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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只见陈凯之到了殿中,越过了亚圣们的石像,走到了衍生公的坐像之下,陈凯之抬眸,看着这享受香火的人像,缓缓拜下,而后口里朗声道:“衍生公在上,门生陈凯之泣血陈告。”
他顿了顿,便又道:“门生出身微薄,却铭记衍圣公教诲,一日不敢荒废学业,门生拜入方正山前辈门墙之下,得他教诲,今日他惨遭不幸,人在疫区,至今生死不知。如今这金陵举目上下,瘟疫横行,生灵涂炭,门生势单力薄,身无尺寸之长,只是衍生公教诲,门生依旧铭记于心!”
陈凯之的眼中露出毅然决然之色,他抬眸,看着这石像,提高了音量,此时他气血翻涌,想到遭人构想,想到自己陷入了绝境的恩师,不禁双目微红,振振有词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又曰:天下先贤,乃至明王圣主,无不尊师重道。而今恩师有难,弟子岂有坐视之理,学生今日,欲与恩师共赴天瘟之难,叩首,叩首,唯请至圣先师保佑,保佑金陵军民百姓,能免遭罹难,保佑恩师,化危为安,学生再叩首!”
赴难?
许多读书人呆住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陈凯之只请那至圣先师保佑军民百姓,保佑他的恩师,唯独没有请这先师保佑他陈凯之……
却见此时,陈凯之双目微红的站起,左右顾盼一眼,朝他们无声地作了个揖,有人是认得陈凯之的,若是一炷香之前,或许因为碍于逃犯的身份,会有所避讳,只是现在,却也是郑重其事地回礼,道:“凯之,欲往哪里去?”
陈凯之坦然一笑道:“去寻恩师。”
说罢,人已匆匆去远,只留下了文庙之中,不少震撼的读书人。
只是……
去寻恩师?他的恩师乃是方先生,方先生乃是名士,不是早听说人在疫区里吗?那他……要去疫区?天,这是九死一生啊,要知道这天瘟厉害无比,一旦沾染,就是九死一生。
为了尊师重道,这家伙,竟有这样的勇气。
不少人的心里自叹不如起来,须知对读书人来说,尊师和忠孝,都是至高无上的品质,而这三者之间,则是互有联系的,尊师的人,一定是至孝之人,而至孝之人,一定忠君,天地君亲师,对恩师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呢?
有人不禁嘀咕起来:“听说同知厅里,昨日颁布榜文,痛斥陈凯之不敬神明,才惹来此祸,现在看来……只怕是那杨同知栽赃陷害。”
“我听闻,杨同知和陈凯之,早有嫌隙。”
“真是可恶啊。”
这时,似乎是官差们得知了消息,他们搜了一夜,得知陈凯之来了文庙,几个差人匆匆而来,口里大叫着:“莫走了陈凯之,陈凯之何在?”
读书人们个个默不作声,有的偏过头去,置之不理,有的则是面带愠怒之色:“寻陈凯之,怎么寻到这里来?滚开,莫脏了文庙。”
那几个差役哪里敢在读书人面前耀武扬威,只得悻悻然的告辞而去。
…………
已是靠近了疫区,陈凯之所经之处,越是靠近这里,越是没有什么人烟。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此时,几个差役正倚墙假寐,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严禁疫区中的人出来,却绝不会担心有人会往疫区里去,要知道,这里头现在可是人间地狱,惨不忍睹啊。
他们冷不防看到有人朝这里走来,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等擦了擦眼,果然看到有人要走过去,于是大叫道:“瞎了眼……”
话不及出口,却见那人侧目而来,朝他们一笑,这笑中带着平和:“我进去寻恩师,请代我向周大哥问好。”
是陈凯之……
不等几个差役反应,陈凯之已是踱步进去。
差役们想要追,可是陈凯之已是越过了雷池,他们哪里敢向前一步,这疫区里头,他们本就半步都不敢踏入。
陈凯之抛下身后的人,信步进入这几条熟悉的街巷,远处,能听到隐隐的哀嚎,他脚步加急,朝着县学的位置去,沿途上,见有人衣衫褴褛地靠着墙根,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街道上,只余下了破败的痕迹,他们已经被官府放弃,各处的街头,据说都预备了弓手,任何人想要走出去,立即格杀,陈凯之之所以无恙,不过是因为他是走入疫区,而非离开罢了。
绝望的人,此刻一个个双目无神,甚至在街道上,可以看到几个无人管理的尸首。
一切……都是触目惊心,陈凯之看得头皮发麻。
心里却想,自己上一世,可是打过许多疫苗的,也不知来到这个世界,疫苗还有没有用,他心里又担心恩师的安全,脚步越来越急,等到了县学,这里仿佛荒芜了一般,不见人烟。
陈凯之心里大急,连忙冲到恩师的住处,啪啪地敲门。
门竟是开了一条缝,却见吾才师叔不耐烦地探出头来道:“是谁?说了这里没有药了。”
只是他一见是陈凯之,像是见了鬼似的道:“凯之,你来做什么?”
陈凯之懒得理会他,直接冲了进去,慌不择路地往书斋走,身后的吾才师叔叫道:“在卧房,在卧房。”
看他中气十足的,理应还没有染病,不过听说这个时候恩师在卧房里,陈凯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冲进卧房去,果然看到恩师卧床在榻,面上生出了许多红疹,甚是可怕。
陈凯之箭步上前,竟不知怎的,双目红了起来,恩师算是他现在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了,看到恩师如此,他怎会不难过?
他脸上露出既忧心又忧伤的神色,拜倒在塌前,口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哽咽,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学生拜见恩师,学生来迟了。”





大文豪 第八十二章:威胁
原是一直闭着眼睛的方先生,终于张眸,只是目光显得有些涣散,他努力地打量着陈凯之,而后讶异地道:“是凯之?”
陈凯之点了点头,泪眼婆娑道:“是,恩师,你不打紧吧。”边说,他边更靠近方先生一些,好使自己耳朵离得近一些,让恩师说话少费力一些。
方先生沉默了,良久,本是身子虚弱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挣扎着坐起,举起手,便是给陈凯之一个耳刮子,厉声道:“你……你来做什么?你糊涂啊,老夫……已五十有三,即便是染了病,这辈子也是活得够了,你明明在疫区之外,却来这里作死吗?你……你不是说你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你不是要娶那荀家的女儿,你……不是要求取功名,你……真是糊涂啊。”
陈凯之心里难受得紧,脸上火辣辣的痛,却是不敢反驳,只是道:“学生知错了,只是恩师在此,学生不得不来,恩师,我先给你看看病吧。”
方先生像是因为方才的剧烈举动,一下子抽空了他所有的气力,又无力地瘫了下去,长叹了口气,才忧心忡忡地道:“不必了,老夫也略知一些医术,这天瘟,在十五年前就曾肆虐江南,造成十室九空,想当初,多少御医和名医在寻找救治之法,尚且无计可施,老夫……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本来还幸在你和你的师兄,总算在外还能平安,可是想不到,你这样的糊涂,你……还年轻啊……”
陈凯之深吸一口气,道:“别人治不了,不代表学生没有机会,即便退一万步,现在这疫区里,数以千计的人染病,与其坐以待毙,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呢?恩师,就让学生来试一试吧。”
方先生的眼眸总算有了一点带着希望的光芒,道:“你懂治病?”
陈凯之摇头道:“学生不是很懂,但是倒是听说过一些偏方。”
他哪里有什么偏方,当初他背井离乡,去了非洲大陆,在那里因为医疗简陋,整个大陆,甚至连基本的防疫体系都不曾建立,各种瘟疫横行,作为客居在外的人,陈凯之就曾遭遇过不少大规模的疫情,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一般的传染病,多少有一些了解。
方先生则只是一声叹息,目光里又恢复了那浓浓的忧心。
………………
在同知厅里,杨同知半夜得到了玄武县的奏报,忙将那郑县令叫了来。
一见到郑县令,杨同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兴师问罪道:“郑县令,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转眼之间,那陈凯之便逃了?”
郑县令躬身行礼道:“是下官失职,还请大人严惩。”
杨同知面带冷笑,失职,严惩?这老东西,其实是明知道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自己已经处置了一个江宁县县令,难道连这玄武县令也一并处置掉吗?
他尽力地使自己平息怒火,假作镇定地道:“本官已经派人去捉拿了,他是插翅难逃。”
郑县令道:“大人运筹帷幄,区区一小小生员,比是难逃大人反掌一握,想来定是手到擒来,全不费功夫的。”
这口气,听着怎么像是讽刺?
杨同知坐下,呷了口茶,道:“而今防疫之事,非同小可,江宁县的朱子和,本官已命人将其看管起来了,这江宁县的防疫,本官亲自过问,江宁县乃是疫情的重灾区,可是你那玄武县,却也不可心存侥幸。”
郑县令连声说是。
杨同知说了几句,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正待要打发郑县令走。
这时,却有人急匆匆来禀告:“大人,大人,陈凯之,今儿清早在文庙里出现,他在那陈告,说是恩师在疫区,请至圣先师庇佑,接着……接着……他就进了疫区……”
“什么!”杨同知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豁然而起。
进了疫区,陈凯之固然是死定了,这天瘟厉害无比,何况一旦封锁,那里就是死地,即便没有染上天瘟,里头的存粮也是不够,所谓天灾之后,势必会导致人祸,官府是不可能因为你没有染病,就放你出来的,因为谁也不能确保绝对的安全,可是陈凯之送死倒也罢了,却先去了文庙祭拜,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杨同知冷冷地道:“这个贼囚,想做什么?”
这文吏道:“学生……学生也不知,只不过……据闻浦口县那边,已经撤销了大人的文榜。”
杨同知猛地打了个激灵。
文榜是昨日下发各县张贴的,无非是指斥陈凯之乃是一切祸乱的根源,通缉捉拿逆犯陈凯之。陈凯之这边告了孔庙,转过身,就进去了疫区,浦口县距离金陵不远,就在城外,属于郊县,这县令和自己的关系不好不坏,可是听到这风吹草动,立即撤下文榜,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因为尊师重道!
为官的人,即便是礼敬神佛,对老天爷有敬畏的心理,可是终究,每一个人都以衍圣公的门生而自诩,对于所有读书出身的官员们来说,尊师重道是至高的美德。
现在你杨同知说陈凯之做了什么事,触怒了上天。可是一个奋不顾身走进疫区去救师的人,一个具有如此品德的人,会伤天害理,这……说的过去吗?
浦口县的动作很快,显然不只是因为这位县令大人对陈凯之产生了敬意,多半也是有其政治的考量,毕竟他们是儒生,儒生敬鬼神而远之,虽然尊敬上天,但是却不必过于理睬,那位浦口县令本就是大儒,出身自经义传家的诗书之家,绝不会做什么辱没门楣的事。
想明白了里面的关节,杨同知顿然暴怒,厉声道:“姓张的,竟如此率性而为!”
郑县令深看了杨同知一眼,心里也忍不住佩服起陈凯之,陈凯之这家伙,简直就是用生命在和这杨同知对着干啊。
郑县令的脸上一正,好整以暇地道:“大人,浦口县令并没有错。”
杨同知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郑县令心平气和地道:“天地君亲师,尊师者,无不至孝,至孝者,无不忠君,忠君者,无不敬畏天地。陈凯之尊师贵道,这是大德,大德之人,怎么可能会触怒上天呢?大人,请恕下官无礼,这便告辞,回到衙里之后,立即撤除榜文,也免使到时群议汹汹,士林清议沸腾,才改弦更张吗?到了那时,已是迟了。”
杨同知不禁错愕地看了郑县令一眼,但更令他心里深感意外的是,那陈凯之临死之前,竟玩出了这么一手。
下一刻,他冷冷一笑道:“郑县令,你以为这件事是老夫一人的主意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是在告诉郑县令,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
郑县令却依旧面不改色,抬头迎上杨同知那阴冷的眼眸道:“下官宦海沉浮,有些事怎么会看不透呢?这件事的背后,的确远没有这样简单,可是陈凯之不进入疫区倒也罢了,他本可以逃之夭夭,却为了恩师步入死地,如此大德,此等勇气,实令下官佩服不已,下官既然明知道有些事错了,若是此时,下官还一意孤行,如何对得起良心?”
“良心?”杨同知气极反笑:“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任上贪墨了多少钱财,你也配谈良心?”
郑县令沉默了,他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后他正色道:“下官或许不是一个好官,但是下官还是有一些些的良心,虽然不多,却也足够提醒下官要做一件正确的事。下官在此拜别,大人,请恕下官先行告辞。”
杨同知看着郑县令远去的背影,心里震怒,同时在他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妙的念头。
他原以为一直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没想到,顷刻之间,金陵的舆论和人心居然翻转。
“好,很好,那么就看这金陵是谁做主。”他低声喃喃念着,随即道:“来人,传本官的命令,下一份公文给金陵神策卫,因灾情紧急,请该卫指挥急调兵马,固守疫区外围,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来!”
顿了一下,才又道:“陈凯之啊陈凯之,你这是死到临头,还想背后捅本官一刀啊。”




大文豪 第八十三章:噩耗
一封封奏疏,火速送至了洛阳。
洛阳已是满朝震动,十五年前,那一场横行江南的天瘟,实在给了太多人深刻的记忆了。
但凡是朝中的老臣,都曾经历过从南方报来的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数字,而这里头每一个数字的背后,更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而在当时,所引发的朝野震动,也足以让人记忆犹新,灾难所带来的人心惶惶,还有那无数的流言蜚语,最终,先帝所采取的措施,便是罢黜无数的官员,抄没无数的官绅,借此,来平息民愤。
每一个人都能意识到,当初那场巨大的震荡,将会在现在再一次重现,只是最终谁会做这替罪羊,这一次的伤亡又会到何等恐怖的数目,却是未知。
而眼下,每一个人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防灾的准备,虽然金陵那里,上陈的奏疏中声称已经隔离了患者,可是谁都清楚,天瘟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是无孔不入的,上至朝廷,下至官府,根本就没有任何防范的措施。
在洛阳宫的承德殿里,已经连续举行了十几次朝议,为的还是这一次的瘟疫之事。
今日……照例,朝议进行。
襁褓中的天子,此刻被宦官小心翼翼地抱着在金殿的一侧,而太后娘娘,此时也被惊动了,在这里已设了珠帘,坐在珠帘之后。
金陵给她带来了亦喜亦忧的两个消息。
她唯一的儿子,陈无极终于有了下落了,张敬选俊回来,如实相告,这确实给了太后一个极大的惊喜。
从出身到身上的三颗痣,无一不与自己的儿子一模一样。
可是……一场席卷金陵的天瘟,却又令太后忧心忡忡起来。
张敬弓着身,站在太后的身侧,面上挂着微笑,只是这微笑的背后,似乎透着某种隐忧。
他瞥了一眼太后,太后靠在椅上,后头枕了软垫子,用手轻撑着面颊,似在假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直到外头百官高呼万岁之后,太后的眼眸猛地一张,似乎穿过了珠帘,看到了百官朝拜的景象。
张敬便扯着嗓子道:“太后有旨,都平身吧。”
太后依旧纹丝不动,外间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半响,终于有人道:“陛下,臣钦天监监正曾玉有事要奏。”
陛下尚在襁褓,自然无法回应他。
太后只给张敬使了个眼色,张敬隔着珠帘道:“有事早奏。”
这曾玉显然是老迈,说话一喘一喘的:“近日,金陵大灾,臣夜观天象,见白虹贯日星兆,晕者,攻也,日晕的出现和阴阳交和有关,阴阳相协,则万事俱顺,而阴阳颠倒,乃阴气攻纯阳之故也。所谓晕不时见,女谒乱公,此……”
太后猛地凤目张大,那凤目,愈发的幽深不可见底。
“住口!”张敬也是吓了一跳,阴阳颠倒,这预示着什么,当今虽有天子,可是天子年幼,朝政几乎出自太后,这曾玉好大的胆子,借着这一场金陵的瘟疫,居然敢说是上天警示,是因为阴盛阳衰,岂不是暗示,这是太后主政的缘故吗?
那曾玉听罢,忙叹口气道:“臣死罪,死罪。”
太后却是朝怒气冲冲的张敬使了个眼色,而后嫣然笑了起来,她徐徐自座上起身,侧立两旁的女官会意,蹑手蹑脚地卷起了珠帘。
太后一身凤装,徐徐踱步而出,便见这满朝文武,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太后风淡云轻地道:“阴盛阳衰,才惹来这场灾祸的,是吗?”
曾玉吓得魂不附体:“臣不过是以天象而论……”
太后却压根不理会一个小小的钦天监的监正,美目似是会传情一般,含着笑意一闪,定格在了百官之首的一人身上:“赵王殿下以为呢?”
赵王已是年过三旬,相貌堂堂,身段修长挺拔,一身蟒衣,玉带束腰,显得器宇轩昂。
赵王只淡淡道:“娘娘,臣弟不懂天象。”
太后只是笑了笑:“是呢,曾卿家方才是内行,这种话,当然要借着曾卿家之口才能说。”
百官都噤若寒蝉,一言不敢发。
赵王沉默了一下,才又道:“不过臣听说,金陵那儿有奏,说是有一个叫陈凯之的生员胡言乱语,以鬼神之说,牵强附会,以至上天降下警示,才酿成今日这样的灾祸,金陵同知杨校已经下令捉拿那陈凯之,谁料到此生员胆大包天,竟是逃之夭夭,进了疫区……”
听到这里,太后的娇躯已微微一颤。
陈凯之这个名字,太后已是化作了灰烬,她也记得了。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他竟……进入了疫区。
那天瘟的可怕,太后岂会不知?
赵王一面说,一面看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噢,还有呢?”
“没有了。”赵王的眼底不禁露出了失望,他很希望这个嫂子勃然大怒,因为陈凯之的鬼神之说,正是洛神,现在在这里提出,动摇的正是这皇嫂的名分。
“哀家……知道了……”太后只轻轻地应道。
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太后只嫣然一笑,便又徐步回到了珠帘之后。
张敬便扯着嗓子道:“议事吧。”
朝议继续在进行,已有人开始振振有词地抨击杨同知了,自然,也有人反唇相讥。
这朝堂上,历来都是闹哄哄的,回到了珠帘之后的太后,俏脸却是瞬间阴沉了下来,她不露声色地静听,直到朝议结束,百官告退。
在这终于变得安静下来的宫殿里,太后抬眸,冰冷冷地道:“张敬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去吧。”
宫娥和女官们随之行礼,告退而出。
这里,便只剩下了太后和张敬。
张敬立即拜倒,惶恐不安地道:“奴才万死,奴才……早就该将殿下带回京师来的,若是如此,何至于……”
太后像是一下子变得疲倦不堪起来,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而两行清泪,直到这时候,才自眼角流淌下来。
她的声音少了方才的淡然,带着极少在外人跟前显露的忧伤道:“这是噩耗啊,完了,一切都结束了,那是哀家唯一的孩子啊,找了十三年,十三年啊,这十三年来,哀家无一日不是在日思夜想,哪里想到,刚刚才有了喜讯,最终……得来的却是如此噩耗。”
方才还不怒自威的脸庞,此刻已是泪珠满脸,令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一下子多了几分柔弱。




大文豪 第八十四章:救命
张敬在宫多年,自是早就练就了一颗玲珑之心。
听了太后的话,便明白了,太后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娘娘方才为何不借此机会震怒?”张敬心里稍安一些,小心翼翼地继续道:“那金陵同知,真是该千刀万剐。”
太后的眼泪如梨花雨下,却只是哽咽,没有肆意地放声大哭,她的指尖,已是掐入了手心,殷红的鲜血,自手心流淌了出来,她娇躯不禁打了个寒蝉:“因为哀家不能,这一切……显然都是有预谋的,从金陵同知借着洛神赋做文章,再到钦天监,说什么阴阳颠倒,呵……哀家难道会不知道有些人在打什么主意吗?这些人已经等得开始不耐烦了,他们巴不得哀家勃然大怒才好,哀家……怎么会让他们得逞。”
她眯起眼睛来,又道:“这个时候,哀家要做的,是该冷静,定要冷静,天塌下来,哀家也要比他们更加坐得住。你还没听明白吗?这件事是谁报来的?是赵王。一切的奏疏,本来应当通过内阁,转通政司传递入宫的,可是为何赵王会先得到消息?”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眸猛地一张,这眼眸突然锐利的如一把尖刀,她的目中虽然带泪,可是深邃的眸底深处却暗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她不屑于顾地冷冷一笑道:“这说明消息走漏了,是在内阁走漏的,内阁乃是中枢,在里头办公的大臣,无一不是我大陈朝的栋梁,能查阅金陵奏报的人,更是凤毛麟角,那么……这其中是谁敢冒这样大的风险,给赵王传递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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