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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王诗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公爵博雅
伊纹跟随庞克拉走在空旷的大理石地面上,左边的专设的大阶梯平台上站满了皇家乐队的人,他们抱着风笛或者竖琴,乐队的总指挥庄严肃穆地握着指挥棒。
音乐还没开始,他便早已挺直腰间,尽管额头直冒汗,但手臂仍然像雕塑一样停在半空,只等典礼的主人到场,一声令下,整个乐队便会整齐划一地同时开始演奏。
伊纹从未见过这样百人规模的皇家乐团。
他在延伸十余米的长桌旁找到了一个座位,这时候,伊纹才发觉呆在大圣堂的客人们与外面的有所不同,他们的行为举止颇为高雅。
伊纹注意到了一个身着金丝白袍的老神父,他戴一顶白高帽,胸前佩戴一串看起来极为沉重的白神项链,虽然前额露出的白发犹如银霜,但是面色却像孩童一般红润,他在用餐前带领一众教士祈祷,然后才小心翼翼切下一片牛油面包,细细咀嚼。
他的身后还随侍着一名白衣的带剑牧师,他同样也有一种犹如天人的高贵气质,不同的是,伊纹能看到他宽松的长袍下露出了盔甲隆起的凸痕。
想必这就是人们一直传说的率领宝剑修士的审判庭大主教海什大人吧?
那么用餐的神父就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教宗本尊了。
不过,伊纹观察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皇帝抑或是本次宴会的主角——路德维希皇子的身影,在巨大风玫瑰图案的彩绘琉璃落地窗下,王座空空如也。
只有皇后的席位上坐着一个仪态端庄但却略显忧郁的中年女人,她用白色的头巾遮住自己的秀发和侧颜,沉重的王冠似乎成了她的负担。
中年女人低垂着头,她的眼睛如同擦亮的火炬,但是眼角和鼻翼两侧繁多的皱纹却与她的身份不相匹配。
伊纹知道,她应该就是帝国的皇后,只不过脸上看不出她该有的幸福感,她仿佛是一个过度操劳且受尽苦难的平民妇女,没有得到过作为皇后的应有的待遇。
无论是教士、贵族还是皇后……不知为何,在伊纹看来,他们好像各有心事,每个人都在内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伊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进了怎样一个圈子。
尽管他极为厌恶所谓的虚伪的贵族架子,但是在这一群帝国金字塔的顶尖人物面前,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保持谨慎,就像一只流浪狗走进了一群纳夏白狼的中间,想要融入圈子而不引人注目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
然而,伊纹的拘谨很快便被一个欢乐的家伙给打断了。
伊纹听到大厅外有人在争执,定神一看,那位不速之客像陶壶把那样叉腰指着看门的殿军说:“我可是得到皇帝邀请的知名人士,未来的宫廷御用画师,你们这些野蛮粗鲁的男人不可以拦着我!”
说完,他亮出一张盖了印章的通行证,趾高气扬地推开殿军拦在门前的长戟,殿军们面露怒色,但是迫于皇帝亲笔的证件,便只好作罢。
于是那个欢快的家伙宛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又像浑身上下都是笑点的小丑,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嘴角的弧度快要扬到耳根去了。
所有人都因为他不礼貌的行为而唏嘘不已,鄙夷地看着他,而那家伙却完全不在意,依然旁若无人地踏着舞步,旋转,来到餐桌前。
伊纹一眼就认出了那家伙,几乎同一时刻。
“是你,年轻人!”
“呃,西门子先生。”
画师一下子乐开了花,直接就坐到了伊纹的身旁,一甩头发,帽子就拽在手心,颜料染得他的头发五颜六色。
西门子跷起腿来,好像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了,又开始口无遮拦地说:“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偌大一个高廷,怎么只有你一个活人?”
伊纹轻轻推了西门子一把。
“怎么,哪儿不舒服?”画师困惑地问道。
伊纹干脆掐了他一下。
“我知道了!你愿意到我行会来学画对吗?”西门子一打响指,“还是说,你想看看那幅画?不好意思,已经献给陛下了,也许我还会画类似手法的,唉,陛下的特殊要求其实我很满意,我第一次尝试这种画法,真的挺有意思的……我……”
说到这里,坐在不远处的庞克拉微微回了个头。
伊纹忍不住小声地提醒道:“周围的人在看你。”
西门子显得格格不入,自负随意的性格倒和老艾瑞克有几分相似,他像自恋的富家小姐瞧不起来求婚的少年们一样撅起嘴来,颇为不屑地说:“让他们看,谅他们也无法欣赏艺术的光芒!”
除了他的声音外,圣堂便只剩下了寂静。
过了许久,皇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用那只瘦弱的手挡住嘴,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小,又咳嗽了几声,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圣堂充斥着回响,没有人再说话了。
侍女赶紧端上一碗药汤,皇后却挥手示意“不用”。
只听皇后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问道:“我的孩子呢……路易斯呢?”
路易?不是路德维希吗?
伊纹困惑地听着,不禁想到之前西门子画的画像,想到那个拥有“两张面孔”的女人——忽然,伊纹额头流下冷汗,那个女人的其中一张面孔好像正是皇后!
伊纹不安地看着皇后,没错,那端庄的神态,以及容貌……
但画像上的女人却完全没有皇后这样的病态,没有皱纹和疲惫,更多的是少女的青春和美好,她的生命力和皇后的枯瘦形成了鲜明对比。
难道说……画像上的是两个人的结合体?
又难道说……伊纹脑海猛地闪过一个极度危险的念头,这张画像上画的根本就不是皇后,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伊纹还无比地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
“皇后是外国人,小先生。”伊纹耳边传来了西门子的声音,他似乎还在卖弄自己的学识,“皇后的名字叫安珀,是瓦拉提亚语(瓦兰廷地区的语言)里‘琥珀’的意思……没错,我们的皇后便是瓦兰廷的公主,当今‘骑士王’阿尔弗雷德六世的亲妹妹,克德兰的太子妃称呼她为‘琥珀阿姨’……所以,她和每个瓦兰廷人一样,总是喜欢把‘路德维希’念成‘路易斯’。”
“原来是这样。感觉,皇后的家庭生活好像不是很好?”
“的确,其实陛下不喜欢他们母子,不然也不会让我……”说到这,西门子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转身一看,却是两名脱下头盔的高廷卫,他们面无表情地低头在西门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西门子蹙了蹙眉,嘟囔着“怎么现在才说”之类的话,然后他很不悦地离开座位,跟伊纹说:“真讨厌,我必须离开一下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西门子顺手抓起一块渡鸦港红梅蛋挞,不客气地边走边吃,完全无视所有人厌恶的目光,路过的贵妇都下意识把拖地的裙摆收起来,生怕被这无礼的画师给踩到。
“他这样……可是很难当好一名宫廷画师的呢。”
伊纹身后传来了庞克拉的声音,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章鱼爵士”从他的身后走过,跟其他人敬酒去了。
大圆窗下的巨型机械钟“滴答滴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磨着人们的耐心,似乎路德维希皇子迟迟不肯到来,伊纹发现皇后周边的人开始产生了骚动,纷纷交头接耳,几名侍者在皇后与其他宾客之间来回小跑。
“皇子哪里去了?”
“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瞎说!”
“不对啊,我之前还看到过殿下来着,他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在局面快要失去控制之前,有人在安珀皇后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慢慢地,皇后的愁容开始褪去。
似乎是得到了命令,不远处的大型乐队忽然间开始了演奏,指挥像手持刀剑的骑士一样奋力挥舞指挥棒,吹风笛的鼓足了气劲,快要把脸给憋红,宫廷小丑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紧接着,高廷的大门缓缓开启……
伊纹意识到,应该是皇子要到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感到一阵烦躁不安,不是因为皇子的到来而感到紧张,而是他开始思索画师到哪去了,宴会即将正式开始,他却突然间被叫了出去,很是蹊跷。
在这样热闹的场面,少了废话连篇的西门子不免令他感到不习惯了。
哒,哒,哒,哒……
周围的贵族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听说路德维希殿下并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谁都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只有伊纹一个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差点站了起来,低声喊了句:“竟然是你!”
路德维希皇子不屑地看着群臣,像巡视着猎场里饲养的动物一样,觉得他们除了漂亮就再无半点用处。
可走到伊纹身旁的时候,他却停顿了一下,斜视了一眼,剑眉微微一挑,短“哼”了一声,便又立刻朝着王座走去。
没错。是他。
伊纹不禁哑然。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原来面前的路德维希皇子正是今日与他在花园恶斗的少年。
只不过此刻,他换上了一身雪白色的厚长袍,长袍的袖子盖过了路德维希的手。他像是很讨厌这样厚重的服饰,宽大的红披风和毛皮披肩让他难以抬手,他只好慢悠悠地走,避免显出吃力的样子。
对他来说,脚上穿的黑色皮鞋和长筒袜也令人十分恼火,路德维希更喜欢狩猎和战斗的马靴,而非华而不实的皮鞋,以及毫无男子气概的长筒袜。
如果他便是当今罗斯里克帝国的皇子,那么今日在花园遇到的少女便是……伊纹懊恼地抓着头发。
那之后,皇子身后的两列殿军很快便整齐踏步行进,由于老指挥刚去世,原本负责发号带队的人临时换成了被称为“帝国铁腕”的宰相施瓦茨大人。
他看起来有些拘谨且陈腐,戴一个单片眼镜,留着旧式的像毛虫一样的长八字胡,他非常注重得体的穿着打扮,皇帝御赐的白银臂铠擦得闪闪发亮——这是宰相权力的象征。
虽然施瓦茨大人位高权重,但本人却因为过分谨慎反而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就比如他为了让腰板挺得比旗杆直,结果使得光滑的额头直冒冷汗,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宴会的主角们纷纷粉墨登场,伊纹认真看着,也许……她也会出现呢?
观察四周的同时伊纹还发现了斯坦因少爷,他显然也注意到了伊纹,因而狠狠将叉子和餐刀同时插在了牛排上,一遍又一遍撕扯。
“怎么来得这么晚呢?小路易,今天不高兴吗?我让马克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鹅肝酱煎鲜贝……”这时候,本应该严肃的宴会却被安珀皇后的声音所打断。
伊纹吃了一惊,因为这声音简直如同在哄一个无知的孩子,这与皇后此前的病容完全不同,他看到皇后的眼睛里竟然冒出了一种迫切的但又温柔的光,这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看伊纹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路易斯……”
路德维希却完全无视了母亲的话,皇后想要伸手嘘寒问暖一番,然而他却径直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丝毫不给皇后抓住自己手臂的机会。
只是冷漠地宣布道:“嗯,诸位不用板着脸了,宴会现在开始。”





列王诗篇 第十八章 诡事
西门子始终没有回来。
因为陌生的人和过于盛大的场面令伊纹感觉有些焦躁不安。他的冤家路德维希皇子正懒懒散散地斜倚在椅子上,拳头撑着脸,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颇为无趣。
人们吃吃喝喝,明明跑到人群中间插科打诨的小丑一点也不好笑,但大家都还是要拼命地笑,直到面红耳赤。
而皇帝也是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出现,包括……伊纹一直默默期待的某人也是。
想到这里,他内心里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她出现又怎样呢?他转念又给自己辩驳,自己只不过是想再看一看那位少女罢了。
人们开始离座敬酒,而这个时候,一直绷直身体站在一旁的帝国宰相施瓦茨大人却忽然间扯着嗓子宣布道:“今日是我们敬爱的皇子殿下成人之日,可惜陛下龙体有恙,不能参加典礼,那么,陛下委托我来主持皇子的成人礼,还请诸位贵客肃静。”
皇帝病了?
伊纹不禁感到疑惑,即便如此,路德维希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面对这么重大的成人仪式,即便是皇帝患病也不应该不参加啊?
除非,那真的是到了病危的地步。
接着施瓦茨大人就像机械一样,润润嗓子,然后遵照着流程宣讲一番,再有请白袍会的教宗赐予路德维希代表皇族选帝侯身份的秘钢长剑。
路德维希慢吞吞地走下王座,非常敷衍地屈膝接受,而一旁的安珀皇后似乎因为终于看到儿子长大成人而露出赞许的目光,但自始自终,路德维希都没有回头去看母亲的眼睛。
“我宣布,从今日起,你将长大成人,成为代表皇族的选帝侯,肩负起守护帝国的神圣使命……未来有一天,你将和其他选帝侯们角逐帝王的身份,也可能有一天,你将继承风玫瑰家族的荣耀,加冕为皇,但请你记住,你身上流淌的始终是圣王的血脉。”
老教皇用秘钢宝剑的剑身轻轻按住路德维希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路德维希感觉不耐烦了,稍微挪了一下右腿,好不容易教皇才俯身把剑递给了他。
“然后大家鼓掌。”路德维希小声自言自语。
啪啪啪啪……掌声雷动,果不其然。
路德维希笑了笑,眼睛眯成了刀刃状,所谓的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
你们接下来做什么,心里想什么,我都很清楚。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没有鼓掌,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人就是伊纹。
“很好。”路德维希低声说。
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本来这件事应当由施瓦茨大人来宣布的,但路德维希却像身负重伤的骑士忽然得到了山中法师的圣水,一下子活力十足,赶在毛虫胡子的施瓦茨宰相面前,示意他别说话。
路德维希背着手,又一步一步往前踱,他边走边注意着人们的表情。
路德维希故意对着人们说:“感谢诸位的到来,我想,你们之所以至此,恐怕并不是因为我的成人礼吧?”
说到这里,他看着周围的大臣们脸色一变,路德维希又满意地继续说道,“放心放心,我和你们一样,更期待的是下周的帝国竞技……殿军需要新的指挥,帝国需要新的首席骑士,皇子需要更多的乐趣。”
路德维希在伊纹的身旁停下了,“厮杀决定高位,我不介意各位你死我活。”
路德维希的眼瞳缓慢地移向了伊纹,“不知道,你们是否和我一样期待呢?”
帝国竞技?伊纹不禁产生了兴趣,但依然充满敌意地看着路德维希,而皇子不过是浅笑一声便一甩红披风离去了。
“殿下……”
路德维希越走越快,施瓦茨大人在皇后的示意下也快步追赶,在路德维希看来,所有的大臣不过都是用来戏耍的无能之辈罢了,也不打算等待。
“快步,却不敢奔跑。”路德维希依然自言自语。
再一次言中。
施瓦茨果然担心自己在众臣面前失了面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奔跑,生怕自己的单片眼镜掉落,又当心自己披着的毛皮外衣滑落。
他用戴着白银臂铠的手抓紧皮衣系在脖子上的绳扣,作为宰相他必须把皇子追回来,但他又不愿意失了面子。
路德维希就这般戏弄着他,越走越快,刻意穿过举着杯盘的侍女,然后时不时推她们一把。
想象着宰相如何尴尬地躲开迎面而来的饭菜,想象着他额头冒汗,像躲避箭雨那样惧怕飞溅的汤汁酒水。
路德维希得意地笑,但是不显于色,很快便推开门离开了高廷。
君王未至,皇子和宰相竟然一同离场了。这大概不能叫做宴会,而应该称之为闹剧了。
伊纹无心再等下去,放下酒杯,这里给人的感觉只有烦躁。
那个女孩也没有出现,伊纹对这场宴会算是彻底没了兴趣,想起老艾瑞克之前生气的模样,现在他也总算明白为何老艾瑞克拒绝参加这次宴会了。
伊纹趁着人们惊愕之余悄悄离开了座位。
喝醉的胡杨谷男爵在人们中间口无遮拦地说:“皇子殿下喜欢看到血的表演,不知道该有多少人惨死于剑下呢?”
在廊柱的后面,更有管不住嘴的侍女如此偷偷说道:“也许,老指挥患的可不是一般的病呢……谁知道殿军是不是到了该换人的时候了?”
她们自以为没人听见,实际上刺耳的女声统统传进了伊纹的耳朵里。
伊纹装作没听见似的回到高廷外的走廊,一回到外面,他如同松了一口气那样,感觉走廊的空气竟然是如此美好。
现在该怎么办呢?是回去老艾瑞克身边吗?
复杂的走廊再一次令伊纹头疼,无论如何,他是受够了。
皇宫许多楼梯和桥梁的底座都被巨大的齿轮驱动,操纵齿轮的拉杆被一名殿军把守着。
道路尽头一片漆黑,就像通往未知的机关领域,伊纹本能地避免去通过这些道路。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闯入到传说中埋葬历代“帝国铁腕”的墓窖里去呢?
伊纹尽量朝着亮光的走廊走去,不知不觉,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低语。
“我完成了我们的梦想,你看到了吗?”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却饱含无限的柔情。
那是一条幽暗的长廊,只有尽头有那么一束煤油灯传来的昏黄的光。
伊纹立刻躲在了走廊的木门之后,悄悄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观察。
灯光照亮了墙上的一幅幅油画,悬浮的人面若隐若现,这里大概是存放藏品的长廊,不仅有画像,还有不少惨白的大理石半胸像和动物的脑袋与毛皮……
伊纹无法看清走廊尽头的人影,这更加增添了几分怪异的气息。
他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原谅我吧。有的时候,为了理想,不得不吞下许多痛楚。”影子说,他伸出手轻抚着某张画像,他戴着手套,显得小心翼翼,古怪的是,那个影子始终是斜着身体的,难道是他不敢正视画像上的人吗?
一开始,伊纹怀疑这个男人会不会是西门子,但他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西门子那样的轻浮,况且西门子也没有这般“魁梧”。
就在伊纹想要凑近一些观察的时候,突然,伊纹又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父亲,你在这里。”
“路德维希?!”
不光是影子,连伊纹也差点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是他,这是怎么回事?路德维希怎么会在这里?
只听走廊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快步走向影子,但快要接近的时候,路德维希又一下子停下了。
“父亲,我早就知道了。”路德维希的声音仿佛带着质问,冰冷得如同寒冬。
影子沉默不语。
“告诉我,这就是……你偏爱露娜的原因吗?”路德维希忽地靠近影子,高昂起头,黑暗中,伊纹竟然看到了一双赤红如同火焰的双眼。
喀喇,喀喇喀喇……骨头脆响。
影子终于开口说话:“如果是别人,我早就一棍子打碎他的脑袋了。”
咚!影子手中的拐杖重重击打地面,反而迎着路德维希前进,将他逼退到墙面,“再敢提起这件事,你便会知道我将如何惩罚你,路德维希。”
“那你也会知道……我将如何对露娜,父亲。”
路德维希语音未落,影子勃然大怒,他因为气急而用颤抖地手举起拐杖作势挥舞,这时又有第三个人跑了进来,那是女人的声音,她高喊着:“住手!住手!快放开路易,你这个疯子!”
啪!几盏煤油灯剧烈摇晃,三道扭曲的人影消失又出现,影子狠狠杖击把女人打倒在地。一闪而过的火光映亮了路德维希惊惶而又充满仇恨的脸,他死死抓住影子的胳膊,咆哮着:“混账,你不许打我妈!”
地上那个可怜的女人指着影子带着哭腔说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骗子……你一直以来都想着那个死掉的贱人!”
没想到影子一听到这句话就突然如同凶残的猛兽一般,暴怒之下反手又是一拳打中路德维希的脸颊。
走廊传来半胸像落地的声音,几个花瓶碎了一地。
影子踉踉跄跄准备又要举起拐杖殴打地上的女人的时候,伊纹的眼睛一瞬间放亮,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惊呼一声!
“谁?!”
糟糕!伊纹想要捂住嘴巴,然而放出的声音已经无法收回,那个黑影猛地推开路德维希,提着煤油灯朝着伊纹躲藏的木门快步走来。
伊纹竟然感到了那么一丝恐惧,他本能地开始后退,慌乱中他闯入另一个半掩的房间,然而这里却是死路,只有一大堆被白布覆盖的杂物像人偶一样立着,没有其他门可以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挨个尝试打开房间的落地窗。
第一个,锁死的。第二个,也是紧闭的……怎么办怎么办?!影子打开了房间的门,与此同时,伊纹终于也推开了最后一扇窗,还好有一扇是打开的!
也不管这么多,他推开窗户就立刻翻了出去,摔倒在草坪上,前面是黑漆漆的树丛,伊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座修道院后山的森林。
他拼命地跑啊跑啊,未知的恐惧使他倒生出强烈的恶寒。
叮……叮……叮……
有某种怪异的声音从迷宫深处传了出来。
穿过一丛又一丛荆棘围成的树墙,这里仿佛是巨大的迷宫,他不敢回头看,他总觉得有人在附近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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