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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溟水
罗一英“呯”地将笔记本重重合上。坐在她旁边的王泽身子一抖,看样子她要发飙,这女人的拳脚功夫厉害着,总不成在会议室里上演全武行?谁知罗一英只是挺直腰,坐正了身躯,高声说:“校长,第二项议程过了吧,还有没有第三项议程,不然我先告退,女学员的麻烦事情太多,我赶着处理,没有闲功夫!”
在蒋蓉蓉c余南和罗一英争执的过程中,秦立公一时扶额一时摇头,不胜其烦,现在总算得了空档,大掌连拍三记桌面,沉声道:“肃静c肃静,瞧你们的一个个的模样,泼妇骂街还是菜场讨价还价,还有没有一点党国干部c军人的模样?蒋蓉蓉,你想翻天?不想干了,出门右拐,自寻生路!”
胳膊拧不过大腿,蒋蓉蓉只得忍气忿忿坐下,余南则是强忍笑意坐回座位,远远地朝温宁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秦立公示意何曼云:“继续第三项议程——”
“校长,”温宁站起来,微笑面向秦立公,“我能说几句吗?”
秦立公微感诧异,“你有什么话,说——”
在方才热热闹闹的争吵中,温宁一直保持缄默,冷静且不着痕迹地体察每位参会人员的神情动静。
这是她面临的全新环境;面前这些人,将会是她打交道的主要对象。与他们一样,温宁也是双重身份,既是军统石州站的特工,也是特校的教工。
与他们不一样的,温宁还有第三重身份。
她是一名潜伏在军统内部的中共地下党员。
对于潜伏在军统这事,她一直深感不解c难堪且尴尬。她在大四毕业那年被发展入党,参加军统招录并加入其中,同样是组织的指示。只是潜伏三年以来,她从未执行过任何党组织交待的任务。惟有每年一次与跟她单线联系的上级领导碰头时,她才会确认自己是“闲子”而非“弃子”。不过,做“闲子”的时间太久,难免反复自我怀疑——究竟因为体能基础太差连枪都不会瞄准,或者因为所在的审核科无法获取有用情报,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受过系统的特工专业训练,所以组织不敢向她交付工作任务?
她朝晋升股长的方向努力,希冀有更好的平台为组织工作,终究还是被刷了下来,又因得罪了人事科的关键人物,被“贬”至石州。临来石州前,上级破例与她秘密碰面。她兴奋了好一会儿,以为会被委以工作任务。谁知那位戴着长檐礼帽遮住眼睛和大半个面部的“上级”告诉她:她仍然没有任务。她的工作,就是如常工作c生活,应对自身的生存环境。
这一回,她破天荒地哭了。哭得委屈而失态,她说:“这种繁琐无趣的生活,没有丝毫意义!山河破裂,同胞受难,我想要轰轰烈烈地战斗,要么生,要么死,我不能无能为力地继续呆在办公室里!”
代号“妙手”的上级,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情绪宣泄,难得地伸手渥暖她的双手,说:“你要相信,每一位同志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包括你。石州特校虽然培训的是军统特工,但也是为了抗战大局。大局中有国有共,但更多时候应当不分国共,你只要记着这一点,好好工作c生活,就可以圆满完成潜伏任务。”
对妙手的这番话,温宁的理解虽然懵懂,但没有影响她正常踏上新的岗位。
现在,温宁在脑海中重温妙手的话,环顾左右,新的“工作和生活”开始了,那么,她得有一个比较恰当的开端。她站起,开始发言:“方才各位同仁的争执,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我不想装糊涂混弄过去,这样也不利于今后的工作。首先我想说,我被下派到基层工作,并非因为业务差,而是体能不过关,我毕业于金陵大学数理系,在考核股做过三年的会计培训工作,自认为还是能胜任校长安排的工作,请校长放心,我必不辱使命。第二,我认为,到基层工作并非水平差c能力弱。不瞒各位,我是主动要求到基层锻炼来的。我相信,在座各位凭本事都能在本部立足,为什么现在聚在石州这个地方?想来各有原因或者苦衷。我的想法挺单纯,王天木投敌后,军统损失太大了,大批同仁牺牲在敌后,其中多数是基层岗位的同志。做特工这行,jīng英不过凤毛麟角,执行的也是高危行动;即使如此,jīng英特工也需要基层同志做后援支持,基层工作才是根基。特校培养的是基层干部,我听说特校缺干部,便主动提交了申请。总而言之,希望能在特校做点实事,为抗战尽一份力。”
“好!”秦立公拍案叫好,情绪略显激动,“瞧瞧,你们瞧瞧,温宁只是位女同志,人家的思想觉悟多高!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好高骛远,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做细,这就是抗日!”
他拍板定性,本来还想怼温宁的蒋蓉蓉总算被朱景中硬生生地摁在了座位。
王泽侧过身子靠近罗一英,低声说:“厉害,真能说,快把何曼云比下去了。咱们的何主任有对手了,看她还坐得住么!”
罗一英木着脸,一言不发。
大吵大闹后,后面几项议程讨论的经费和学员管理问题,倒还波平浪静,众人按各自职责范畴提些建议,秦立公酌情采纳。会场上,惟一特殊的是乐弈,他全场保持缄默和冷脸,似乎对这种琐事连篇的会议毫无兴致。因为会议时间长,到饭点的时候,食堂特地送来便当,一边吃饭一边开会。待到散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温宁准备离开会议室时,被秦立公叫住,“小温,有项工作你参与一下。”





局中人 第6章 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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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公要求温宁参与的工作,是对韩铁锤的审讯。按照他的说法,补充兵团士兵被杀一事,发生在温宁抵达石州之前,惟有她与此事无关,旁观者清。
审讯室,或者说牢房,设置在学校东南边角。原本是依照山势挖掘的防空洞,稍加改造,就成了校内戒备最为森严的所在。洞口很小,只能容纳一人出入,凭借沿途微弱的电灯照明,通过30余米狭长的甬道,面前逐渐开阔,也有几处岔路口和铁门闭锁的洞室。
韩铁锤被关的洞室条件尚好,内侧的缝隙竟隐约有光线透入,那是一个通风口。他被捆绑在刑椅上,歪着脑袋呼噜打鼾,看样子还没有受刑。
秦立公清了清嗓子,坐上主审座位。乐弈随手关门,室中就只余秦立公c乐弈c刘昌c温宁和韩铁锤五人,秦立公的意思,此次审讯内容务必保密不得外泄。
刘昌小跑上前,踹了韩铁锤两脚,“起来,老实受审!”后者不动分毫。
乐弈大步走去,拎起韩铁锤本就不长的头发朝后狠力一拽。这家伙哇哇叫疼,大声抗议,“干什么,男人的头,女人的腰,看得摸不得!你们这是啥鬼地方,这一套套刑具,吓唬谁呢?!”抬头看到温宁,咧嘴开笑,“妹子,你也在啊,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韩铁锤,少在这里装疯卖傻,现在问你,来特校闹事的主意,谁给你出的?你背后还有什么人?!老实交待!”秦立公沉声道。
“哟嗬,是你们特校的人——哦,就是这死胖子,杀了我的兄弟,不准我来讨个公道,反倒抓我,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好,我先回答你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这里是中央政治特别训练学校,也是军统石州站。至于,军统是干什么,想必不用跟你解释了!”面对韩铁锤这种喜欢胡搅蛮缠的嫌犯,秦立公从来心平气和。
“军统?喂,妹子,这么说你也是军统特务?哎哟喂,我说今早嚼根朝天椒都辣得肚子,原来早就有不好的预兆,我说这么好看的妹子,给我当压寨夫人都要强过做特务啊!”韩铁锤直接朝向温宁叫嚷,一副不胜惋惜的模样。
温宁尴尬地咳嗽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我也替韩大当家的扼腕。”
刘昌按捺不住,扇了韩铁锤两记耳光,“校长问你,快说!”后者则回敬他满口带血的唾沫星子,“这位坐上面的长官,要我说可以。咱们是不是得有个先来后到,先厘厘这个死胖子杀人的事情?!”
“少来诬赖我,我没有杀人!”刘昌擦抹着脸上的唾沫,十分恼火。
“行,我给你一个公平。先厘一厘这件事。”秦立公斜靠坐椅,进一步放松了语气,“听说,是你亲眼看到见刘昌杀人?”
“当然,昨晚,爷二十八岁大寿,高兴,跟几个兄弟在醉川楼多喝了二两。那位兄弟先去付帐,老半天没回。老二和老三搀着我下楼,边走边喊,谁知拐到那个巷道口,正好看到他从我兄弟身上把刀拔出来,刀上还有血!”
“补充兵团的兵,居然能偷偷溜进城喝酒,看来,潘司令管队伍不行啊,他那些个哨卡的防守也疏忽大意得很!”秦立公语中难掩讥诮。
韩铁锤大声说:“谁说咱们偷偷进城,黑纸白字的外出批条在那儿!潘司令正气凛然,哪像你们几个,鬼面yīn森,开阎王殿的!”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也不计较你那批条是真是假。”秦立公也不跟韩铁锤多费口舌之争,看向刘昌,道:“刘昌,韩铁锤说,他昨晚是在醉川楼喝寿酒,那你啦,大半夜的九点钟,你怎么会在那里?!”
刘昌朝秦立公挤了挤眼睛,为难地说:“校长,在办公室里,我不是跟您认了吗。这,这——”
“敢做还怕丢丑?大点声说出来,你在做什么?”秦立公似乎不留情面。
刘昌挠挠脑袋,“咱们学校常有些公务接待在醉川楼,一般每季度结一次帐款。这不,老板催我结清这季的帐款,我就去了”
“就只为结帐?”
“还有醉川楼里有个妹子长得好看,我跟她,多聊了几句,咳”
“鬼混就是鬼混,给自己扯什么遮羞布!哼,鬼混得忘形,所以耽搁到晚上九点?”秦立公一直质问下去,很严肃。
“是。这个,醉川楼的人都可以证明。”刘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声调自然也放低几度,“后来我看时间不早了,就从侧门出来。刚走到巷子口,看到里面有道人影鬼鬼祟祟,我喊了句‘什么人’,他立马拔腿就跑。我就走进巷子,脚下踢到个软绵绵的东西,蹲下来一瞧,居然是个浑身是血的人,旁边地上还有把刀,我刚把刀捡起来,这个韩铁锤带着人就冲了过来,一口一个我是凶手。我看他们醉醺醺,人多势众,讲不成理,不跑不得把我当场打死”
“狡辩,我看得真切,不止我一人看到,我家老二老三都看到了!你就是杀了人来不及跑!”韩铁锤喊道。
刘昌急得跳脚,“喂,我又不认识你这位兄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说我杀他做什么?!”
“我咋知道你为啥害他,说不定他碰到你啥子见不得人的勾当!反正,你们这些人身上见不得人事,太多了——”
秦立公与乐弈交换了一个眼神。
“校长和我今天去过案发现场。”乐弈从随身的文件包中抽出一页纸和一支笔,放在韩铁锤面前的小桌上,“醉川楼位处城内最繁华的桃园路三叉路口,坐东朝西。这一带除了纵横相接的两条马路外,巷道众多,沟连成片。来,你们二位,在这张地图上标注一下,出事的巷道在哪个位置,昨晚你们分别从哪道门出的醉川楼。”见韩铁锤连连朝自己努嘴示意,干脆利落地替他右手松了绑。
刘昌很快标注完成,韩铁锤倒是拿起图纸摆弄半天才划上两个圈。
乐弈扫视过后,将图纸递交秦立公,说:“刘昌,你标注的是醉川楼东南面的侧门,这道门正对着出事的巷道口,所以无意中看到杀人嫌凶,说得通;韩铁锤,你标注从正门出来,为了寻找你的兄弟,往左边绕行到出事的巷道,也说得过去。”
“当然说得过去,我说的全是实话!”韩铁锤说。
“不对,至少有一点你在撒谎!”乐弈猛然回头,bī视韩铁锤,将图纸重新放在他面前,“当下抗战艰苦时期,资源吃紧,每晚九点以后全城供电停止,据我调查,昨晚你前脚踏出醉川楼,全城正好停电。昨天是6月7日,旧历五月初二,没有月亮,星星稀少。刘昌也说,他只看到嫌犯的人影,那么我请教你,在光源如此黯淡的情况下,你是怎么看到深巷中刘昌拔刀的动作和刀上的血?!”
“这——”韩铁锤语塞,随即一拍大腿,道:“凭啥子看不到,你说看不清就看不清?爷我是土匪,从小在山坳里长大,半夜里逮狼抓豹子的眼神,比鹰还利锐,平常人能跟我比?!”
“行,这条暂且听你的狡辩!”乐弈冷笑,并不继续跟韩铁锤在这一点上纠缠,“咱们再回头仔细研究下这条巷道。石州是山城,这条巷道并非笔直的,而是近数字7形且有45度左右的下坡。受害的士兵尸体位置正在这个7字的拐角处,也是下坡最陡的角度。我与秦校长现场实验,就算白天,也无法从巷道口的位置看到尸体。因此,我可以断言,昨晚你顶多看到了刘昌的大半个身影,至于他究竟是从尸体上拔出的刀,抑或从尸体旁捡起刀,任你的视力赛过鹰隼,也无法看到因角度限制无法看到的东西!”
“无耻!”韩铁锤站起狂吼,“你们这是官官相护,给死胖子开罪!不错,爷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他行凶,不过我们哥仨跑近的时候,他手里就是拿着滴血的刀,他那张做了坏事被当场拆穿,凶神恶煞又胆战心惊的模样,爷一辈子都记得!不是现在这幅装出来的熊样!”一面说,一面合身朝刘昌撞去,“狗东西,爷现在跟你同归于尽!”
刘昌躲避不及,被韩铁锤以头抵住腹部撞到墙上,后者虽然被乐弈一个漂亮的飞脚踢倒在地,刘昌也吃罪不轻,鼓眼贴墙滑坐,一时间呈半瘫状态。
乐弈将韩铁锤抡起,重新掼回刑椅,噼里啪啦拳脚交加下去,厉声道:“浪费这半天时间揭穿你,让你死得心甘情愿!怎么,还不承认你故意攀诬特校人员,领头冲击特校,有什么目的?你背后究竟是日本人还是共产党?!”
手足被缚的韩铁锤惟有挨打的份,也被打得懵了,不顾一切地吼叫起来,“天打雷劈,你们他娘的才是日本人的狗,这么对付要上前线打小鬼子的国军!”
在乐弈打算继续施以拳脚时,温宁喊道:“等一等。”
乐弈顿了顿,停手。
秦立公微笑,“小温,看不下去这种场面?不稀奇,本部机关维持的是体面,善待俘虏,人道主义;在咱们基层,就这样,棍bàng刑具下面出老实人。习惯就好。”
温宁说:“校长,我瞧这位韩大当家的身板,不是不能扛刑的人,更难得长了一颗惯于东扯西拉泼皮耍赖的脑袋。究竟是什么身份,最好给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不然他受点刑,今天说是日谍,明天说是共产党,再扯出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无谓耽搁咱们的时间,误了大事!”
“哎呀,妹子,你真是我的知音,我的贵人,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韩铁锤又开始贫嘴,不过没人理睬他。
秦立公沉默片刻后站起,说道:“行,韩铁锤,我就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明天再不说实话,乐队长,先从断腿断胳膊的刑具开始伺候。我倒要瞧瞧,没腿的土匪,怎么做大当家!”
四人走出审讯室,刘昌捂着肚子抱怨:“应该立马上刑,揍死那土匪!还有我说你个小温啊,你在旁边站着就着好,多什么话——”还没说完,秦立公招呼左右站岗的行动队员,“来人,把刘昌也关起来。”
刘昌变了脸,“校长,您这是——”
秦立公负手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韩铁锤虽然撒了谎,但你同样不能证明自己没杀人。先老实在这里呆两天吧,出去乱逛,潘万军的人要把你逮住,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刘昌叫唤道:“校长c校长,我保证不出学校大门,您别关我啊!”
秦立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这种色中饿狼,管得住自己的腿?!”




局中人 第7章 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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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在晨光微熹的六点醒来,学员出cào整齐划一的呐喊和跑动声,似乎就在头顶盘旋。随即,昨日的全部记忆滚水般翻涌回脑海。
她承认,过去在军统局本部的生活,一年也未必有昨天一日jīng彩。而这不过是开端,jīng彩与危机并存,往后显然不比本部好混日子。昨晚,审完韩铁锤,关押了刘昌后,秦立公笑咪咪地问她:“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这位坐镇一方的老牌特工,他所有的举动必蕴深意绝非一时的心血来cháo,譬如让初来乍到的温宁参与审讯,在温宁看来,泰半是对她的考量。至于是考量她的能力,还是真实身份,抑或二者兼有,不得而知。因此,藏拙绝非适合的应对之策。而伫立秦立公身畔的乐弈始终一副生人勿样的冰冷模样,不会给予她半分暗示。
她想了想,说道:“我并不清楚石州城的建筑和地理状况,只有一点疑惑——刘昌从醉川楼出来,非得走东南侧门?醉川楼是否没有其他侧门?还是,由东南侧门走,离回学校的路程最近最便利?”
乐弈的眸中难得地掠过一缕惊诧。
秦立公转过头,“乐队长,你怎么说。”
“我调查过,醉川楼北面还有一道侧门,只不过当晚管事的家中有事早退,提早锁了那道门。”
温宁点头,“这能解释通了。校长,您看我虽然是军统的人,其实半天的特务工作也没干过,实在惭愧。”
秦立公意味深长地直视她,“我瞧你是个可塑之材,现在开始特务工作,也不晚啊!你说说看,你方才为什么劝止乐队长动刑?”
温宁踌躇着。
“放心大胆地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我跟乐队长都是老资格特工了,还能没有风度,笑话你一个小姑娘家?!”
温宁咬了下chún,说道:“我猜测,校长您和乐队长早就心里有数,韩铁锤那种直人粗人,根本不可能是日谍或者共产党。”
秦立公眸底有笑意,“所以你看不下去,心慈手软了?”
“不,不仅因为心软了,而是我当时在想,校长您抓韩铁锤另有用意,我不敢妄自揣度,而您让我参与审讯,除了考量我,必定还因为我在审讯过程中能够有一点小用。可是,我对此案内情一无所知,审讯中没有我擅自chā嘴打乱节奏的余地。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闪,小女子与男子的区别,无非以柔克刚,当发生激烈冲突难以转寰时,以旁人能够理解的女子柔肠,缓解事态。”
“好好,你这小女子,倒是肯动脑筋,有些九曲心思!”秦立公眸底的笑意浮到了脸上,“干咱们这行,得有天赋才行。有些人啊,总以为暗杀c刺杀才叫特务工作,傻帽!高级的特务工作,是做人c搞政治。”
现在,在温宁身边,余南正睡得香甜。审完韩铁锤,步行大半个学校,走到这间属于她的宿舍时,已近午夜。好在余南贴心,早已为她备好了床单被褥,暖瓶里盛满热水,洗脸架上是崭新的毛巾香皂,她那破损的皮箱规规整整地安放在床侧的小桌上。余南,因为等待太久实在倦困,竟合身蜷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简单洗漱后躺在余南身侧,她浸入熟睡的鼻息感染了温宁,让温宁在一整天的折腾和忙碌后,得到了一个好觉。
温宁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推开门,山区六月的清晨仍有料峭寒意,远处的山峦缓缓启开墨蓝的屏障,凉风伴挟学员出cào的声音传送,愈加清晰贯耳,但没有对这处幽静小院造成丝毫影响。六月的气候,适于好梦好睡。
这片教职工宿舍区位处学校西北方向的高地,几十间平房或成排或圈成小院,错落点缀分布。排房集中住宿男教工和普通女教工,临接山崖的两个独立小院落,条件较好,由北至南,分别是秦立公夫妇和管理层女教工的住宅。
昨晚,奉秦立公之命为她领路的行动队员曾简要指划并说明:管理层女教工的小院基本按北方四合院的规制修建,目前住了四个女人一个男人,坐北朝南的正房住的何曼云,东侧有一道小门,可通往秦立公夫妇的小院;余南住在东厢房,罗一英住院门旁边的后罩房;西厢房有两间,且后门靠近山崖,私密性较好,住的何景中和蒋蓉蓉夫妇。至于温宁,虽然够格住进来,但院内只剩西厢房旁一间不足十平米的耳房可以勉强居住,只能“委屈将就”了。
温宁走到天井位置,刚刚依照记忆将住所与居住人重新作了一次对应,蓦地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人,跟她撞个满怀,“叮铛铛”,坠落物件的声音在宁静的院中格外清楚。
“哎呀呀!”那人低声抱怨,埋头捡东西。
温宁连声抱歉,弯腰帮忙,看清撞她的是朱景中,“噫,朱组长,大清早的,你从哪里来?”
朱景中忙着收捡四下散落的钱币,嘴上支吾道:“哦,我,刚刚晨练回来。”
“山里空气好,早起锻炼有利身体,朱组长真是会生活啊。”他脚上拖曳一双有灰垢的黑皮鞋,身上有酒气,哪里像晨练的,温宁忍笑道:“朱组长晨练,是喜欢跑步,还是更喜欢球类运动?”
朱景中讪笑,敷衍地点头。
西厢的房门这时“嘎”地开了,蒋蓉蓉出现在门口,她压低了声音,口吻仍然是命令式的,“朱景中,赶紧给我进来!”
“嗨,蓉蓉唉,出什么事了一一一一”伴随何曼云娇嗲慵懒的声音,正房的灯咯噔一下拉亮,整个院落顿时光亮数度,让温宁能够看清蒋蓉蓉脸上的怒容。
穿一袭水红色苏绣软缎睡衣的何曼云,一边掩嘴打呵欠一面拉开门,四下看了看,“吓侬一跳,以为又遭贼了。没事我再回去睡几分钟——哟,温宁妹妹起得真早,朱大哥昨晚手气不错,满手是钱,发财了!恭喜恭喜!”
她说着“发财c恭喜”的时候,蒋蓉蓉的脸色不见和缓,反而更增几分铁青。待到何曼云转身时,蒋蓉蓉瞪圆了眼,从牙缝里挤出话:“还不滚进来!丢人现眼!跟这些个没事闲逛找机会勾搭人的小妖jīng纠缠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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