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黍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玉衡无蹊
“皇妹这是何意,为兄可没有功夫同你打哑谜。”薛伦生的一副文弱书生之相,眉眼和薛琬生得很是相似,颇有勾魂夺魄之意。
“西戎刺客之事,皇兄可查了刺客可尽数剿灭何人指使,是否与西戎朝廷有关,皇兄当如何处置”薛琬道。
“眼下当以稳定朝纲为要务,自家朝堂不稳,如何另论他国”薛伦回答地甚是有耐心。
“皇兄答的好啊。”薛琬轻笑,“新科定国侯晁峰前阵通敌致使三万将士命丧边地,皇兄既说要安稳朝堂,又怎么能视若无睹”
“这些朝政大事,皇妹不用费心。”薛伦明摆要堵她的口,“眼下父皇神智受损,怕是做不了主。皇妹只需知道,为了朝局,有名正言顺地主政之人才是要紧。”
“我还当皇兄已经命中书拟好继位诏书了呢,原来皇兄依旧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皇妹。”薛伦语气已严厉起来,神色却依然温和地很,“你我乃是父皇嫡出,是亲兄妹,自然应该同心同德,你这个时候对我处处针对,是否不懂事了些。”
“这就急躁了么可一点都不像你啊。”薛琬踱着步,“蛰伏数载,一朝功成,可不能断送在这一时的急切上。”
薛伦的神色反而阴冷起来,他盯着薛琬,不知为何竟有些害怕,眼前这个皇妹昨日还明明只是个一心扑在夫君身上的小女子,自己现在却不认得了。
“三皇兄十五岁时上呈过一封奏折,名为大虞国景述,上面说了要内修国政,压制世家大族,严化国法,禁止土地大量兜售。对外可以商联南佑,以和亲入质稳住上漓,收服西戎。”
薛琬面不改色,“如何具体施政虽然并未在奏章上说明,但我不信三皇兄没有细想过。父皇当时并未给你答复,但后来大虞几年之内的国策有许多与你述中提及大致吻合。”
“皇妹今日,倒是令为兄刮目相看。”薛伦走近,笑容更加诡异。
“明明
第九章 褛金(二)
青雀街头,青黑云朵压在皇城之上,天色昏沉。禁军围了一圈又一圈,个个身着厚重的寒铁铠甲,用一张阴森的面具遮着半张脸。街口是几个不住地往这边探头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他们或是自己看了,或是找人问了,那贴在墙上一大张皇榜上面写的是什么。就算这诏书有多么荒唐,但他们,还是想来看看,毕竟万一是真的,有金子可以拿呢……
被围在人群之中的,是面色阴冷绝望双手被缚的薛琬。刚刚内侍来传话,若是薛琬答应三皇子的条件,不再与他为敌,立刻就能回到公主府。
这是,在给她台阶下或者准确地说,是在威胁她。薛琬瞧着越聚越多的灾民,那打量的神色越来越按捺不住,那些人的脚步也一点一点朝她靠过来。一人一寸衣褛,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第三个,薛琬想象的到,待到人人都一起成了施暴者,就没有人觉得自己有罪过了……
“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薛琬心下大惊,华丽宫服长长的衣摆被一剑斩断。持剑的是看管她的禁军统领,“得罪了殿下。”毫无温度的致歉,他径直走到那群灾民面前,把手中的截断的衣摆扔了过去。
那群人不敢近薛琬的身,但是扔给他们的便不可能不要。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有人动了手扯了一大截,拿着就向银司属的方向跑过去。
有人先动了手,后面的人便不再顾忌,疯狂争抢起来。皇室衣料,轻薄但结实,东拉西扯之下,破碎的甚是丑陋,连同那灾民的黑色的手印,肮脏的不成样子……
得了衣褛的人都头也不回地朝银司属而去,都怕慢了一步手中的会被人抢了去,或者慢了一步旨意会突然收回。
那一段长长的衣摆被十几个人瓜分殆尽,剩下的没有抢到的,一个个大吼大叫地骂着人,或有妇女带着孩子哭声连天。而剩下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薛琬……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刚刚去拿衣褛换了金子的人跑回来,大声吆喝显摆,随后又向城门跑去。
得知是真的能换金子,剩下的人脚步更加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薛琬的心里越来越凉,她怕么当然怕!这群人会当众一寸一寸撕光她的衣服,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狠狠踩在脚下。
有几个胆子大的男人已经在往前走了,他们畏畏缩缩地看着两边的禁军,脚步还在小心地往前挪动。
薛琬紧盯着他们,离自己就只差一步的,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个子高挑的男人,停住了脚步。他因饥饿显得甚为突出的眼球有些吓人,他壮着胆子走到这,但不敢对上薛琬的眼神。那是一种愤怒、讥讽却又痛苦的神色,她双目通红,看着这群人。
“俺……俺孩子真的快饿死了……”他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他心一横,猛的往前走了一步,低下身子,感觉手探到衣料,慌忙地扯了下来。
“啊!”惊呼的竟然是后面没有敢过来的几个妇女。薛琬低头一看,那人扯的太快太猛,薛琬顿时衣领大开,领口露了雪白的一大片。
几个人看见这男人扯的足够几个人分了,就匆匆围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分了个干净。
大虞民风可没有那么开放,薛琬如今衣不蔽体,换做平日根本没有人敢多瞧一眼,而如今反而被更多人盯着,像盯着金子一般。不错,她在他们眼里就是金子,是命。
这几个人之后又没有人再过来了,薛琬脸色苍白成一张纸,唯眼睛是血红色,如同鬼魅一般。
“殿下,你真的想继续出丑么”那统领走近,又问道。
薛琬盯着他,紧咬着下唇,不一会儿便淌了血丝出来。
“殿下万不该逆着三殿下来的。”统领笑了两声,“谁让皇后曾说,就算没有一个皇子堪当大任,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选公主您继位,都不可立三殿下为储君。”
薛琬反而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又凄厉,很是骇人。“他咎由自取,干我什么事!”
“同样是自幼体弱,三殿下就是险些被舍弃,而您却被皇后拼死护着,还送去文家请名医救治。分封爵地,他一个皇子竟比不上公主你。他半生想着如何经世济民,却被远远抛诸脑后,被自己亲生母亲说连一个女人都比他有资格……”
第十章 靡靡
薛琬从小到大,享过的富贵旁人想象不到,而受过的苦,亦是旁人想象不到的。就算千越自薛琬回京起已经在她身边待了这些年,亦有许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千越元晞还有小元拓坐着的行船还在皇城河上慢悠悠地飘着,皇城河两岸灯火通明。因为是花神节前夕,放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状明灯。花神节皇家不设禁忌,是故百姓们也多放牡丹灯祈求富贵。奉陵西的花神庙整个被祈愿灯装饰成一座金屋,直至晚间依然有信女前去祈福祝祷。
千越看着岸上的人来来往往,剥的坚果壳洒了一船,元拓闹了好一会儿就有点困了,此时正伏在元晞的腿上打着盹。
元晞解了自己的外袍盖在元拓身上,还一边轻拍着小元拓的后背。
“呦,你还挺会哄小孩的。”千越饶有兴趣地看着,“冷不冷啊”元晞摇摇头,“轻声些,小公子睡着了。”
“不用管他,就他那睡相,八道天雷都未必劈的醒。你是不知道,有一次薛四姐带着他出去,雨天看不清路,马车轧过好大一条沟,颠了一尺高,这孩子当时在睡着竟半分没觉得。”千越说着。
“小孩睡熟当然是好事情,毕竟还在长身体。”元晞见一阵风吹过来,帮元拓挡了挡。
“是啊,他出世的时候并不太平,现在能安稳地睡个觉当然是好事。”千越叹了口气。
“呦,两位小哥尝尝我们家的酒啊,姑娘们亲手酿出来的,拿艾草熏过,暖身的!”
千越元晞望过去,左边岸上的一家窗子边,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大姐卖劲吆喝着,两边的窗子打开,几个妙龄少女挤在窗口冲他们挥着手,屋檐下灯笼照着,这几个女孩确实是打扮过的,香肩半露,长得还不错。
千越轻嗤,“得了吧,这一看就不是卖酒的。”
“酒的话,其实是有的。”元晞道,“但如果还想离近点看看那些姑娘,可以问问那大姐能不能进去暖暖身子。”
“你你你……”千越瞪大了眼睛,“你去过”
“嗯……但是不是那种……”元晞面色一窘,“我大哥的朋友带我去的……”
千越了然,元旭和那帮狐朋狗友定然没有安什么好心眼,“谁带你去的,我再帮你揍一遍。”
“啊”元晞愣了一下,继而摆摆手,“没有没有,他们没把我怎么样。”
元晞不愿跟他说实话,千越知晓他也是不想给人惹麻烦。自从知道上次自己在锦玉楼打了几个杂碎,元晞却被信国公罚了一夜的跪,直到听到薛琬介入此事才寻了个理由放他出来,千越便知道元晞在家中的日子确实很难过。
“凡事不要太忍着,人活这一遭,本就没有谁比谁的命金贵,凭什么让那起子小人骑在自己头上。”千越看着元晞道,“你和四姐都是,看着都累的慌。”
“总要有人忍着,才能让亲者不用忍着。”元晞沉默片刻道,“听起来拗口,不知你可明白”
千越细细回味他的话,默默点了点头。“是我肤浅了,谢元先生赐教!”他冲着元晞一抱拳,“冲这个,我得请你喝酒!当然,钱你先付!”
元晞笑了笑,“好,那你可真得记得还。”
千越复摇起船桨,朝着岸边一家大的酒肆而去。
公主府内,白黎要等元晞回来一道回白府,便暂留了府上。用了几盏茶,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起来。
“他们这一去,定然要等天都黑透了才能回来呢。”薛琬手指敲着桌案,“而且,千越一定会去喝酒。”
“既是花神节喜庆之日,莫少爷饮些也无妨。”白黎道。
“哼,喝酒归喝酒,他身上可没有一分钱。”薛琬转念一想,“定是元晞先垫,他哄人家说我来还钱。”
白黎轻笑,“殿下和莫少爷都是性情中人,想来每日相处定是十分有趣。”
“当然有趣,他领的是护卫的职,享的是大爷的福。”想到千越,薛琬摇摇头,一脸嫌弃。“如今奉陵太平,我府上有扈云章统领府兵,确实用太不着他。只不过让他少出门给我惹祸,天天不是嘲讽我琴艺就是用骰子套我的东西。”
薛琬看见白黎的眼光,也知自己好像有点喋喋不休了。“白兄也别觉得我话多,我这人呢,遇到投缘的人就容易多念叨几句。”
白黎摇摇头,“殿下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没有兄弟姐妹,与元晞见的也少,听殿下说些趣事也是有意思的很。”
他停顿片刻,“殿下也喜欢弹琴”
薛琬一怔,干笑两声,“喜欢是一回事,弹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意”白黎问道。
“就像我每次都喜欢喝酒,但是每次都醉醺醺的被人扶回来,然后下次还会去……”
白黎若有所思,“殿下若是喜欢,我倒想知道殿下如今的技艺,看能否帮帮殿下。”
薛琬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吩咐人去取她的琴来。
听了薛琬半柱香的琴后,白黎松了紧握的拳头,“殿下……”
薛琬早料到如此,白黎算是忍得极有涵养的了。
“殿下,是不是,琴有什么问题”白黎走过去打量那琴
第十一章 宫宴
每逢初一十五,薛琬作为长公主是需要进宫向宫中长辈及皇帝皇后请安的,虽然宫中现在没有长辈,薛琬也时不时变着法地称病不去。三月十五花神节,皇后在宫中办了宴席,这便不好推脱了。
送走了白黎元晞,薛琬便哄着元拓又吃了点东西然后早些睡下,折腾一天她自己也累的很,跟梦里的白黎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清早全都忘了。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梦到白黎,幽兰锦兰就赶紧过来给她更衣打扮,准备进宫的行头。
薛琬在府中懒散,有时候发髻打量懒得梳,只是每次进宫,她必定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个。
当然有的是人说她太过奢靡,只是薛琬心里清楚,说她的这些人中有的是中饱私囊的。她花的是自己封地的贡税和皇帝的赏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况且,当初薛晟坐的皇位是一半靠着薛琬才拼来的,她的功劳太大,薛晟就容易被人诟病。如今人们多觉得她只懂得享乐,是个无能之人,当初争得皇位的功劳才能渐渐都落到皇帝薛晟身上。无关其他,薛琬只是想太平,越太平越好。
只不过,她想顾得上大局的太平,自然要忍一忍鸡毛蒜皮的风波。
“呦,这不是陵安姐姐么。”薛琬刚下了马车,便听得这娇嗔而刺耳的一声,看都不用看,薛瑶。
“早。”薛琬牵了元拓下车,含着得体的假笑,回答道。
元拓也很是有礼,“元拓拜见姨母。”
薛瑶伸出她那水葱般的,指甲用花汁染成桃红色的手摸了摸元拓的小脸,“几日不见,拓儿又长高了呀。还是陵安姐姐周到,就算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带的这么好。唉,我可真是太无能了,就算贺严俊在家和我一起,也总是看不好我那小儿。”
“知道看不好呢,要么好好去学学,要么交给乳母。你要不要再大点声,让全奉陵的人知道你不会带孩子”薛琬牵了元拓到自己身边,回敬道。
“我只是夸夸姐姐,姐姐生什么气啊,说笑而已,况且我说的有哪里不对”薛瑶脸上不是装作委屈,而是一脸看笑话。
论给薛琬下不来台,薛瑶可不是那种人前装委屈人后使绊子的主儿。后廷乃至前朝都知道薛瑶和薛琬不睦,她也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地不睦。薛晟对他这个妹妹溺爱的不像话,若是她过分了无非不痛不痒地指责几句。
“贺严俊前几天因为军务渎职被皇兄骂的不轻,你有空在这耍嘴皮子,倒不如好好相夫教子。不是仗着你的威势你的驸马就能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再不小心些,我倒不介意让你也尝尝一个人带孩子是什么样。”薛琬不想跟她继续理论下去,但这话也不是吓唬。当初起兵时薛琬联络的将军官员,加上她母后曾经在朝中的势力,捏住一个人的罪过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况且贺严俊犯事是事实,真惹怒了她,让薛晟治他的重罪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瑶盯着薛琬的背影,面色尽是怒意。
薛琬知道,除了嫉妒之外,当初自己的母后治理后宫很是严苛,确实不曾看顾她们母女。特别是在薛晟被派往上漓国为质子之后,秦昭仪和薛瑶被其他嫔妃欺负吃了不少苦,只是文皇后无暇顾及,也让薛瑶从小记恨。但是,这也不是她现在可以得寸进尺的理由。
进了后廷给皇帝皇后见礼之后,皇后便领着女眷们去祭拜花神娘娘。在人群中,薛琬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妃子,长得甚是超凡脱俗。待看到她正脸,薛琬不由得感叹,这才是真的谪仙下凡!
开席之前妇人们各自寒暄,淑妃和薛琬一向走得近,薛琬便坐到她旁边去。
她四下望了望,“今日琪儿没有来”
“齐王殿下染疾,邵阳郡主今日一早派了人来向皇后言明,要去照顾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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