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刚刚还满脸戾气的小胖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哪怕是越千秋松开了手,他也没有趁势反击,而是在呆立了好一会儿,这才瞅了一眼越千秋:“你来找晋王干嘛?”
“有关系到他日后养家糊口的重要大事。”越千秋四下里一看,发现铺着厚厚皮褥子的软榻空着,他直接去小胖子那床上捞了一条毯子过来,随即往软榻上一坐,没好气地说,“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你!现在睡觉。你不是说不敢睡吗,我陪你!”
小胖子刚刚还气得发疯,可被越千秋这么一说,又看到人要在这儿和衣而卧陪伴自己,他那一肚子恼火顿时散得干干净净。不再发脾气的他蹬蹬蹬走过去关上了房门,随即坐回了床上之后,却是再没有半点睡意。
“喂,越小九,你说晋王上哪去了?”
“他都没告诉你,怎么会告诉我?”卷着毯子的越千秋有些不耐烦,再加上此时实在是太困,打了个呵欠的他就懒洋洋地说,“我觉得,他这个人自负骄傲,就连娶媳妇恐怕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他认为可以担负得了他心中秘密,可以和他并肩前进的,他宁可这辈子单着。”
小胖子顿时来了兴致,连忙眼睛闪闪地问道:“你也这么想?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记得晋王之前说过,他看中了一个女人想纳妾,可生怕别人不同意,所以要和我做交换吗?你觉得,他看中的是哪家姑娘,那得多出众的美色,才能让他不惜麻烦打算把人收进房?”
越千秋本来是倒头就能睡的,可小胖子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却让他清醒了一点。他闭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没好气地嘟囔。
“反正你没有姐妹,我妹妹才几岁,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操心!就是他真看中宰相的女儿,首富的千金,只要他不抢婚,两个人彼此看对眼,那就随他去好了。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心眼多,年纪大点儿,萧敬先绝对是黄金单身汉。”
小胖子第一次听到黄金单身汉这种名词,心里觉得挺新鲜,不一会儿就嘿嘿笑道:“要说黄金单身汉,我和你也算吧?越小九,你给我老实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越千秋差点没被小胖子这跨越度极大的话题给带到沟里。这不是说萧敬先吗?怎么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他才不上当,哼哼一声就把问题原封不动丢了回去。
“那你又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程芊芊那样从小受压迫,看上去规行矩步,实则心思细腻甚至到狠辣的?”
小胖子这一回没生气,他托着下巴,眼神清明地说:“我说是父皇的独子,可小时候就被冯贵妃宠坏了,啥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过,脾气也很不好。如果后来不是因为你,说不定我早就被父皇给讨厌了。所以我选媳妇,才不在乎她有什么过去,人聪明性子好,能够帮我,而且我也看得顺眼,最重要是父皇也喜欢,那就行啦。至于我是不是喜欢,慢慢培养呗!”
越千秋完全想不到曾经暴虐冲动的小胖子,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通情达理的话来,不由呆了一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一直都觉得这话有点儿夸张,可现在他面前就出现了活生生的例子。他很想说几句鼓励赞许的话,可又觉得太矫情,最终干脆没吭声。
小胖子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我和父皇说了,他要我娶谁,我就娶谁,父皇是绝对不可能害我的。我知道父皇一直在考验我,更知道去拉拢那些朝廷官员只是下下之策,非但让人觉得我急不可待,而且事倍功半!可晋王不一样,父皇显然是乐见我亲近他的,而且,他也对我很好,提醒了我很多平常没注意到的东西……”
从娶媳妇的问题唠叨到晋王萧敬先,小胖子忍不住按照自己的观察评判了一番这位曾经的北燕贵胄国舅爷,等说到口干舌燥之际,发现越千秋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才试探性地叫了两声越小九,发现仍然没有半点回应,反而那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顿时气坏了。
本待跳下床把越千秋闹起来,可他刚下地之后略一站,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他说的这些,越千秋那狡猾的小子十有八九都知道,再说,他不就是想找个地方说说?哪怕是个树洞也好,更何况大活人?唉,反正他已经仁至义尽,给那位程姑娘找了一个挺好的靠山,嗯,他真心只是觉得她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非常好,但他更喜欢现世报来得快!
不知不觉,小胖子往床上一倒,眼皮子渐渐耷拉了下来。嗯,房间里有个绝对能保护自己安全的人呆着,真的很好……
当萧敬先回到征北堂时,已经是天亮了。听院墙外守着的侍卫说越千秋再次跑了回来,如今在征北堂和英王李易铭同寝,他不禁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当下就悄然来到了那个自己用来起居坐卧的地方。
伸手一推门,见门闩已经下了,萧敬先哂然一笑,随手亮出了那把曾经用来撬过门的小刀,三两下轻轻巧巧拨开了门闩。开门的时候,他稍稍用了点巧劲,以至于那两扇日日上油的房门无声无息滑开时,他没有听到屋子里传来任何动静,只有两个呼吸声。
还没进门,他就分辨出,其中一个是小小的打鼾声,另一个则是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显然一个是真的在呼呼大睡香梦正酣,另一个则是正在清晨的练功。明白不是自己没有惊动越千秋,而是那个少年早就醒了,正在用功,一时半会分神不得,他就没有再掩饰脚步声。
反手关上门,萧敬先就施施然朝着帷帐放下一半拉起一半,地上还垂落着大半条被子的床边走去。还没等他踏上高一级的地平,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没好气的声音。
“这家伙昨天晚上打呼噜磨牙说梦话折腾了半宿,你能不能别吵醒他,让他安静点?我好容易才得这么点耳根清静,真是不想再听他唠叨了!”
萧敬先探出手去撩开那半边帷帐,见床上小胖子一动不动,四仰八叉,睡相极其不雅,他哂然一笑就转过身走到了软榻边。见越千秋五心朝天那架势已经收了起来,他就笑道:“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忘了重要的事情。”
越千秋懒得再拐弯抹角,一口气把之前在垂拱殿见皇帝时的那点事一五一十说完,见萧敬先面色虽说纹丝不动,眸子中却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冷意,他就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是丢包袱,随你怎么想。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设法去做,而师父带着阿圆和阿宁离开金陵,本来也会帮你找外甥。你的产业,你自己留着,日后也好养家糊口,别这么败家送人。”
说到这里,着实睡眠不足的他就打了个呵欠爬下了软榻。
“我该说的话带到,走啦。顺便和你说一声,昨天我和爷爷和霁月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大胆推测,不是我泼你凉水,你要找的人究竟是外甥还是外甥女不得而知,甚至是否存在这么一个人也不得而知。有的时候,希望别抱那么大,兴许还更好些。我觉得,哪怕是你,也未必了解你姐姐。”
当趿拉了鞋子走到门口时,越千秋又停下了脚步。
“还有一件事,霁月昨天送了萧卿卿的女儿萧京京去天宁客栈,结果发现了一件奇事。那位红月宫主病了,似乎还不轻。你要是关心就去看看,不关心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接下来这几天金陵多事,你提醒英小胖早点回去,安全要紧。”
公子千秋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小胖子挖坑埋次相
眼看越千秋消失在门外,萧敬先却默立了好一会儿,这才头也不回地笑了一声。
“醒了装睡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床上原本还在那打鼾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紧跟着,小胖子有些狼狈地爬起身来,一只手把帷帐挂在了钩子上,这才小声说道:“我也就是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这才刚醒。”
“嗯,我相信,因为我之前到床前看的时候,你应该是真睡着了,但我和千秋才刚一说话,你就醒了。”萧敬先听到背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小胖子正在下床,他就轻声说,“如果你真的睡得那么深沉,那么也未免太没警惕心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一会我送你回宫。”
小胖子一时情急,竟是没注意到送你两个字,只留心了回宫两个字,当即立刻抗议道:“就算这两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舅舅你也不用这么着急送我回宫啊?那个刺客的事情,我昨晚思来想去也觉得有蹊跷,不如就瞒下来,按照之前那个有贼的说法不就行了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竟是振振有词地说:“我觉得,近来几乎每一件事都指向裴相,这很不正常,虽说我也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但总不能凡事都依照个人好恶来。既然如此,那昨天晚上晋王府的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最好吗?”
萧敬先虽说和小胖子相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这小子是个睚眦必报,而且是现世报的性子,能够这么宽容地对裴旭,绝不是这会儿那点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恐怕是避免因为所谓的刺客风波,晋王府被那些本就不满的大吴官员迁怒攻谮。
想到自己对小胖子虽偶有指点,可绝对谈不上给了什么非同小可的帮助,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南吴皇帝唯一的儿子,确实是对他好得过分了。就算他那个外甥还在,如今是货真价实的北燕皇子甚至是太子,只怕也及不上这个主动贴上来的南吴皇子。
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淡淡地说道:“你这些话只说对了一半。就算现在从你父皇到越相,再到朝廷其他官员,全都知道裴相恐怕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可是,一件事情能说是别人诬陷,桩桩事情全都说是别人诬陷,让人怎么相信?”
“或者说,别人为什么要相信他是被诬陷的?相比扳倒他的价值,维护他又能得到多大的价值?他是不是做人成功,又或者做事成功到这个地步,以至于别人不惜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尽管小胖子并不经常上朝,每次也轻易不发表意见——甚至还有不少人记得,这位皇子之前常常是和越千秋这个死对头一搭一档出现的,于是心有余悸地去寻找他背后有没有越千秋的影子,可却发现那个狡猾少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面露戏谑的萧敬先。
这位晋王在册封赐官之后,几乎从来不上朝,这一次怎么会突然破例?
没有一个人想到,萧敬先不是不请自来,而是之前在宫门口的时候,陈五两在宣召英王李易铭的时候,一并奉圣命请进来的。
而小胖子何尝没发现有人在看自己身后?可这样的注视非但没有让他心里不舒服,反而还给了他颇大的鼓舞,似乎身后的萧敬先受关注,比他自己受关注还要令他高兴。
看到父皇对自己微微颔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非常谨慎客观地,把昨天晚上晋王府那档子飞贼之事来龙去脉一一讲了一遍,当说到那个疑似先混进自己侍卫,再混进晋王府侍卫行刺自己的人,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此人来历可疑,身份更可疑。儿臣怀疑,正是因为父皇派给儿臣的那个真侍卫是娶了裴家族女的鳏夫,方才有人看上了这个身份,又瞅准儿臣在晋王府的机会,冒名,裴相自己的操守,实在还是信得过的。但是,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却没有管束好家人,甚至放纵他们为非作歹,这是宰相风范吗?”
小胖子这会儿的口气,甚至有些痛心疾首:“裴氏光是在我朝就有百年历史,可现在一夜之间,大宅被火烧得只剩下了一小半,险些祸及邻里,而究其根本,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纵横不法的贪官,裴相自己扪心自问,这失察两个字,怕是说不过去吧?侄儿不法是失察,弟弟不法是失察,儿子不法是失察,难道裴氏个个不法,你都要用失察来搪塞过去?”
听到李易铭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点出来了,裴旭终于面色遽变,眼睛死死盯着小胖子背后的萧敬先。要知道,刚刚虽然有众多官员对他展开全方位炮轰,角度多种多样,可却没有涉及到他儿子的。此时当朝唯一的皇子却剑指自己的儿子,这无疑是说……
自己那个蠢儿子派门客去联络萧敬先身边的聂儿珠,暗害越千秋的事,也被人洞悉了!
萧敬先看到了裴旭的目光,竟是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没错,这件事昨日一大清早越千秋出门之后,他就对小胖子挑明了。见裴旭如遭雷击,迅速移开了目光,刚刚还勉强昂着的脑袋渐渐垂落了下去,随即踉跄前行了一步,免冠叩首请罪,他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既然肯做出这样的表态,裴旭的官路前途,算是完了!
刚刚那么多人交相攻谮,次相裴旭虽说面色非常难看,但最初还在一直尽力辩驳,后来发现徒劳无益后,哪怕闭嘴不再说话,却也不曾真的服软,可如今英王李易铭就是这么一番话,裴旭竟是就认罪了,朝堂上众多官员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能站在这里的几乎没有蠢人,不过顷刻之间,大多数人就听明白了小胖子的弦外之音。侄儿这两个字好理解,裴南虚之前就干了一件蠢事;弟弟这两个字也好理解,要不是裴旭庶弟裴晦好色如命,怎么会被人一刀子捅掉半条命,而后又让传承百年的裴家大院给烧掉半边?
但是,儿子两个字作何理解?莫非裴旭的儿子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被英王知道了?
越老太爷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小胖子,见人正好也朝自己看来,还憨憨地笑了笑,他不禁回了一个微笑,继而才看向了萧敬先。
尽管越千秋和萧敬先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交道,但越老太爷和萧敬先却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此时目光交击,虚空之中仿佛电光四射,须臾,两人就不约而同转移开了目光。
而居高临下的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端详着裴旭那后脑勺,足足许久,这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裴氏世代为官,自卫朝就已经是名门望族,本朝初年从太祖起事,功勋彪炳,可近些时日却乱事层出不穷,实在是给家名蒙羞。裴卿便致仕吧,好好把家门清理干净,莫要再出现这等匪夷所思之事。”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一顿,突然沉声喝道:“沈铮,裴晦的案子,裴晦之女身边出了刺客的案子,还有晋王府这怪异的行刺,朕都交给你了!”
眼看那个头发业已花白的精干老者业已出列,想到武德司此次又要插手此事,文武百官顿时发出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而站出来的沈铮却旁若无人地躬身道:“臣领命。”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莫大的好机会。越家休想趁着裴家倒台的机会获取最大的利益!皇帝必定也是如此这般想,才会将这些事情交给他来查!
发现自己儿子有涉的那桩秘事不在其中,虽说被勒令致仕,但裴旭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然而,勉力谢罪站起之后,他眼中凶光一闪,正要当众把越千秋昨日盘点产业,尽是萧敬先馈赠的事情公诸于众,在临走之前向越老太爷报一箭之仇,却不想皇帝突然又说了一番话。
“昨日千秋在金陵城里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恐怕现在满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一下子发了一注四五十万的横财吧?”
皇帝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疏,笑着递给了旁边的陈五两:“千秋小小年纪,倒是写得一手好文章,这奏疏情真意切,把晋王的诚意都说得明明白白。只不过,晋王还是太把朕当成外人,何至于借着千秋之手,把那些产业都献给朕?朕还不缺钱花,晋王初来乍到开销大,朕便借花献佛,把这些东西都赐还给你。”
袖子里正揣着弹劾奏疏的官员大为庆幸,打算观望一阵的官员更是幸灾乐祸,可昨晚紧赶着已经把奏疏呈上去,以求打越家祖孙一个措手不及的官员们,登时傻了眼。
早知道那小子心眼贼多,可这次连动作都贼快,他们又被坑了!
公子千秋 第五百六十四章 政事堂的新三巨头
皇帝再三赐还,晋王萧敬先再三推辞不敢接受,请罪称之前这些产业多有违法犯禁之处……反正在小胖子看来,这就是和册封辞让差不多的手法,全都是给外人看的。
之前装睡偷听到越千秋和萧敬先那番谈话时,最初他还觉得唯有自己被当成了外人。他倒不羡慕萧敬先送了那么大一笔钱给越千秋,他现在早就过了贪财如命的小财迷年纪了,也能理解越千秋和萧敬先多了同舟共济从北燕越境回来的患难之情,可心情并不好。
就算萧敬先托越千秋办事,又或者是之前从北燕平安归来的谢礼,那也不用这么多,这本来应该是萧敬先留给自己子女,又或者那个外甥北燕小皇子的!
哪怕越千秋后来明说了献给皇帝,皇帝赐还,可萧敬先那态度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没底。反而现在人和皇帝玩起推来推去的那一套,他才觉得这一幕真实了一些,料想萧敬先那姿态也就是做给皇帝和自己父子二人看的而已。
而且,知道那钱本来就不是给越千秋的,而是给他父皇的,他那心情总算是好了!
因此,小胖子忖度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出来做了一次最后的推手,眼瞅着萧敬先最终还是全盘接受了皇帝的赐还,这才脸上心里全都乐开了花。
而他的这种表情落在昨天告刁状,今天还没来得及看到百官弹劾就挨了当头一棒的沈铮眼中,自然就觉得格外刺人。
他实在是弄不懂,明明应该和越千秋是真正死对头的英王李易铭,如今看来却和越千秋分明关系不错。而这位大吴皇子明明应该和身为北燕降臣的萧敬先保持距离,却偏偏一直都和人走得非常近。最不可思议的是,皇帝竟对此听之任之!
一时间,沈铮原本那念头更坚定了。祸害不铲除,天下无宁日!
当这一日的朝会结束时,政事堂从短短没两天的四相时代,再次回复到了三相时代。看着裴旭离开大庆殿时那佝偻的脊背,落寞的身影,也不知道多少人这才想起,这位被勒令致仕的前次相,现如今才刚到五十,年富力强,原本很有希望熬死越老太爷成为首相。
如此一来,政事堂的格局依旧恢复了从前的旧观。一位世家子弟,一位当年的探花郎,一位……好吧,在本朝到前一位天子为止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从小吏做到首相的猛人!
要知道,从前政事堂也常常采用三相格局,但不是多一位寒门士子,就是多一位世家官员,于是每逢决议就是二比一的格局,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如今可好,货真价实地三足鼎立,难不成这就是皇帝扶持那老头的真意?
不但许多中低品官员这么想,当回到政事堂时,走在前面的越老太爷也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越老头,总算是把裴旭这眼中钉肉中刺赶了走,这下你该心满意足了?”
越老太爷头也不回地哂然笑道:“裴旭算什么,我从来不把庸才当对手。倒是小叶子你才是我的对手,不然咱们再练练?”
叶广汉当初被越老太爷抢先一步当了宰相,自己落后七年不说,现如今虽说是次相,可还是被人压在头千秋,我那小儿子还给我添了个厉害孙子!”
嗯,他会捡孙子,越小四也不错嘛,现在那义子到底收下了没有?
朝中大多数官员都知道,从前越老太爷的禁忌就是出走多年的幼子,所以常有人在背后腹诽他教子无方,可眼下越老太爷说起幼子时,那分明是满脸自豪和骄傲,还说起了另一个孙子,余建中和叶广汉对视一眼,全都有一种见了鬼的错觉。
叶广汉更是猛地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道:“是了,我是听人说了,你家老大半路上遇到了你那小儿子小儿媳,没把人截住,只把你那小儿媳给截下了!”
见越老太爷也不答话,满脸高深莫测状,刚刚递补成为次相的叶相爷不禁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没有你这当爹的荫庇,你那惹是生非的小儿子能做什么?倒是你家老大,他这个正使在北燕磨蹭了这么久,到底都做了什么事?你可小心他这么晚回来被人弹劾!”
“这……是……机……密!”越老太爷拖了个长音,用一种贱贱的语气说,“天机不可泄露,泄漏就没用了。总之,等我小儿媳妇回来,让我那十全十美的大儿媳妇领衔,请你家媳妇们来做客,也让你们瞧瞧,我的儿媳妇运还是不错的!”
叶广汉差点没被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给气死,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兴头完全被越老太爷给勾了起来。虽说越老头的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缺点不少,但家里和金陵城里那些闹家务的人家比起里,已经算是很消停了。至于那个旺夫旺子的长媳,确实一直都是金陵官宦人家教育儿媳妇的标准。可现在,老头对小儿媳妇评价竟然也这么高?
如果是因为越大老爷捎回来的信,那就很有些意思了。毕竟越大老爷是个严肃刻板,办事认真的文官楷模,正经进士出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越老头更是当官的材料,眼光应该是不会差的。
就连余大老爷也笑道:“如果真是如越老相爷所言,回头你家儿媳回来之后,我可要让我家夫人带儿媳妇也过去凑个热闹。”
“欢迎之至!”越老太爷下巴翘得老高,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
让那些绝对不可能见过北燕公主的妇人们接触一下平安公主有利无害。只要越家不是把藏着捂着,反而大大方方让她见人,那就不容易让人将其和那位早就“亡故”的北燕公主联系起来。而对于平安公主而言,这也是让人认同她作为越家小儿媳妇的最好方式。
一旦两国相争,平安公主夹在当中必定少不了伤心和牵挂,就当他是赔罪吧!
叶广汉见越老太爷的神情渐渐又怅惘怔忡,却也没有和人继续抬杠。眼看政事堂在即,他突然开口问道:“之前你家千秋在武英馆和钟亮对上的时候,有个号称受皇上征辟而来的红月宫主在场。可这女人后来就再没出现过,如今裴家事已了,这事儿是不是该有个结果?她到底是谁,皇上怎么会想起来征辟一个女人?”
余建中压根没想到叶广汉会提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钟亮都已经被皇帝打发送北燕三皇子和十二公主回国了,谁还会记得当初钟亮针锋相对过的一个女人?他反倒是因此想起了另一件事,却也开口问道:“我听说千秋还招揽过钟亮的侄儿钟灵,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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