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坏大师兄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城夜未眠
按情理说,女人本应比男人对女人多体谅些许,都经过生孕的鬼门关,更会有同理共情心,可世道就是怪,这封建老辈王婆整起潘翠芬来半点也不手软,灌药、扎针、压肚,使着各式野路子,比容嬷嬷还狠,加之这王婆一家子孙全死在了与云川的战事中,当下新仇旧恨一起报,整得潘翠芬都要断气了,才撂了摊子跑路,让于老带着潘翠芬进城里的医馆。
大老远的乡郊野路哪经得住折腾,赶到医馆男婴生下那一刻,潘翠芬是终于抗不住了,死在了于老的怀里。
命运如此颠沛流离、曲折离奇,换个人早崩溃了,于老心也是肉长的,但他不能放弃,这其中也没什么人定胜天的大道理,只是农家户最质朴的善念,他不能倒,家里还有一口要养活,他与潘翠芬的子嗣,那名男婴。
第九章:于老禁诗
于老没什么文化,男婴一直也没取名字,直到三岁多乡里普查丁口,才让帮着取了个名——于潘郭,一来纪念潘翠芬,二来报答郭大锤多年的养育之恩,毕竟教了自己营生的铁匠手艺,还留给自己一处铁匠铺子。
从小吃了没文化的亏,往后的日子里,于老虽然依旧节衣缩食,但在于潘郭的教育上从不吝啬,平日上着国子监的课,节假又请私塾先生。
这种日子持续了多年,于老平时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吃喝嫖赌,四不贪财玩乐,白天忙活着打铁,晚上就照应着儿子读书学文,久而久之对方块字感上了兴趣,在于潘郭的帮助下,开始正儿八经地学字写诗,算起这头天学字的时间,于老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
再过了几年,于潘郭十五岁,青春期的少年郎难免与人发生口角,这国子监里一群十几岁的富家子弟不经管教,和于潘郭起了冲突自然不会轻言放过,拳脚上不轻饶,言语里更是毫无底线,把于家上两辈的大小丑事一股脑砸在于潘郭脸上,甩着巴子般欺辱,在同龄间大为传播,辱得于潘郭再也抬不起头。
多年的欺压终于是在国子监毕业那天爆发,于潘郭设了迷符阵后,把那伙早年间的富家子弟一顿暴揍,回到家里留下书信,讲清楚来龙去脉后,便是孤身一人,逃到了云川。
这事风头过了好几年,于老才只身前往西南云川国,寻找于潘郭,好在于潘郭入了白医门在云川的医馆,有了家室妻儿。
于老这大半辈子终于是没多少牵挂,白天依旧打铁营生,晚上就一盏油灯一张纸,拿着于潘郭留下的几本《五年诗会三年诗魁》,依葫芦画瓢,自学了些平翘仄(ze4)降,迷上了打油诗。
参加了几十年诗会,于老写的打油诗近千首,其中最出名也“最不出名”的,竟然是一首十八年前写的禁诗:
《夜雪》
昨夜北风寒,
天公大吐痰。
东方红日出,
疑是化痰丸。
这诗但凡了解那晚雪夜的南国文客看了,都会吓得脊背发凉,只恐前程不保,偏偏这诗的作者于老不解时事,每日闭门写诗,若不是李归年从中周旋,可不止关个半年这么简单。
可即使如此,于老也不知为何被禁,逢人问起,也只见人人绕道避讳不说,久而久之,就此罢了。
从此以后,于老诗会念诗,都会带上一大摞自己写的打油诗集,临上诗台前再与旁人传阅,确定不犯忌讳后,才会上台吟诵。
像于老这样的穷酸诗者就靠自己写,至于那些家境富裕、胸无点墨,又觊觎诗魁的公子哥,则靠请句买诗。
好一点的诗句轻松卖上几十两,一些拍案叫绝的整诗则有市无价,只会私下里卖给一些家财万贯颇有信誉的权贵大家,其中最有名的则属当今南国太后的侄子,辅相家的四公子,仲利熊的远房表弟,杨州侯——仲宣。
今日诗会,仲宣自然不会错过,年岁二十七八,肥头大耳,脸上白嫩干净,平日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仗着家族权势,封官列侯,谋得扬州王,一身锦衣玉袍,最扎眼的便是他袖口的州侯族徽——两串金丝红绣杨梅花。
按礼法,这南国是赵家的天下,他仲宣充其量是太后的侄子,和皇室搭不着边,若是衣着上用了金色,哪怕只是几线金丝,也是欺君罔上满门抄斩的死罪。
可如今这时局,强说南国是赵家的天下,怕也只能是部分南国有志之士的一厢情愿。
当今皇帝赵梦年才过十七,有他继母当今太后仲妲在,明年都不一定能亲政,满朝文武里,除了几个当年跟着先帝赵桀谋天下的亲信异姓侯外,唯一的依靠便是他的姑父兼老舅,林潇他爹,左相林栋。
另一边,也不知当今太后仲妲当年使了什么权术魅法,还是史实本就如此。
赵梦生母、林栋亲妹,林兰兰贵妃暴毙后半年不到,仲妲便是央求着先帝赵桀,将当时的皇太子赵梦过继来,要知道这仲妲可是东阴嫁来的公主,将南国的未来过继给异国的皇室,这事真是前所未闻,古今罕见。
而那赵桀,竟然是同意了!
更诡异的是,这事过了一年后,已贵为皇后的仲妲回东阴省亲不到三天,实力提升至灵皇一段的先帝赵桀,竟然也在闭关修炼中暴毙了,全身无半点病状,经脉气血也无损伤,和兰贵妃一模一样的死状,比平常尸首冰了些许。
更令人诧异的是,当今皇帝赵梦继位过了十个月,皇太后仲妲居然生下了遗腹子,株州王,民间私下又戏称“侏儒王”——赵昂。
算上“侏儒王”赵昂,南国一圈分封的十三位亲王异侯里,有九个多少和太后仲妲有关系,要么是同姓宗亲,要么是多年心腹,要么是亲骨肉:建州王赵睿、株州王赵昂,全部都是仲妲这十几年垂帘听政批准的,就连当今的首辅权臣仲焉、大将军仲泽也是她的亲哥与亲弟,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般算来,这南国的天下,赵家只有其名而无其实,与其说是太后仲家的天下,不如说这南国已是东阴国的囊中之物,随意把玩处置。
杨州侯仲宣依旧与东阴三皇子仲利雄笑谈着,只等李归年出了诗题,再借其周围五位杨州八子的诗才,用他们的才华给自己贴金,拿下这三年未得的诗魁。
杨州钟灵毓秀有八大才子,今日却只来了五位,原来是那苏家三子品性刚烈,不肯被仲宣利用纳入门生,于是一夜之间,苏家上下四十多口消失不见,一招杀鸡儆猴,让另外五子不敢不顾及宗族老少,只能忍辱负重,被威胁利用。
笑谈间,李归年已是在诗台将开场曲目《梅花三弄》弹奏完毕。这《梅花三弄》不仅是李归年自创的琴曲,更是琴宗的初阶灵术,可将本体一分为三,进可攻退可守,其进阶《梅花六弄》、高阶《梅花九弄》则更为强大,只是诗会以诗会友,小露一手点到为止,无需摆弄武艺,偏了诗会的宗旨。
瞧着诗台上三个李归年同琴共奏,六手连弹,台下众人无不起身鼓掌,唯独那仲利雄仰卧斜视,神情轻蔑,半点不以为然。
一曲作罢,李归年终于是不再卖关子,将先前应允的两件诗魁奖品准备公开。
“这把小无极忆梅琴伴我多年,是当年亲师赠予我的。”李归年说着,轻手抚摸着琴弦,神情间依旧有些不舍,“今日诗会,便以这琴为第一件礼物,送给夺得诗魁的小友。”
话音落,全场数百文客欢声鼓舞,接连叫好。
第十章:行还是止
“叶赋,这小无极琴现在市价多少了”林潇常年住在御南宗,已是对这些修炼用的兵刃器具价格不太了解,唯一清楚的便是这“小无极”三字,这代表的是“无极法器”。
就以这把小无极忆梅琴来说,在小无极的第一大段里,分别有灵士、灵者、灵校三小段位,对于普通的灵士段修炼者而言,有了它,便可与灵校段修炼者掰掰手腕,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灵士段入门琴,那么别说灵校段高手,就连灵者段修炼者也赢不了。
正因为无极法器可为低阶修炼者提供飞一般的爆表战斗力,所以这类法器向来炙手可热,价格高昂,其锻造的基础原料无极玉也价值不菲。
听了林潇的问话,叶赋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凭着近年的印象大概估算着:
“十个无极玉炼制一枚小无极玉,就算炼制师手艺上佳,也不过十手出一,以现在无极玉十两左右的价格,就这个成本,都要一千两。
加上这忆梅琴又是灵校段的法器,又五百两,算上琴匠为琴开孔、镶嵌、精琢等工艺,这琴总价最少一千八百两。
而且又是李仙珍藏多年的宝琴,品质手艺只高不低,真要拿到市场拍卖,碰上了有钱的宗亲王侯,卖个三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一听这价格,小师妹都惊了:“一把小无极琴能卖三千多两那大无极呢”
小师妹这话一说完,周围众人大笑。
林潇取笑道:“师妹,世间从未有过大无极法器,神仙也没那手艺。”
“这话也不完全对。”叶赋思索道,“传说神子天帝的的法器,就是由世间十二神器融制而成,乃万法之源,无上至尊,这应该算得上大无极了。”
“哎呀,叶赋,那些上古的神话你就别拿出来胡诌啦。”林潇取笑道,“民间传说还讲咱们修炼者能飞升至灵帝,可千百年了,有谁做到了这么久了,就连实力达到灵圣的也不过一位。”
“大元弓圣,冯击力断!”玉蝶小师妹抢答道,这题可在御南宗的考题里考过。
“可惜啊。”叶赋摇了摇头,“书上说,弓圣飞升至灵圣一段的第二天,便神飞元灭,就连那神兽雕皇也殉葬了,着实诡异,实在可惜。”
众人颇为惋惜,诗台也逐渐安静,李归年继续介绍道:“这第二件奖品便是御南宗的宗门帖,诗会胜者可以此帖入琴宗学习,由我亲自传授武学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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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激动地仿佛听见了一句精妙绝伦的punchline。
御南宗的宗门帖,由御南宗在每年的立春武闱颁发,授给春闱比武大会上的前三十二强,堪比南国修炼界的清华北大入学通知书,且入学者会接受严格的背景调查,防的便是他国对南国的渗透,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东阴。
更为重要的是,御南宗宗主之位每四年一届,每届宗主人选,由历届在世宗主组成的宗院元老投票产生,坊间传言李归年将会是下届宗主的有利竞选者,换而言之,这不仅是一张普通的宗门帖,更是宗主亲徒的绝佳直通车。
这奖品或许对叶赋这种朝中文官没什么意义,因为御南宗八大宗旨之一:除非皇帝钦准,严禁一切文官武将入学御南宗,以免宗强而朝弱,而历代皇朝又忌讳朝臣与御南宗的联系,自然不会同意,因此南国也有这不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一旦拜官文武,这辈子就不可能入学御南宗,几百年来,无一例外。
而这对于那些尚无功名,又穷于修炼的普罗大众来说,得到这张宗门帖,好比实习生瞬间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光想想就不是小激动了。
瞧着诗台众人欢欣鼓舞,李归年嘴角也露出了少见的微笑,可是转瞬间,那上扬的嘴角便抑了下来,回想起来时的考虑,和即将想要付诸的行动,脑海里又斟酌起来,闭上了眼,依旧考虑思索着。
这步棋,走,还是不走。
众人见李仙闭眼不语,依旧坐如静钟,纹丝不动,当下又是一片安静,恐惊琴仙。
半响过去,仲利雄终于是坐不住了,轻声同一旁的仲宣嘀咕道:
“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会睡着了吧”
周围一圈南国文客听了这话,怒目相向,可瞥了眼那衣袍上的樱花,又紧忙把眼神收了回去,只是背着脑袋,咬牙切齿,那平日里少有劳作的双手,只能鼓成单薄的拳头,卯着劲,却又无可奈何。
仲宣也不知所以,只是摇了摇头,和诗台众人一样,远远地望着。
“咳……咳……”仲利雄故意轻咳了几声。
别说这几声轻咳,就连仲利雄前头那句话,李归年也听得丝毫不差,可和接下来要说的话相比,一个是苍蝇的嗡嗡,一个是黑夜敲响的古钟,一个传声于诗台,一个或唤醒南国八千万黎民。
李归年长舒一口气,喉头吞咽着,苦思良久,斟酌再三,终于是睁开了眼,嘴角极不自然地微笑,从木椅上站起后,步行至诗台中央,犹如一株老松。
南国今日的大雪依旧下着,年轻晚辈或许不记得,甚至不知道上一次下雪是什么时候,但李归年依旧记得,这今日的大雪落在李归年粗犷的衣襟,厚厚的一层,远眺向诗台望去,这李归年已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棵雪松。
李归年环顾四周,看见的,是各色的大衣长袍,数百的文客雪落满头,依旧正襟危坐聚目于己一身;看不见却也看得见的,是那夜的雪与那晚的火,是南国的希望,是八千万未来。
第十一章:忆梅思雪
许久,李归年终于是开了口:
“良辰美景,瑞雪丰年,今日诗题:雪。”
众人一听,全都偷笑着,就连那最没文化的于老都猜到了。
历年诗会,诗题千奇百怪,寻常人哪猜的着,可今日的诗题,连于老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不嘛,多少年没下雪了,还正好赶巧在诗会这天下,诗题不是雪能是什么。
众人跃跃欲试,不管成绩如何,在诗会这重大的日子里念个头诗,哪怕诗才欠缺半分,终归也让人印象深刻,多点名声。
可就是如此一简单诗题,却瞧那李归年步行坐回了木椅,右手放在琴弦间一抹:“各位小友且想且思,我且弹首《相思》。”
这《相思》乃南国诗人王维所作,由李归年谱成琴曲后广为传颂,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会,无人不唱,今日诗题如此简单,台下数百文客哪还有心思找诗作诗,随着李归年琴曲一声弦,众人和弦而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开头十字一句短诗,由李归年谱成长曲,林潇凭着记忆同众人一齐唱诵,忽然之间,天空落下了什么异物,轻轻砸在了脑袋上,拿起一看,一朵裹着薄雪的淡红梅花。将梅花放入口中后,既能感受到雪丝丝的冰凉,又能回味着梅花泛出的微微蜜甜,好似花香绽放在口中。
“这才腊月天,怎么会有开春的梅花”林潇心里嘀咕着不解,却已听一旁的小师妹说道:
“琴曲幻术。”
果然,不一会儿,那灰蒙的天空哪是下雪,简直是花夹雪,落得满地都是,成了花海,沁香怡人,更神奇的是,那梅雪落在地上后,又发出嫩芽,顷刻间长出主干,向上生长,呼吸间,主干树皮已由青绿色转为深褐色,繁茂的枝叶迸发而出,而在枝头长出的不是梅花,而是一颗颗鲜活的红豆。
就连林潇也不自觉放了个洋屁:amazing
历年诗会,李归年也没少表演琴曲幻术,众人因此也不像林潇那样,多有意外,可就在这时,令人诧异的事发生了:
前半曲的饱满朴素行至曲中后,本应转向后半曲的和谐柔美,进而抒情明志,咏物托思,可琴王李归年弹弦行曲至中后,曲风一转,弦声哀伤凄怆,好似有无限的悲凉。
众人齐唱的歌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听着众人停止和曲,李归年仿佛早有预料,右指琴弦一掩,让琴曲停了下来。
众人哗然,数百双眼睛诧异地望着诗台中央。这七弦古琴和别的乐器相比,讲究的悠长婉转,最忌讳的便是弦停曲终。如今李归年不仅当场易弦改曲,还将琴曲颇为突兀地止了下来,这种低级失误,实在有失颜面,对不住这“琴仙”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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