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肖俞笑道:“不碍事,我恰好修炼过一门普渡众生的法门,对自身损耗甚微,权且试试吧。”
蒋名海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肖俞双手掐个法诀,在鹿清远背上连点了几下。蒋名山是外家功夫高手,对肖俞的手法甚是陌生,只觉得依稀像是倒是道士驱鬼打醮时用的手势。正是老道李无心教给肖俞的一个疗伤法门,此时肖俞也是赶鸭子上架,第一次施在别人身上。
鹿清远的伤势,刀伤只是皮外伤,伤口也不深,不伤筋不动骨。较重的两处一在胸前,一在额上。胸前的一击伤了内腑,额上一击损了识海。这两处都不是寻常药石效用所能及的,须得用温阳内力,帮助他打通淤阻,接续经脉。否则,只怕是要遥遥无期地昏睡下去。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肖俞和鹿清远顶门上都冒出了丝丝白烟。肖俞心中暗叫惭愧,当初李无心为自己疗伤,举重若轻,可远没有自己这么吃力,近百岁的年纪可真不是白活的。
鹿清远呼吸逐渐浊重起来,原本一脸木然在旁边呆呆看着的杜平原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又不敢开口询问,生怕打扰了肖俞行功,双手交握,紧张地一会儿看看肖俞,一会儿看看师父。
肖俞缓缓缓缓收了掌,扶着鹿清远重新躺下,对杜平原说道:“我已经为鹿掌门打通了经脉淤阻,在他体内留下了一股生气做引子,若是鹿掌门福缘深厚,应该能很快醒来。”
第二百零四章 云龙佩
一个多时辰后,鹿清远果然悠悠醒转。
杜平原又惊又喜,跑前跑后为师父端水端药,先前的颓废之色也大大消散。
喝下些温水,鹿清远的精神好了些,只是说话还是很费力,声音低沉嘶哑,听上去还是很让人揪心。杜平原伏在师父床前痛苦流涕,鹿清远虽然昏迷多日,但并未糊涂,亲生儿子被围攻惨死的场面,仍旧清晰。见杜平原痛哭不止,也牵动了愁肠,不禁老泪纵横。
杜平原忽地想起师父身体衰弱,经不得大悲大喜,忙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徒儿不该在师父跟前失态,引得师父伤怀。师父千万要保重身体,将来咱们好报仇雪恨。”
听到“报仇雪恨”四字,鹿清远闭上眼睛想了想,问道:“我今日能够醒来,是不是有人为我度气疗伤”他知道自己徒弟时万万没有那份能耐的,故而有此一问。
杜平原道:“是,是徐客卿。”
鹿清远略显意外,沉吟了一下,道:“你去请他过来。”
杜平原只道师父是要当面向人家道谢,这是应当应分的,便依言将肖俞又请了回来。
两人到了房里,鹿清远道:“平原,为师与徐客卿有些紧要的事要谈,你去外面守着。”
虽然话里说得是让杜平原“去外面守着”,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这儿里里外外都是北漕自己人,难道能有外人溜进来偷听不过是让杜平原回避罢了。若是以前,杜平原定然不服,只是现在武功尽废之后,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心气儿,加之肖俞刚刚将师父救醒,正儿八经是大恩人,杜平原怎好多说什么只得依言退出门外。
鹿清远欲言又止,肖俞笑道:“鹿掌门不用这么谨慎,你徒儿听话得很,直接就到院门外去守着了。眼下五十步之内,只有咱们俩人。”
鹿清远艰难地点点头,道:“事关重大,由不得老夫不谨慎。”
肖俞奇道:“不知鹿掌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晚辈”
鹿清远道:“方才是徐客卿为我度气疗伤”
肖俞道:“小事一桩”
鹿清远急切打断:“那日徐客卿到云龙山,是不是进过祖堂”
肖俞一怔,马上想起那日在云龙剑派内,自己乘着鹿家父子在山门外收拾蒙山群盗,偷偷溜到一座古旧的小楼里找寻云龙剑典的事,不由得脸上一红。
鹿清远又道:“徐兄弟,老夫不是兴师问罪。如今云龙剑派凋零至此,半是人为,半是天意。老夫这回身受重创,凤举又想要重回山门,怕是难了。我只是不想做云龙剑派的不肖子孙,若能将师门衣钵传下去,就心满意足了。你且如实告诉我,那日你进了祖堂,可发生什么异象”
肖俞想起那只钻进自己体内的玉佩,有些犹豫要不要真的如实相告。那龙形玉佩如此神异,必定是云龙剑派的传承之宝。就这么不明不白让自己给吞了,是真真切切的“吞了”,也不知能不能再取出来。虽然着老头儿口口声声说“不是兴师问罪”,但自己要是如实相告,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吐血而亡
鹿清远见肖俞不言语,便道:“徐兄弟不必有所顾虑。方才我醒来之时,已经知道为我疗伤的人,身上有云龙佩的气息。你留在我气海中做引子的那股生气,与我修炼的内功隐隐相和,所以我才能这么快醒来。”
肖俞心下恍然,怪不得这老头儿这么笃定自己进了他们的祖堂。当下也不再隐瞒,道:“原来那玉佩叫做云龙佩,想必是贵派的祖师传下来的宝物了”
鹿清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若是不出意外,眼下那云龙佩,已经认你为主了吧”
肖俞赧然一笑:“认不认主的,晚辈还真不知道。那日晚辈误打误撞,从一个鲁班锁里发现了那个龙形玉佩,然后它就莫名其妙地没入我手掌之中,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肖俞自知说“误打误撞”就是大睁双眼胡说八道。人家的宝物藏得那么隐秘,二十四柱的鲁班锁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若说“误打误撞”,那得误成什么样,才能有这种误会至于最后一句“至今不知是何缘故”,则更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只是眼下鹿清远自然无法与他计较,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三百年来,云龙剑派十几代弟子,没有一人引得动云龙佩应和。徐兄弟与云龙佩有缘,这是上天注定。只希望徐兄弟善加用之,老夫余愿足矣。”
肖俞见鹿清远心灰意冷,更添三分惭愧,道:“晚辈委实是无心之举。”
鹿清远胳膊无力抬起,只能将手来回摆了两下:“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左右。只是,我还有个疑问”
肖俞道:“鹿掌门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鹿清远道:“徐兄弟既然能寻得到云龙佩,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云龙剑派祖上是阴阳术师。”
肖俞呆了一呆,道:“其实,先前只是猜测。”
鹿清远继续道:“在洛阳初见之时,徐兄弟直接点破是万剑谷暗中支持蒙山群盗攻击我云龙剑派,那时你说并不清楚万剑谷的动机。现在看来,徐兄弟还是对老夫有所保留了。”
肖俞不禁有些佩服这老头儿,重伤之余,居然仅凭自己内力中的一丝可疑气息,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得清清楚楚,果然姜是老的辣。“确实,虽然云龙剑派也算是家大业大,但在万剑谷面前,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图谋得。唯一得解释,就是云龙剑派暗地里藏着让杨师载都垂涎的好东西。杨师载一不缺钱,二不缺武功秘籍,最大的可能,那么能吸引他的,就只剩下天道了。那时我告诉您万剑谷参与其中之后,相信您也很容易地就猜到了杨师载的目的。”
鹿清远艰难地笑了一下:“不错,我也对徐兄弟有所保留了。两下里算是打平了。”
肖俞微微一笑。
鹿清远又道:“说起来,我不该再称呼你为徐兄弟,是不是该叫一声肖兄弟”
肖俞一愣,旋即想起李存勖已经在鹿清远面前自承身份,只是没想到世子殿下顺手将自己也供了出去。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道:“殿下这张大嘴巴”
鹿清远道:“云龙剑派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在分崩离析之际,遇上了李世子与肖兄弟你。云龙佩认你为主,我放心得很。万剑谷心心念念的,是我们的云龙剑典,为了那东西,白白害死了黎老哥。只是外人都不知道,云龙剑典明面上记载的,其实就是一门晦涩的剑法,他们就算得了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肖俞顺口接茬问道:“那么暗地里,云龙剑典有什么奥秘”
第二百零五章 云龙剑典
李存勖洒然一笑,道:“这位鹿女侠,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若仅止于此,出手救下也就罢了,还不值得我带她回晋阳安顿下来。”
肖俞问道:“那殿下看中了她什么”
李存勖道:“云龙剑派虽说也是一方豪强,但和万剑谷一比,未免就小巫见大巫了。这次蒙山群盗攻打云龙剑派,背后居然有万剑谷的影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肖俞道:“是很奇怪。但先前那蒙山姓陈的不是说,看上了云龙派的剑典了吗也许万剑谷想要汇集天下剑谱,坐实这天下第一剑派的名头,而云龙派不从,惨遭横祸,也是有的。”
李存勖摇摇头:“我不这么看。若是蒙山群盗相中了云龙派的剑谱,大张旗鼓来抢,倒还说得过去。但万剑谷嘛,杨师载那老儿如此高傲,我是在没法子相信他会为了一本剑谱去和小小的云龙派为难。若真是万剑谷光明正大地找上云龙剑派,你觉得鹿老儿有胆子说个‘不’字吗”
肖俞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
李存勖又道:“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一个摆不上台面的秘密。蒙山群盗追着鹿燕儿和沂蒙隐叟不放,自然是以为这个秘密在她们身上。”
肖俞已经想通关节,接过了话茬:“沂蒙隐叟终究是外人,和鹿掌门关系再好,姓鹿的最信任的还是自己女儿,所以殿下认定只要拿住鹿燕儿,就能找出那个秘密。”
李存勖点了点头。
肖俞又问道:“那殿下以为,鹿燕儿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大的干系,还是在和我们装傻”
李存勖笑道:“这可难住本世子了。本世子与漂亮女子,向来只谈风月不谈情,哪里知道她心里怎生想的倒是二郎你心思细腻,不如代本世子去套套话”
肖俞翻了个白眼:“在下虽然不及殿下这般是花丛老手,但自问眼睛不瞎,那鹿姑娘分明是对殿下有意,我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存勖皱上了眉:“这可不好办,本世子可不想落个负心薄幸的名头啊”
肖俞懒得再听女人缘极佳的世子殿下得了便宜卖乖的抱怨,轻提缰绳,马儿得得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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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万剑谷。
万剑谷出自燕山余脉,本是一处占地十几里的山谷。但自从数百年前一位剑道宗师在此处开宗立派,慢慢的数百里方圆都成了万剑谷的禁地。
山谷中央,是连绵数里的房舍,便是万剑谷弟子起居、习武的处所。谷后有湖,名曰葬剑湖。历年来上门挑战的剑客落败之后,便会按照约定解下佩剑沉于湖底,是为“葬剑”,以示对万剑谷心服口服。久而久之,湖底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柄绝世好剑。神兵利器自有灵性,久沉湖底不见天日,怨气积郁,湖水也是剑气逼人。莫说湖中鱼虾不生,就连鸟雀都不敢从湖面上飞过,寻常人靠近葬剑湖,便会觉得寒气入骨,莫名地心生惧意,在十几丈外便要转身而逃。
而湖边,偏偏有人结庐而居。
这人自然就是万剑谷的老祖宗杨师载。
杨师载修为深湛,早已不畏剑气侵袭。更重要的是,杨师载修习的无上剑道,需要汲取湖中剑气作为辅助,砥砺剑心,蓄养剑意。常在湖边静思、打坐,有事半功倍的功效。
此时杨师载在草庐中盘膝静坐,身前立着一人,身材魁梧,面色黧黑,背上一柄重剑,光看剑鞘便比常人手掌还要宽上些许。缚剑的绳索甚粗,想来剑身也是极其沉重。这人虽身材与杨师载相差甚多,但长相倒有几分神似,正是死在李存勖手下的蒙山陈大当家前一阵儿新拜的便宜师傅,霸剑杨彦君。
“父亲,蒙山传来消息,陈鸾那废物遇上了硬茬子,剑典没得手,把自己的姓名赔了进去,还折了不少人手。”杨彦君提到这位新弟子,不但没有半分惋惜,反倒有些嗤之以鼻。
杨师载似乎也并不在意陈大当家的死活,而对他死的经过倒有些兴趣,问道:“死在谁手上那黎老头儿,只怕还杀不了他。”
“据说是两个小白脸半路杀出,救走了鹿家那丫头。而陈鸾和黎老头打了一场,虽然当场击毙姓黎的,但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被外人捡了便宜。”
杨师载枯瘦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语调平缓地说道:“那你说的这两个小白脸,是碰巧遇上了,还是有心为之,现在有线索了吗”
杨彦君微微躬身:“暂时还没。”
杨师载道:“多派些人手去查。光靠那群山贼,只怕也查不出什么子午卯酉。你去找你四哥,调几名得力的弟子去山东道。”
杨彦君应了一声,却没挪地方。
杨师载看了小儿子一眼,问道:“还有事”
杨彦君字斟句酌地说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当初你让孩儿收下陈鸾做弟子,还暗助蒙山群盗攻打云龙派,只说是为了云龙剑典。想那云龙派,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秘籍值得咱们万剑谷大费周章,他们何至于落到眼下星飞云散、名存实亡的地步何况都到了这般田地,那剑典也没现身。现在又对一个孤女穷追不舍。孩儿斗胆,想问一句,父亲所谋者为何”
杨师载冷冷一笑:“是谁教你来说这一大片话的”
杨彦君咽了口唾沫,道:“是孩儿自己想到的。”
杨师载一挥衣袖:“哼,我是你爹,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收陈鸾做徒弟,你固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不至于要和你爹掰扯道理。至于秘籍现不现身,你更是不关心。这回又是你大哥哄你来的吧”
杨彦君脸一热,好在本就肤色黧黑,看不出红色,不敢说话,身子却躬得更低。
杨师载站起身,拿手点指杨彦君,道:“也罢,今日为父要是不和你说个明白,你这死心眼也不肯走。但你要记住,不许外传,顶多能告诉你大哥。其实以你大哥的脑子,怕是早就猜到七八分了,这才挑唆你来试探。”
杨彦君低声道:“还请父亲赐告。”
杨师载道:“云龙剑典确实存在,只不过,记载的不是什么剑法武功,而是前代阴阳术师的炼气法诀!”
第二百零六章 寻盗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已而月上柳梢,肖俞枯坐大半日,一无所获。乾坤玺数次蠢蠢欲动,都被肖俞压了下去,而云龙佩仍旧入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肖俞无奈,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索性收了功,开始考虑眼前的形势。
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北漕南下的攻势是一路顺畅的,南漕的抵抗比自己先前估计的要微弱的多。只是己方眼下算得上是四面树敌,除了南漕,还要分心去应付天行苑和蒙山群盗,还有那个不知什么时候会按捺不住跳出来的万剑谷。这么看起来,阻力还是不小的。好在李存勖已经把徐温拉到了背后,在淮南行事,有了这棵大树,会方便很多。天行苑藏得很深,要找他们的老巢,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结果的;但蒙山群盗就不同了,不但蒙山就明明白白在那里,这帮山贼离开老巢之后,也不太会匿影藏形,找到他们不是难事。肖俞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上一拨蒙山的山贼,好好教训一番,也让他们身后的万剑谷有所顾忌,不要动不动就跳出来惹事。哪怕只能消停一两个月,也足够将正面之敌南漕打掉了。到时候回过手来再收拾蒙山群盗,也算对鹿清远投桃报李了。至于万剑谷嘛,对不起,实在不是眼下的肖俞能考虑的。
肖俞找来蒋名海,想打听一下蒙山群盗在附近还有没有出现过。蒋名海有些为难地解释道:“留在扬州的人手不是很多,都在忙着接收南漕的产业,别的事情还没顾得上。”
肖俞心下了然,蒋家兄弟是孙趋庭手底下的老人了,眼里只有孙趋庭这位帮主,对鹿清远这位新晋客卿的事情,是不会真正上心的。虽说蒙山群盗是个麻烦,但终归不是冲着北漕来的,他也就懒得去管那么多。假如蒙山群盗此时打上门来,要是真的抵挡不住,蒋家兄弟会主动将鹿清远交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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