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你会后悔的
    老帮主看着杨桑，加重了语气“那我能怎么做姓孙的在外面收买人心，胡作非为。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成日被圈在一座小小的精舍之中，昔日的老兄弟一个也瞧不见，怎么，你要我赤手空拳去和姓孙的玩命吗”

    杨桑颓然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这位昔日的大哥，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也许真的是多年不见，大哥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哥了。

    老帮主继续道“我知道此时说这些，有些伤感情，但是兄弟，你也扪心自问，我还有别的招儿来对付孙趋庭吗”

    杨桑缓缓开口“大哥，这些年，做兄弟的确实不讲义气，任由您一人在外受苦。若是您身边还有个能商量的人，您也不至于找上天行苑”

    老帮主道“事情已经做了，多说也是无益。现下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是，那刺客虽然已经得手，但他似乎也被盯上了，一时脱身不得。你有没有法子将他弄出城去”

    杨桑苦笑道“孙帮主死了，这是何等大事只要有一丝端倪，帮中兄弟都会查究到底。无论是咱们这边的，还是孙帮主那边的，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都含糊不得。这个刺客想就此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老帮主道“所以我只能和你商量了。”

    杨桑低着头，沉默不语。

    老帮主有些不悦“怎么，此事很难办吗”

    杨桑缓缓抬起头，面色凝重地看着老帮主。老帮主有些不解“你到底怎样，给个痛快话。”

    杨桑忽然双手一抬，向老帮主长长做了一揖。

    老帮主道“你这是何意”

    杨桑道“大哥，我十三岁入漕帮，拜的第一位大哥，就是您。那时候您就告诫我们，出来跑江湖，义气为本，尤其咱们家门寒微，要想不受欺负，只能靠兄弟们抱团撑腰。做兄弟的，纵然有千般不是，可打可骂，若是犯了帮规，大不了三刀六洞，只是万不可勾结外人，戕害自家兄弟。若是犯了这一条，那便是猪狗不如。这些话，您还记得吗”

    老帮主面色转冷，沉声道“你这是说我猪狗不如喽”

    杨桑道“小弟不敢！只不过时重复当年您的教诲。若是我记错了，您只管指出来。”

    老帮主摇摇头“你的记性一向很好，漕帮刑典好几百条，你都快倒背如流了吧当年我说过什么，我是记不得了，但我相信你不会记错的。”

    杨桑道“既然大哥说我没记错，那么小弟倒要问问您了，花重金收买天行苑的刺客，毒杀自家副帮主，这是哪门子道理”

    老帮主眼睛一瞪，雪白的须发戟张起来“姓孙的不该死吗”

    杨桑道“他该不该死，刑典自有公论，人心自有公论。但无论如何，他不该是这个死法！您身为帮主，带头破坏漕帮刑典，毒害自家兄弟，即便您成功夺回大权，可开了这个先河，后患无穷！大哥，您会后悔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破绽
    老帮主脸色逐渐转冷，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帮我了”

    杨桑道“若是振兴漕帮，抢地盘，抢生意，我杨桑还有一把老骨头，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如今兄弟相残，还闹出了人命，你还想让我助纣为虐吗”

    老帮主猛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声里尽是愤懑“助纣为虐好兄弟啊，好兄弟，想不到在你眼里，你大哥我已然是这般不堪。也罢，你怕引火烧身，我便不连累你，这事儿，我自己办。”

    杨桑顿足道“大哥！难道您真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老帮主抬手用力一挥，似乎要把杨桑的话狠狠地挡在另外一边“不要再说了，要不然，可就伤了兄弟和气了。”

    杨桑眼睛一瞪，很快又低下了头“大哥，今日这事儿，我可以先权当不知情。接下来要如何做，全看您的了。”说完，转身就走。

    老帮主怔怔地看着杨桑离去，眼神很是复杂。

    肖俞待在一间很是舒适的客房中，宽大的床榻，干净柔软的被褥，桌上还点着一炉，一切都那么惬意，只待疲惫的归人进入沉沉的梦乡。

    但肖俞不能睡，他不是来睡觉的。

    老帮主虽然热情挽留自己住了下来，但肖俞知道，这种老狐狸心里的真实想法，不可能从脸上看出来，所谓人前笑眯眯，人后捅刀子，这种事情应该是见怪不怪的了。虽说老帮主言之凿凿，不会冒着得罪天行苑的危险去杀人灭口，但肖俞可不敢相信。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更何况，自己只是空口白牙说自己是天行苑的刺客，鬼知道老帮主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客房距离正堂并不算远，肖俞灵觉放出，将老帮主和杨桑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他很是意外，那位成日里黑着一张脸的杨堂主，居然颇为正直，差点儿和老帮主当面翻了脸。看起来这老小子有点认死理儿。虽然从情感上是欢迎老帮主重新回来掌权的，但一旦知道了老帮主勾结天行苑刺杀孙趋庭，“道义”二字便顷刻间将他对老帮主的认同击得粉碎。

    肖俞理解杨桑的心思，孙趋庭算不得正人君子，他只是权欲过重，行事不够光明磊落。他心里自然也早就嫌老帮主碍手碍脚，但终究没有最初那最后一步。也许是对昔日的大哥心存最后一丝敬畏，也许只是单纯地怕物议沸腾，但毕竟是给老帮主留了些体面。

    现在老帮主一反击就要了孙趋庭的命，若是那些老兄g第得知真相，固然会有一些人拍手叫好，也会有些人心惊肉跳。显然，杨桑算是后者。

    肖俞也从两人的对话重听出另一层意思杨桑也许会有危险。老帮主最后那几句话，已经隐含杀意。杨桑虽然也是老于世故，但他和老帮主相交多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老帮主会对他心生杀意的。

    这倒是个可以攻破的方向。

    肖俞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床顶上的帷帐，开心地笑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离间
    正堂那边，老帮主和杨桑争执过一番之后，也没有继续和其他人聊下去的心情，自己闷坐了片刻，便回到了房中。

    杨桑自然也没有招呼其他人再回正堂，一时间，院中安静了醒来。

    肖俞确认自己的房间附近没有人在监视，便下了床，去找杨桑。

    杨桑至今仍是独身，虽然宅子很大，自己的卧室却不豪奢。肖俞方才灵觉已然锁定了杨桑，故而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的卧室，大摇大摆推门而入。

    杨桑正坐在窗边生闷气，忽然房中进了人，定睛一看，居然正是方才找上门来的那狂徒，吃惊非小，皱眉道“你来做什么”他已经从老帮主口中得知这人便是亲手下毒毒死孙趋庭的刺客，没有当场动手，已是顾及老帮主的颜面了。

    肖俞咯咯一笑，道“我是个杀手，你说我能来做什么”

    杨桑警惕起来，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聚力，道“你想杀我”

    肖俞点点头“嗯，你倒不傻。”

    杨桑脸色有些不自然“是曲帮主让你来的”

    肖俞道“在下一直是收钱办事，若是没有主家发话，我会自作主张吗”

    杨桑道“说得也是，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你若是擅自杀了我，多费手脚不说，还没有钱拿，自然是不划算的。”

    肖俞道“算你识相，怎么，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行了断”

    杨桑苦涩地一笑“我倒要看看，能神不知鬼不觉暗算了孙帮主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话音未落，拢在袖中的双手齐齐挥出，数道寒光激射而出。他居然也是个暗器高手。

    不过这种角度和速度发出的暗器，对肖俞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轻而易举地一闪身，尽数躲了过去。躲闪的同时，肖俞衣袖也挥了出去，一丛白烟顿时笼罩了他和杨桑中间不大的空间。

    杨桑暗叫不妙，他已经在提防对方用毒，故而肖俞一挥衣袖，杨桑便开始寻机后退。好在杨桑站立的位置是窗边，见白烟射出，当机立断用肩膀撞开窗户，合身滚到了窗外。

    肖俞倒有些佩服杨桑的反应了，看来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倒是没让这位老江湖身上的功夫和反应能力搁下。

    杨桑落地之后，丝毫不停顿，弹身向院门冲去，一边冲还一边大喊“抓刺客”。生死攸关之际，也顾不上老帮主的颜面了。更何况老帮主居然派人来杀自己，那就不必再顾念多年的交情了。

    肖俞追出房门，假意大叫“哪里跑”，却没有真正去追。眼睁睁看着杨桑冲出院门，肖俞微微一笑，腾身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离间，古老而又直接、有效的谋略。肖俞知道，老帮主和杨桑之间既然已经有了裂隙，自己只要稍微用力，这道裂隙就会迅速扩大。老帮主已经对杨桑动了杀念，也许那杀念只是一闪而过的冲动，但肖俞要给他加一把火，使之成为事实。一旦老帮主这边的核心人物离心离德，肖俞不相信其他人还能继续死保老帮主。若是杨桑一气之下直接揭破老帮主刺杀孙趋庭的真相，那就更妙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香不香?
    这边的喧闹很快惊动了院中的人，没片刻，十几号人呼呼喝喝各执棍棒冲了进来。杨桑混在人群之中，人一多，自然胆气也壮了，大声喝道“仔细搜，看那贼人躲到了哪里。都小心些，那狗贼擅长用毒！”

    帮众们答应一声，飞快地散到院中的各个角落。只是这帮人无论搜得多么仔细，都发现不了“贼人”的踪迹了。

    肖俞离开杨家大宅，回到了前一日安置月影兰的小巷。

    虽然这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肖俞并没有忘记这位被自己藏在陋巷之中的花魁娘子。

    回到小巷中，肖俞揭去盖在月影兰身上的杂物，月影兰睁开眼，冷冷地看了肖俞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肖俞仔细打量，花魁娘子一日一夜水米未沾牙，又动弹不得，姿容自然是憔悴了不少，脸色也是铁青，说不上是气得还是累得。

    肖俞蹲在月影兰身旁，笑道“好教花魁娘子得知，你们那位‘要死’的用毒高手，如今真的已经死了，你们这笔买卖的主顾，十有**也要事情败露、身败名裂。总的来说，这笔生意，你们做得不漂亮。”

    月影兰猛地睁开眼，盯着肖俞“你这么和天行苑作对，没想过后果吗”

    肖俞道“后果后果就是你们这个残忍嗜杀的猎手团从此灰飞烟灭，还江湖一片朗朗乾坤。”

    月影兰轻蔑地一笑“说得真好听。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朗朗乾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仅此而已罢了。”

    肖俞道“算了，你受天行苑的毒害太深，我不和你争辩。念在你也将药使的藏身处告诉了我，我便不为难你。只是你曾经参与行刺晋王，这件罪过，可不是能轻轻揭过去的。我这便将你交予谍子房，由他们将你押解往晋阳。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看你合不合作了。”

    月影兰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采“你杀了我吧，我宁死不回晋阳。”

    肖俞道“杀人，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如非万不得已，我不会选择用杀人来解决问题。我也不建议你死扛到底，只要你到了晋阳乖乖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到时候至不济能保住性命。”说完，肖俞将月影兰背到背上，迈步离开了小巷。他知道洛阳城里谍子房的一处落脚点，距离温柔坊倒是不远。只要路上不遇到麻烦，一刻钟之内，便能到那地方。

    月影兰虽然身子瘫软，但呼吸言语无碍，伏在肖俞背上，忽然轻轻往肖俞耳后呵气。

    肖俞边走边道“你做什么”

    月影兰轻笑道“小郎君，是不是很痒啊”

    肖俞道“你若是还吹气，我就脱下袜子将你的嘴堵上。”

    月影兰压低了声音，话语中有说不尽的魅惑之意“是不是也很香呢”

    肖俞反手按在月影兰颈后大椎穴，月影兰“嘤咛”一声，脑袋一歪，昏了过去。肖俞自语道“香不香的，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去问你的恩客李天下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 莫问前路
    到了谍子房的落脚处，肖俞将月影兰交给留守的小谍子。小谍子一听这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居然是行刺晋王的凶手，自然很是意外。不过肖副尉既然这么说了，想来也不会有错儿。再听说这还是温柔乡新晋的花魁娘子，更是吃惊不小。既然有这等来历，那就不能在洛阳久留了，要不然，容易夜长梦多。温柔乡的花魁娘子失踪了，地面上的大小豪杰但凡想借机一亲芳泽的，都会派人出来打探消息，到时候就算谍子房手眼通天，也难保不留破绽。

    想到这里，小谍子火速将此事报了上去。天亮之后，一支出殡的车队便出了城。自然，棺材里躺着的，便是昏迷不醒的花魁娘子月影兰。

    月影兰被送回晋阳之后，会面对怎样的遭遇，肖俞并不关心。那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她在领受任务走出天行苑的那一刻，想必就想好了会有这么一天。话说回来，做杀手的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前路如何，从来就不是她自己能过问的。

    肖俞料理完月影兰的事情，重新回到了杨桑的宅子。

    昨夜一番闹腾，杨桑与老帮主十有**已经翻了脸。接下来事情要如何演变，肖俞实在有些好奇，必许要回来看一眼。

    一大清早，杨宅大门紧闭，但侧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肖俞趴在斜对面一户人家的正房房脊上，居高临下，正好能看清杨宅前院的情形。院中还有十几人，零零散散地站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肖俞一时有些吃不准这些人是在提防孙夫人那边来闹事，还是已经和老帮主闹翻脸了故而要加强戒备。

    就在肖俞暗自犯嘀咕的时候，忽见一人自后院快步走来，前面的一众弟子见了，纷纷叉手行礼。肖俞定睛一看，正是老帮主。肖俞心里一沉，瞧这架势，老帮主还未失势。难道昨夜杨桑识破了自己的伪装，没有中计还是说这两位老兄弟交情实在太好，最终消除了隔阂，重归于好

    老帮主在院中站定，环视一周，神情沉重地开了口“各位兄弟，杨堂主还是没能挺过去”

    众人听了，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其中一人问道“帮主，那凶手到底是谁”

    老帮主道“凶手着实狡猾，昨夜大伙儿都在场，却无一人瞧见那凶手的真面目，最后还被他从容得手。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帮主的无能啊。不过兄弟们放心，无论那贼子是什么来路，我一定要将他揪出来，千刀万剐，给杨堂主报仇！”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跟着呐喊起来“报仇，报仇，报仇！”

    肖俞先是有些不解，自己昨夜可没有真的对杨桑下手，怎么就死了呢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杨桑的死，必定是老帮主下的手。昨夜肖俞在杨宅闹出一番喧乱，本是想让杨桑与老帮主翻脸，现在看起来，杨桑还没来得及翻脸，老帮主便借着抓刺客闹哄哄的场面，出其不意对杨桑动了手。究竟是怎么下的手，肖俞此时不好猜测，但以老帮主的身份，在真相被揭破之前，自然有的是法子暗算杨桑。

    这么一来，肖俞精心准备的一位人证便消失了。老帮主又因势利导，以同仇敌忾之心，使杨桑旧部对他膺服，这老家伙，还真有些难缠。

    既然已经知道了杨宅的虚实，肖俞也就没有必要再呆下去。毕竟现在也没有过硬的证据扳倒老帮主，只能先回总舵，和孙夫人再行商议。

    孙夫人听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神情一变再变。杨桑死了，她本是不太悲戚的。说到底，那是一个背叛了孙趋庭的人，死便死了，不值得同情。这样的人死上十个八个，也换不回孙趋庭的一条性命。她只是有些惋惜，这么好的一位人证，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