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皇帝对平安公主这个女儿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是一道病弱娇怯的影子,之所以会问一问,不过是因为这个女婿之前在边境上的那一次擒贼擒王,实在可媲美当年萧敬先的平叛之速。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长珙,东宫缺位,你认为谁可入主?”
越千秋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找个理由回避一下,却只听越小四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是说现在那些皇子,谁都不合适!不是昏庸,就是懦弱、刚愎,三皇子之所以会出使南朝,这其中名堂就不用我说了吧?总之皇上圣寿还长,干脆就先拖着,让牛鬼蛇神都跳出来!”
说到这里,越小四就傲慢地指着越千秋,嗤笑一声道:“您带了这小子招摇过市,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皇帝没有责备他的口无遮拦,见原本侍立一旁的小伙计这才领悟到自己的身份,颤抖得犹如筛糠似的,他就打了个手势。
等到徐厚聪慌忙上前把人拖了下去,随即知情识趣地把侍卫们一块都带走了,他看到越千秋丝毫没有任何意外,还在那喝酒吃菜,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激赏。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是冲着越小四:“既然知道朕带千秋出来是成心的,你还拆穿,不怕朕怪罪你?”
“就算消息传出去,那也要别人肯信才行。”越小四一面说,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越千秋的眉眼,“皇上就算要怪罪臣,能不能先让臣当个明白鬼?这小子和先皇后哪点像了,值得您费那么大劲把人提溜出来招摇过市?”
这也是越千秋非常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因此,他一点都没有被人利用的觉悟,同样眼巴巴地看着皇帝。面对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夹攻,皇帝又好气又好笑,可终究没有出言训斥。
“他的额头高,发际线高,这一点很像死了的皇后,还有这双眼睛,朕一看到就想起了她。当然,最像她的,是那说话时理所当然的神气,是做事时不管不顾的决绝。”
皇帝没有说出最关键的部分,等看到越千秋摸着下巴,竟是在那沉思了起来,他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样,现在还有胆子继续把戏演下去吗?”
“有什么不敢?”越千秋满不在乎地夹了一筷子鱼,随即熟练地用舌头将一根根刺抿了出来,突然毫无公德心地张口将那一根根雪白的鱼刺吐在了地上,这才咽下鱼肉,露出了嘴角一颗尖牙,“肉吞下,刺还回去,这就是我的宗旨!”
“果然是大胆!”皇帝不禁莞尔,“若你不是南朝次相越太昌的孙子,朕倒是不介意收你为义子。”
“然后我去和皇帝陛下那些亲生儿子拼个你死我活?”越千秋呵呵一笑,毒舌吐槽道,见皇帝眼中厉芒一闪,他这才若无其事地说,“攘外必先安内,假作真时真亦假,今天这一趟回去之后,反正我就是众矢之的,也不在乎那么多了。我吃饱了,去下一个地方如何?”
见越千秋一推桌子站起身,皇帝瞅了一眼脸色微妙的萧长珙,当即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萧敬先,好好预备一下,朕要择日亲自去祭祀皇后。”
等越千秋跟着皇帝出了天青阁,他想到刚刚掌柜和伙计一个都不见,知道皇帝心意的他当然不会误解徐厚聪将人灭了口,可等到上马之后,他往楼上瞅了一眼,却策马靠近了皇帝两步,随即好奇似的问道:“刚刚阿爹对那家伙说了这么多,不怕他大肆宣扬出去,然后这招就不灵了?”
“他和萧敬先在这上京城几乎就是和大多数人格格不入的异类,谁会相信他们?”
皇帝侧头扫了一眼越千秋,又瞥见徐厚聪仿佛还在手忙脚乱协调侍卫,落在后面,而这条空旷寥落的长街显得格外幽深,他方才淡淡地说:“这世上,人会相信很多东西,但大多数时候,人会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越千秋耸了耸肩,仿佛没有说越小四坏话却遭挫的沮丧感。等到接下来去水莲坊听了上京名妓罗秀英的一曲琴,看了明珠娘子的一支舞,听了尚香姑娘的一首歌,他又去品尝了小吃一条街的各色点心,去一家有名的毛皮行采购了一堆毛皮,最后才来到了老参堂前。
在这货卖东北诸多特产的一条长街上,老参堂整整占据了五间门面,门前一溜站着四个如同门神一般的彪形大汉。对于这样的阵仗,第一次来的徐厚聪不禁绷紧了神经,有些后悔带来的侍卫太少了。可皇帝下马之后,却旁若无人地背手进去,就连越千秋都慢了他一步。
这里却和其他各处店面不一样,并没有摆着各色人参的柜台,殷勤兜售的伙计,只是如同富贵人家大厅那样,摆着桌椅。皇帝才一坐定,就看到一个相貌清俊的小厮出来送茶。可即使是这样年在十四五的少年,看上去也是脚步沉稳,精干凝练。
当人上完茶后垂手要退下时,他端详着人,突然开口问道:“站住,你们家主人呢?”
那小厮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道:“尊客如果是来买参的,还请尽管留下地址,主人自然会主动带着货色上门商谈,买卖不成仁义在,总能结个善缘。如果是来看热闹的,参须茶之后还有点心,前堂尽管看。如果是来挑事的,不妨和门前那四位去说。”
虽说是严诩的本钱,越千秋通过韩昱挑的经营性人才,杜白楼推荐的一帮东北采参客,可他真心没想到,这老参堂开到现在,竟然能在明摆着像是北燕权贵的自己二人面前做出如此姿态。见皇帝没有发火,他却不满地叫道:“如果我现在就一定要买人参呢?”
“老参堂有老参堂的规矩,这地方被拆过砸过不止一回,但规矩从来都没坏过。”
越千秋再次看了一眼皇帝,随即走到人身边那张椅子一屁股坐下,继而没好气地说:“那好,我要买上好的老山参,选年份药力最足的,给我来一百支。至于地址,好记得很,给我送北燕皇宫里去!”
他说着就好整以暇地托着腮帮子:“练武之人每天要药膳补着,我这些天在路上都吃不到药膳,亏虚大了,要好好补一补,阿爹,这点简单的要求,能满足我不?”
面对如此狮子开大口,皇帝的回答依旧简单而明了。
“只要你用得了,别说一百支,一千支又何妨?”
直到这时候,那小厮方才微微变了脸色。他谨慎地躬了躬身道:“请二位尊客稍等!”
可他还没等进去,外间却骤然翻了天。
老参堂对面的那家药材铺门里,才刚应募当了伙计没两天的二戒和尚面色凝重,却不敢轻易冒头。刚刚第一眼认出徐厚聪,而后又发现越千秋,他就知道那个中年人绝非等闲人物,心里差点冒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好容易才硬生生将其按捺下去。
他才在这守株待兔两天就碰到了越千秋,运气是不错,可里头那中年人如果是他猜测中的那位,他要怎么和越千秋接触?这次可没有那位能够猜暗语的老掌柜了,他之前也没敢随便接触老参堂的人,这会儿不可能和之前老掌柜溜达到天青阁那样直接过去,这该怎么办?
就在他心中为难的时候,却只听长街上传来了一声暴喝。
“来啊,把那家装腔作势的老参堂砸了!”
公子千秋 第三百一十八章 破门
利用买人参,刚刚才巧妙给自己的零花钱又加了重重一笔的越千秋正在得意,就听到耳畔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他最初的感觉是又惊又喜。
能不惊喜吗?在他以为皇帝带着他微服出来逛街这么一件事,上京城达官显贵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不长眼睛的人撞上来找打,这不是绝大的意外惊喜吗?
他甚至来不及想这过来挑事的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被萧敬先越小四这种腹黑的人坑害得不知道,蹭得跳起来,直接闪到了皇帝身后,却是笑嘻嘻地扶着椅子道:“阿爹,看来这世上总有一些耳聋眼瞎的人呀?这是冲着老参堂来的,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徐厚聪看到越千秋那双手几乎就要放在皇帝肩膀上,尽管这俩之前也有过这样近的接触,越千秋也从来没有动过行刺的念头,可此时他仍然只觉得心跳加速。
可他很快就顾不得去看越千秋了,因为守在这老参堂外头的那些个侍卫中,有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紧跟着就是一声大喝。
“小心,他们带着弓……啊!”
这时候,本来还带着几分看热闹心思的越千秋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弓箭这种玩意,无论是在金陵还是上京,不论用什么借口,只要是当众拿出来攻打某个地方,造反两个字都是铁板钉钉的!撒饵钓鱼,引蛇出洞,这下真的把蛇引出来了不算,居然还是过江龙似的大蛇?
眼见老参堂的几个护卫几乎是即刻退进店来,熟练地拆下门板,其余侍卫亦是慌忙架着受伤的同伴退进大堂,不消一会儿,门板就已经全部放下,可几乎与此同时,劲矢射在上头那咚咚作响的声音就不绝于耳。不多时,他又听到了一声怒喝。
“给我上大斧,把门砸开!”
越千秋轻轻吸了一口气,见徐厚聪已经如临大敌,他却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皇帝问道:“我说阿爹,一会儿要真的有人打进来,我上去英勇杀敌,您可记得给我发奖金啊!之前吃的那顿饭也好,刚刚要买的人参也好,那是酬劳,可不包括出生入死拼命的。”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面上却不见多少恐慌:“那你想要什么酬劳?”
越千秋思量了一阵,似笑非笑地说:“若真的叛贼逆党杀了进来,我杀一个,回头就换咱们使团一个人回国,如何?当然,不包括我大伯父和我师父,还有我自己。”
皇帝没想到越千秋竟是提出如此条件,先是一愕,随即就哈哈大笑道:“好,只要你杀一个,我就放南朝使团一个人回金陵,决不食言!”
越千秋不过是半真半假和皇帝讨价还价,却没想到这位北燕至尊竟然会真答应。越大老爷和严诩还有他的任务还没完成,不可能回国,但如果能把使团中的一般人给放回去,那却也是一项功德,更少了累赘。更何况,有些消息也需要他们送回去!
“好,那就一言为定!”
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双手一按椅背,一个跟斗从皇帝头顶翻了过去,直接挡在了人前,随即有些遗憾似的冲着徐厚聪叫道:“徐将军,今天是你没弓来我没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过了这一关,你又掌管了禁军,可得把某些规矩改一改,这遇事没兵器太愁人了!”
徐厚聪正在那懊悔没带弓箭,毕竟之前觉得背着那把御赐大弓出来太过招摇,到时候人人都知道他是神箭将军,一旦皇帝觉得此次微服不痛快,他其他方面做得再好也白搭。
因此,当越千秋这么说时,他就勉强笑了笑道:“玄刀堂声名在外,九公子那把陌刀又实在是人间凶器,我哪敢让你带出来,毕竟,此等事着实料不到……”
之前听到要把人参送去皇宫,那老参堂的清俊小厮就已经有些动容,此时此刻听到越千秋和人谈条件,又听到玄刀堂、九公子、陌刀、徐将军这几个字眼,他更是心中巨震,一下子就猜到了刚刚这口气又大又讨厌的少年是谁,这位没带弓,掌管禁军的中年人又是谁。
如果是这样,这口气又大又讨厌的少年背后坐着的人莫非是……
耳听得外间那厮杀声越来越大,惨叫不绝,他突然咬了咬牙,随即转身就往里头跑去。
当此之际,他这一跑,徐厚聪听到门外弓矢不绝,再看看自己带来的那十个侍卫,发现之前竟有三人在仓促之下挂彩,反倒是老参堂的那四个护卫并未受伤,他不禁又惊又怒。
如果这座老参堂也有逆党混入……那么他们就要被人瓮中捉鳖了!
“九公子,快跟进去,这时候里头绝对不能出问题!”
越千秋本来就正愁没理由进老参堂里头去看看——至于在这儿和外头那些逆党叛贼拼个你死我活,本来就不是他的责任,哪怕他和皇帝约定杀一个叛贼就换一个使团之人的自由。在这节骨眼上,弄清楚他自己的产业是否有问题才更重要。
毕竟,看北燕皇帝的镇定自若的表情,他就不觉得这位真会白龙鱼服却为鱼虾所戏。
因此,他立时二话不说拔腿就去追那清俊小厮。可他虽则动作极快,出了后门却发现迎面是一个很小的半重院子,院门紧闭,三面高墙耸立,那小厮却不见了。
这样的障碍对于飞檐走壁已经成为习惯的他来说,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他往后稍退了两部,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助跑,他就直接窜上了墙面。
中间往墙角拐弯一个借力,他又是一个折返上窜,最终稳稳当当跃上了墙头。当看到这一墙之隔的院子中央赫然站着那个之前见过的清俊小厮时,他不禁微微一愣,继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纵身往下跳去,犹如一只大鸟一般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对方面前。
左右看了一眼,越千秋竖起耳朵倾听片刻,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原来这里头就你一个?”
清俊小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没错,十一叔不在,我就是临时主事的。”
外头还有那么多敌我难分的人,更有那个看不出底细的北燕皇帝,越千秋当然不会去随随便便和人露底。他眉头大皱,随即开口说道:“刚刚我和外头那位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我需要兵器,最好是陌刀和弓箭,如果没有,其他什么能凑合用的也行。”
那清俊小厮盯着越千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说答应或是拒绝,而是转身径直回了居中的正房。不多时,越千秋就只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进来吧!”
越千秋稍稍提起了几分警惕,面上却显得气定神闲地大步进了屋子。才一进门,他就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飞来,连忙探手一抓,入手一看,见是一柄保养极好的单刀,他不禁露出了几分遗憾。紧跟着,他就只见那清俊的小厮冷冷看着自己。
“老参堂虽说在上京有些名气,又因为别人的欺压不得不奋力自保,可也不敢藏着陌刀和弓矢那种犯禁的东西。这把单刀是十一叔的,你好好用!”
“真的没有再多的兵器了?”越千秋不依不饶地再次追问了一句,见人抿着嘴不做声,他最终耸了耸肩,随即转身往外大步走去。当他跨过门槛要出去时,却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很聪明,回头要是你那什么十一叔回来了,代我谢谢他的刀!”
等到越千秋消失在视野之中,连名字都没告诉对方的清俊小厮轻轻咬了咬嘴唇,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听刚刚越千秋和那中年人说话的口气,那中年人十有八九便是北燕皇帝,可这位南朝宰相的孙子却叫对方阿爹?
而且,他试探性地拿了一把单刀出来,又坚称没有弓矢,越千秋却没有坚持,这是暗示他不要表露更多的东西,还是让他尽快把该藏的东西藏好,又或者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杜叔叔对他说过太多关于越千秋的奇闻轶事,所以他刚刚才小心翼翼,可他是不是太小心以至于没把话说透?
还有,外间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到底是冲着老参堂来的,还是冲着北燕皇帝来的!
当越千秋提着单刀复又回到前堂时,就只听门板正在斧钺之下传来了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徐厚聪已经组织侍卫围成人墙把皇帝挡在身后,而之前那四个老参堂的护卫则是用其他的桌椅在门前搭建了临时的掩蔽,仿佛是为了遮挡可能会在破门一刹那倾泻而来的箭雨。当两拨人看到提着刀的他时,却是反应截然不同。
“你把大小姐怎么样了!”
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几乎下意识地扑了上来,越千秋立刻把刀背到身后,躲过了那迎面一击,随即恼火地嚷嚷道:“我就是借了把刀而已,什么怎么样了!是他自己把什么十一叔的兵器借给我用的……咦,敢情那位不是小哥,是小姐?”
就在那护卫一愣神之际,就只听哗啦啦一声,外间那坚实的门板赫然片片碎裂了开来。随着这最后拦路虎的败退,越千秋就只见一个手持陌刀的汉子破门而入,迎面撞上了门口那横七竖八堆放的桌椅。
当看清楚那人手中那把自己极其熟悉的兵器时,他眼睛大亮,竟是一口直接用牙咬住自己那单刀的刀背,随即猫身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朝来人方向扑去。
当他堪堪滚到对方身前的一瞬间,那个高大壮硕的汉子已经手持陌刀将拦路的桌椅全都横扫劈开,趁着对方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几乎伏地的他,他右手一把握住刀柄猱身而上,竟是以短对长,直接来了一套贴身快打。
虽说对他来说,这单刀算不上趁手,可陌刀汉子气力刚尽,一旁其他三个老参堂护卫又是奋不顾身上前拦住了他的长刀,他一个猝不及防,持刀的右腕就吃越千秋划了一刀,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怒吼。
他的手才刚刚一松,就只见越千秋随手将那单刀往后一扔,轻舒猿臂接住了他在剧痛之下失手丢下的兵器,继而左手使力,双手一块握住刀柄,立时便是一记凌厉无匹的劈斩。
即便是在这种见血拼生死的刹那,越千秋嘴里兀自非常没正经地大吼道:“迎风一刀斩!”
公子千秋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杀人和闹剧
随着那一吼之后,一道犹如闪电一般的雪亮刀光,就只见那原本铁塔似的大汉几乎瞬间分成两半,鲜血喷涌而出,越千秋和旁边那三个来不及躲避的护卫无不溅了满头满脸。
面对这冷酷血腥的一幕,挡在皇帝身前的几个侍卫先是呆呆发怔,随即便有人忍不住反胃。尽管只是呕了一声便自知失态,立时捂住了嘴,可那声音却不可避免地传入了皇帝耳中。
下一刻,这位君临北面,和南边的吴朝半分天下的至尊便站起身来,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夺下了那个险些忍不住呕吐家伙手中的刀。
他也没理会那个呆若木鸡的侍卫,自顾自屈指轻轻弹了弹刀身,正好看到越千秋回转身来,左手随便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珠,那张分明有些狰狞的脸上竟还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第一次杀人,手有点生,没把握分寸,场面有点不好看……”
越千秋并不缺乏惊险的经历。
七岁那年,他在刑场边上看热闹时,从三楼掉下险些丧命;同一年夏末,在永宁楼屋:“有人吗?帮个忙成不?渴死了,送口热茶给我,一会儿让我那阿爹给你钱!”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恼火声音:“口口声声阿爹,你小子认贼作父啊!”
“别学我那便宜老爹说话!”和刚刚的嚷嚷不同,越千秋这会儿的声音同样如同蚊子叫似的,“我才在天青阁还有那茶馆里和他打了一场,这才听他说你来了,谁知道跑到这居然又打了一场。今天真倒霉!”
二戒听到越千秋竟然已经和越小四打过了,啧啧称奇的同时,却少不得真的先去沏了一壶茶来,状似狗腿地送到了越千秋身侧。
可还不等他说话,就只听越千秋快速低声说:“我那便宜老爹今天正式对皇帝推荐了徐厚聪,他很快能正位禁军将军。你既然跑到上京来,那就想点办法,杜撰一条武林追杀令出来,要正好在徐厚聪上任的时候传开。时间要把握得刚刚好,这边正式上任,那边正式传开。”
二戒和尚又不是傻子,此时立刻就品出了滋味来:“你是想让秋狩司怀疑这造势来得诡异,从而进一步疑心徐厚聪是否真心投靠?”
“没错。有事我会想办法再联络你。”
迸出这两个字,越千秋就咕嘟咕嘟直接拿壶嘴对着嘴痛喝了一气茶,随即丢下茶壶拍拍屁股站起身,笑着对老参堂门前那个依旧在瞪自己的男装丫头叫道:“大小姐,来一套合我身材的干净衣裳有吗?钱都记在我那位有钱有势的阿爹身上!”
见人使劲一跺脚,转身就没了人影,越千秋也懒得想人家到底怎么想的,转头瞥了一眼北燕皇帝那边的情景。不看还好,这一眼看去,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就只见皇帝手起刀落,一颗六阳魁首陡然高高飞起。
下一刻,那无头的锦衣胖子便颓然倒地。曾经多少富贵,如今也不过一具尸首。
公子千秋 第三百二十章 兴师问罪,夹道送归
对于权贵满地走的上京城来说,占地极其广阔,刚刚摘下兰陵王府的牌匾,换上了晋王府招牌的那座豪宅,在一般常理中该是门庭若市的地方。然而,这里却是整座上京城最冷清的地方,没有之一。
晋王府对面是一座废园,属于皇帝的兄长,在皇帝登基时就被杀了的那位太子。
晋王府左右隔壁是当年因为皇后一事被皇帝砍了的秋狩司头两号人物。而在更久远的从前,那本应该是北燕先帝给太子挑的左膀右臂。
论理那样的宅邸在失去主人之后会立刻改赐给别人,可结果却是,晋王府对面的那座太子废园整整荒废了将近三十年,左右隔壁的府邸也荒废了十几年。于是,好端端的晋王府一墙之隔便是残垣断壁,形同鬼屋,可硬是连流浪汉都不敢在里头栖身,却成了猫狗的天堂。
一到半夜三更,各种鬼哭狼嚎就不曾断过。然而,萧敬先却浑然不在意。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当一骑人飞也似地疾驰路过晋王府东边的废宅时,冷不丁那堵在风雨侵蚀之下只剩下半人高的围墙上突然窜下来一只眼珠子绿油油发亮的黑猫。马上的人险险勒马,那只黑猫差之毫厘躲过马蹄,随即跃上对面废园的围墙,不消一会儿就没影了。
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没好气地骂道:“这年头真是没天理了,猫仗人势!”
嘴里骂着猫仗人势,当他到晋王府门口下马时,却是旁若无人地直接丢下缰绳,径直往里闯去。下人全都见惯了他,有的忙不迭打招呼,有的却装成没看见他,任由他一路闯到了王府深处的一座亭子。
就在这夕阳西下的时候,萧敬先竟是盘膝坐在亭中竹席上,一面听丝竹管弦,一面眯缝眼睛看几个舞姬长袖飘飘地跳着舞。然而,明明是不速之客的越小四却快步冲上前去,没好气地把人乐班舞姬全都给赶了走,继而冲到了萧敬先跟前。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