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北漕弟子伸手就要将他推开，不料两人手臂交错的一瞬间，这名北漕弟子小臂一痛，半边身子酸麻，登时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中年汉子身躯一抖，将斜披着的外衣抖落到地上，木然笑了一下“就这两下子，还好意思出来闯江湖”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俯身就向这名北漕弟子喉间割去。

    北漕弟子侧躺在地上，虽然身子酸麻动弹不得，可意识清醒得很。见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不急不徐地靠近，不由得目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哪知绝处还有生机，这北漕弟子马上就要闭目等死，忽然那柄尖刀莫名其妙地飞上了半空，而那中年汉子面色也瞬间变得几位难看。

    中年汉子一个转身，紧紧贴着院墙站下，冷冷道“外面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若是与此人不相识，还请行个方便，就此别过。日后定有回报。”

    外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还带着三分不屑“方才出手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客气你们孙苑主就带出这么一帮欺软怕硬的货”




第三百二十三章 壮烈?
    中年汉子面色一凛，道“阁下知道我的来历”

    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在门前，正是一路追踪而来的肖俞。

    肖俞一手握刀，一手负于身后，一字一顿说道“我不但知道你的来历，还要将你们一个个都揪出来，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你们这些人的面目”

    中年汉子居然笑了“好，好，好。你要是有本事，就先让我看看，今日能不能将我留在此处”

    肖俞将负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像唤小狗一般轻轻摆了摆，道“那你不妨试试”

    中年汉子低吼一声，挺着短刀合身扑上。

    天行苑中的刺客，不见得武艺修为多么深湛，暗杀一道，占了一个“暗”自，要么出手突然，要么招式诡谲。而这中年汉子与肖俞当面锣对面鼓地硬撞，显然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

    不过肖俞并未掉以轻心，见刀锋袭来，行路难铿然出鞘，一道刀光闪过，中年人手中的短刀便断为两截。两刀相交之时，竟无金铁交鸣之声。

    中年汉子只觉得手上一轻，定睛看时，短刀已经只剩下二寸许的刀锋。若是对手乘势将刀刃上扬，自己这只手立刻就要废掉。不过中年汉子显然不会感念肖俞手下留情，此时他已经与肖俞相距不过二尺有余，“噗”地一声，喷出一口灰黑色的口水，迎着肖俞面目而去。

    肖俞虽然防着中年汉子暗藏了什么杀招，却万没想到这厮将口水做了暗器。看起来是事先在口中藏了剧毒之物，危急时刻嚼碎混着口水喷出，便可与敌人两败俱伤。

    霎那之间，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钻入肖俞鼻中。

    肖俞心中微微一震。天行苑的刺客悍不畏死，他早就知道。可是刚刚见过了那个卖字画的儒生强行透支精血提升功力，又见这中年汉子口中藏了如此霸道的毒药，一个又一个人，已经远远不能用“亡命徒”三个字来形容了。到底孙敬轩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人这么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这些念头都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眼前的情形不容许肖俞有过多的犹豫。肖俞深吸一口气，足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间般退出两丈多远。

    在那中年汉子眼中，这个清秀的年轻人似乎瞬间消失了一般，下一刻，便出现两丈开外，而自己煞费苦心喷出的一口毒水，尽数落在了空处。

    一股愤懑不甘，笼罩了中年汉子全身。加之口中毒药药性霸道，中年汉子软瘫瘫倒在了地上，赤红的眼睛仍盯着肖俞。

    肖俞摇摇头，驱散心中的不适，缓步走回到中年汉子身边，拿脚尖将他的尸体翻转过来，这么片刻的功夫，中年汉子已经被口中的毒药腐蚀得面目全非，仅剩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还在盯着肖俞看。

    肖俞嘀咕了一句“你若不是为孙敬轩那家伙而死，而是死在真正的战场上，倒也称得上壮烈了。”

    举步走进小院，肖俞伸手扶起那倒在地上的北漕弟子，有些歉意地说道“兄弟，没事吧”

    那北漕弟子揉揉眼，惊喜地叫道“是大客卿”

    肖俞点点头。

    北漕弟子挣扎着施了一礼“属下是总舵声息堂弟子展长山，现直属骆执事差遣。承蒙大客卿救命大恩，属下没齿难忘”

    肖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道让你们身陷险地的就是我，现在你反倒要谢我的救命之恩，这话要从何说起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李存勖得手了
    肖俞心情很是低落。

    这趟引蛇出洞，不但鱼饵被吃下去一只，蛇也没抓住一条。

    本来天行苑的刺客是两人一组行动，一个就是那藏在民宅之中的中年汉子，另一人则远远潜伏，就是方才先出手发出暗器之人。肖俞暗中缀行，将外面潜伏的刺客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在现身救人之前，先发制人，将潜伏的刺客一招便制服了。

    接下来肖俞救下北漕弟子展长山，回身再去看方才潜伏处的刺客时，早已服毒自尽了。肖俞大是懊恼，虽然自己早就防着这刺客自尽，已经制住他浑身大穴，使之动弹不得，又将其下颚卸下，谁知他还是用了不知什么办法从容自尽。

    这下倒好，两名刺客都死于剧毒，肖俞算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展长山对肖俞感恩戴德外加五体投地，但肖俞还是高兴不起来。

    肖俞带着展长山，并未直接回城，而是到了城外青石村的土地庙等李存勖。

    约莫半夜子正，李存勖也带着一人回来了。

    不过他带的人，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北漕弟子，神情委顿，走路也是踉踉跄跄，显然受伤不轻。那便是天行苑刺客了。

    肖俞见状，先是一喜。李存勖既然抓回来活口，这么今日一番忙碌也不算完全白费。而后便想到既然李存勖只带回了刺客，那么他所跟的两名北漕弟子，十有**都遭了天行苑毒手，不由得也有些不忍。

    李存勖见到肖俞，心情大好，道“二郎，今日运气不错，又碰上一个骨头不太硬的刺客。”

    肖俞道“问出什么了”

    李存勖道“也没什么，只是问出了他们在城里的落脚处。不过他们并不都住在一处，这厮也不晓得别人的住处，所以，线索其实还是很有限。”

    肖俞道“那也很不错啊，顺藤摸瓜，总会再有收获的。”

    李存勖打量了一下展长山，又道“怎么。你一个都没抓到”

    肖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遇上的这两人，性子都刚烈得很。一个当着我的面把自己毒死了，另一个背着我服毒自尽了。”

    李存勖“哈”了一声，揶揄道“二郎啊，你也算和这帮刺客打过多次交道了，怎么还这么大意。”

    肖俞吭哧了一下，道“一个人只要是想死，总会有办法的。”

    李存勖撇撇嘴，也不再多说。让肖俞帮忙，将刺客绑在土地庙外的旗杆上，两人静坐调息了半夜。其实以肖俞的轻功，夜间回城没有丝毫问题，前些日子就曾在半夜跃过城墙，巡城兵士无一人能发现。只是李存勖的功夫就差着一些，又带上两个累赘，只能老老实实等天亮开城门再说了。

    天色蒙蒙亮时，肖俞将刺客解下来，一行四人便回了城。

    这一宿，骆希夷在床上来来回回翻滚了也不知多少遍，生怕两位大爷在外面出了意外。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骆希夷就旗身到了前厅等候消息。及至手下人来报，徐客卿与李大郎安然返回，还抓了一个活口，骆希夷喜不自胜，一路小跑着便迎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用人不疑
    顶着徐客卿身份的肖俞，每次见到骆希夷都多少会有些心虚。他知道这位白纸扇心思缜密，虽然眼下因依赖“徐客卿”的功夫，对自己言听计从，但只要自己稍微露出点破绽，就会被骆希夷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将来对景的时候便是自己的大麻烦。

    李存勖就不同了，在骆希夷面前永远是一副若即若离、高深莫测的样子，搞得骆希夷反而有些疑神疑鬼，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这位神秘的大人物。

    虽然李存勖将天行苑的刺客带回了北漕驻地，却没打算让骆希夷直接接触这人。他和肖俞早已有了共识，虽然骆希夷已经意识到有一个厉害之极的猎手团在暗中对付北漕，但李存勖不希望骆希夷这么快就知道对手是天行苑。天行苑毕竟名头太响，万一骆希夷真的扛不住，主动要后撤，李存勖可就白忙活了。其实依着李存勖本来的意思，他压根儿就不想将俘虏待会北漕驻地。但肖俞说了，北漕上百号兄弟正人心惶惶呢，咱们将俘虏带回去，也算是鼓舞士气了。否则，光靠红嘴白牙说弄死了几个刺客，也没有多大的说服力。故而李存勖又召来两名谍子，让骆希夷找了间僻静的屋子，把俘虏关在屋中，两名谍子守在门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骆希夷派人去试探了一下，软磨硬泡好半天，两名谍子浑若聋哑一般，别说让人进去审问，连一句回音都没有。骆希夷也不好弄得太过分，只得作罢。

    骆希夷转过头去便找肖俞打听到底是哪路神仙收了南漕的钱，非要和北漕过不去。

    肖俞和李存勖事先也有了商量，说是练杀谷的一撮余孽在活动。当年练杀谷杀戮过重，先后触怒了好几位藩帅，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处。其中一支人马当年和南漕有些瓜葛，现在南漕大难临头，便花重金又请他们出山。

    骆希夷听了，虽然还是觉得有些疑窦未解，但一来肖俞这套说辞演练过很多遍，一时倒真不容易发现破绽；二来骆希夷前些日子已经查到南漕和练杀谷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连，自然而然容易接受肖俞的说法。

    既然练杀谷已经分崩离析，即便还有刺客在暗中窥视，骆希夷觉得也不是太大威胁了，何况现在还有徐客卿和李大郎这两位高手坐镇，更加不怕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

    巧的是，总舵的信使也在这一日到了。

    孙趋庭的回信很简短，除了嘉奖之外，只附了一句话再给你拨一百名最能打的兄弟。

    肖俞看了回信，对这位孙大帮主的魄力倒有些佩服了。北漕有八千帮众是不假，但多数是底层弟子，论功夫，也就是市井争斗的水平。中品一二阶的武夫在漕帮里都算是人才了。这回孙趋庭再给骆希夷拨一百名最能打的兄弟，加上前面派出的人手，总舵的家底儿差不多都派到骆希夷手下了。所谓用人不疑，说得就是孙趋庭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去杭州?
    有了后续的人手，李存勖底气更足了。

    南漕这些日子干的事明修栈道难渡陈仓的活儿，打出要喝北漕擂台决斗的幌子，暗地里却请动天行苑行刺北漕高手。虽然李存勖和肖俞先后干掉两拨刺客，但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总归是要想法子断根的。

    李存勖决定冒进一把。

    直奔杭州。

    肖俞听了李存勖的想法，吓了一跳。

    “殿下，眼下金陵城内情势不明，咱们和天行苑正打得胶着，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直奔杭州，会不会有些冒险”

    李存勖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若是两军交战，稳扎稳打自然是上策。可南北漕之争，不能完全以军阵的思路去揣度。南漕毕竟是一帮江湖人，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一套准则。只要他们的帮主低头了，不愁地下的兄弟不低头。我想过了，无论是我们一个分舵一个分舵打过去，还是真的再擂台上压过他们一头，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让宋伯符服软。假如我们能够效法李朔雪夜入蔡州，直接擒下宋伯符，岂不是事半功倍又能让北漕少死伤些人手，正好合你的心意。”

    肖俞仍旧有些担心“我知道北漕的援兵来了，您一定会觉得后方无忧，咱们可以大踏步前进了。但天行苑来去如风，一旦出手，必定会带去几条人命。我现在最担心倒不是去了杭州能不能拿下宋伯符，而是担心我们一旦离开金陵，北漕这些人还是抵挡不住天行苑的偷袭。”

    李存勖笑道“咱们离开金陵，又不是像徐温那样还摆出仪仗，昭告四方。咱们是偷偷摸摸离开，实在不行，我安排两人做替身，顶替咱们俩在此地坐镇。等杭州那边事情办好了，咱们再回来。等天行苑发现了，咱们也差不多就赶回来了。到时候大局已定，雇主都没了，天行苑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肖俞有些意动，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先摆平天行苑，然后再收拾南漕。先难后易，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一鼓而下。而去杭州对付宋伯符，显然是选了先易后难的路子。即便短时间内就可以将南漕拿下，但过后终究还是要面对天行苑，仍旧少不了一场恶战。

    李存勖道“前几日探知天行苑总舵所在地之后，我们没有马上动手剿灭，现在想来，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算孙敬轩不在八公峡，但我相信他们的留守之人也不是颟顸糊涂之辈。咱俩在八公峡外杀了人，他们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我敢说，此时再去八公峡，不是扑空，便是要面对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总之，天行苑的根子，咱们不可能一鼓作气挖出来。”

    肖俞想到是自己主张先回金陵，而后再对付天行苑总舵。现在李存勖话里的意思，似乎已经贻误了战机。肖俞便有些心虚。

    李存勖仿佛知道肖俞心中所想，继续道“当时二郎你主张先回金陵，也确实是当时最好的选择。毕竟天行苑高手众多，又个个悍不畏死。就算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也没什么胜算。倒不如徐徐图之。”

    “悍不畏死”四字，让肖俞心中一动。看来是昨夜遇到的这两拨刺客让李存勖重新评估了天行苑的实力，近而打消了他原本对天行苑所持的“速灭”的心思。



第三百二十七章 去杭州!
    骆希夷听说徐客卿刚回金陵就又要离开，不由得有些依依不舍。肖俞自然知道，依依不舍是假，忐忑不安才是真。少了这两位定海神针，骆希夷又要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肖俞便将李存勖的谋划讲了一遍，并再三交待骆希夷，万万不可将自己离开的消息泄露出去。

    骆希夷情知这二位大爷是定好了主意才来告知自己的，并无和自己商议的意思，也只能苦着脸点头答应。同时心里盘算着，必许要安排两名身形相貌和徐客卿、李大郎近似的弟子做好替身。想到这里，骆希夷无可避免地又联想到自己从来没见过徐客卿的真实面目。这两位来历、武功都非同小可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骆希夷记得自己离开洛阳时，帮主孙趋庭意味深长地说，这两人都出身名门，在淮南可以横行无忌的那种。这一路行来，骆希夷也确实目睹了什么叫做低调的实力。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就不说了，更难得的是只要北漕遇上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立马就有人大开方便之门。联想到孙趋庭的话，骆希夷也对这两人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只是没机会去证实罢了。

    有了这一层的猜测，骆希夷更加不敢对李大郎的谋划轻易指摘，只能是人家怎么说，自己怎么做。

    两日后，北漕的援兵声势浩大地进了城。

    虽然只有百十人，但经过骆希夷的精心安排，这批人在城外燕子矶弃舟登岸，骑上骆希夷提前准备好的健马，两马一排，整整齐齐入城。虽然入城后限于王法，不能策马奔驰，但这一百多骑的队伍，在金陵城内也是少见。除了徐温出行敢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旁人谁有这个底气淮南诸州的将军们，能调动百十人的骑兵的，大有人在。可是敢在金陵城列阵而行，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几斤几两，脖子几尺几寸。至于江湖势力，更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官府抢这个风头。

    今日骆希夷摆出这副架势，倒不是他昏了头，而是李存勖事先和司马王文谭打了招呼，要为北漕造造势，并在三声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王司马虽然为难，但禁不住李存勖的一句“不然我这就给大都督写信”，只得点了头。心中还不断安慰自己，自己这不算僭越，要是不答应，只怕回头大都督也会说自己没有眼力见儿。再说了，就算自己不答应，难道真管得了这位李大郎吗

    百十人的骑队在原南漕金陵分舵、也就是现在的北漕驻地停下，骆希夷故意在门外慢条斯理地和大伙儿打招呼，能叫得上名字的一定要挨个招呼到，为的就是让金陵城里明里暗里的江湖势力都好好看看，北漕如今在金陵站稳了脚跟，要人有人，要面子有面子。谁不服气，你也在城里骑马列阵走上一圈试试当然了，骆希夷最希望那些神出鬼没的刺客看到这一幕，从而打退堂鼓，干脆放弃这单生意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