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心念一转,他就郑重其事地对皇帝一拱手道:“越九郎说的没错,那金阿七确实是指使他们去刺探满朝文武的阴私,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方才会认为金阿七确实属于武德司……”
他还没说完,越千秋就又插嘴道:“敢情如今刑部总捕司总算在民间百姓眼中不再是黑皮狗了,可武德司就被他们当成是刺探阴私无所不为的鹰犬了吗?”
在皇帝和鹰犬面前说鹰犬,这自然是一件很令人尴尬的事。跪着的沈铮低着头,牙关紧咬,只觉得自己这六年自以为功劳不小,实际上却隐患重重,否则,武德司眼线这么多,怎会没人察觉到此事?
而韩昱同样有些不自然,心想自己虽没有附和沈铮,可也悄悄打探过某些官员的阴私。
至于杜白楼……曾经的大高手浮云子哪怕如今身入公门,却从来都没当自己是鹰犬,所以在拱了拱手之后,照样脊背挺得笔直。
“但这些人只知道自己探知到的那部分官员阴私,可汇总后的簿册却应该都在金阿七手上,所以臣问了三条讯息之后,就果断不问了。”
李易铭素来对朝中大多数道貌岸然的官员没有好感——一个个都不建言立太子的官儿,他有好感才怪!所以,刚刚耐着性子装了好一会儿哑巴的他立刻干咳一声问道:“那杜大人问出来的三条是什么?横竖都是瞒不住的,说来给我们听听呗?”
杜白楼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追问,不由得先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眼见天子没有阻止,他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些家伙大概也知道什么消息最容易引人关注,所说的三条是关于三位宰相大人的。”
这一次,裴旭登时遽然色变。可赵青崖和越老太爷都没有阻拦杜白楼往下说的意思,他纵使心头再不安,却也只能冷哼一声道:“北燕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着实卑劣无耻!”
可他刚骂了一声,越千秋就用急不可待的口气问道:“杜捕头,人家查出越家有什么阴私,你别卖关子啊!是不是关于我身世的?”
一个身世成谜的越家养孙,竟然会毫不避忌问这个,裴旭顿时被噎得心头气闷。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也兴致勃勃地问道:“千秋问的这事,朕也颇感兴趣,北燕秋狩司在金陵活动这么久,朕就不信他们没去查过千秋的身世!他们怎么说?”
沈铮看皇帝那兴致盎然的眼神就知道天子是真的感兴趣。那也不奇怪,武德司追查过几次都一无所获,越老太爷一口咬定说自己也不知道,刑部总捕司也受命跟进过,可同样铩羽而归,北燕秋狩司还筹划过一出金枝记,声称越千秋才是真皇子,这又怎么可能不查此事?
“咳咳!”杜白楼可不像沈铮这么不到黄河心不死,可没想到连皇帝都掺一脚,他此时不禁有些郁闷,“那几个小卒确实去查过越九郎的身世,但都无功而返,最后诳金阿七说越九郎和诺诺一样,就是越四爷的亲生儿子,金阿七也只能认了。至于这越家的阴私……”
杜白楼真心不想卖关子的,可面对那些抱着各种期待的目光,他还是叹了口气道:“有人查出来,说是越三老爷在银楼藏了三千贯私房钱。几个家伙如获至宝跟进之后,却发现三老爷向三太太娘家借了五千贯说是生意周转,其实却是用来自己做了一单大生意,挣了三千贯后就藏了私房钱……”
随着小胖子第一个忍不住捧腹大笑,满堂都是哄笑声。
对于堂堂宰相之家来说,儿孙贪赃受贿,关说人情,横行霸道……这些当然算是污点;而倘若在外置养外室,弄出私生儿女来,自然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丑闻;可如果只是藏三千贯私房钱……算个球!
越千秋却没笑,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爷爷,心里知道,三叔老大人那是绝对要倒霉了。
想当初老爷子说分家你不愿意,如今却在外头藏私房钱,老爷子不抽死你才怪!
公子千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没安好心的求情
裴旭根本不愿意相信,杜白楼从疑犯口中问出的所谓越家阴私,竟然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可他此时更急于想知道的,是自家究竟有什么事落入了那帮北燕人的掌控。
他到这时候方才想起,杜白楼和越老太爷的护卫越影乃是旧识,又曾经是江陵余氏的供奉,不禁更加气恨,暗想这定是杜白楼有意回护越家。
余大老爷从之前开始一直都显得存在感低迷,直到杜白楼说了越家的事,他见皇帝似乎有些失望,小胖子和李崇明叔侄亦然,他方才呵呵笑道:“看来越老相公乃是官场典范,竟然连儿子藏私房钱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被人煞有介事禀报给金阿七。未知那些北燕人又查出赵老相公什么阴私?”
杜白楼见赵青崖微微一笑,显然没有任何不安忐忑,他就正色道:“有人查知,赵府有门房收受外地官员门包,前后千贯。只不过我恰好听说,赵老夫人前一阵子整治府中秩序,有不少私自受贿的家奴发卖了出去,还以朝廷命官的名义给东阳长公主的善堂捐了款。”
赵青崖在听到前半截话的时候,微微眯起眼睛,可等到后半截,他就笑吟吟地伸出一整只巴掌,五指伸开道:“门房之职,没有辛劳也有苦劳,所以我允许门房收一定程度的辛苦钱,不论是钱还是土产,一日不得超过两贯。既然有人过了,那么自然就罚!”
他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一日两贯,一个月也有六十贯,很不少了,若是再多,让士农工商情何以堪?”
见赵青崖也轻松过关,裴旭只觉得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了下来,随即便呵呵笑道:“看来北燕奸谋未必有效,我朝官员自有操守,他们查探阴私也是徒劳。”
越千秋哂然一笑,慢吞吞地问道:“杜大人,现在只剩下裴相爷了,谁不知道咱们裴相爷是出仕以来两袖清风,秉公无私,他应该没什么把柄给人抓吧?”
明知道越千秋是故意说漂亮话,裴旭不禁冷哼了一声,满脸的鄙夷不屑:“裴氏名门望族,家资巨万,自然用不着和那些没见过钱的人一样,一心只想着填满自己的腰包。”
这话说出去的时候,裴旭觉得解气,可等到看见一双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才想起赵青崖和越太昌被人查探到的全是“鸡毛蒜皮”的金钱问题。可他自忖裴家那数百年传承,家里又是累世官宦,便在心里安慰自己,赵越两家没有大纰漏,他也不可能有。
杜白楼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余大老爷,见其脸色轻松,但眼神却透出了鲜明的侵略性,想想之前宾主多年,余家也对自己不错,自己虽说没有故意整裴旭的意思,可既然真的发现一桩他无法容忍的案子,不论是看在余家份上,还是越家份上,又或者是裴旭这让人讨厌的做派份上,他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地让裴旭糊弄过去。
因此,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中,他淡淡地说道:“裴相爷自己也许真的一尘不染,奈何裴家却没有那么清澈见底。我审的一个家伙招供,裴相爷的弟弟看中一个戏子,讨要无果之后,将一个戏班子的班主逼死,其余人等以窃盗为名栽赃下狱,逼了那戏子卖身为奴。”
要不是因为吴仁愿的前例,刑部总捕司这些年定了死规矩不得监视大臣,捕头捕快们更是生怕被人举报犯禁,根本袖手不管大臣家事,这种事早就曝光了!
真俗套……
越千秋则在心里哂然冷笑了一声。除非是耳清目明心如明镜,像越老太爷又或者赵青崖这样分心顾着家里,而且威信深重的,那么勉强可以镇住宅子里那些私心,否则,达官显贵之家,有几个真正有出息的人?又有几个庸碌之辈能够压住心头的欲望?
“胡说八道,这是污蔑!”被人在御前戳破自己弟弟做了那么一件丑事,裴旭顿时脸都青了,可还没等他继续申辩,就只听到咚咚一声,却见是皇帝不轻不重拍了扶手。
“是真是假都不得而知,大吵大嚷有什么用?如果此番千秋设计抓到的金阿七,真是北燕秋狩司副使楼英长的心腹,那么除非一举擒获这个楼英长,否则诸卿都应该做好准备。杜卿刚刚说的只是三条,如果楼英长策划了整整六年,他们查到的很可能是三十条,三百条,甚至三千条!”
见裴旭这才真正面色刷白,赵青崖和越老太爷同样是面色凝重,余大老爷却好似欲言又止,皇帝就先摆了摆手,随即看着沈铮道:“沈铮,事到如今,你既然已经认罪,那么朕也就不得不以国法处置你了。武德司失察至此,朕有责任,你亦是难辞其咎。”
沈铮在听到三位宰相也被人狠狠查了一遍时,就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幸理,此时早已是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干涩地说道:“臣认罪……”
他这三个非常不情愿的字才刚刚出口,却只听得有人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如若是在朝会,这绝对称得上失仪的行为,可在垂拱殿这种议事上,起居舍人的记录大多会宽松许多,可仍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放肆。就算是他,此时也几乎忍不住想侧头去看那咳嗽的人。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越千秋!
抢在所有人之前,小胖子没好气地说:“越小九,你年纪不大,喉咙就坏了吗?要说话就说,咳什么咳,这都哪儿养成的坏习惯!”
越千秋正在酝酿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却被小胖子这样打断,顿时气坏了:“昨晚这么冷的天,我又是赶路又是打架,打架打完还得收拾善后安抚人心,一晚上下来喉咙早就不舒服了,咳嗽两声不行吗?”
“那你早不咳晚不咳,偏偏在沈大人认罪的时候咳?”小胖子自觉昨天晚上被越千秋坑了,而且和李崇明拼酒好像还输了,自然非常不满,想着自己和越千秋反正是人人皆知的死对头,干脆耍赖找茬道,“沈大人已经认罪了,你大度一点,别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沈铮没料到一直显然对自己看不顺眼的英王殿下竟然会维护自己,一愣之后,不禁有些后悔之前因为想着避嫌,从来都对小胖子不苟言笑,保持距离。可是,紧跟着,他就迎来了一桩让他更加预料之外的事。
“谁说我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了?我想说沈大人这次挺冤枉的背黑锅,若是他把罪责都背了,北燕就该额手称庆了,凭什么啊!”
越千秋没理会沈铮那张不可置信的僵硬面孔,径直对皇帝深深一躬身:“皇上,臣向来是就事论事,神弓门徐厚聪等人叛逃,却追究神弓门那些来京城参加重修武品录的长老弟子,臣觉得不妥;如今有人冒充武德司中人胡作非为,沈大人一人受过,臣同样觉得不妥。”
下一刻,他直起腰,非常认真地说:“金阿七口供难问,杜大人那里的几个人却口供容易问,索性就请沈大人一并负责呗?金阿七整理好的那些案卷恐怕早就送给楼英长了,有沈大人领衔,从那几个人口中多撬出点内情,回头朝廷应付此事的时候应该也能简单点。”
“关于那些朝官阴私,楼英长既然都扣在手里,那么自然会有两种用途。一种嘛,拿着把柄充当要挟,逼人为其耳目,又或者在关键时刻为北燕说几句好话。另外一种嘛,说不定北燕皇帝会专门送一份国书来,美其名曰,替我朝甄别贤与不肖?”
听到最后一句话,一时垂拱殿中鸦雀无声。刚刚还以为越千秋是故作大度替沈铮求情的裴旭,此时此刻却觉得仿佛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整个人凉透了。
据说,北燕皇帝素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之前刘静玄戴静兰带着四个家族南归,据说北燕皇帝事后砍掉不少脑袋仍难以泄愤,否则也不会有如出一辙的神弓门叛逃。越千秋说的这种情况虽说是最坏的,但北燕皇帝恐怕真的做得出来!
而沈铮同样倒吸一口凉气。他还以为越千秋怎会转了性子给他求情,原来越千秋根本就是不怀好心,将这甄别信息的苦差事全都交给了他!
否则,如果北燕皇帝真的把那种东西送来,哪怕皇帝能够故作大度一把火烧了,安知北燕人不会留着副本,然后大肆宣扬,朝廷在姑息养奸,包庇官员?要想不让北燕人抢先,朝廷就得自己挥刀,忍痛一个个割掉毒瘤。
可那个挥刀的会得罪多少人?
而同样醒悟到这一点的韩昱只觉得心有余悸,一时朝越千秋投去了感激的一睹。
幸好幸好,否则如若他真的一时贪心想要去顶沈铮的位子,得得罪多少人?
公子千秋 第二百五十六章 畏死者不配当士大夫
当这一场垂拱殿议事结束,赵青崖离开垂拱门时,这位当朝首相忍不住往左右看了一眼。左手边,越老太爷面沉如水,丝毫没有孙儿一举建功的得意。右手边,裴旭失魂落魄,分明是因为杜白楼揭发出的那一桩案子而乱了心神。
就连他自己,此时也不禁万般庆幸在当年吴仁愿之事爆发,吴仁愿挟短要挟众官员后吸取教训,吩咐老妻治家时一定要瞪大双眼从严发落,对儿孙更是一条条家规异常严厉,就连老家亲戚,他也吩咐当地官府严加管束,否则说不定这时候自危的就不止裴旭,还有他了!
走在半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越老太爷的声音:“千秋说的虽说只是可能,但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大。出使北燕的事情,还请二位能够尽快定下来。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家老大主动请缨,那就派他去。至于副使……”
裴旭正因为很可能不得不挥泪斩马谡,忍痛处置一个弟弟而心中懊丧,听到越老太爷又开始提出使北燕之事,他那之前硬生生按下的怒火终于完全迸发了出来。
他一个箭步绕到了越老太爷的跟前,恶狠狠地质问道:“越太昌,你和我裴家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硬是揪着我裴家不放?”
“我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老汉,和你高高在上的裴家没仇没怨。”
越老太爷不动声色地盯着火冒三丈的裴旭,声音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让裴旭暴跳如雷。
“你那弟弟作孽逼死人,不是我和他的仇怨,是苦主和他的仇怨,是你这个当兄长的失察,是裴氏家教缺失,你敢说不是?你那个御史侄儿有能耐在大殿上振振有词,批驳别人,却没胆量自己去涉险,这种货色去北燕,不是给我朝丢脸?当初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要真敢答应,我还敬他三分,现在就算他愿意,你愿意,我还不答应呢!他不配当这个副使!”
“你……”裴旭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怒吼一声道,“好,好,越老儿你嘴毒!我倒要看看,你敢扔一个儿子去冒险,可你手下还有哪个被功利之心冲昏了头脑的蠢货,敢跟着你儿子去北燕送死!”
越老太爷的眼睛已经完全眯成了一条缝,刚刚犀利如刀的言辞,此时却仿佛摇身一变,成了一根根在裴旭肺腑中搅动的银针。
“裴相爷,裴大人,知道我瞧不起你哪一点吗?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眼高手低……最重要的是,没有责任和担待!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自以为护着同族晚辈不涉险,那便是好族长,好家长,那些世家大族早就湮没了。你说没人肯去北燕送死?呵,我现在就问一句,有哪个大好男儿,肯去北燕见识一下和我吴朝截然不同的风光?”
裴旭怒极反笑:“简直可笑!这宫中不过是些宫人内侍之流,如若去了北燕那才是丢脸!”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沉着的声音:“越老大人刚刚所言,实在是深得我心。犬子余长清虽则年少,却愿附骥尾,跟从令郎越大人去北燕见识一下北国风光。”
此时此刻,就连刚刚一直冷眼旁观两个宰相吵架的赵青崖都转过了头去。看到余大老爷不慌不忙地上了前来,他想起从六年前开始就流传的越家和余家深有默契的传言,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却没有贸贸然开口。
裴旭和余大老爷这个刑部尚书这几年一直在较劲,此时那惊怒就别提了:“余大,你就不怕你儿子切齿痛恨你这个当老子的心狠手辣!”
“如若他那般没担待,那就不配当我江陵余氏子孙。”余大老爷眉头也不动一下,眼睛也不眨一下,颇有几分渊渟岳峙的风范,“有些事总要有人做,世家子弟若是只知道占据高官厚禄,却没点儿担待,岂不是平白让天下官民百姓给看轻了?”
“好!”此时此刻,赵青崖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他无视了裴旭那气怒的表情,诚恳地对余大老爷点点头道,“余尚书的心意确实让人佩服,令郎俊秀天成,才华横溢,但北燕虎狼之地,他年少阅历太浅,你敢放他去,我却不放心他辅佐越鸿胪。”
余大老爷正要答话,可他身后却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赵相爷,余公子不行,我行吗?”
发现竟是越千秋,赵青崖不禁愣了一愣。他还没来得及答话,越老太爷却沉下了脸喝道:“胡闹,余长清年少阅历浅,你比他还小一岁,跑到这里充什么大人?”
上次在书房,越老太爷对越大老爷说到出使北燕这件事时,越千秋就曾经主动请缨,结果被老爷子骂了个半死。这会儿说出来再次被训了一顿,他自然不会觉得意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笑眯眯地说道:“我又没说要去做副使,我去给大伯父做个随行护卫也不行吗?”
裴旭眼睛闪动,心里快速合计,打算用个激将法逼这个讨厌的小子把此事敲定。然而,还不等他把打算付诸实践,就只见前方一个小黄门一溜小跑地朝这边奔来。
发现路上拦着好几位地位崇高的老大人,那小黄门脚底下放慢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他毕恭毕敬地双手作揖行礼,随即开口说道:“三位相爷,余大人,九公子,外间边关快马急报,北燕又派了使团入境,据称,此次的副使是北燕秋狩司副使楼英长。”
尽管前后两个副使,但站在这小黄门面前的五个人,没有一个人会弄错其中截然不同的含义。见另外四个人眼睛都往自己身上瞟,裴旭又羞又怒,可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是错,干脆冷哼一声不做声。而那小黄门把这消息先给众人通了气,当下就立时告退冲进了垂拱门。
“看来大家都别想走了,好好想想一会儿见皇上怎么说吧。”
越老太爷再次把双手笼进了袖子里,好整以暇地说:“楼英长在北燕消失了七年,很有可能在我朝也潜伏了七年。他游说了神弓门叛逃,在金陵城埋了一个金阿七,轻轻巧巧用武德司的名义收了一堆吴人给他们做哨探,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来去,如今更有胆量堂而皇之来金陵。”
裴旭知道越老太爷是用这话刺激自己说没人敢去北燕送死,登时反驳道:“楼英长乃是北燕皇帝的鹰犬,主子有命,他当然悍不畏死。”
“原来鹰犬不畏死,士大夫畏死?啊,我说错啦,畏死者不配当士大夫!”
越千秋抢在前头一声哂然冷笑,见裴旭那张脸已经黑得无以复加,他这才笑眯眯地说,“北燕使团又来了,这是国家大事,皇上要商量也是召见爷爷和各位老大人,我和师父要去找那些坏我名誉的家伙算账,就不奉陪了!”
“小兔崽子,快滚吧!”越老太爷笑骂了一句,等到越千秋行过礼后一溜烟跑得飞快,他这才呵呵笑了一声,“这小子的乌鸦嘴现在生效了一半,北燕皇帝派了使团过来,就不知道所谓的国书会不会来。”
越老太爷是不是正在那继续使劲撩拨裴旭气死人不赔命,越千秋已经无暇理会了。和严诩会合之后,他噼里啪啦把之前在垂拱殿的经过一说,又把刚刚那纷争的情形复述了一遍,见严诩开始发起了呆,他不禁心中一动。
“师父,你不是想去出使北燕当这个副使吧?”
“知我者,千秋也!”严诩顿时眉飞色舞,“这天下我哪都没去过,若是一去就能跨越万里到北燕,那也不枉我学文练武一场!”
最重要的是,越小四也在那!
想到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跳出过东阳长公主手掌,严诩那股远走高飞的冲动空前强烈。
公子千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兴师问罪
过了年,越千秋十四,严诩三十二。
按照年纪来说,越千秋才应该是中二病发作的那个,可他跳脱桀骜的外表下,实际上还藏着不少圆滑世故,反倒是早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严诩,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难忘初心的固执少年。因此,被越千秋戳破了心头念想,严诩这一路上就没少对徒儿唠叨。
很简单,无论在越老太爷还是在东阳长公主面前,他的徒儿都比他更有说服力。他最敬重的老爷子,他最畏惧的母亲,全都更信他这徒儿。
越千秋哪敢随便乱答应去当说客,可禁不住严诩死缠烂打,再加上他自己也真想去北燕看一看那截然不同的国度,“顺便”见一见上次送信来说是“情况危急”的越小四。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明白,越老太爷为什么会建议最器重的越大老爷冒那么大的危险去出使北燕,那绝不单单是为了接回在异域漂泊多年的幼子。所以,他就给了个含糊的答复。
“师父你别心急,回头我探探爷爷和长公主的口气。”
“那可就交给你了。”严诩深知徒儿诡计多端,此时登时眉开眼笑。可当他发现眼下目的地渐近,那表情就大不相同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表情转换成了更适合兴师问罪的杀气腾腾,当到了大门口时,他更是运足中气高喝了一声。
“甄容,你给我滚出来!”
尽管是来讨公道的,可越千秋听到严诩这声嚷嚷,他还是觉得有些丢脸。
明明是他有理,可被严诩这么一闹,怎么自己师徒俩这么像上门找茬或要债的恶棍呢?
所以,眼见里头没动静,严诩张口仿佛要叫第二遍,越千秋慌忙阻止道:“师父,矜持一点儿,气度,气度!您不只是玄刀堂掌门,还是这金陵城上一代两大公子之一哪!”
越千秋嘴皮子一动,就瞎掰出上一代的两大公子来,严诩听着却很满意。虽说他和越小四七年前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可那仍然是他在金陵城身份相当的同年人中最认可的朋友。所以,他有些不太情愿地闭上了嘴,抱手等着面前这座道观中的人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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