语依稀。
毕竟带着一只怨鬼,即便是魂魄不全迷迷瞪瞪的怨鬼,也是会吓着人的。于是在进村前,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以免耽搁太久,薛闲给两人一鬼都加了一道障眼法,这样一来,不论是人还是鸡鸭猫狗均瞧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你家怎么走?”薛闲问了一句。
伤兵朝村落深处一指,“顺着这条路向前,那边有个河塘,沿着河塘拐到后面就到了。”
“那便走吧。”薛闲正说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那叹息突兀极了,在夜色未散的村落中显得十分瘆人。
紧接着,村子里有人尖叫了起来,嘈杂的人声乍然多了起来,似乎很是慌乱,不知谁家养的狗狂吠起来,引起了更多呼应似的狗叫。
然而,这瘆人的叹息声在薛闲听来却并不陌生。
他抬头望了一眼,嗤道:“真会挑时候啊。”





铜钱龛世 第70章 过路人(一)
村里的人声依然未歇,听起来像是捅了一窝蚂蜂,嗡嗡不断。几个相对尖锐些的声音凸显了出来——
“鬼鸟啊!鬼鸟来了——”
“鬼鸟怎的会来咱们村,难不成谁招了晦气?”
“完了完了,要死人了啊啊啊啊——”
“死人应当不至于,可准得碰上什么祸事!”
所谓的鬼鸟并非什么稀奇之物,正是常年窝在簸箕山里,疑似玄悯豢养的那只黑鸟。大约是因为常年在簸箕山浓厚的雾瘴中撒泼,叫声又如此别具一格,以至于被山脚村落的老百姓给妖魔化了。
仿佛那黑鸟是个长了翅膀的扫帚星,多转上几圈,满村的人都要倒血霉似的。
“哎——”幽幽的叹息声又响了起来,听得薛闲嘴角一抽。这叹息声于旁人来说可能只是有些瘆得慌,于他来说却不大一样,毕竟他宣淫的时候,这叹息声穿过了重重雾瘴,一直在跟他自己的喘气声一唱一和。
这就颇有些尴尬了。
薛闲一听这声音就脑仁疼,腮帮子酸,手痒,想打鸟,想吃人。
偏偏那黑鸟似乎是个成精的,在村子上空盘旋了几圈后,也不知是长了双什么招子,居然径直朝薛闲他们俯冲过来。
好在这三人还未曾走到村子深处,不然周围得乱成一锅粥。
黑鸟半点儿不识趣,它绕着两人一鬼转了一圈,稳稳停在了玄悯肩头,冲着玄悯“嘤”地软叫了一声,活似撒了个娇。
这下倒好,村子里的人看着这处,叫得更惨了——
“鬼鸟!果然是鬼鸟,你看,它停在半空了!”
“对对对,就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能让它落脚似的,可那处什么也没有啊,它怎么还能停着??”
原本用了障眼法是想悄无声息地进村,被这傻鸟一搅合,他们三个活似是来游街的,全村都盯着这处,神情警惕至极,若不是忌惮着“鬼鸟不好惹”这种流言,怕是早就扫帚钉耙地戳过来了。
偏偏这傻鸟还不消停,它似乎半点儿不怕生人,歪着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不远处那些村民,在他们吓得直哆嗦时,又添砖加瓦地叫了一嗓子:“哎——”
一波三折,尾音还颤颤悠悠的,别提多讨打了。
薛闲对这声音敏感极了,二话不说,撺掇着鸟主人给这倒霉玩意儿封了个禁言符。
黑鸟:“……”
它似乎天生跟薛闲不对盘,乌溜溜的黑豆眼瞪着吹耳旁风的某条龙,炸了一身毛,伸着脖子就要用尖尖的鸟喙去啄他。
薛闲手正欠着呢,当即两指一动,夹住了那鹅黄的鸟嘴,将它朝自己面前拉了拉,幽幽道:“我闲来无事之时,最爱捉一兜鸟烤来吃了。这荒郊野外的我也不讲究,生的熟的都无甚所谓,拔了毛就能下嘴。”
黑鸟:“……”
遭到了生死恐吓的黑鸟呆若木鸡地僵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晃着脑袋将自己的尖喙从薛闲指间抽了出来,而后憋了两汪泪看向玄悯。
薛闲一见这扁毛小畜生居然还知道告状,顿时也抬眼看着玄悯。
玄悯:“……”
堂堂一条龙,居然闲到跟一只鸟互啄,也是种能耐,只能说薛闲这名字还真没叫错。
玄悯约莫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两面夹击的场景,颇为无言。
薛闲倒也不是真要跟这鸟崽子争个高低,他只是借着这由头,想将他和玄悯之间略显古怪的气氛往正路上拉一拉,毕竟这一路上玄悯都不曾开一句口,简直比以往还要寡言。
不过他刚瞪了玄悯没一会儿,就见玄悯扫了他一眼,抬起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玄悯的手掌并不柔软,因为清瘦的关系,手指骨抵住了薛闲眉弓和鼻梁。也不知他那除尘咒熟练到了什么境地,即便在那竹楼里受龙涎侵扰发了一夜淋漓的大汗,他的手却依旧干而洁净,甚至还带着那片野林的草木气,清淡而温热。
薛闲觉得自己简直是伸手掘了个坟,本想将那点古怪感拉回正途,结果被玄悯这意味不明的一遮眼,反而更怪了……
其实身为纸皮人时,他也没少被玄悯捂脸遮眼,他本意约莫是“眼不见为净”,但是换了种形态,味道就有些变了。
也不知玄悯在此期间对那黑鸟做了什么,薛闲没听见他开口诱哄或是训斥,却听见那黑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默默安分下来。
他在手掌遮掩下的黑暗里老老实实站着没动,只眨了一下眼睛,眼睫从玄悯的掌心和指腹扫过。
玄悯指尖一动,撤开了手。
他也不看薛闲,似乎依然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淡声道:“行了,走吧。”
那黑鸟果真老实了,闷不吭声地扒在玄悯肩头,时不时怂怂地瞥薛闲一眼,又立刻拧开脑袋,好似突然就识了时务。玄悯似乎还给它动了些别的手脚,以至于当他们带着这黑鸟堂而皇之地走进村子里时,那些村民的目光却并没有跟过来。
“鬼鸟呢?怎的凭空消失了?”
“对,明明方才还在那里呢……”
村民嗡嗡的议论被他们甩在了身后,被这傻鸟一闹腾倒也有些好处,因为大部分早起的村民都聚到了村口,这村落深处便安静多了,一路上甚至没有看到人影。
他们顺着伤兵的指路,走到了河塘处,沿着塘上简易的窄桥拐了过去。
刚行了几步,便听见窄桥下头有人在说话。
薛闲脚下未停,朝桥下扫了一眼,就见两个早起的女子正并排蹲在石板垒出的台阶上洗着衣服,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闲话家常。
“哎——可怜见的,昨个儿村西头的老李叔咽气了。”穿着枣色冬衣的那位叹气道,“说是藏了根麻绳,在床边吊死的,临死前手里还捧着件红花袄子呢。”
“老李?他不是痴愚了五六年了么?怎的还知道摸麻绳上吊?”
枣衣女人摇了摇头:“李大婶不是前些年重病走了么?二李子他们怕李叔过不去这个坎,借着他痴愚不识人,骗他说李大婶在县城里瞧大夫,这你听说过的吧?”
“听过,说是老李叔睁眼就不记得前天的话了,每天问二李子一遍‘你娘呢’。”
“对,但是据说前两天他有些醒神了,就明白了自家儿子哄他呢,大婶早不在了。”枣衣女叹道,“原本老李叔痴愚归痴愚,还能熬着日子,现在冷不丁没了盼头,一个没看住,就寻了短见。”
“哎……有些事,明白了还不如不明白呢……”
两位妇人说着话的工夫,薛闲他们已经过了桥。那伤兵似乎是愣了一下,脚不着地地驻在原处呆了片刻,又默不作声地跟上了薛闲他们。
“到了……”伤兵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他抬手指了指路边一间不大的土屋,一共三间屋门,两间并列,一间小屋折在一旁,约莫两间住了人,一间是灶间。
偏巧,他开口时,土屋其中的一间屋门被推了开来,一个挽着发髻面容素净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手指间勾着一枚彩绳盘成的结,结上串着一枚风干的龟背。
她理了理那绳结,踮着脚将其挂在门墙边的一枚铁钉上,又摸着龟壳,转身朝屋外望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薛闲甚至以为她看过来了。不过她只是蜻蜓点水般从他们所站的地方一扫而过,看向了村口的方向,而后又收了目光,理了理发髻进了灶间。
“走吧,咱们过去。”薛闲道。
结果没听见回应,转头一看,发现那伤兵有些模糊的面孔上湿漉漉的,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梦游似的跟着薛闲他们走到了屋门边,却并没有进灶间,而是愣愣地走到了那彩色绳结旁,似乎是想摸一摸那龟背,然而他早已没了双手,只能看着。他看了眼绳结,又转了头,穿过灶间敞着的门,看着坐在灶膛边的女人。
“这绳结是何风俗?”薛闲问道。
伤兵好半天,才压着哽咽,闷声道:“龟同归来的‘归’,是咱们这边的风俗,家里若是有人远游未归,会编这样的绳结挂着。”
一月一换,从春夏编到秋冬。
“我……”伤兵痴痴看着灶间里裹满烟火气的女人,缓了好一会儿,道,“我改主意了……军牌还是别让她瞧见了。”
他许多年没见过她了,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好半天,才不舍地移开目光,看向薛闲和玄悯:“劳驾二位,可否帮我将军牌埋在这屋前?”
薛闲看着他湿漉漉的脸,点了点头,“行吧,你不反悔?我们埋了可就走了,走了可就不回来了,你若是再改主意……约莫也没人能帮你了。”
“嗯……我就在这看着她和我爹娘,在门前守着。”伤兵低声道,“他们见不着军牌,就总有些盼头……”
他打了许多年的仗,铁骨铮铮,流过血和汗,但想必甚少流泪,是以他哭得面容有些狰狞,似乎在咬牙强压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伤兵无声地站了半晌,忽地看向玄悯开口道:“我、我听说过有一种药,说是能让人把下辈子也许上,我现今这样,去找来吃了还能起作用么?”
玄悯沉吟片刻,还不曾来得及开口,薛闲已经“啧”了一声,摇头道,“你们怎的总爱把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一块儿捆在一个人身上,我碰见过不止一回了,上一回同我说这话的也是个混行伍的兵,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念了一晚上,问我有没有此类神药。但凡涉及生生死死的,多是邪物,代价可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哪有那么多便宜好事让人占了去。”
谁知那伤兵一本正经地道:“也不定的,我少年时候听村里瞿叔说过,他老家那带有种神药,若是在身上种下,可把下辈子也一并许上,并且能把对方的灾祸也一并担了……”
他见薛闲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又连声补充道:“瞿叔老家是朗州的,那边总产些稀奇物什,说不准真——”
“别琢磨了,你用不上的。”薛闲惯来不懂委婉,说得颇为直接。
那伤兵一下子就泄了劲,垂头好半晌道,“我明白,我就是……想想。”
不过……等等。
薛闲忽然皱了眉,“嘶”了一声,道:“你方才那话我听着有些耳熟,你说你认识的那人老家在何处?”
伤兵声音模糊,以至于有些字词听起来不甚清晰,薛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于是又忍不住开口确认了一遍。
“瞿叔?”伤兵一愣,茫然地重复道:“朗州啊,似乎是霞山还是什么山一带。”
朗州霞山。
有种神药,能把对方的灾祸一并担了……
这样两者碰在一起,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些。薛闲目光朝玄悯劲间瞥了一眼,又和玄悯的眸子对上了。他移开目光,冲玄悯道:“去找一找那人吧?”
能确认个具体方位或是能多问些关于“神药”的情况,兴许能早些找到玄悯身上“同寿蛛”的解法。
两人没多耽搁,应了那伤兵的请求,悄无声息地把军牌埋在了那间土屋门前。而后便循着伤兵所指的方位,往那“瞿叔”家寻去。
就在二人带着一只黑鸟去村子更深处找那瞿叔的时候,村外不远处的山道上,一条长长的车马队正驻足观望着。
不是旁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太常寺众人。
队伍领头的依旧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一位任太卜,一位任太祝。
太祝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偏头看着正在重新卜算的年轻女子,无奈道:“怎么?那人又使了什么障眼法?亦或是一夜过去,他又换了地方?”
一天不可就同一件事卜算两回,以至于他们对所寻之人的所知所解还停留在昨夜。
当时他们都已经绕上另一座山了,这才觉察出有异,于是几经波折,他们又兜转回了簸箕山。
只是这回,太卜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太祝以为又出了岔子。
“那人倒是确实在簸箕山中,这回不会再出错了,也没有其他异数干扰,只是……”太卜迟疑了片刻,沉声道:“只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太祝尾音上扬,颇有些诧异。
“最让我不解的倒不是这件事。”
太祝:“还有何问题?”
“你记得我先前说过,算到了一个似乎是国师的人么?”太卜答道。
“自然记得,不过那应当只是巧合。”太祝道。
“可是不巧,我所占算的结果里,他也来过这簸箕山坳,且刚离开不久。”太卜道。
一件巧是真巧,两件凑一起,那就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太祝一个激灵,“不会……真的是国师吧?那人现今在何处?”
太卜抬手一指,山南边的村落在依稀的天光中安安静静地窝着,“就在这村子里。”
两人目光越过面具的双目孔洞,对视了一眼。而后太卜干脆地从马背的背囊里翻出纸笔,湿了湿笔稍的墨,提笔写了封寥寥数字的信。
太祝则默契十足地屈指吹了一声哨,唤来了一只鸽子。
那信抬头是国师,尾端敲了太卜的印,由鸽子送往法门寺。
“信送归送,咱们还是去村子确认一番为好,毕竟……事关国师啊,可不敢大意。”太祝道。
太卜点了点头:“嗯。”




铜钱龛世 第71章 过路人(二)
尽管那信是匆促之下草草而就,但内容却并不莽撞。太卜从头至尾也不曾提到那个所谓的“同国师十分相像”之人,毕竟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不敬。
太常寺上下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在国师面前如此冒失。因为在他们印象中,国师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他但凡出现,便带着一种无法亲近也不可侵扰之感。
即便太卜、太祝他们都是从小便被国师领回太常寺的,但过了这么多年,国师于他们来说依然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和忤逆的存在。
“你那信里……”太祝扯了扯缰绳,临出发前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太卜不用听完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没那样蠢,只是提了咱们奉命要寻的人已经死了。林鸽若是一路顺利,约莫明个儿晚上便能落脚法门寺,即便碰上风雨,最晚后天也能到了。国师看了信,自会有安排,咱们照办便是。在那之前,咱们便见机行事吧。”
他们能力有限,送信也只能借用林鸽,但国师可不同。那位大人若是要回信,借了火一烧,他们这边当即便能收到,半点儿工夫也不耽搁。
所以想要印证国师是否还在法门寺,最多两天便有结果。
“其实等咱们进了那村子碰见了那位,就该有个结果了。”太祝低声道,“毕竟国师可不是旁人能充当的。”
虽说他们并非国师真正的弟子,只能勉强算得上半个,吃住教养都算在太常寺门下,而国师喜好僻静少人之处,所以常年独居于天机院内。但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最常见到国师的人了,从少年甚至孩童时候至今,这么多年下来,早对国师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和气质都了然于心了。
说句不夸大的,即便国师带着面具,融于百千同样装扮的人群中,他们两个也能一眼挑出来。
写那一封信,只是在请示之余,求个心安而已。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再耽搁,一夹马腹,长长的队伍便在笃笃马蹄声中朝山南边的小村落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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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落的深处,一株老枇杷树的枝桠之下,有一间独门小屋。小屋低矮的屋檐上挂着两大串沉甸甸的蒜头和殷红的秦椒,借由麻绳编出了花儿。
那麻绳编得颇有些讲究,乍一看不像是单纯挂出来晾晒的。走到近处时,还能闻见那麻绳上有股熏人的味道。
这便是那伤兵所说的瞿叔的住处。
薛闲走到门边,倒是没先忙着敲门,而是耸了耸鼻子,皱着眉凑到那麻绳串儿边闻了一下,而后抬袖掩着鼻子,沉声道:“血味,还是陈年的。”
玄悯对这类东西惯来有些嫌弃,于是抬手拉了薛闲一把,将那凑头凑脑的祖宗拽了回来,好像在那麻绳边多站一会儿,就会沾上那股味道似的。
两人障眼法未消,故而寻常人既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就在薛闲被玄悯拉得远离麻绳时,一个穿着厚袄的男子牵着个刚过腰的孩子从瞿叔门前走过。
那孩子只是朝这小屋张望了两眼,便被那男子拽得绕远了几步,仿佛这屋子沾了鸡瘟似的。
“同你说过几回了?别逮住空闲就往这里钻。”男子皱着眉训叨了一句。
那孩童“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缩着脖子跟他一起绕了道,只是眼睛还憋不住似的朝这儿瞟。
偏巧还有另一对看完村口热闹的母子也从屋门前经过,那妇人同迎面而来的那对父子点头招呼了一声,而后同样拉着自家孩童绕远了几步……
“这村子里的人,似乎不那么喜欢这个姓瞿的嘛。”薛闲咕哝了一句。
他本打算等那几个过路人走远再现身敲门,结果话音刚落,小屋漏了缝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瘪着嘴的老头眯着眼从屋里探出头来,茫然地扫了两眼,目光定在了薛闲和玄悯所站之处。虽然他双眸浑浊,焦点也有些散,但是薛闲还是觉得这老头儿能看见他们,至少能感觉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谁啊?怎的在门口干站着?不进来我可关门了。”瘪嘴老头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
他自己约莫有些聋,以至于嗓门大得很,足以让绕远的那几位听见。
“快走快走,老瞿疯病又要犯了。”那男子低声嘀咕着,拽了自家孩子,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那对母子反应亦是如此。
眨眼的工夫,这屋前便半个人影也无。
“啐——”老瞿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把着木门,等了片刻依然不见有人进屋,便骂骂咧咧要关门。
不过门刚要掩上,就被薛闲抬手拦住了。
“劳驾,借地躲个风。”薛闲道。
老瞿一听,还有些迟疑:“是人是鬼?”
不过未等薛闲开口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喊道:“应当不是鬼,我那辟邪的串子挂得明晃晃的,鬼也不敢来……你们是谁啊?来我这做什么?”
“来问一件事。”薛闲答道。
老瞿依然把着门,迟疑着没让他们进:“何事?”
“听说你是朗州霞山一带的人?”薛闲对于进不进门,本也无甚所谓,毕竟这小屋着实有些矮,他和玄悯两人进门还得低头,若是在门口就能问得清,倒也省得弯腰躬身的麻烦了。
老瞿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方才送一位小兄弟回乡,听他提了一句,说他少年时候听你讲过,朗州霞山一带有不少神药?”
老瞿一脸奇怪地听了一会儿,又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还是松开了门把:“进来再说吧,站着怪累的,我腿脚不好,受不住。”
这老瞿似乎是个独居已久的,屋里也没个收拾,也不知多久不曾通过风了,憋闷出了一股子馊味,仅是馊味也就罢了,还混杂着一股蒜味。
他手一松,木门一开,这一言难尽的味道便糊了薛闲一脸。
薛闲:“……”要不还是站着说吧……
他绿着脸憋了一口气,低头弯腰跨进了门,又一把捉住想留在门外的玄悯,将他也一并拽了进来。
趁着那瞿老头儿转身摸索着坐下的工夫,薛闲一把抓起玄悯的僧衣,掩在鼻前狠狠吸了一口,这才缓过来一些。
玄悯:“……”
瞿老头不算个好客的,也没请两位坐下,他这屋里拢共也没几处可以坐人的地方。
“你们问的是什么神药啊?”他自己窝坐在铺了厚布的椅子里,眯眼问道,“朗州那一带虫草多得很,有些神药不稀奇。”
“可有续命或是改换祸福的?”薛闲试探着问道。
瞿老头斜睨着他们,好半晌才道:“那种神药传言是有的,不过并非同一种,据说拢共有两种,生得极为相似,但效用却是南辕北辙,一种能续命,一种则伤命,还有传言说其中一种能捆上三生的,也不知是哪种,反正咱也没那命见识,真假如何也就全靠耳朵听。”瞿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你可知那药生在何处?”薛闲又问道。
老瞿倒是没让他们失望,还真给圈了个相对具体些的地方,“百虫洞啊!”
薛闲了然,“那便行了,当地人是否都知晓百虫洞在何处?若是知晓,我们到了霞山再问。”
“哪儿啊!”老瞿摆了摆手,“你要真去问了,保准儿没什么人能答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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