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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苏里
此话一出,石头张、陆廿七连同薛闲都是呼吸一顿。
那人被薛闲扫走了大半力气,颤颤巍巍地在地上直哆嗦,他看了玄悯半晌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摇了摇头,“不、不曾。”
“那你怎会躲来此处。”玄悯皱眉。
那人道:“我师父算到我会有一劫,让我在躲逃之时一路朝这方向,可以碰见转机。我在林子雾瘴外头,听见里面有鸟叫,便含了避毒的药摸了进来,有只黑鸟看我一身血污,给我指了条路。”
薛闲:“……”这秃驴是怎么养出给贼开门的鸟的……
只是听了此人一番说辞,薛闲心里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跟玄悯不是故交。
心下一松,他便又想起了一件事,就见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玄悯脖颈一眼,问道:“你所用的同寿蛛,是从何处得来的?又是你那术士师父?”
那人着实摸不准薛闲的脾气,也不敢讨价还价了,乖乖道:“确实……听他说,那同寿蛛是从朗州一带所得的。”
“朗州……”
薛闲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起了桌案上有着玄悯笔迹的书册,翻到了玄悯所加的批注——朗州霞山。况且,这书册上的批注也并非是他头一次听说这处地方,先前在客栈里询问玄悯失忆之事时,玄悯说过,他睁眼后发现自己在朗州一座山间。
会不会是失忆前的玄悯觉察到了同寿蛛之事,甚至找到了破解之法,才会想去朗州?
薛闲觉得这一趟算是没白跑,比起先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线索,现今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那个术士。而玄悯相关的一切又指向了一个地方——朗州。
一旦知道了这两件事,薛闲便觉得没必要再在此处耽搁了。他抬手冲那人再度收了一下五指,铁牌上残留的冤愤便再度将那人围裹其中。
“啊啊啊啊啊——”那人嘶声惨叫。
薛闲冷脸看着,而后手指一勾,一道细细袅袅的白烟从那人身上散开,先前为了让他神智清醒所注加的灵力被抽了出来,那人在凄厉的哭嚎之中,渐渐重归垂死之境。
直到最后,他在怨气中清晰地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死去,崩溃地流泪不止,半是后悔半是不甘地张了张口,用气声道:“若是你,你会……你会……”
他的话含糊至极,且没头没尾,然而薛闲却听清了,不但听清了,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若是你,得知将有大涝,你会怎么做?毕竟逆天改命均是要付出代价的……
薛闲面无喜怒地扫了他一眼,他本想纡尊降贵地张口答他一句。然而这样的人,从根骨里就跟他走的是两条道,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理解,无非是白费口舌。
于是直到那人彻底咽气,他也没再开口,只是沉着脸一把拢回了那些铁牌,收进袖里,转头硬邦邦地冲玄悯伸了手,道:“请你那鸟儿再扑腾一回,把咱们弄上去。”
他这姿势明晃晃地就一个意思——抱。但是神情和语气却活像个讨债的。
玄悯颇为无言地看着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将他从桌案上抱了下来。
薛闲原本还有些纳闷,这秃驴向来干脆得活似抱了个麻袋,以至于他都习惯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又犹豫起来了?难不成在心魔里受了什么影响,这会儿嫌弃起来了?
他瞎琢磨了一气,直到重新落入玄悯怀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玄悯的体温较之之前更高了,简直烫得薛闲有些不自在,就连先前压得很好的手掌都开始发了烫。
这是为何呢?因为他在玄悯脖子上嘬了一口时,又让玄悯沾到了龙涎。
薛闲:“……”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铜钱龛世 第66章 铁军牌(一)
单是一次龙涎,于常人来说劲道颇足,但是于玄悯这样的人来说并不算麻烦事,只是需要些基本的克制力。但两次龙涎的功效便要翻倍了,常人兴许都承受不了,即便是玄悯,上回夜里也是一身大汗淋漓。
现今这是第三回了……
尽管做不到感同身受,但薛闲光凭想象也知道这恐怕根本不是常人能熬过去的,性命堪忧也说不定。玄悯还强行将这龙涎效力压在身体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要压出事。
单单是这体温,烧死人都足够了。
虽然这日子是不好过了,但总也得想些法子,毕竟龙涎都是从他这里来的。薛闲良心发现,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他倒是也不知能怎么办,但是不论怎么办,旁边都不该是在人来人往的环境里,最好是一个碍事的人都没有,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适合跟人说的事。
他略一思忖,同玄悯道:“既然这屋子跟你关联莫大,你不打算仔细翻找一番,找找过去的线索?”
玄悯自然是打算的,于是从嗓子里应了一声。
薛闲又转头冲石头张和陆廿七道:“以免江世宁他们等久了不放心,你俩先回去吧,我跟秃驴把这小楼再犁一遍。”
陆廿七这眼神不好使的自然无话可说,石头张倒是犹豫了一番,想留下帮个忙,毕竟说是“小楼”,事实上这竹楼的屋子也不算少。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二位祖宗这么决定必然有其道理,便也没再多问,点头道:“行,我我俩先回方家。”
没有雾瘴阻碍,通往林外的小路清晰可见,这里距离方家算不上太远,但是以石头张和陆廿七的脚程,现在出发,进方家院门估计也得日落了。
担心太过拖沓会碰上城门关闭,两人半刻没有耽搁,当即上了路。
薛闲此时已经被玄悯重新安放在了门外的二轮椅子里,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林子的尽头,突然听见身后玄悯沉声开口道:“说吧。”
他一脸疑惑地转头:“嗯?”
“刻意支开他们。”玄悯平静地抬手朝林外点了点。
这都看出来了?薛闲摸了把脸,眼神不定地错开玄悯看向别处,含含糊糊道:“算我的错。”
玄悯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颇为不解地看着他。
薛闲挠了挠腮帮子,冲玄悯的脖颈抬了抬下巴:“龙涎。”
玄悯被他这主动认错的态度弄得一愣,而后十分无奈地扫了他一眼,又摇头撇开袖摆朝屋里走去,“无妨。”
“……”薛闲没好气道,“哄鬼呢,还无妨,都热成蒸炉了还有脸说无妨。”
三重龙涎叠加在一起,即便是玄悯也耐受不住,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妨呢。他不过是惯于万事克制,将这些当做是苦痛似的忍着了。
薛闲还想开口,屋里的玄悯已经重新招了那只黑鸟,就见它在屋顶上猛地扇了一巴掌,玄悯再度跟着屋内的地面沉到了下面的石室里。
又过了片刻之后,他带着那已经咽气的人一起上来了。就见他抬手扯了那人腰间的什么东西,将那人带出了屋子,因为厌极了脏污,且不喜欢同生人有肢体接触,他全程借由符咒之力,将那人虚虚托于身前,在竹楼外大片大片的野林里找了一处地方将那人埋了。
回到屋里后,玄悯又画了除尘用的符咒,将整间屋子连同自己的僧衣一起清理了一遍。
薛闲:“……”你那袍子根本连沾都没沾上那人的身好么?
他就这么不疾不徐面容平静地做着各种事,薛闲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直到将整栋小竹楼中生人带来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这才重新站在薛闲面前。
“进去吧。”他淡声说着,重新将薛闲抱回了屋里,依然放在桌案上,只是这回桌案上已经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薛闲颇为无语,心说这秃驴真是穷讲究。
既然说了要翻找一些过往的痕迹,就不可能只停留于表面。玄悯站在书柜前顺手抽了几本书册,也不避讳薛闲,就这么搁了两本在薛闲手边,自己翻查着另几本。
这举动的含义实在明显,就是默许了薛闲帮他一起翻找书册里的线索。
这种在不知不觉间将人纳入自己界限内且毫无防备的姿态取悦了薛闲,他拎起书册顺手翻了起来,只是翻找的过程颇为心不在焉。
因为他还在琢磨着龙涎的事。
玄悯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的不适全部压在身体里,一丝一毫都不泄露出来。翻着书的手指极稳,一页一页不急不缓,半点儿看不出端倪来。
薛闲盯着书看了会儿,目光又挪到了玄悯身上。他想了想,抬手探了探玄悯的手指温度,一触即走。
玄悯的手指滚烫而灼人。
“……我帮你吧。”薛闲鬼使神差地说道。
玄悯注意力还沉在书册中,闻言沉沉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书页上挪开,甚至连翻书的手也没停,可见并没有反应过来薛闲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究竟是何意,兴许以为薛闲所说的帮忙就是指翻找书册。
话都已经丢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于是薛闲又补上了一句:“我说龙涎。”
玄悯翻着书页的手一顿。
自打被这孽障的龙涎坑了一波又一波,玄悯便一直避免和薛闲靠得太近。除了这孽障走不了路,不得已需要他抱一把,其余时候,他都刻意避免同薛闲有接触。
就好比现在,他把书搁在薛闲手边,自己便又走回到了书柜边,而不是就地站在桌案边翻看。
这样的举动由旁人来做怕是再明显不过,但是由玄悯做出来却并没有那样刻意,毕竟他本身也不是爱同人亲近的性子。但是薛闲对此却是有察觉的,这也是他想早点儿把龙涎的影响解了的缘由——免得这秃驴成天不动声色地避着他,跟避鬼似的。
“我来帮你。”薛闲手里无意识地来回翻着书页,冲玄悯重复了一句。
玄悯沉默了片刻,还是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怎么解?”
他的神情依然淡漠而冷肃,瞧不出丝毫旖旎之感,显然,是当薛闲有什么正常法子,诸如制了毒的大多也制了解药。
薛闲眯了眯眸子,又咬了咬舌尖,略迟疑了片刻,最终咳了一声道:“知道民间遇见大涝常说的话么?堵不如疏。你是怎么成的僧?想起来的那些片段里可有人管着?戒律严不严,不是有那么句话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若是没人管着……”
也不知是说服玄悯还是说服自己,他难得有耐心地铺垫了这么一长串话。然而屋内的氛围却丝毫没有改变,以至于他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声音也缓了下来。
玄悯:“……”
薛闲:“……”
两人目光相对,均是面无表情,然而瘫着的神情之下所隐含的话却全然不同。
瘫了半天脸,薛闲的脾气上来了,终于忍不了似的将手里的书册将桌案上一丢,“啪”地一声合上书页,“你就说怎么着吧,要不要帮?嗯?”
玄悯垂下目光,似乎是没听见他说什么般重新翻了一页书,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往怀里暗兜摸了一下,接着袖摆一甩。
一张纸符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拍在了薛闲额头上。
“我——”骂人的话被薛闲硬生生吞了回去,他被封了个正着,不得动弹,硬是噎了许久,才把这口老血给顺了下去。若不是这糟心事因他而起,他早气撅过去了,“好好好,你厉害。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封我,毕竟我还得去给你刨个坟。”
说刨坟也是有原因的,龙涎生效并非是瞬时的,总也需要一个过程,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上回玄悯就是入夜之后才有些熬不住的。现在第三次龙涎的劲还不曾上来,这秃驴就已经这样了,等那劲上来了,若还是这么硬压着,指不定真活不了。
把薛闲封住了,玄悯这才开口道:“不必。”
不必你姥姥。
薛闲气得不想理他,却又听他道:“你若是无事,不妨借着铜钱养一养筋骨。”
养你姥姥。
他开一次口,薛闲就又闷又气想回嘴。奈何这秃驴是个刀枪不入的,回了也不见得能怎么样,说不定还把自己气得更厉害。于是薛闲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管你死活”,便当真闭上眼睛自顾自养筋骨去了,眼不见为净。
玄悯的铜钱着实有用,除了用久了之后会莫名跟玄悯产生一些共鸣和联系外,几乎没有半点儿副加问题。薛闲用它养骨也颇为放心,于是没多久就沉了进去,再听不到外界的动静。
上回用了一夜将骨中的金丝连了一半,这次不知是何原因,金丝连得比先前快了许多。
这铜钱在他手里应用自如,简直就像认了半个主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玄悯那边沾了龙涎,以至于两人从某种程度上互染了气息。
薛闲几乎能感觉到金丝正朝另一端断骨拉拽,每一步都有些吃力,但每一步完成后都会生出一些酣畅感。
只是在这过程中,他还感觉到了另一种滋味在身体里爬蔓起来,似乎糅杂在铜钱注入体内的灵力之中,顺着那根丝线,从根骨深处一点点朝更多的地方扩散。
一种潮热又酸麻的感觉,让人莫名生出了无尽的焦躁和不耐,像是万蚁噬心,可又没有那样痛苦。
薛闲强行压着这种不适感,努力集中精神将丝线朝上拉着。
还差一点点……
不行,好热……
只剩不足一寸了……
他娘的,真的好热……
薛闲在如此及煎熬之中反反复复,终于在焦躁爆发的最后一刻,将那根丝线勾到了另一端断骨上。那一瞬间,整个脊背至腰间再至双腿的关窍骤然通了,热流顺着筋脉根骨以及那根替代了根骨的丝线,缓缓注入双腿……
成了……
他心神骤然一松,大半年的憋屈似乎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大半。然而不放松还好,这一放松,体内那万蚁噬心似的焦躁感更是翻涌不息。
他听见自己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听觉和触觉之类的感官倏然恢复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蒸出了一身汗,触觉也变得格外敏锐,敏锐到……连稍稍动弹一下,衣服堆叠的皱褶从皮肤上摩挲而过,都让他打了个激灵,并且又蒸出了一层汗。
他在茫然中呆愣片刻,还未来得及消化腿脚恢复的欣慰,就被另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炸得体无完肤——
那龙涎的作用似乎……因为铜钱产生的共鸣……传到他身体里了……
那一瞬间,他脑中只想到四句话: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道好轮回。
害人终害己。
这种滋味是人能忍的?!




铜钱龛世 第67章 铁军牌(二)
外头的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深沉的青黑色,夜里难得没什么风,整个山坳中大片大片的野林静静站着,连树叶间相互摩挲的轻响都没有,显得格外安静。
那只疑似是玄悯所养的黑鸟,在入夜之后就从屋里飞了出去,也不知窝在了林中哪里,偶尔会发出一两声鸣叫,懒懒散散的,拖得极长。
只是这叫声听着不像寻常鸟儿,活似人的叹息声。深夜里听着格外瘆人,颇有些闹鬼的意境,也难怪会传出那样的谣言。
叹息声被山坳来回折了几道,重重叠叠。
白日里被薛闲一扫而空的雾瘴在夜晚重新出现,从山坳深处一点点弥散开,看似缓慢,实际没过多久就将整个山坳填得盈盈满满。
这雾瘴要比寻常水雾重得多,膏脂一般白得浓稠,不一会儿就将一切淹没了起来,任何人走在其中,怕是伸手都看不全五指。即便有人近在咫尺,也只能闻其声而见不着其人。
得亏石头张和陆廿七两人走得早,否则在半道上碰见这重新聚拢起来的白雾,小命都难保。
然而跟他们不同的是,薛闲和玄悯其实并不畏惧这种雾瘴,先前除雾也只是考虑到了那两个寻常人。这种带着毒性的东西,他们有的是法子挡,身在其中其实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雾瘴被驱散过一回后,再聚拢时,比先前更为浓重,甚至连山坳中的小竹楼也不曾绕开,穿窗入户,连矮了一层的里屋都漾起了朦胧的烟水气,还有些微微的凉意。
而薛闲身处在这微凉的雾瘴中,却热得大汗淋漓。
他皱着眉,扯了扯衣襟,本就被他连番拉扯过几次的前襟彻底敞了开来,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那一身黑袍看不出湿痕,实际却已经湿透了,因为本就单薄的缘故,被潮湿的汗黏在了肩背和手臂上,耷拉的前襟在小腹处堆叠出皱褶,从脖颈至腰间的皮肤袒露出了由宽至窄的一条。
当了半年的半瘫,他清瘦了不少,以至于身上的肌肉也平下去了一些,只余下薄薄一层,被细密的一层汗浸得发亮,在昏暗灯火的映照下,勾勒出一些起伏的痕迹。
他依旧坐在桌案上,两手撑着桌案边沿,垂着头,汗滴洇湿了眼睫,以至于他半眯着眼,眼前却依然是一片模糊不清。
不知道这三层龙涎叠加而成的效果比之玄悯那夜重了多少,薛闲只知道现在的他极为难受,身上的汗一阵一阵地蒸着,可是现在的他太过敏感了,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处毛孔都敏感得一点不能碰,就连蒸腾出湿汗的过程都让他忍不住打着激灵。
潮热和焦躁感急需一个宣泄口,但他有些不得章法,况且这劲道过重,以至于他周身骨骼都像是泡在了汗水里,有些说不出的酸软发胀,连抬手都成了一件格外耗费心神的事。
意识太过模糊,屋外黑鸟的叹息在他耳里都变成了某种暧昧的动静,听得他耳根发痒,愈发蠢蠢欲动。
他本意是想让玄悯想些法子,玄悯那边克制着,他这里的煎熬便没个尽头,再这么下去,他真的……
薛闲眯着眼,舔了舔嘴唇,下意识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而这么一晃,脖颈间的汗珠便滑了下来,鲜明的不轻不重的触感从从颈窝沿着锁骨蜿蜒而下,刚巧从胸前滑过去。
薛闲撑着桌沿的手倏然收紧,皱着眉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又是一个激灵。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开口同玄悯说过话,兴许是叫了他两声,又兴许那声音已经模糊在了喉咙底,根本不曾发出去。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半眯起眼时,屋里的雾瘴不知是被人招的亦或是自己聚拢的,一下子浓重多了,浓重到他连手边的油灯、腰腹前堆叠的袍子都看不见了。
被稠白的雾瘴淹没的薛闲有些茫然,他蹙着眉,一边重重地吐着气,一边用半睁半阖的眼漫无目的地扫了一下,被汗水粘腻起来的眼睫一下……一下……缓慢而拖沓地翕张着,甚至都不曾阖到底。
他在迷茫不清中听见玄悯的声音了,似乎是近在咫尺,又似乎有些远,“手给我。”
薛闲不知道自己可曾听错,但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手,懒懒地垂着手指朝前伸去,刚伸了几寸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滚烫却有力,稳稳地握着他,似乎给了他另一个支撑。
自然而然的,薛闲的身体便朝那只手前倾了一些,将周身重量沉沉地压在了那只手上。
他紧了紧手指,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却一字未吐,只重重地喘了一声。因为有另一只从浓雾中伸过来,触碰到了他小腹的皮肤。
薛闲翕张的眼睫一颤,茫然地停滞了片刻后,鼻息陡然急促起来。
一切潮热和焦躁似乎终于找寻到了一个依赖和出口,他皱着眉,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桌沿,一把捏住了腰腹间的那只手,将它又朝自己这里拉拽了一下,而后下意识遵循本能,拉扯着那只手朝堆叠的衣袍之下探去。
“别动。”被他拉拽着的人似乎沉声说了这么一句,雾瘴太浓,薛闲眼前又是一片空茫,他看不见玄悯的脸色,但单听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只是兴许是身上烧得久了,音色沉暗之中微微透着一点哑。
但是,都到了这份上,薛闲哪还管得上听话。他引着那只手,在衣袍之下摸索着,堆叠的皱褶随着手指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动着,又急又乱,不得章法,却停不下来……
那过程太过焦躁,而薛闲的头脑又是一阵一阵地空白,他只记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是怎么发展的,无声帮着他的人被他拉扯到了面前,近到他得将膝盖张开些,才能让对方站定。他甚至在自己急切而茫乱的拉扯中,也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反应。
在可即便这样,他却依然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似乎跟自己的交错重叠在了一起。
支撑重量的那只手也不知何时起,被他按在了桌案上,随着另一只手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收紧又松开。而他的额头则重重地抵在对方的肩上,半阖的眼睛里满是水雾。
玄悯似乎又同他说了声别动,而后不知为何,想要朝后让开一些距离,却被他紧紧扣着。
龙涎的劲道所致的结果毕竟同常态有差,格外难以宣泄,以至于过了许久,久到薛闲的焦躁已经到了顶端,甚至忍不住想要发出些声音了,他才觉得出口近在眼前。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纾解,还是缠住了玄悯的手,但他手指颤得厉害,脊背也绷得紧紧的。
片刻之后,他忽然将额头深深压在玄悯颈窝,眯着的眸子倏然散了焦。
他无声地绷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松了一些,一声一声重重地喘着气,身上又蒸出了一层汗,几乎已经湿透了。
然而龙涎并没有那样好打发,没过片刻,那种焦躁感便又涌了出来……
这一夜所有的事情都被雾瘴和喘·息声分割成了模糊不清的碎片,以至于到最后,薛闲甚至弄不清自己借着玄悯的帮忙,胡闹了多久……
然而不论多久,雾瘴却始终未散,而薛闲也始终没有看见玄悯的脸。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古怪,却又平添了一丝诡异的羞耻感,以至于向来豁得出去的薛闲在偶尔的瞬间,都有些没来由地脸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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