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终于,在陈五两开始逼问呼铁林,此番受命行刺,目标到底为何人时,她低低呻吟了一声,随即如同腿软了一般捂着额头瘫坐了在地。
尽管这动静并不算很大,但在场每一个人都颇为警觉,当下齐齐往程芊芊的方向看去。见她垂着脑袋满脸痛苦,小胖子下意识地就要过来看个究竟,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则是越千秋。倒是本待去瞧瞧的杜白楼和严诩见越千秋已经过去了,两人就收回了迈出去的那条腿。
无论老杜还是小严,在他们心目中,越千秋那都是能够靠得住的人。
而越千秋觉察到背后的小胖子和李崇明没有过来表示怜香惜玉,他也同样松了一口气。等到了程芊芊跟前,他就屈单膝蹲了下来,客气却不失距离地问道:“程姑娘,你怎么样?”
“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些头晕……”
程芊芊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弱无助,发觉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如同寻常男人一样,探出手来试试自己的额头,又或者搭脉搏查看她的情况,而是自顾自地手托下巴沉思,她想到之前在玄武泽时,他亦是直接把她扔给了英王李易铭,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尽管她在扬州时都听说了这位越九公子仗着爷爷是宰相如何横行跋扈咄咄逼人,可她几次接触下来,却只觉得对方那看似得理不饶人的外表之下,藏着比成年人更甚的小心谨慎。
“能不能劳烦九公子帮我一把,让我到内室暂且坐一坐缓口气?”
是内室而不是别室,自然指的是这明间隔壁的东屋又或者西屋,在屋:“先问此次指使刺客的人要紧,至于程姑娘那儿,交给九公子就行了。这世上能有他这样的君子,实在太难得。”
君子难得……这是说他那个从来不肯吃亏的小徒弟吗?这一次,就连严诩都冷不丁一口唾沫咽岔了气,结果咳得惊天动地。
李崇明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可心里却忍不住评估,越千秋这么做作到底是撇清还是其他。
甭管别人怎么想,低着头的程芊芊却是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她低声说道:“我还能走路……”
“那就好那就好。”越千秋根本就不给人继续往下说的机会,笑容可掬地说,“那你慢慢走,我带着椅子备用。”
他用一种看似正经实则滑稽的方式挪着椅子把程芊芊送进了里间,直到帘子在背后落下,他随手把椅子在门边一搁,这才抱着双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直接跌坐在窗前软榻上的程芊芊。见她那秀丽的容颜变得如雪一般苍白,他虽说没觉得做错,但还是侧过了头。
小心无大错,尤其是面对这个细腻多思的姑娘更是如此!
他正在寻思,就只见程芊芊提起了软榻中央茶几上的小壶,等到把水倾倒了出来,她便以手蘸水,在茶几上写起了字。对这一幕熟悉到极点的越千秋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终究还是慢慢吞吞绕到了程芊芊身后几步远处,探脖子去看那茶几上的字。
“我有信带给你。”
看到这没头没脑的六个字,越千秋登时更加狐疑。紧跟着,他就眼见程芊芊伸出左腕。随着袖子落下,那一枚套在皓腕上的玉镯格外显眼,而眼力极好的他细细审视,却没发现那玉镯有什么玄虚。
等到程芊芊将镯子褪下,紧跟着双掌一转一分,那一个镯子竟是奇异地分成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他才大吃一惊。
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就发觉,那两边镯子中间并不是平的,而是有一个圆圆的凹槽,当程芊芊用指甲将嵌在其中的东西挑出来时,他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卷微微发黄的绢书。等到程芊芊取出那绢书,直接递给了他,他不禁陷入了两难。
接不接?藏得这么好,到底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什么传位遗诏,杀人密旨,血书遗命吧?
公子千秋 第六百零八章 丁安遗笔
“这屋子里真是有点太热了,程姑娘要不要开窗?”
嘴里说着这毫无营养的废话,越千秋果断结束了迟疑,伸手直接取过了那张绢书。他用了一瞬间的功夫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害,人家东西都拿出来了,还由得了他吗?反正不大可能用这种拙劣的办法下毒,那么就看看程芊芊又或者她背后的人玩的是什么花招好了!
绢书入手,他见质地发黄陈旧,多半是放了多年的老东西,心里就有了点数。毕竟,如果真是存放了有那么多年头,这上头的内容,十有八九又要老调重弹说他的身世如何如何。好在他近些日子以来受够了各种各样的秘闻冲击,就算人家直接说他是皇帝他都不会惊讶。
越千秋漫不经心地展开了帛书,可看清楚抬头的称呼,他那张脸就瞬间僵住了。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指定给谁的遗诏密旨之类非常可能要人命的东西,但抬头前两个字却非同小可。因为那是……
千秋!
他几乎立时三刻强迫自己排空了所有杂念,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封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信。
“千秋,见此信时,想来汝已知人事,却不晓身世。吾名丁安,曾事大燕文武皇后为尚宫,保管皇后玺绶。”
为了平复此时那怦怦直跳的心脏,越千秋忍不住将目光从绢书上移开,瞅了程芊芊一眼。就只见她如同泥雕木塑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苍白的脸色,冷淡的眼神,紧抿的嘴唇,看上去就像一尊精致却没有表情的瓷娃娃,生机全无,就连面对他那犀利的目光也没多大反应。
很快,他就收回心神继续看信:“吾曾随皇后辗转至南吴金陵,后携汝栖身市井。甫居逾月,三遇死士行刺,知汝与吾恐不保,故密报南吴户部尚书越太昌,央其携汝归家,养汝为孙。皇后昔与越氏有约,故而越氏应允,吾可死矣。”
面对这寥寥几句信息量实在是太大的话,越千秋再次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写信的人不但自称丁安,还把来历说得清清楚楚,到金陵后的经历也都浓缩在了只言片语中,更揭示北燕那位先皇后曾经和越老太爷有密约!
相比直接一上来就揭他身世,这种叙事手法实在是高明太多了,嗯,要点个赞。
他自己对自己开玩笑,调剂了一下此时激荡的心情——那与其说是对自己身世的兴奋,还不如说是一种即将得悉秘密的好奇,哪怕他知道很可能到最后还是一场骗局——但在继续看这形同遗书的绢书之前,他又对程芊芊咳嗽了一声。
“既然程姑娘你不想开窗,这茶几上的茶应该已经凉了,要不要我去倒杯热茶来?”
没话找话说的越千秋见程芊芊沉默不语,也没空去追究她是无意配合他演戏呢,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不愿意开口说话,反正他把自己的戏份暂时给演了,短时间内不虞外头那几个正在审刺客的人闯进来,再说他还分心二用留心着。
很快,平复了心情的他就低下头继续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字。
“文武皇后志存高远,然则所图太大,吾不能苟同,是故主仆之义十余年,终分道扬镳。皇后曾游历吴越,与吴帝邂逅相得,一夕春宵,返燕时于边境见燕帝,逾两月而有子。然此子为吴帝子,又或燕帝子,因皇后分娩时早产,吾虽知情亲历者,亦不得而知。分娩之日,吾为皇后屏退,后进产房,却见两子。”
看到这里,越千秋终于忍不住抬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别说嘴角直抽抽,心里也都快抽了。那位理应是死了的北燕皇后娘娘,您到底是多会折腾啊?这到底生下来的是双胞胎,还是提前就已经抱了一个备胎进去摆迷魂阵?连自己的心腹都要瞒着,你得是怎样多疑的人?
心里这么想,他却也已经确定了接下来会看到的内容。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彻底惊着了,就只见下头那句话赫然是:“其中一子,皇后命名曰千秋。取生亦千秋,死亦千秋,长长久久亦千秋之意,此即汝也。”
越千秋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悸动了一下。如果他是真正的在襁褓中被越老太爷抱回去的那个婴儿,看到这句话时,就算不想别的,也会觉得北燕皇后这个名字还起得真是含义隽永,绝对不会像他此时此刻那样震动非常。
因为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越老太爷给自己起名字时念叨过的那句话。而除却轿夫、跟轿的人以及越影,他相信这句话绝对不可能传出去。
这些年来,他曾经半真半假地缠着爷爷问过当初为什么给他起名千秋,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答案,每次狡猾的越老太爷都是打哈哈又或者用别的话把他敷衍过去。
而现在,这句他牢记在心中的话,再次出现在了这封绢书上。除非越老太爷和越影口风不紧,又或者那几个知情者泄漏消息,就只有信上所说的这个可能性——他的名字并不是爷爷起的!
“然另一子皇后未曾命名,留于身边,汝则第一时间远送。至金陵时,皇后遣近侍将另一子送走,回程却复又携汝来。汝相貌及鬓角红痣,吾记忆犹深,然则近侍禀皇后,道此民间弃婴,因怜悯携回。吾因此怒斥近侍谎言欺主,然则皇后亦坚称非己子,令送予民家。吾一时情急,抱汝远遁,而后则屡有死士来袭,吾应付无力,故托于越氏。”
到这里,前因后果算是说清楚了,可也算是什么都没说,越千秋轻轻揉着眉心,心想这还真的是折腾人玩。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最后几句话,随即便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出神。
“昔吴帝有鲸吞天下之心,然无震慑文武之力;越氏有辅明主一统天下之志,惜乎出身微贱,党羽未丰;燕帝亦有定鼎天下之愿,然天性骄狂,不恤文武。且南吴非大燕,臣有臣道,君有君道,故而皇后因身怀六甲于大燕遭人暗算,体衰不能支之际,决意南行。”
“今见此书,汝应知身世蹊跷。不论为皇后子,燕帝子,又或吴帝子,良人子,汝既得活命,当凡事以慎重自保为要,藏拙隐忍。切记平安是福,勿涉帝王家。”
“丁安遗笔。”
越千秋下意识地一把攥紧了绢书,随即又松开手,一点一点将这张薄如蝉翼,却带着殷切心意的遗书小心翼翼折好放进了怀中,这才上前走到程芊芊跟前。他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划道:“你奉谁之命给我送信?这封信何时到你镯子里的?你可曾看过?”
程芊芊却没有继续蘸着茶水写字,而是将那镯子一合,随即把那根本无法恢复原状的镯子送到了越千秋面前。
这么非同小可的事,越千秋可不会与人客气,立时接了过来摆弄了好一会儿,发现半面镯子上除却中间凹槽之外,圆周四点还各有小小的凹槽,另外半面则是依稀能看得出曾有凸起,如今那突起分明已经被磨平,他瞅见程芊芊的坐处竟有碎屑,心中就大略有了猜测。
等到确定这镯子开启之后确实无法复原,他眉头一挑,直接理直气壮地把镯子捏在手里不还了。而下一刻,他就只见程芊芊指尖蘸水,划了几个字。
“镯子乃长公主所赐。”
越千秋登时瞪大了眼睛。骗鬼呢!东阳长公主要是送信给他,有一千个一万个办法,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他知道是谁送的,用得着再通过程芊芊转一道手?除非……东阳长公主身边并不是那么干净,混了人进来,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他也懒得猜,干脆就这么看着程芊芊,等着对方自己揭开谜底。毕竟,如果不想说,人家根本不会用实际行动表示镯子只是一次性储物工具,更不会挑明东西是东阳长公主所赐。
“镯子乃程家旧物,长公主将程家尚未烧尽的财物装箱送来,我选了此物和两根簪子以及几块帕子留做纪念。”
这个回答基本上还算在情理之中,而越千秋只要想一想程芊芊在公主府形同受监视居住的处境,就知道她如果真的打开过那个镯子看过那封信,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把东西复原。因为她找不到修复这玩意所用的材料。
那么,现在剩下来的就只有唯一一个问题了。谁告诉她镯子里藏有一封信的,又是谁让程芊芊送给他的?
“镯中藏信,乃我生母当初遗书所言,本随我多年,但此行之前为我嫡母借故收去。”
用手一抹,将茶几上那水珠全部拂落在地,程芊芊这才再次蘸水继续往下写。
“母亲遗书明言,那镯子内中藏书,送予白门越氏,越千秋。”
越千秋也懒得去追究程芊芊这话中,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镯子,深知眼下最最麻烦的就只有一个问题。这从中间整整齐齐被剖成两半的镯子,到底怎么修复了还给程芊芊?下一刻,他就突然灵机一动,干脆回到门边上的椅子上反过来骑马似的坐了。
此时,耳听得外间在继续审问刺客,陈五两和严诩杜白楼简直是疲劳轰炸,一个个层出不穷的问题丢出来,根本听不到小胖子李崇明叔侄俩的声音,分明已经彻底沦为看客,他就面对程芊芊,轻轻扬了扬眉。
“说起来,程姑娘之前出示的那张朱杀帖,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如果我没记错,师父后来带你坐的那辆车,有两个侍女寸步不离守着你,而之前长公主带你出来时,也说马车上另有玄虚,就算有人接触到你也会被追到。那么,你收到那张朱杀帖,别人就一点都没察觉?”
越千秋非常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在越家时之所以没人问,那完全是因为严诩的到来给打岔了,东阳长公主关心儿子突然做出的那个选择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再说了,就算意识到,她想想严诩即将独当一面,故意不提,让严诩自己去问,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所以,此时此刻,他干脆代师父把这个问题挑明了。至于问过之后嘛……呵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朱杀帖送到程芊芊手里的人,使得她手上无声无息地掉了一只镯子,这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就算回头抓到那人,人家不承认也没事,反正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越千秋能想到的事,程芊芊又不是头脑迟钝的笨蛋,她当然也能够想到。只不过,她显然没有任何揭穿越千秋的意思,当下顺着他的问题坦然回答。
“我和长公主到越府的路上,遇到过一匹惊马,随从和侍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而车夫因为避让不及,急急忙忙停车,我还在车里碰到了头,连车门都被撞开了。那时候车里是还有一个侍女跟着,但突发状况,她虽说拉了我一把,但车门还是开了,周边有好几个人靠近过来。那封朱杀帖应该就是那时候到了我袖子里的,而且,我还丢了一只镯子,那是长公主才刚给我的程家遗物。”
越千秋几乎不假思索地立时把断成两截的镯子藏进了怀里,随即对程芊芊竖起拇指点了个赞。而安下心之后,他就笑眯眯地把下巴枕在搁在椅背的手上。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说呢?”
程芊芊随手将刚刚一直蘸水写字的茶壶掷在地上。随着那咣当一声,眼见门帘倏忽间被人撞开,看到探进头来的竟是李易铭和李崇明叔侄俩,她便冷笑了一声。
“九公子这是在审犯人吗?如果是,我不妨说实话。长公主想引蛇出洞,可相比我立时察觉端倪,在大街上失声叫嚷,引起混乱,自然是我假装没察觉,更容易让人以为得手,继而露出破绽!我这些天在公主府事事都不曾避人,如果你认为我能够提早弄到那样特制的颜料,写了东西藏在身上,又或者吃里爬外和人勾结,大可把我和外头那刺客一样去审!”
小胖子和李崇明几乎齐刷刷地看向了越千秋的后脑勺,一个有些薄怒,一个则有些佩服。
好端端地搀扶人到屋里休息,怎么就演变成审犯人了?
而就在这时候,两个皇族少年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咳嗽,紧跟着,他们两个领子就被人揪住,随即被毫不客气地拎到了一边。走进屋子的严诩仿佛没看见越千秋似的走过他反坐着的那张椅子,信步来到了程芊芊跟前。
“程姑娘,刚刚因为那个刺客,忽略了你这边。本来我和杜捕头请你来,就是为了程家的事情。不但杜捕头追到了一个疑凶,洪湖双丑那边终于肯开口了,还有你那个侍女,他们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你眼下跟我和杜捕头去见见他们听一听如何?”
此话一出,第一次和第n次体会被人提领子拎走的李崇明和小胖子就异口同声地叫道:“我也去!”
没等两人互瞪,后一步过来的杜白楼就代替严诩答应道:“英王殿下和嘉王世子就一块来吧,一会儿那场面并不是太适合女孩子,你们给芊芊壮壮胆也好。”
越千秋见严诩看自己,他立刻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相比程芊芊那边,他对要他命的刺客更有兴趣,反正真的发生了什么,严诩也会告诉他的。更何况,眼下他怀里还藏着很要命的东西,脑子里也正一团乱呢!
公子千秋 第六百零八章 给你一个好差事
越千秋不想去,严诩当然不会勉强,杜白楼就更加不会多说什么了。等到这两人叫上李易铭和李崇明,带着程芊芊离开,越千秋却并没有从内室中出来,继续反坐在那椅子上出神。直到外间一声杀猪似的的惨呼,把他那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你说你这次动手之前,人家保证会有弩弓劲矢给你掩护,但事到临头却没有来。而且,你已经把妻儿送走。可就算是这样,你就没想过,伏击皇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你怎么知道英王会来?你为何连越九公子一并攻击在内?若是不说,我便一片一片拔了你的指甲!”
陈五两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同样是越千秋最关心的,于是,他虽说没挪动屁股,却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我说……我说!我不知道是行刺英王,我根本不知道!我事先并不确定是否要动手,那人只是告诉我,有两个少年可能会和严公子一块到刑部衙门,如果在路上遇到,就用我那一手连珠箭行刺。事成之后,他们会保我远遁,会保我家人平安……”
啪——
“竟然想在我面前说这种鬼话蒙混过关?看来你是罚酒还没吃够!”
听到那响亮的巴掌声,又听到陈五两的呵斥声,紧跟着那呻吟就分明再次被堵在了喉咙口,越千秋虽不知道陈五两怎么炮制人,但还是哂然一笑。正如陈五两说的,这鬼话骗谁呢?如果只是要行刺一个跟着严诩的少年,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目标必定是他。
而如果呼铁林没说假话,人家想杀的是严诩身边的两个少年,那么虽说也有可能是他加上刘方圆又或者戴展宁,可是,以小胖子常常与他有事没事碰在一起的可能性,呼铁林应该想到其中有行刺皇子的可能。更何况,他今天是被平安公主给推过来的,要是他不来……
呵呵,小胖子加上李崇明,不是两个少年?那样的话岂非一个不好龙子凤孙一锅端?
明知道很可能要行刺一个皇子还敢动手,任凭陈五两怎么折腾,这家伙都是自找的!
挨了重重一个耳光后再次被堵上嘴,眼看着陈五两手中已经是多出了一根绣花针,而寒光一闪之后,那针就深深没入了他的食指之中。那一瞬间,他几乎痛得昏厥了过去,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狠手辣。而当那一针抽出时,他再也不敢让陈五两再来第二次,慌忙拼命摇头,只恨自己没有尾巴,不能摇尾乞怜。
因此,当堵嘴布被取出时,呼铁林甚至顾不得那钻心的疼痛,连珠炮似的说:“我猜到可能有人要杀越九公子,可只以为会跟着的不是周宗主,便是其他武英馆的人,我真的没想到是英王……等我把箭袋射空之后才发现九公子马前的人是谁,我都快吓疯了……”
哪怕是面对瞬间满脸阴霾的陈五两,呼铁林不敢流露出任何怨毒的眼神,更不敢再用半点文过饰非的手段。他生怕再惹怒面前这个煞星,甚至顾不得嘴角流血,那还深深扎着一根绣花针的手指仍旧无时不刻传来让他发疯的痛觉,继续往下说。
“没看见有人来接应我就已经怕了,却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想逃,心想实在不行还能服毒自尽……我之前送走家里人的时候,没敢用北燕秋狩司的渠道,生怕他们杀人灭口,又或者在转移我家人的时候,故意把人送到北燕继续要挟我。所以我把人送去了一条海船上。”
说出这话,呼铁林不用看都知道陈五两是何等怒色,心中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尽管在海路上,某些豪商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会有更多人葬身鱼腹,而他的妻儿登上海船后,也可能是如此结局,可海上追一条船却不比陆上满天下通缉一家人!
纵使是朝廷,也很可能追不着他的家人!
尽管能确定自己的家人十有八九是安全的,但他深知一旦陈五两找不到他的家人泄愤,那么就可能把他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他把蒙骗他的家伙全盘卖一个彻底。当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把自己知道的那条线给揭了出来。
“那个和我联系的家伙是秦淮河边一个首饰铺的东家。只不过眼下我既然失守被擒,他很已经跑了。但他不止一次来见过我,虽说很会变换形貌,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和我那一手连珠箭比起来,我的轻功也相当不差。”
陈五两顿时心中一动,随即暗想幸亏自己未雨绸缪,今天特意带上了一把弓和一袋淬过最,顿觉眼前最后一层迷雾猛然间全部散去。他缓缓站起身来,随即冷冷说道:“把你刚刚说的这些人的职司和姓名再说一遍。如果回头一一查实,那么,我会禀告皇上,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同时放过你的家人。否则,你作为里通北燕的叛贼,不妨体会一下什么叫凌迟处死,什么叫亲族俱灭,无处存身!”
“我说,我全都说!”呼铁林眼神中爆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期冀,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便再次重复道,“我的上线是秦淮河边陈记首饰铺的东家陈琳……”
站在旁边的越千秋听他复述一个个名字,确确实实一个不差,所有细节也和之前叙述的完全一致,他就知道,除非这家伙是在很早以前就准备过这样一套糊弄人的说辞,编造好了所有细节,否则,呼铁林供述的就确实是他千辛万苦追查出来的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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