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衣山尽
作为尽地主之谊的史知县忙轻咳嗽一声,打起圆场:“时辰已经不早,主事车舟劳顿,还是早些用饭。”
“对对对,开席开席。”园子的主人家忙一拍巴掌,立即就有下人将山珍海味如流水般送上来。
同时,又有丝竹之声响起。原来,堂下还有几个歌妓唱曲助兴。主人家经常招待往来于淮安的达官贵人,接待经验丰富,今天的宴会规格不低,倒是将场面弄得热烈大方。
中华饮食源远流长,每个地方都有新奇有趣的美味佳肴。古代因为信息传输不通畅,很多东西连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吃了。
史知县就担任起了解说员的工作,他指着一盘蒸鱼道:“王老大人,此乃从苏州运来的太湖白鱼,这其中最美味的就是鱼鳞,所以做的时候不能去甲的,老大人不妨试试。”
“不去鱼鳞,倒是新奇。”王若虚笑了笑,却道:“本官不吃鱼的。”
“哦,原来如此,还请老大人恕罪。”史知县又指着一份烧肉,道:“此物乃是桃胶烧肉,是凤阳的特产。”
“桃胶,不就是桃树上凝成的油脂吗,能吃吗?”
王若虚听史知县解释了半天,感叹:“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凡事莫不可以果腹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老夫还是不会吃这种希奇古怪之物的。我说史大人,你不住请菜,本官又不是三岁小儿,吃什么不吃什么还用人教?”王主事淡淡说。
“这个,这个……”史知县被这句话咽住了,面上带着青气,凝在半空的筷子微微发颤。
王若虚笑了笑,道:“史大人,我就是这臭脾气,毕竟是做过言官的,得罪之处莫怪。”
“不怪,不怪,老大人请自便。”
王若虚就端起一碗米饭,夹起面前那份清炒油麦菜,三口两口扒拉完,才舒了一口气。点头:“不错,厨娘手艺很好,甚得我心。”
史知县恍然大悟:“原来老大人茹素吃斋的,都怪本官,都怪本官考虑不周。”
“不是,老夫不禁荤腥的。”见史知县不解,王若虚淡淡道:“只是,本官没月才三两银子俸禄,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只初一十五才吃一顿肉。对了,算一算这顿多少钱?”他指了指眼前的那份素菜,又指了指饭碗。
一个随从高声应道:“回大老爷的话,按照淮安府的物价,这份炒油麦菜二十文,米饭三文。”说罢,就将一把铜钱拍在桌上。
“还有,今天史大人请了歌妓,也算一算要多少钱?”
随从继续高声道:“今日史大人请了三个歌妓,按照淮安府的物价,每人二两银子,一同六两。今日在座的一共六十六人。老大人和小的四个随同,总共五人,应出六十文。”
说完,又将一串铜钱扔在桌上。
王若虚此举已经不是不给地方官面子的问题,而是赤裸裸的打脸。
顿时,大花厅里人人都面上变色,却不敢说一句话。
史知县就算做官再糊涂,也知道王主事这是在给自己找茬。心中有怒气涌起:“王主事这是何意?下官接待上司,着地方缙绅安排饮食乃是应尽之务。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老大人尽管说话,何须如此?”
“呵呵,圣人有云,不教而诛是为虐。既然史大人问起,本官就跟你把话说分明。”王若需冷笑道:“朝廷自有制度,官员迎来接往都有一定之规,吃住都必须在当地驿站、公馆,你帮本官弄这里,又如此盛情款待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在改田为桑,岁考外察上让老夫高抬贵手给你一个卓异的考评?老夫看今日这一餐所费至少万钱,太祖有云: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生民可虐,上天难欺。今日也就罢了,暂时住在这里。明日一早,算了房钱,本官搬进县里公馆。送史大人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掩耳盗铃就是你。”
门口,听到他这句话,周楠忍不住扑哧一声:这老头真是太能恶心人了。
不过,明朝的所谓清流不都这德行。你给了别人好处,别人都会记你的情。可碰上这种所谓的清流君子,好处要你的,面子却一点不给,非要站在道德高度上把你批得狗屎不如。遇到这么个人,史知县有罪受了。
“这个王主事就是个属疯狗的,见人就咬,辱我太甚,辱我太甚!此仇不报非君子!”宴席不还而散,在简家大院的一间精舍中,史知县猛地一拍桌子满面铁青。
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大家也只能在这里住上一夜。
史知县气愤难平,召集手下几个师爷商议。
好好儿地请人吃饭,结果姓王的却将饭钱算还给你。几十文钱扔在桌上,让他好象吞了一颗苍蝇。
还把太祖语录给搬了出来,说什么都是民脂民膏,你姓王的就是清如水明如镜的包龙图?
也只能哄三岁小儿,看你和随从一身上好的松江棉、沔阳青袍子,随意一件都是一两银子以上。你每月才多少俸禄,还要养活这么多随从,可能吗?
“大老爷,王主事今天分明就是来找茬的,接下来几日咱们可都小心应付,别叫他挑出错来。”周楠凑上去说。心中却翻了个白眼,人家可是吏部主事,位虽不高,权力却大得离谱。你史杰人凭什么报仇,真惹了他,说不好这县令立即就当不成了。
“对对对,县尊休要和王老大人置气,免得乱了自家阵脚。”几个师爷都在劝告。
发泄了一通,史知县才平静了些,道:“归县丞刚从南京购买桑苗回来,得抓紧时间种下去,好歹弄几亩装装样子,到时候领王主事去看看。明天就做,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若有人不肯,直接把青苗拔了,这事谁去做?”
归县丞这次回来购买了十几船桑树苗,大约可以种上一百亩的样子。不过,这种得罪人的活,大家可不愿意去干,几个师爷面露为难之色。
周楠突然道:“大老爷,拔苗倒没什么,须防备改桑的人家不服气,告到王主事那里去就麻烦了。还请大老爷下一道拘牌,若有人胆敢不从,直接索拿下到大牢里。”
史知县点头:“可。”
周楠:“此事周楠愿意一肩担了。”今天晚宴翁春实在可恶,大丈夫当以牙还牙。他家不是还有几十亩地吗,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几个师爷都松了一口气,同声道:“周典吏精明能干,勇于任事,乃我辈楷模,此事非他不可。”
史杰人点点头:“很好,周楠,从明日开始你就随侍在王主事身边,一刻不停地跟着,休要叫他和他的随从到处乱走乱看。至于种桑树一事,户房贾典吏负责。”
“啊!”周楠一阵头大,这王若虚就是疯的,鬼知道他还会怎么乱咬,二十四小时监视这个人事干部,岂不是时刻置身于危险中?
大约是喝了浓茶,这一晚上周楠睡得很不塌实。他已经有些明白,这个王若虚以前是言官。言官是做什么,专门整日的。估计这鸟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些风声,感觉安东县的改农为桑有猫腻,想要搞事。只要办出这么一个案子,对他王某人而言就是政绩到手了,说不定还得升上一级做郎中、员外郎甚至侍郎什么的。
换我周楠,如果碰到这么个机会也不可能放过。
第二天,一大早,周楠顶着个熊猫眼起来,一看,史知县也有黑眼圈。
这个史知县习惯熬夜看书,加上心情沉重失眠一夜,今天起这么早,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
今天的早饭很简单,简员外不敢造次,就叫厨娘给大伙分别上了一碗米粥两个馒头,照例被王主事恶心了一通,看着手中的一把嘉靖通宝,死的心都有。
吃完饭,一行人进了城,将王主事安置在县公馆里。
然后,王主事就召集众人议事。
来的人有史知县、归县丞、孙主薄,几人坐在一起还是核实本县田亩和改桑的数字。
这事挺枯燥的,和周楠也没有关系。他今天担任的角色就是一个接待员,跑进跑出给各位官员添茶倒水,上点心,遇到需要资料的时候还得跑到旁边县衙户房去取。
累不说,心中也发愁自己接下来的差事。这次王若虚一行共有五人,自己如何盯得过来。这事还得请人帮忙,实在不行就问史知县再要四个衙役换了便装,来一个人盯战术。不对,四个人不够,还得有一个腿脚快的传递消息。一旦王大人等人要微服私访,立即回通报,也好带人去拦。
正琢磨中,里面又让换茶。传来王主事爽朗的笑声:“这绿茶不错,可是今年新摘的。”
周楠忙将一杯茶送进去,回答说:“正是今年的新茶。”
“不错,淡雅清新,又有回甘。想不到这淮北也有这样的好货色,本官正好此道。不知道这公馆里还有吗,可否赠我一两斤带回京城。”
周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清官吗,怎么现在问我们要起东西来了?
“对了,昨天的那个桃胶烧肉看起来不错,随便给本官弄点桃胶,我也带回家试着做一做。”
这人果然是疯了,做事没有个原则,但凭心意,想一出是一出。
所有人心中都这么想。
“对了,方才已经清丈完本县的田亩和改造的桑园。本官这次出京外察,除了山东兖州,你们安东县之外,还要去徐州,不克久留。三天,我只在你们这里呆三天。今日时辰已晚,明天一大早我就下去察看。”王主事问:“从哪一家开始?”
“回主事,明日去羊寨乡缙绅李家。李家乃是我县望族,几代人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对于朝廷这次改田为桑积极响应。”史知县回答说。
闲臣风流 第四十六章 刁言
听到王若虚只在安东呆三天,众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三天时间不长,大伙儿提起精神,也能小心应付过去。
反正王主事每天只能看一处地方,很容易把时辰给消磨掉了。
这次归县丞购回的十几船桑苗已经分别种在五六个地方,倒也能应付过去。如果王大人在安东呆个十天半月,每天去一处,还真没那么地方给他看。
“羊寨乡李家,老夫以前也听人说过。李家是不是有个叫李平的中了嘉靖二年进士,后来点了贵州做过一任知县?说起来,这位进士郎和家师同科,倒要去拜望一下这位老前辈。”
史知县:“正是,可惜这位李知县已经去世多年了。”
“倒是遗憾,好吧,过去看看也好。”王主事点头。
正事说完,几人就坐在屋中品茶闲聊,谈了一番乡风民俗。当然,男男女女风花雪月的事儿,大家也不敢说。不然,谁也不知道这个王大人会在哪根筋出问题,翻脸给你上一堂仁义道德的大课,那就坏心情了。
昨夜宴会史知县被王若需一通恶心,加上没睡好,话也少。倒是归县丞表现得很热络,估计他和王若虚年龄相当,彼此都没有代沟的缘故吧!
喝了几口茶,归县丞装出随口一说的样子,道:“王老大人,去羊寨乡也好,除了可以看看故人之后,那边的风光也是不错,却是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奇景。”
王主事奇问:“又有什么奇景可看,难不成你叫本官去看盐田?”
“老大人果然了得,连这都猜得出来。”归县丞笑道:“正是,我县东面有一半的土地都是盐道衙门的盐田。那地方因为都是盐碱地,可说是寸草不生,惟独用来晒盐却是极好的。青天白云下,万亩盐田,置身其中,直如幻景一般,倒是不可错过。”
原来,在明朝嘉靖年间,安东距离大海也就几十公里路程,不像后来变成了一个内陆县。后来经过几百年黄河、淮河所带来的泥沙的堆积,海岸线才向东延伸了百里。在这个年代,响水县、滨海市和射阳市还是一片茫茫大海。
因此,明朝的两淮盐场指得就是北到安东南至如皋这一片区域。盐场为了方便运盐甚至开凿了一条运河,谓之盐运河。
听到归县丞这句话,周楠心中一紧,暗叫一声:要糟,王若虚精明得很,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想要说话,可自己身份实在太低,这里又哪里有自己插话的余地。
果然,王主事就皱了一下眉头:“盐场啊,寸草不生?即便有桑田,估计成活率也不高,跑上一遭也看不出什么来,平白浪费一日时光,要不换个地方?”
这下正睡眼朦胧的史知县也瞪大了眼睛,大感不妙。原来,李家的地确实都是盐碱,种不了水稻,旱地作物产量也低。桑苗运回来之后,他找到李家人,答应将来在政策上给些弥补。于是,李家就很爽快地答应把苗都拔了,改种了桑树。
其他几家答应改桑的大多和他是同样的情形,反正也就是弄几十亩做做样子,自家损失也不大,还让知县欠自己一个人情。
王主事问归县丞:“你说得也对,改田为桑乃是朝廷将在江浙实行的大政,你们自然要实心用事。要将上好的田地用来种数,对了,你们县哪里一片土地最好?”
“要说起我县最肥沃的土地,当属城西一带。城西最好的地属于一个姓梅的人家,听说他家已经早早地改田为桑了,桑苗长势极好。不过,大老爷却不方便过去看。”
王主事:“怎么看不得了?”
归县丞笑道;“说起来这事倒是有趣,梅家人和我县典吏周楠有仇,当年周典吏和梅家公子同为县学生,同窗之谊颇深。可惜两人因为口角冲突,周典吏就梅公子殴打至死,这才判了十年徒刑,进县衙当差。前一阵子梅大公子的未亡人忍受不了婆婆虐待,离家出走,逃至淮安,盘了一家青楼,做起了东家。周典吏在查访此案中,见色起意。装出不认识的样子,说青楼里的女子他一个也不要,只看上了老板娘,多少钱都肯,却污了这位梅少奶奶的身子。此事在我县传得沸沸扬扬,遂成一时之奇谈。梅家深恨周典吏,恨乌及屋,也怨上了我们衙门。大老爷若是过去看,须防备梅家人不通情理冲撞上官。”
这话算是彻底将周楠黑透了,他虽然脸皮厚,觉得自己当日并不知道素姐就是梅家的媳妇,大家纯粹的买卖关系,和道德伦理也没有任何关系。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羞得满面通红。
这姓归的是在报复我,报复我那天直接打出衙门逃到淮安一事啊!
可是,这事周楠又如何解释得清。
世人都喜欢听这种桃色丑闻,王若虚身后的几个随从张口结舌。这人……诗词一流,怎么道德败坏到这种程度。连朋友妻也睡,这他娘简直就是禽兽啊!
宋有西门大官人是色中恶虎,我看这周典吏的段位比西门庆还要高上一些。却不知道睡朋友妻,睡寡妇又是何等滋味。还冒着被人家家人疯狂报复的危险,勇士,勇士啊!
随从们在外面行走,风月事儿也不能免俗,可这种有高度想象力的操作他们别说弄,想都想不出来。在这么个前辈面前,他们也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
王若虚突然哈哈大笑:“此事倒是有趣,好,明日就去梅家看看。”笑完,他又不出众人意料地怒喝周楠:“无耻小人,道德沦丧,脏了老夫眼睛,出去!”
就这样,周楠再一次被轰了出去。
不片刻,县中几个大人物从里面出来。几人脸色都非常难看,尤其是史知县,已经出离地愤怒了,呵斥归县丞:“归大人,方才的话你是什么意思?”
归县丞看了周楠一眼,淡淡地说:“属下随口之言罢了。”
“随口之言,这是你的随口一说?”
“县尊要这么想,属下也不多说,史大人好自为之。”归县城一笑,拂袖而去,就这样,安东县的一二把手算是彻底翻脸了。
周楠今天被归县丞从里到外黑了个透,心中恨意难消,凑到史杰人跟前,低声道:“县尊,王若虚来者不善,归县丞想要讨好这个户部主事陷害老大人,为自己谋大好前程,县尊当有所提防。”
其实,归县丞今天之所以故意捣乱的用意周楠大概也能猜出来。那天自己杀出县衙,从淮安回来之后,因为有史知县撑腰,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如此一来,归县丞在衙门里的威望一落千丈,说的话也不好使,直接变成了个摆设。
下来之后,归县丞又被打发去南京购买桑苗,风里来雨里去,累得半死。这次朝廷过来核查,如果过关,功劳都是史知县的,同他却没有任何关系,如何甘心?
再者,这次王主事摆明了对史知县没有好感。如果能够借他的手扳倒史杰人,自己可算是立了个大功劳。有王若虚在吏部说一句话,自己也能弄一个好的职位高升。
政坛上的人都这样,一旦有机会就会牢牢抓住,绝对不肯放过。
归县丞之所以将话题引到梅家,诱王若须梅家,那是因为梅员外和周楠有大仇,无时无刻恨不得置他周师爷于死地。就算衙门要作假,估计梅家也不会配合。
这话刚一说出口,史杰人却勃然大怒,骂道:“你这厮道德沦丧,活生生小人一个,本官也是瞎了眼保举你做六房典吏,又信了你的话改田为桑,今日可被你给害死了。这是事你马上去办,明日本官要看到梅家的水田都变成千亩桑园。不然,乱棍打死你这贼胥。”
看得出来史知县这次是彻底的怒了,周楠心中叫苦,正要说,他却一转身回衙去了。
“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手中没有甘露瓶儿,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出千亩桑园,这不是要命吗?再者,且不说稻子已经扬花,梅家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今年的收成不要,把秧子都拔掉改种不当吃不当喝的桑树。就自己和梅家的血海深仇,人家巴不得看我被打死呢!”
在衙门外立了半晌,周楠没有个主意,又跑了进去求见史杰人。结果被一个衙役挡驾,说县尊一夜没睡好,现在后衙补瞌睡,不见任何人,师爷你还是请回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史杰人还跑去睡觉,心真够大的,周楠默然无语。
这才是,十二阑干拍遍,愁来天不管。周楠也没个奈何,就拐到衙门口一家小酒馆叫了一碟子卤驴肉和一壶酒以酒浇愁。
小酒馆乃是衙门里的差役平日里吃工作餐的地方,价格便宜,量足。当然,卫生条件可圈可点。自天气暖和之后,真真是污水横流,苍蝇乱飞。只是味道非常不错,为了这份美食,也只能将就了。
但今日里面却打扫得干净,墙壁都用石灰刷过,地上也铺了一层青砖,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周楠忍不住赞了一声,道:“牛二你这地方收拾得不错,早就该这么干了,生意应该好了些吧?”
店主牛二系着围裙跑过来,笑道:“原来是周师爷,这不是朝廷的大官儿来我县吗?礼房的师爷这几天尽带着差官们出来扫街,说是上头来的大老爷喜欢干净,别脏了人家的眼睛。又命我等把地方都收拾整齐,若是引得大老爷不满,可是要罚款的。这不,忙了一日,才整成这般模样。”
古代的普通衙役其实挺惨的,工食银子不多,干得活却不少,要扮演警察、消防员、工商税务人员、环卫工人的角色,这城中的垃圾都是他们负责清运的。
周楠问:“牛二,你这里弄得干净,花了不少钱吧?”
牛二:“也花不了几个钱,就是弄点石灰将墙壁一抹,地上的砖也是借的,等那什么大老爷一走,还人家就是。反正看得过眼就是,小老儿这是霜打驴粪蛋子——面上光。”
“哈哈,原来是应付了事,也对,反正上头的大老爷也是远远来看上一眼,也不可能进你这破店吃饭。”周楠哈哈一笑,原来古代也有面子工程,果然是源远流长啊!在后世,有个地方为了应付上头的绿化检查验收,直接在光山上涂绿油漆,真真是想象力暴表,不佩服都不行。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动,一拍大腿,失声道:“有了!”
闲臣风流 第四十六章 归县丞的报复
听到王若虚只在安东呆三天,众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三天时间不长,大伙儿提起精神,也能小心应付过去。
反正王主事每天只能看一处地方,很容易把时辰给消磨掉了。
这次归县丞购回的十几船桑苗已经分别种在五六个地方,倒也能应付过去。如果王大人在安东呆个十天半月,每天去一处,还真没那么地方给他看。
“羊寨乡李家,老夫以前也听人说过。李家是不是有个叫李平的中了嘉靖二年进士,后来点了贵州做过一任知县?说起来,这位进士郎和家师同科,倒要去拜望一下这位老前辈。”
史知县:“正是,可惜这位李知县已经去世多年了。”
“倒是遗憾,好吧,过去看看也好。”王主事点头。
正事说完,几人就坐在屋中品茶闲聊,谈了一番乡风民俗。当然,男男女女风花雪月的事儿,大家也不敢说。不然,谁也不知道这个王大人会在哪根筋出问题,翻脸给你上一堂仁义道德的大课,那就坏心情了。
昨夜宴会史知县被王若虚一通恶心,加上没睡好,话也少。倒是归县丞表现得很热络,估计他和王若虚年龄相当,彼此都没有代沟的缘故吧!
喝了几口茶,归县丞装出随口一说的样子,道:“王老大人,去羊寨乡也好,除了可以看看故人之后,那边的风光也是不错,却是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奇景。”
王主事奇问:“又有什么奇景可看,难不成你叫本官去看盐田?”
“老大人果然了得,连这都猜得出来。”归县丞笑道:“正是,我县东面有一半的土地都是盐道衙门的盐田。那地方因为都是盐碱地,可说是寸草不生,惟独用来晒盐却是极好的。青天白云下,万亩盐田,置身其中,直如幻景一般,倒是不可错过。”
原来,在明朝嘉靖年间,安东距离大海也就几十公里路程,不像后来变成了一个内陆县。后来经过几百年黄河、淮河所带来的泥沙的堆积,海岸线才向东延伸了百里。在这个年代,响水县、滨海市和射阳市还是一片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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