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衣山尽
邹应龙本是个精明之人,如何不明白周楠话中的意思,缓缓问:“仁寿宫大火,是否重件建,钱从何来又怎么说?”
周楠悠悠道:“如果是往常,自然是严阁老想法子。不过,我听人说胡宗宪回来了。对了,仁寿宫也没有烧成白地,尚有些木料可以使用。另外,空性的《报国寺》庙产中不是有座采石场吗,叫他交出来用于重建宫观。老和尚舍财保命,想来也是肯的。”
邹应龙这下是彻底被周楠点透了,胡宗宪这次掐着国家财政预算的日子回来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要军饷。
可最后他只得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这点钱根本就不够。要知道在往常,福建那边每年可都是要耗费上百万两军费的。
胡宗宪和东南战功是严党的门面,这次严嵩如此小气,显然是手头彻底没钱了。
严阁老是皇帝的钱袋子,仁寿宫一烧,嘉靖天子必然会让他重建。
老严没钱,只怕会打个马虎眼了事。如果这个时候,恩师他老人家想出一个完善的解决方案,岂不是简在帝心。
小严病重不能视事,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良机。
确实,这次或许不能彻底板倒严党,当让严嵩在皇帝那里失去信任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
“木料有了,石料有了……再从其他地方挪借一些,此事大有可为。”邹应龙越想越激动。
他又站起来,准备去见徐阶:“周行人,你先回吧!”
周楠也不废话,拱手:“那下官就告辞了,还有天色已晚,还请给事中等下派人送九公子回家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京察的事。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反叫邹应龙瞧不起。
官场中人做事,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着周楠潇洒的背影,邹应龙回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不觉有种内外通透之感。
是啊,严党这些年之所以得势,原因很简单,就是能够为天子筹措一应花消。
说到底就是一个“钱”字。
谁能够为天子筹到钱,谁就能在这朝廷之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而这一点严嵩做得非常好。
可叹朝堂君子都以为严阁老这二十来年之所以圣眷不堕,是因为他写得一手好青词,巧言令色投君王之好。现在想来,其实这个猜度真的是可笑之极。
钱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要想打倒严党,就得在这个字上下工夫。
此刻的邹应龙有种修行人突然开悟之感,他心中感叹,想不到自己堂堂进士,官场历练这么多年,今日却受到了一个小小的杂流秀才的点拨。
心中又是奇怪,这个周楠就是一个小人物,为什么对朝廷中的事情如此清楚?哎,他是唐顺之和王世贞的学生,有师如此,徒弟还能差了去。
这些心学门人果然精明强干。
同时,他心中又有一个隐约的念头:以心学门人只问结果不计手段的禀性,试想如果朝堂中都是这样的厉害角色,国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王阳明一派,真是国家的祸害啊!
闲臣风流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跌眼镜
终于到了填写访单的的时候。
这可是京察中最要害的一道关口。
无论在任何一个朝代,作为一个中央机关,能不能做出成绩其实不要紧,关键是如何向上头交代,叫人挑不出错来。因此,日常的文书往来、数据核算都做得塌实,基本没有把柄可抓。
但访单却不同,乃是同事之间互相打分互相检举。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单位人多了,就算你再会做人,也会有人因为和你有利益冲突想将你搞下去。就算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我也可能因为你有一口黄牙而看你不顺眼。
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难测,有一句是怎么说来着: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据说,每次京察很多人都是因为大明朝设计的这个访单制度,被同事举报而落马。最叫人憋屈的是,你到倒霉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在使坏,想报复也不知道该报复谁。
因此,今日一大早,行人司里可谓是一团和气。同事和同事之间见了面,都拱手作揖,显得分外亲热。若不是顾及到大家都是进士出身要有清流言官的体面,只怕大伙儿早就和市井中人那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谢兄,昨夜愚弟请你吃酒,你推脱说家中有事。有传言你去了邹给事中府上,此事可真啊?”
被问到的谢行人面上变色,打了个哈哈,道:“君子宁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蝇营狗苟的事情,在下还不屑做呢!”
另外一个行人插嘴:“谢兄说得是,我辈君子光明磊落,如何能够钻营。世间自有公道人心,又怕什么?再说,昨夜邹大人又不在家。”
“哦!”众人面上都露出会心的微笑,谢行人意识到自己失言,面色显得尴尬。
实际上,他口头说得正义凛然,但昨天夜里还是按捺不住去邹应龙那里活动。可运气不好,邹大人却不在。同时,还在那里碰到另外两个同事,这就有点尴尬了。
周楠在旁边听得好笑,心道,昨夜邹应龙应该是去了徐阶那里商议大事,这些鸟人们去走门子扑了个空,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很失望啊?
很快,孙士约,邹应龙、秦梁就进了大厅堂。
孙士约照例开始训话,说了很大一通“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们不要有任何顾虑,畅所欲言,今天所写的访单都是匿名的,将来也会归挡封存”的话,直站得大家两脚发软。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话,秦梁叫各人回到自己位置上时,大家竟然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
每人案前都放着一叠访单,类似于一个表格,天头上是每个行人的名字和职司,下面一栏则是需要填的考评,你可以在“卓异”“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和“下上,下中,下下”中选一个填上去。
然后是第二栏,这一栏你需要对为什么对同事做出这个评语进行阐述,字数限定在三百字之内,时间一个上午。
按照周楠的想法,这些混帐同事都要评个下下自己的念头才通达。可想了想,若是都给他们差评,总得编个理由吧?逐一写下来,就快上万字了,实在太费劲。再说,自己和大伙儿又不熟,真要打击报复,欲加之罪,想要编个理由也需大费精力,实在受不了这个烦。
于是,他大多给了个上下或者中上的评语,给的理由也很简单,不外是“某某某质高行洁,我辈楷模”“xxx,勇与任事,众皆心服。”做官做人,你好我好大家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必跟所有人过不去呢?
当然,和自己有怨的几人他也不会客气。比如那个尚行人,就得给个下下,还得罗列些罪状。倒不是我周楠不能容人,君子以直报怨,难不成别人打你右脸,你还将左脸伸过去。而且,那厮也肯定不会说我周楠的好话。
很快,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交了仿单之后,各回各屋,等待孙、邹二人的终审。
这个终审孙士约和邹应龙要一一将几百份访单看完,然后综合前两日的考成下评语,然后提交内阁、吏部、都察院,作为官员们未来升降的标准。
大明朝有品级的京官没有五千也有三前,上头可认不了这么多人。因此,孙、邹二人的初评送上去之后基本都会准了,今天这一场考核直接关系到大家的前程。
整个行人司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各人都呆在屋中或看书或喝茶,等到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时间一点点过去,京城的天黑得早,不觉日色朦胧,大厅堂里亮起了灯,三十过个行人又被传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事已高还是有意为之,孙士约坐在那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朝邹应龙挥了挥手,示意这次考成由邹给事中主持。
邹应龙开始宣布考评结果,不出意料,大家基本都是一个中上,偶有几个行人因为政绩突出得了个上中。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考成大家算是平安度过了,除了周楠……
大家都将目光落到周楠身上,心中暗笑:听闻这厮在延庆州主持祭祀大成至圣先师的时候得罪了邹应龙,今日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好?而且,我等给他写的访单上也没有什么好话。哈哈,这次总算可以将这个秀才赶出行人司了。我行人司何等清贵之处,岂能有你这个杂流容身之处?
邹应龙朗声念道:“川陕茶马司尚敏人,下中。”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没错,茶马司是行人司中油水最多的职位不假,一年下来几千两银子入项可以保证。但实在太累,很多人都将命丢在那里。而且,茶马司远离京城,升迁的机会也不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大约是出于补偿,每次京察考成,茶马司不说卓异,一个上中或者上下还是有保障的。
今日却得了个下中,简直荒唐。
尚行人大怒,排众而出,叫道:“邹大人,下官在川陕栉风沐雨,一心为朝廷办差,缘何才得了个下中,还请大人明示。朝廷若是这般对待我等实心用事之人,人心何服?”
正在假寐的孙士约受惊般地睁开闭上的眼睛:“尚敏人,你坐下,让邹给事中把话讲完。”
邹应龙冷冷道:“没错,你在川陕是辛苦了,可那是茶马司应尽的本分。换任何一个人过去,也能做好。本应之务,难道也能做为功绩?茶马司的公务且不论,你私德有亏,本官甚为不齿。”
尚行人一呆:“下官私德有亏?”
邹应龙拍了拍面前的访单,喝道:“尚敏人,有人举报你回京之后纳了一双母女。真是人论颠倒,衣冠禽兽。如你这种小人,本官应该该你个下下的。你自己说,有没有这事?”
听到这话,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看尚敏人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这尚行人,好情趣啊!
“没有,没有。”尚行人大惊,没错,他这次回京因为没有照料饮食起居,生活颇有不便,就去人市场买了一个丫鬟一个老妈子。这二人恰好是母女,之所以一起买回家,他是不忍看到她们骨肉分离。
现在却被人告黑状说收了母女花,问题是内宅中事根本就辩解不了,再辩下去,那就是越描越黑。
邹应龙:“尚行人,本官准备弹劾你,是真是假,都察院自然会察。不过,所谓无风不起浪,你将来可是要做言官的,行为如此不检如何为天下君子之表率,本次京察,某只能给你一个下中。”
听到这话,尚行人一脸的灰败。这事最后无论查成什么样,其实都不要紧,反正他的名声是坏掉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一个巴掌拍不响”世人都喜欢这种风流韵事,坊间流言一起,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名声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有志于做御史的人实在太重要了,况且他这次京察得了个下中,前途堪忧。
尚行人猛地明白过来,这人有人在访单上黑自己。
他转过头愤怒地看着周楠,骂道:“究竟是哪个小人乱写,站出来!”
周楠装着看不到的样子。
尚行人:“小人,小人,我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楠还是不理。
邹应龙:“周楠。”
周楠不卑不亢地拱手施礼:“下官在。”
邹应龙愤怒地拍案而起,戟指我们的周行人,喝道:“周大人,据访单上所说,你这厮进行人司三月,每日晚来早归,视司中法纪如无物;在司中三月,竟未做过几件象样的事。你好酒贪花、日嫖夜赌、尸位素餐、昏庸无能,无耻之尤。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直是斯文败类。”
众人听到这严厉措辞,心中都是大爽:姓周的完了,一个下下跑不脱。
尚行人幸灾乐祸地笑道:“姓周的,你也有今天!”
周楠微笑起来:“邹老爷,下官受教了。”
看到他一脸的笑容,面上带着喜色,大家只道他是疯了。
邹应龙说完,顿了顿:“这次考成,卓异也就罢了,给你个上中。”
闲臣风流 第二百三十七章 阁老有请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每次京察考成卓异非常难拿,如果得了这样的考语,升上一级是肯定的。因此,下这样的考评,上头一般都是慎之又慎。如果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通常都会降一等给个上中。
前头邹应龙还声色俱厉将周楠骂得狗血淋头,一反脸就给了个中上,这个转变来得实在太快,完全不给大家丝毫的心理准备。
难道这个周楠已经打通了邹给事中的门路,他们不是有仇吗?有如此巨大的反转,显然姓周的下了血本。若不是邹应龙考虑到周楠只有秀才功名,无法升官,只怕要给他一个卓异吧?
尚行人心中怒气蓬勃,叫道:“邹应龙,你究竟得了周楠这个小人多少好处,你就不怕天下人悠悠众口吗?”
邹应龙冷着脸道:“周行人虽然行为不检,可这只是私德,我朝从来就不以私德评价一个官吏。所谓,有德有才,坚决使用;有才无德,限制使用;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无才无德,坚决不用。周楠来行人司三月,却主持了清丈京畿皇产,主持了延庆州祭祀大典,也算是个干才。”
他却给大家上起了明朝人事选拔制度这一课,不明其中端倪的还当他是吏部侍郎呢!
邹应龙:“尚行人你也可以想想,你刚到行人司的前三个月又做过什么事,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让大家评判评判。”
尚敏人吃他这一呵斥,竟是无力辩驳。
想当初自己刚进士被发派在这里来做行人,其实就是个不通世务的书生,真给他差使也不知道如何着手。因此前一两年也就做过跑腿的活儿,熟悉为政之道,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周楠当初被司里派去清丈京畿皇产,那是因为这是个得罪宗室的烫手的活儿,明摆着要倒霉。司里欺他是个新人,有想将他这个秀才赶出进士的队伍,这才派他去,周楠这个顶头上司过了关,自己这个小吏也算是沾光跟着拿到政绩,位置算是保住了。
郭书办心中也是快活,道:“行人,忙了一天,粒米未进。属下一直想和大人亲近,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由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吃酒。”
周楠急着回家:“老郭,你我什么交情,免了吧!再说,这天都黑了,酒楼茶肆都已关门上板。”
郭书办道:“前边不远就是教坊司,那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
周楠心中一动,可转念又想,自从荀六姐来京城之后,就没有一天歇气的时候,体力透支得厉害,如何还能出去胡来?自家老母猪都喂不活,还要去卖糠?
正要拒绝,这个时候,两顶轿子停到他们面前。
从一顶轿子上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仆人,正是徐阶相府的门房。他一施礼,将一张帖子递给周楠:“周行人,徐阁老请大人过府一叙,叫小的过来接你,请上轿吧!”
看到门房,周楠知道徐阶大夜里叫自己过去说话,想来是为仁寿宫走水一事。
而他给邹应龙所献之计在实施后效果非常的好,否则,邹给事中先前也不会给一个中上的评语。
从内心来说,周楠是不太愿意和徐阶打交道的。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个徐老头得意不了两年就被个赶回了松江老家,和他混在一起,将来是要倒霉的。而且,这徐次辅太阴,人品不好,不是个可以交往的。
但周楠只是个小小的八品行人,阁老有请,能拒绝吗?
“有请前面带路。”
看着两顶消失在夜色中的轿子,郭书办伸了伸舌头,口中啧啧有声。他原本以为周楠这次能够顺利过关是因为花了大价钱买通了邹应龙,却不想人家自己搞定了内阁次辅。
能够得到阁老的召见,那就不是花钱能办到的。
闲臣风流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走水事件余波
这是周楠第三次到徐阶相府,无论是哪一次,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大字。
里面实在太大了,徐阶已经歇了,从外面直入内宅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院子。夜里,各院都上了锁,要一扇一扇门叫开。
折腾了好一气,周楠才被领到一个大花园里,在一个水榭里见着徐阶。
天气实在太冷,外面飘着雪花,门口凉亭边的水池都结了冰。
但一进屋,却热得厉害,身上竟有一种潮湿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融化的雪水。
屋中都是一水的鸡翅木家具,墙上镶嵌着半口瓷瓶,插着梅花。书架子上除了书籍,还有各色羊脂玉摆件。
官靴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寂静无声。
听人说徐阶是京城首富,家业还大过严嵩。
严嵩家是什么情形周楠不知道,但就他两世为人的经历中,老徐家是他所接触过的第一富豪。
徐阶显然刚起来,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神色显得疲惫。
世人都说宰相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挺累的。
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每天卯时都要进紫禁城上早朝。也就是说,后世北京时间三点就得起床,要忙到下午四点才能回家。吃过晚饭,就得睡觉了。
这样的日子,别说周楠这个现代人受不了,就连明朝历代的皇帝也是深恶痛绝,如正德、嘉靖、万历、天启等几个君王,索性就搬去西苑,几十年不上朝,不赔你们玩。
看到周楠,徐阶就板着脸训斥道:“子木,延庆州学祭祀,这次京察考成,你怎么不同老夫说?你的官职得之不易,国家又需要你们这种精通实务实官员,却如此不珍惜?”
周楠心中腻歪,上次我打着心学门人的牌子找你说锁厅读书的事情,好你个徐老头却食言反悔,连宰辅的脸面都不要了。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芥子般的人物,真求到你这里来,肯定会吃闭门羹。
现在你又装着亲热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我出的那个主意帮了你一个大忙。
徐阶装出厉声呵斥的鬼样子,估计是要打一棍子给个枣,胡萝卜加大棒。
其实,换成别人是他周楠,吃徐阶这一通训斥,只怕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立即拜倒在地。官场中人,尤其是徐阁老这种大人物若是对你客客气气,怕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这番做派,形同师长教训晚辈,是拿你不当外人。
可惜周楠这个穿越者实在太明白徐老头是个什么人了,自然不会被他区区几句话就感动得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老大人日理万机,下官如何敢来叨扰。再说,这也就是两件小事,下官和邹云卿也是不打不相识。”
预料中的感激涕淋没有出现,徐阶微微失望:“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毕竟都是同门,你若因此和云卿有了芥蒂,却是不美。”
周楠:“不知道老大人深夜唤下官过来有何吩咐?”
徐阶:“昨天夜里云卿来我这里说起你所建言的重建仁寿宫一事,可是你想出来的?”
“下官胡言乱语,还请阁老治罪。”揣摩君父意思,这可罪名真要追究起来可不小。
“无须担心,不过是同门的闲话,不用上纲上线。”徐阶哈哈一笑,挥手让下人退出去,又叫周楠坐下,便说出一段话来。
今日一大早,内阁辅臣上完早朝又回到西苑后,嘉靖有来传四大辅臣过去说话,话中有意无意提起仁寿宫被烧一事,自己现在暂住玉熙宫,地方实在太小,颇为不便,暗示严嵩拿个章程出来。
原来,道家修炼讲究“道、侣、财、地”四个要素。道,就是修行的法门;侣,名师指点;修行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天材地宝,这就是财;地,就是洞府、宫观。
修仙炼气的时候,所需的炉鼎等材料占地实在太广,又要许道人术士护法,地方小了,确实铺排不开。
严嵩现在手头实在没钱,为了维持东南胡宗宪的局面,他已经想尽了办法,现在又如何拿得出钱来?
新建宫观,开什么玩笑。皇家工程从来都是一个无底洞,外间一钱银子一块的金砖,经过几道转手,层层克扣,到铺到地上,十两银子不止。一座仁寿宫下来,五十万出去。
现在再建,那不是要老命吗?
于是,严嵩沉就道,陛下若是觉得玉熙宫实在太小,不妨搬回大内去住。
搬回大内,朕之所以长居西苑,不就是不想受人约束,嘉靖皱起了眉头,又将目光落到徐阶面上。
着一切都在徐阶的预料之中,他就按照周楠的之计。回答说,国家财政困难,再建新的宫观确实难以负担,严阁老的的建议也是正理。不过,首辅却想错了,重建仁寿宫却花不了多少银子,也用不了多长的工期。
嘉靖有些惊讶,问这事怎么说。
早已经准备好的徐阶侃侃言道,仁寿宫大火,尚余不少木料可用。另外,可在重建中大量使用石料,臣也找到了免费的石场,如此又可节省许多款子。这样算下来,也就总共花消不过十万出头。各部院挤一挤,就凑出来了。臣又算了一下,若依此法建观,半年可成。
嘉靖大喜,道,甚好,照此办理,就由徐阶你主持建造仁寿宫。
以往这种皇家工程都是由小严主持的,现在却着落到徐阶头上,可见嘉靖对严嵩的失望。
投了帝王之好,摸对了皇帝脉好处自然颇多。当日,嘉靖在打醮的时候,只传了徐阶一人过去侍侯,又赏了他一顶用香叶编成的香冠。
要知道,这可是莫大的恩遇。
徐阶何等精明之人,如何看不出天子对严嵩已有了成见,知道自己等待多年的机会到了。
听他说完,周楠本想装模做样恭喜一下徐阶,可想了想。徐、严二人堂堂阁老在天子驾前就好像是妇人争宠,这事也没有什么好光彩的,就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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