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衣山尽
“贤婿,贤婿,可在家?”院子外面有一个声音在喊,抬头一看,却是老丈人杨六爷手中提着一副熏制的猪肝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周楠心中正不欢喜,他对杨六爷也没有什么好感:“泰山老大人,小女婿就在你面前,没看到吗,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老人家吹过来的?”
杨六爷呵呵笑着:“都听说了,贤女婿你要去衙门当差,特来为你贺喜。”
周楠没好气:“我一个良民突然摇身一变变成贱役,算什么喜事?”
听到父亲的声音,云娘“啊”一声从屋中走出来:“原来是爹爹,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将泰山迎进屋中,又倒了一杯茶之后,杨六爷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笑吟吟地问云娘:“乖女,你看爹爹今日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他一问,周楠定睛看去,只见自家便宜老丈人今天身上竟然穿着一件用上好布料裁缝的袍子,腰间系着丝绦,最难的是腰带上还挂着一只荷叶形状的碧玉玉配。挺胸兜肚,顾盼自雄,显得很威风的样子。
女儿像父亲,云娘生得极是美貌。杨六爷这个当爹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杨家的基因总体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
周楠心情正恶劣,没好气地说:“泰山这是要去吃哪家的喜酒,好生气派?”
“青黄不接的,谁家有余钱办喜事。”杨六爷继续呵呵笑着,他自来之后笑声就没有停过,眼睛里带着得意:“寻常人家有喜事请我去吃,我还得看心情好坏再考虑给不给他这个面子呢!贤婿,乖乖女儿,好叫你们知道,你爹现在是杨里长了,也算是一方人物,平日里穿着打扮得讲究些。否则,让别人看了轻视,心中不敬。”
周楠:“啊,你是里长,展中成不干了?”
“那老畜生被发配边疆了,为父不好还真成为人家夹袋中的亲信。现在这么一来,自己的计划落空了。也不知道知县的岁考如何,若是被上司刁难心情恶劣,自己不明就里贴上去,说不准要碰一鼻子灰。
遗憾归遗憾,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小小的高兴一下。
象这种衙门进人的事情都归户房管,户房的书办说县尊不在,衙门里的事情一切都由县丞做主。归县丞说了,以前听说过周楠你的名字,最近你的那首什么《临江仙》做得很好。尤其是“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两句,简直就是上上佳作。看来,周楠还真是一个大才子啊。可叹犯了事被革了功名,可惜了。
这样的人才正是衙门里最需要的,若是充做普通衙役埋没人才,不妨先暂代李班头的班头一职,这几日先将快班的事情管起来。
归县城姓归名元,举人出身,进士无望,在京城待了十年差,去年才补了安东县这个缺。
班头这个职务虽然不大,可真算起来也相当于公安局长或者刑警队长,这可是正科级的。即便是暂代,可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始,未来未必就不能转正。
周楠穿着青色箭衣,头戴插着鸡毛的四方帽,腰挎一口大刀,感觉自己帅帅哒,这个时候他深刻地体会到岳父做里长时亢奋得意的心情。
你也别小看这个班头正科级干部,在地方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换个说法,如果在后世,自己从一个三餐不继的打工崽摇身一变变成某大局的局长助理,还不够牛b吗?
周楠:“如此,在下倒要去给归县丞磕头致谢了。”
“不忙,归县丞有个事交代下来叫你去办。”户房书吏拦住周楠,将一个卷宗递过去:“县里刚出了件逃人案,是个妇人失踪案,你们快班的活儿,李班头不是不在吗,你去把案子破了回来交差。归县丞吩咐下来了,限期三日。”
闲臣风流 第二十四章 逃人案始末
所谓逃人案,就是指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或者奴仆逃跑,获取个人自由的过程。
在封建社会,丫鬟和奴仆对主人家是绝对的人身依附关系,当初卖身到主家的时候都签了卖身契,属于主人的私产。若是做错了事,任打任骂,只要不出人命,也没有人管。
遇到没人性的主人家,奴仆和丫鬟们是实在经受不住非人的折磨,就会逃亡变成流民。不过,因为明朝实行的是严格的户籍制度,想获取自由却不容易。
在这个时代,过里要通关文凭,住店要路引。没有有相关的手续,像这种逃人通常走不过百里就会被人捉住。对于这一点,曾经逃亡万里的周楠实在是太清楚了,按说这案子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到那个书吏说起这事的时候,周楠心中还不以为然,甚至笑主家傻:案子是那么好报的,屁大一点事也请衙门帮忙,嫌手头的钱多没地方烧包?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案子若是破了,衙役办案的茶水、鞋袜你总得出吧?县丞那里也少不得给一份,算下来三五两银子跑不脱。而以现在的人市场的人口价格计算,一个普通丫鬟也就二三两银子罢了。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生意可干不得。难不成,逃跑的这个女子生得国色天香,主人家非要得之而后快?
带着这个疑惑,周楠定睛朝手上的卷宗看去,原来和他预想的不同,失踪的这个妇人并非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妾、丫鬟,而是梅家的儿媳妇,单名一个素字,平常被人唤着素姐。
她并非是良家女子,而是罪官子女,据说她的父亲以前本是一个京官,后来怀了事,忤了朝廷,被判了斩刑,家人充军的充军、发付教坊司为奴的为奴。这个素姐三岁的时候就进了教坊司,在十四岁那年,恰好梅大公子游学京师,见她可怜,就出钱赎了身,娶其为妻。
按说一个公子哥儿娶一个教坊司的女子为妻好象不太合适,不过,素姐当年年纪小,尚未破身。而且,人家好歹也是官宦子女,身份也算过得去。世人对她甚是同情,梅家娶了这么一个女子不但不觉得丢人,甚至还面上有光。
只是,这素姐也是可怜,嫁给梅公子不久,刚回到安东县夫家不几日,丈夫就死了。于是,她就成为一个寡妇,在梅家一住就是十年。
在寡居的这些年中,素姐倒是遵守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侍奉公婆,尽到了一个儿媳妇的本分。可是,就在四天前,素姐在后院洗衣裳的时候突然不见了,估计是上了路过的船只逃跑了。
原来,明朝的安东县城中河流水道纵横,大有苏州城中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大户人家的宅院多是临水而居,图的不过是洗刷、取水和交通方便,各家都有自己的小码头。
若是素姐有心逃跑,只需跳上小码头上的一条船,划了桨,轻易就能离开安东。
见儿媳妇失踪,梅家的人也急了,寻了几日实在寻不到人,只得报到安东县衙里来。今日恰好史知县不在,接手这件案子的是归县丞,然后就着落到周楠这个班头助理头上来。
看完卷宗,周楠摸了摸下巴,就问:“这个梅家究竟是哪个梅家,衙门没上门去录口供吗,这状纸和口供也不甚翔实,根本就看不出来,还需上门去问问才好。”
那个书吏突然笑了笑:“周楠你真要上门去问案?”
周楠点点头:“要想查出此案,还是要问问当事人才稳妥。不然光凭这几页纸,我又能知道什么。就算那素姐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要怎么去找?”
书吏:“周楠,别人去得,你可去不得,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
周楠大奇:“还请教。”
书吏面上带着嘲讽的神情:“咱们安东县还能有几个梅家,梅家儿媳妇素姐就是当年你失手打死的梅大公子的遗孀。周楠,你说梅家你去得还是去不得?”
周楠心中顿时一惊:冤家路窄,这可麻烦。是啊,梅家是的梅老头乃是水上人家出身,靠着承运货物,这才积下偌大家业。淮安府什么地方,淮盐产地,国朝经济动脉大远河中转枢纽,天下财富和权势汇聚之地。据说,梅老爷子少年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几十年间就成为地方一霸,手头必然聚了一群半黑不白的人物。自己和他有杀子之仇,这个时候送上门去,那不是茅厕里打电筒——找死。
实际上,到安东县,冒充周秀才身份一切都很顺利,自己现在又进了衙门,总算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在官府里混上几年,以自己现代人的见识,大的前程没有,一个师爷什么的还是有可能的。虽然身份卑贱,可还是老丈人说得好,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胥吏说起来难听,可却是要在地方上干一辈子的,好好混,未必不能成为地方一霸。
可是,有梅家这么个大仇人在,自己要想过平安日子却难。换谁是梅老头,都会欲除他周楠为后快。
被这么一个大仇人盯着,感觉不要太坏。
去梅家,还是算了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送死的事情可做不得。
抱定了这个注意,周楠领了归县城的命令,又去了快班和几个同僚见面。他在前世本是个人情练达之人,聊了一气,倒和大家相处融洽。案子的事情且放下,自己今天来县衙报到,首先得安顿下来,把吃住都解决了。
县衙自然有公房,不过,以周楠的身份,自然是没有的。于是,他就找人租了一个小院子。这年头大明朝还没有开发房地产,房屋都便宜,小院的租金一个月也就三钱银子,倒在周楠的承受范围之内。
收拾停当,一天过去。
第二人,周楠又去了快班,请大家帮忙查案。可惜,这个时候同僚们却都翻了脸。要么说手上还有其他事情实在走不开;要么说这案子县丞说了就着落到你身上,关我甚事。破了案,上头奖励下来得功劳的是你。若是破不了,挨板子的时候咱们却要陪着。要查你自己去查,别牵扯到我等。
是啊,关我等屁事,好生没道理!
吃大家的冷言冷语,周楠心中气闷。没办法,他只能又将卷宗看了几遍,就走到罪案现场勘察了半天,当然,梅家他是不敢去的,就在小河对案看了看,却见对面好大一片房子,至少有十多个院子,心中赞了一声:果然是大户人家,这个梅老头的财富在安东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这个小码头位于梅家后门,水上来来去去都是小船。周楠问了几个来去的船家案发当日可有陌生船只在小码头停靠,问了半天也没问出过所以然来。接着他又敲开附近的几家住户,依旧一无所得。附件的居民不但回答说没有看到可以的陌生人,甚至连素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素姐长什么样子?”周楠皱起了眉头。
也对,人家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寡妇,在家中守节一守就是十年,自然是个守妇道的人,一般人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她的面。
这人究竟长什么模样自己都不知道,还怎么找?
周楠在现代社会又没有从事过刑侦工作,无头苍蝇似地在城里乱撞了一日,自然是一无所获,只得回到出租的院子,胡乱给自己煮了一锅糙米饭吃,又看了几页话本小说儿,闷头睡觉。
到第三日,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无论如何还是得到梅家走上一趟,问清楚梅家媳妇失踪前的所有细节才好,至少也得搞清楚素姐的长相。
于是,周楠一咬牙就带上衙门拘牌征发了城中一个画师硬着头皮去了梅家。
说不心里打鼓也是假话,周楠还真担心自己这次上门是肉包子打狗。等下一进门,人家将大门一关,接着就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冲出来把自己装进麻袋里,直接沉进淮河里喂鱼。
可是,职责在身却不能不去,就走到大门口,对着一个下人模样的人晃了晃手中的腰牌,道:“我是衙门里的代理快班班头,姓廖,今日来你家查办素姐失踪案,烦劳通报梅员外一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保持着极大的警惕。为防万一,他隐瞒了自己姓名。等下问完话,画了素姐的画像就走。
“好的,请稍等。”
拿了周楠的帖子,那下人进院不片刻就转来说主人家有请大哥进花厅吃茶说话。
说着就殷勤地迎周楠进去。
进得花厅,梅员外还没有到。但下人极是恭敬,又逢上茶水和点心,连连抱歉,说员外正在梳洗,烦请稍侯片刻。
周楠打量着花厅中的情形,却见里面的摆设甚是清雅,还有一架子书。
他在现代社会好歹也是个文科生,也喜欢读书。在确定梅家不会今天拿自己怎么样之后,就随手抽下一本书,读起来。
这是一本话本小说,写得不错,一读倒是得趣。
正沉浸在书中的情节时,突然听到远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带着一群手提哨棍的家人气势汹汹扑来。
那少年正是当日在画舫上主持诗会那人,想来定然是梅家的小少爷。
周楠见状色变,心叫一声:要坏事。
闲臣风流 第二十五章 仇人见面
和上次在船上看到的一样,梅家小少爷梅朴生得唇红齿白,一副翩翩美少年模样。只不过,这小子大约是从小生活在土豪之家,估计也练过几年武,身子倒也健壮。面上还带着一丝凶厉之色。
他用雪亮的眼睛看着周楠:“你就是周楠,周家庄的周秀才?”
“你就是梅家小少爷梅朴?”周楠一边随口问,一边思索着脱身的法子。
“你这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咱们家里来,连本少爷是谁都不晓得吗?”梅朴骂道:“少说废话,你究竟是不是?”
“吾乃安东县衙新任的快班代理班头,可不是什么周秀才,你认错人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千金之子遇到危险,第一件事就是先闪为敬。自己虽然也算是能打的,可当时修理展中成,那是以有心算无心,且欺他手中没有兵器。今日梅朴等人全身披挂,若想战而胜之,不符合科学原理:“既然梅员外不在,那我改天再来。”
说罢,周楠也不废话,直接站起身来,大步朝花厅外走去。
“站住!”梅朴发出一声尖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不到当年大名鼎鼎的周秀才也是个藏头露尾之辈,还有脸吗?”
他气得一脸通红:“姓周的恶贼,那日在船上你做得一首好词。原本以为你是外地来的儒雅之士,想不到你是人面兽心的周贼。对对对,听说你当年乃是县中第一才子,也只有你写得出这种上上佳作。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自甘堕落进县衙做胥吏,又要来咱们家查案子一事,归县丞已经派人通报咱们家了,叫我等好生接待。恶贼,当年你害我兄长,还敢来咱们家。还冒名姓廖,今日若不将你的尿打出来,我枉为人子。来人啦,着实打,出了人命,我一个人担着。”
听到梅朴这话,周楠又惊又怒。十年前周秀才因为争执误杀梅家大公子一事可是大新闻,今日自己硬着头皮来梅家问案本就冒了极大风险。想的就是当年的周秀才离开家乡去辽东服役的时候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十年过去,容貌自然改变,等下梅员外见了自己必然不识。自己飞快地问完话,立即撤退,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却不想,自己前脚离开衙门,后脚归县丞就将自己的要来问案的事情通知了梅家,这不是要命吗?
这个混蛋,狗官,我和他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眼见着那一群执械的家丁将自己团团围住,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打成变形金刚,周楠背心微微出汗。
他不是一个笨蛋,自然知道今天要想和当日对付展中成那样凭借武力简单粗暴解决问题是没有可能的。就算是在那天,最后让展中成灰溜溜离开不也是依靠智商?
危急关头,再去想归县丞要借梅家的手给自己好看的动机毫无意义。就算要想,也得等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
周楠毕竟是衙役,腰上又别着刀,家丁们也很小心。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组成分散对形,左右包抄,慢慢朝他逼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色俱厉,大喝:“你们想干什么?别忘记了,我是官府的差役,代表的是国家机器,代表的是史知县。你们今天若是向我动手,就是造反。还有,今日我还有同伴随行,你杀了我,梅家就是担上血海关系了。”心头着急,国家机器这种现代名词都冒出来了。
闻言,众家丁都是一顿。
突然,花厅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冷哼。
听到这一声冷哼,梅朴双目赤红,面如醉酒,喝道:“倒忘记了你是衙役,一个卑贱的胥吏,也算不得什么,杀了也就杀了!也对,不能留人证,把这人也整死。反正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杀。”
说着就指了指随周楠一道过来的那个画师,示意手下动手。
画师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不要,不要啊!”这人大约平日里也胆小,竟一头钻进茶几下,只露一个屁股在外面。
梅朴竟然连不相干的人也杀,视人命如草。周楠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中特帝青年,以往在看年代剧的时候,当他看到从前土豪劣绅的暴行的时候还心存疑虑。今日却是彻底地信了,这梅家的凶残,比起影视作品中的南霸天也不逞多让啊!
难不成我周楠今天真要栽在这里,悔不该自投罗网来梅家问案啊!
不对,按说如此血海深仇,梅小少爷要杀我为他兄长讨还人命债一言不合就该动手,又何必等到现在。而且,当日在画舫上见到这小子的时候,他也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倒不似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而且,他现在满面通红,神情亢奋,显然心中也是畏惧的。
想起刚才听到屏风后面的一声冷哼,周楠心中一动,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梅朴大怒:“恶贼,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
“哈哈,我笑你们梅家刚才还说我藏头露尾,你们自己不也藏在屏风后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周楠将目光露到屏风上,仿佛要将画在上面的那一丛正在盛开的牡丹看穿:“梅员外,你若要杀我周楠,大亲自动手,又何必避而不见?你若有话说,大可出来见面。否则,我可要走了。”
说罢,一把将画师拖出来,就大步朝花厅外走去。
他已经料定梅家今天只是威吓自己,根本不可能真的下手杀人。就算要杀,也等不到今天。
果然,看着周楠大步朝自己走来,几个执械的家丁一脸的疑虑,竟没有上前阻拦。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发出一声怒啸,就看到一个大约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大步走了出来,喝道:“姓周的小贼,你还有脸来见老夫,好大胆子!”
这人身得极是雄壮,那身坯简直就是一扇门板,面庞黝黑,孔武有力,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梅康梅大员外。
“小贼,你就敢料定老夫今日不肯杀你?”
周楠站住了,微微一拱手:“见过梅世叔。”
“住口,你这小贼害我儿性命,老夫和你不共戴天,你也有脸叫我世叔?”梅员外用燃烧的眸子盯着周楠。没错,就是他,就是那姓周的畜生。十年不间,他的容貌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人也壮实了许多,但那五官中依稀还带着当年那少年书生的儒雅之气。
“好,攀过旧情,咱们就说正事吧!在下之所以料定员外今天不会杀我二人,那是因为有一句话说得好:玉器不与瓦片斗。员外是水上人家出身,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乃是城中大户,在普通人眼中就是玉器。而我周楠,现在不过是一个衙役,就是瓦片。”周楠淡淡说道:“今日来你府上查案,周楠是领了衙门之令,来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和李画师进了梅家的门。可这一进来就没有出去,梅员外将来免不得要拿个说法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潇洒地坐回椅子,道:“也对,员外财雄势大,或许可以拿钱堵住别人的口,官府拿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可是,你别忘记了。贵府三少爷可是个读书人,据说读书还成,将来未必不能考得功名,光耀梅家门庭。若是我和李画师在贵府失踪,三公子将来的前程怕是再也谈不上了。试想,又有哪位考官敢录取一个嫌犯?”
说着话,周楠一脸的诚挚:“梅员外,你要取我性命,今后有的是机会。无论是打闷棍,还是待我落单,一麻袋装了沉水,有的是机会,又何必选在今日选在自己的家里。若说这安东县里哪个地方对我来说最安全,怕是只有梅家了。”
梅朴暴跳如雷:“小贼,视我梅家无人邪?”
“好,说得好,不愧是我家阿大当年的密友,果然是个人物。”梅康眼睛里闪过刀子似的亮光:“来日方长,老夫在这里拜托周代班头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周楠也不在意,拱手:“承员外吉言,咱们私人的恩怨以后再说,今天只谈公事。”
“老三,周代班头若是有话问,你配合一下。”梅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到梅员外气愤而去,周楠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今天自己果然猜对了,这梅家对子弟的功名果然看得极是要紧。早年,梅家大公子就得过秀才功名,现在老三也是个文雅书生。即便是梅二小姐又何尝不是一个才女,完全不像是一个土豪家庭的产品。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古人不是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官本位的时代,只有当官才算是一条好出路。否则,即便你富可敌国,见到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也得下跪磕头。若是惹恼了地方官,有的是一万种方法叫你破家灭们。所谓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是也。
梅康靠着捞偏门起家,自然知道国家机器的厉害。发财之后,就拿出大量资源供子弟读书,为的就是让儿子考取功名,弄个官职,也好保住身家。
若是今天杀了我周楠,虽然官府没有证据真拿他没有办法,但梅三公子这辈子怕功名无望了。道理很简单,考官可不想自己录取的弟子是杀人嫌疑犯将来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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