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刚进城的北漕弟子也是一个个喜气洋洋。虽然来之前就听说先头部队打得很顺利，可也没料到顺利到这个程度。不但江湖势力没人敢冒头，就连官府都给了三分面子不对，瞧今日进城的气派，至少是给了五分面子。咱们北漕虽然号称洛阳头号帮会，可在洛阳城里，也从来没敢骑马列队而行。

    乘着里里外外都在议论今日北漕援兵进城的场面，肖俞和李存勖悄无声息了离了城。至于骆希夷怎么安排剩下的事情，他俩就不操心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盖世无双
杭州美景，四季芬芳。

    盛夏时分的西子湖，妖娆与端庄兼具，莲叶与荷花袅袅婷婷，传颂了千年越女的风情。

    湖边有座望观景楼，楼有三层，如今是方圆百十里最富盛名风味小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闲暇时逛逛西湖，走累了都会想到这座楼里歇歇脚，叫上一碗莼菜羹，一尾醋鱼，伴着三年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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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秋水刀
    湖面上，一艘画舫轻轻飘过，推开如镜的湖面，荡起层层清波。

    画舫里，似乎有人也在招待贵客，琵琶声悠悠传来。

    李存勖笑道“那画舫中，也不知坐了什么人，这么好的兴致。大白天的，跑到西湖上泛舟听曲来了。”

    卢苇原好不容易得了话缝，忙道“杭州富庶，有钱人家闲来无事，竟日消遣的也是大有人在。”

    李存勖叹了口气“江南好，古人说得不假啊。江南一个富家翁，胜过河东一州刺史啊。”

    肖俞接口道“咱们河东的刺史，若是勤政爱民些的，只怕这辈子也难有机会到西湖上泛舟听曲了。不过，若是会享受的，您就算把他丢到黄河边上，人家照样是丝竹乱耳啊。”肖俞的语速逐渐放慢，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身子也微微向前探出。他是面向窗户坐着的，这一探身，自然是为了看清楚窗外的某样东西。

    李存勖顺着肖俞目光看去，见他直勾勾盯着的正是那艘画舫，便问道“怎么，有熟人在船上”

    李存勖本是戏谑之言，不料肖俞缓缓点头，道“说不好，也许真的有。”顿了顿，又问到“卢掌事，您久在杭州，帮我看看这艘画舫是私家所有，还是哪家商号的游船”

    卢苇原凝神望去，沉吟了一下，道“船首绘有水纹，看起来，像是南漕的产业。”

    肖俞重新靠回到椅背上，喃喃自语道“若是南漕的船，这就不好办了”

    李存勖奇道“二郎，南漕的船，有什么不好办”

    肖俞低声道“方才画舫转向时，纱帘荡开一角，我看到舱里一人，身边放着一把刀，很眼熟。”

    李存勖问道“是人眼熟，还是刀眼熟”

    肖俞道“刀”

    李存勖不由得又看了那画舫一眼，问道“谁家的刀”他知道，能被肖俞记住的刀，必然不是凡品。既然刀不是凡品，那么用刀之人自然也不是庸人。这样一柄利器出现在南漕的画舫上，对北漕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肖俞苦笑了一下，道“若是我没看错，那应该是蜀中柳家的秋水刀。”

    李存勖也皱上了眉。

    蜀中柳家，声名赫赫，高手辈出。更要命的，这一门还都是梁帝朱温的得力干将。十年来，柳家威名最盛的高手不是刘老太爷，而是素有蜀中刀皇之称的柳家二爷柳若风。

    柳若风自幼好武成痴，家传武学都有涉猎，自十几岁开始，就钟情刀法。柳家有一旁支，精于冶炼，所铸刀剑均为上品，其特制的秋水刀，更是从形制、锋锐、材质上远胜江湖上的大路货。柳家习练刀法有成的子弟，人人手中都有一柄秋水刀。

    以南漕的财力和在江南的人脉，请来一位柳家弟子助阵对付北漕，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就是不知道画舫内坐着的这位，会不会是蜀中刀皇本尊呢

    而肖俞担心的则更深一层蜀中柳家，那可是展眉的外公家。蜀中刀皇柳若风是展眉的二舅这是程敬思老夫子亲口说的。即便画舫中不是刀皇亲临，那也得是表兄表弟之类的。自己若是和人家正面对上了，这架要怎么打



第三百三十章 赏脸喝一杯
    李存勖自然不晓得肖俞的另一层忧虑，略作思索之后，淡淡道“我觉得即便那画舫之中坐的真是蜀中柳家的人，也必定不会时刀皇亲临。顶多是个二流角色罢了。”

    卢苇原附和道“正是。瞧这画舫虽然有些排场，但四外没有几个护卫，宋伯符一定不在船上。若是刀皇亲临，宋伯符岂有不亲自陪同之理”

    肖俞回过神来，觉得他俩说得有道理。但无论来的是谁，终究都是展眉的亲眷。虽然早就知道柳家是站在朱温这一边的，但今日毫无准备地遇上了，肖俞还是觉得不太好撕破脸。

    李存勖见肖俞还在沉思，笑道“二郎，你是见识过柳家刀法的，不如就由你去探探底，看画舫中那人究竟几斤几两，可好”

    肖俞连连摇头“咱们这趟来杭州，行事务要隐秘。管他画舫中坐着何人，只要不妨碍咱们去收拾宋伯符，我觉得可以先不必管他。”

    李存勖想了想，并未坚持己见。但向卢苇原使了个眼色，卢苇原忙起身下楼去了。肖俞知道李存勖终究还是好奇画舫中那人的身份，让卢苇原去安排谍子刺探去了。

    片刻后，妖娆妩媚的老板娘托着个木盘带着一阵香风飘了过来。虽见桌上少了个人，却也丝毫不见意外之色，手脚麻利地将木盘中两个青瓷碟儿和两壶酒放在桌上，一个是八宝豆腐，一个是油焖鞭笋。老板娘略带歉意地说道“二位爷先用点小菜开开胃，醋鱼要多费些功夫，您还得多等一会儿。”

    李存勖笑道“等得，莫说一会儿，日次良辰美景，就是等上一日半日得，也值得了。”一面说，一双眼睛在老板娘身上逡巡不止。

    老板娘掩口一笑，将托盘竖在胸前，款款一扭腰肢，回身走了。

    李存勖赞叹道“江南水乡的小娘儿，果然与我北国不同。”

    肖俞掀起一只酒壶的瓷盖深深嗅了一下，也赞叹道“江南美酒，也与北方大不相同啊。”

    李存勖板起脸，道“二郎，太煞风景了啊。”

    肖俞小声提醒道“公子，人家老板娘可是有家室的。”

    李存勖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又如何”

    肖俞呆了一呆，自言自语道“是啊，那又如何”

    两人慢悠悠地喝着酒，窗外的画舫在湖边略作停留，转而驶向对面去了。看起来画舫中人也是闲来无事看湖景。肖俞暗忖，宋伯符倒是宽心，眼看着大战在即，好容易请来的帮手，居然还有闲心安排人家来游西湖。

    没多时，卢苇原回来了。向李存勖点点头，示意外面已经安排停当，不多时便会有消息传来，就能知道宋伯符究竟请来了柳家的哪位高手。

    又过了片刻，老板娘端着一只鱼碟走来，轻轻放在桌上，道“几位爷久等了，这便是本店的招牌醋鱼。妾身手艺粗劣，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几位爷的法眼。”

    李存勖抽了抽鼻子，眯起眼睛道“不看卖相，光是这味道，就把人的馋虫给勾出来了。老板娘实在是谦逊得紧呐。”

    老板娘又是掩口一笑“哟，这位爷真是会夸人，妾身这会儿都要上天了呢。”说着不经意地向李存勖这边靠了靠，手放下的时候，在李存勖肩上扶了一把。

    李存勖浑然不觉，端起酒杯举在半空“老板娘若是有暇，可否赏脸坐下喝一杯”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尽心尽力
    肖俞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存勖和老板娘打情骂俏。

    老板娘又是掩口一笑“按说爷看得起妾身，妾身要是推却，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可是啊”说到这，老板娘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道“我家掌柜的，许是醋鱼吃多了，醋劲儿格外地大。若是看到我和几位爷有说有笑卿卿我我的，少不得闹就起来，到时候扰了几位爷吃酒的兴致，倒是妾身的罪过了。”说完，又是一阵轻笑，春葱般的玉指在李存勖肩头按了按，转身下楼去了。

    李存勖侧过头，假装在方才老板娘摸过的地方闻了闻，笑道“家里有这么一位夫人，这家老板若是不打翻醋坛子，那才怪了。”

    肖俞道“开酒楼嘛，门迎八方客，笑脸相迎才是正理。若是拉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谁会巴巴儿地来吃这口醋鱼”

    李存勖放下酒杯，道“听你这意思，老板娘还不是对我格外青眼相加”

    肖俞笑道“老板娘本是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也有可能是觉得公子您玉树临风，仪表不俗，故而对您更多了几分热情。”

    李存勖轻轻哼了一声，对卢苇原说道“就别干看着了，喝酒吧。”

    卢苇原忙不迭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才发现自己动作太快了些，李存勖和肖俞的酒杯还稳稳地放在桌上，不由得老脸一红。

    李存勖和肖俞相视一笑，举杯虚碰了一下。卢苇原赶紧又给自己满上，双手捧起，慢慢地随着两人的动作一起饮下。

    肖俞咂咂嘴，道“卢掌事，可曾听过天下三大不自在”

    卢苇原一怔，摇头道“愿闻其详。”

    肖俞道“这第一不自在，是毛脚女婿初到丈人家，处处拘束。”

    卢苇原点点头。

    肖俞继续道“第二不自在，是落魄回乡见熟人，颜面无光。”

    卢苇原又点点头。

    肖俞慢悠悠倒上一杯酒，不怀好意地笑道“这第三不自在嘛，就是陪上官喝酒，是不是觉得索然寡味啊”

    卢苇原也笑了，这回没有点头，正色道“杭州的桃花酿，十里飘香，又怎会索然寡味”

    一时间桌上气氛活泼了许多，三人你来我往，喝得倒也尽兴。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名书生打扮的谍子走上楼来，似乎本想附在卢苇原耳边低声禀报，被卢苇原递了个严厉的眼色，这才意识道桌上另外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便用仅有这三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打探清楚了，画舫内是南漕帮主宋伯符的义女，南漕总舵采访使雨声，在招待蜀中柳家第三代门人柳云通。”

    李存勖皱眉思索了片刻，问道“这柳云通，是什么货色”

    年轻的谍子有些犹豫“只知道他是柳家第三代中刀法第一人，年纪三十岁上下，已然有了接近入微境界的修为。”

    肖俞接口道“柳云通今年三十一岁，是柳家老太爷嫡亲长孙，也就是蜀中刀皇的亲侄子。如刀皇一般，也是自幼沉迷武道，四岁开始练习刀法，走的是迅捷狠辣的路子。方才我猜测画舫中人身份的时候，这位兄台已经在我脑中闪过了。只是没想到，宋伯符还真把这位柳家大少爷请动了。”

    卢苇原不由露出惭愧之色。堂堂谍子房，对敌人的信息了解得还不如一个跟在主子身边喝酒的人。

    肖俞见状，忙笑道“我曾到蜀中游离，对柳家有些了解，所以才知道这些消息。卢掌事不必介怀。”

    卢苇原挥手让年轻的谍子退下，对肖俞说道“多谢肖副尉为在下解围。”

    李存勖不在意地说道“老卢，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虽说你们的职责在此，但天下这么大，谁也不能拍着胸脯说我什么都打听得到。记住四个字，尽心尽力，就好。”

    卢苇原忙起身道“属下谨遵教诲。”

    肖俞拽了拽卢苇原的衣袖，卢苇原醒悟过来，知道不能太过扎眼，于是赶紧坐下，还好楼上人少，无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有些为难
    三人又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存勖起身道“此处甚好，咱们有闲暇时还要来。”

    卢苇原忙起身跟上。

    肖俞也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楼外传来人喊马嘶之声。

    三人的座位正对着西湖，所以看不到楼前道路上的情形。但喧闹嘈杂之声很大，穿过大厅传到了楼上。

    肖俞心中一动，没来由得自语了一句“不会这么巧吧”

    李存勖问道“二郎，你说什么这么巧”

    肖俞示意李存勖重新坐下，道“我在想，楼下刚来的这群人，会不会就是方才画舫里那几位”

    李存勖眉毛一扬，坐了下来，也说道“不会这么巧吧”

    肖俞低声道“贵客到来，老卢都知道请您到望景楼来尝尝醋鱼，南漕这么财大气粗，到这里请客也不稀奇吧”

    李存勖道“要正是他们，岂不是天赐其便”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紧接着便是桌椅倒地的声音。乱哄哄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越众而出“叫你们老板娘出来说话”

    肖俞向李存勖笑笑，这声音，正是雨声。

    随后老板娘的声音适时响起“哎呦，我当是谁呐，原来是雨声妹妹啊。有日子没见了，今日闲在啊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不是伙计不会说话，冲撞了妹妹啊来来来，姐姐给你赔不是了。”

    雨声说道“姐姐莫怪，今日是我来得唐突。有位朋友对姐姐的手艺仰慕已久。我知道姐姐店里的规矩，客满了，就不再招待旁人。但这位朋友从蜀中远道而来，今日正好游湖到此，让远客过门而不入，实在不是待客之道。还请姐姐行个方便。”这雨声语言之间甚是客气，但也隐隐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思。

    老板娘说道“妹妹啊，你这可难为我，你也知道我家当家的那个臭脾气，一天里备货都可丁可卯的，不是姐姐逐客，当真是你即便坐下了，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要不这么着，明日姐姐我给你留个雅间，你带着这位朋友早早过来，姐姐陪你喝几杯算是赔罪，可好”

    雨声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出声。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在下柳云通，自蜀中来。早就听说西湖边上有座望景楼，老板的脾气大得很，老板娘却是个绝色美人。你就是老板娘吧传言倒也不虚。只是这酒楼既然有偌大名头，想必不是靠老板娘的容貌撑起来的，得有些真材实料吧开馆子，可不能净弄玄虚。”

    其实雨声原本并没打算带柳云通到这里来。方才画舫向对岸行去，雨声便打算带柳云通回府了。只是这位大爷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望景楼，一时兴致大发，非要来尝尝鲜。雨声来过望景楼几次，知道这里的规矩，本是不想过来讨没趣的。但架不住柳大少爷兴致高，只得随着来了。

    谁知柳大少爷性子急，少爷的随从性子更急，一行人骑马到了店门口，两名随从便直接进门喊伙计出来照顾马匹。伙计知道楼上已经客满，便照例过来婉言送客。两名随从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再委婉也是吃不得的，其中一人抬手就将伙计打了个四脚朝天。随后雨声进来，怕底下人闹得不好看，便叫老板娘出来说话。

    原想着老板娘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将柳大少哄得迷糊了，她再带柳大少到别处逛逛，谁知柳大少非但油盐不进，还出言不逊。这就不太好收场了。若是别处酒楼饭馆，雨声原本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可这望景楼在西湖边上开了这么多年，又挺着那么一条不近人情的臭规矩，这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坊间对酒楼哪里来的底气是议论纷纷，但总也不得要领。不过雨声与钱王府小郡主相熟，自然知道老板的底气从何而来。她可不想为了个柳云通就和老板娘翻脸。眼下的情形，着实让雨声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