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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好在里头的人并没有让师徒俩等候太久。不多时,一个人就匆匆迎了上来,正是曾经拜会过东阳长公主府的云霄子。想当初除了少林那位二戒和尚,他和峨嵋派的青英都是越千秋代师接待的,素来以处事老练圆滑著称。
可即便是江湖人称长袖善舞如云霄子,这会儿疾步出来之后,长揖拱手行礼时,发现严诩别着脑袋不理人,也不禁一阵尴尬。虽说不至于恼羞成怒,可他还是忍不住暗自腹诽。
之前严大掌门设宴款待各派长辈的时候,看着像是个挺讲道理的人啊,怎么现在就如此不好打交道了?
师父唱黑脸,越千秋当然就只能唱白脸了,虽说之前差点被毁了名誉的人是他,不是严诩。他似笑非笑地上前答礼,随即拉着云霄子的袖子,把人拽到了一边。
“昨夜师父和几位前辈潜伏在暗处以防不测,贵派落英子道长和其他几位说的话,师父一字不漏都听到了,当时若非被回春观岳观主死活拉住,他差点就冲出去露馅坏了大事。”
说到这里,越千秋就仿佛后怕似的叹了一口气:“我师父是至情至性的人,想当初为了对太师父一句承诺,就致力于重建玄刀堂,堂堂贵公子却像个潦倒落魄的穷汉,却从来没后悔过,面对高泽之吴仁愿之流时也是毫不退缩,因为他最恨的就是玄刀堂名声被人玷污。”
越千秋决口不提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只说严诩,只说玄刀堂的名声被玷污,云霄子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先准备好规劝越千秋大肚容人的那番话都泡了汤。
因此,他唯有苦笑道:“九公子,还请严掌门和你能够入内商谈,甄容昨夜回来之后就已经认错悔罪,负荆请罪也好,磕头赔罪也罢,全都好商量。”
“说得轻巧!”
严诩看似在一旁装高冷,可他何等功力,越千秋和云霄子交涉的过程岂会听不见?他倏然转身一个箭步到了云霄子跟前,一字一句地喝道:“昨夜的事情,往小了说,那是想要抹黑我玄刀堂掌门弟子千秋的名声,往大里说,那根本就是要抹黑我玄刀堂!区区一个落英子甄容,就想扛得下所有责任?除非青城打算把一个杰出弟子赶出门庭,否则他扛不下!”
云霄子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最终无奈地低头道:“严掌门和九公子随我来吧。”
转身领了两人进入那座他们临时借住的道观,足足走了一箭之地,这位青城长老确定外间人绝难听到自己说的话,他才停下脚步,脸上货真价实全是苦涩:“昨夜甄容回来之后,就向掌门师兄请罪,可他一味大包大揽,说一切都是他看不惯九公子,都是他的罪过。”
对于这样的说辞,严诩刚刚就表示过态度,此时轻哼一声,昂着头连话都懒得说。而越千秋则呵呵一笑,耸了耸肩道:“虽说甄师兄和我是有点龃龉,可他又不是五行宗那个蠢货钱若华,理应不至于因为一时龃龉演那种猴子戏。我想,道长和贵派掌门也不会相信吧?”
纵使是别人眼中出尘脱俗的道长,可此时云霄子听到蠢货两个字时,却忍不住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解气笑容:“多谢九公子能够不计前嫌,为甄容说这么一句公道话。我和掌门师兄昨夜就去见过钱若华,还有另外三人,结果说辞迥异。”
“钱若华说,一切都是甄容的主意,他是不谙世事被拉下水的无辜人士。”云霄子说到这里,竟破天荒爆了粗话,“无辜个屁,他以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全都能一个个字吃进肚子里不成?更何况还在玄刀堂耍无赖,我当着他老子的面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严诩听着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跟着一块破口大骂,可想想自己要维持兴师问罪的架子,不能被云霄子带进沟里,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继续扮高冷装哑巴。
而越千秋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哈哈大笑道:“道长骂得好,那家伙确实是招人恨。不过昨夜另外三位可是苦苦支撑救了他的性命,因此受伤不轻,单从这一点来说,那三位理当不是钱若华这等推卸责任的卑劣小人,他们怎么说?”
云霄子倒希望严诩和越千秋跟着多骂钱若华几句,如此大家同仇敌忾,他才好说话,没想到这师徒俩竟是不上当,越千秋干脆直接岔开了话题。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和掌门师兄是去见过他们三个,但和甄容一样,他们都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抵死不说别的。”
“也就是说,幕后主使是谁,所谓群英会到底有哪些人,青城派根本没有问出来?”越千秋眼睛瞪得老大,见云霄子老脸一红,他就直截了当地转过身看着严诩道,“师父,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咱们去五行宗那儿。”
严诩素来对宝贝徒弟的建议很少打回票,此时想都不想扭头就走。眼看越千秋亦是大步跟上,云霄子顿时急了,三两步追上前去拦住了师徒俩。
“严掌门和九公子何必心急,掌门师兄已经在联络各派了……”
“求人不如求己。”越千秋笑眯眯却不由分说地伸手搭在了云霄子伸开的手臂上,一字一句地说,“甄容和那三位师兄想要做守口如瓶的硬汉子,我们不去逼他们,让他们去守着他自己一心认为的大义。柿子挑软的捏,我们当然是去找钱若华。”
他笑得连牙齿都露了出来,但那笑容却很冷:“至于道长刚刚说什么负荆请罪,磕头赔罪,全都不用了。”
“甄容劝神弓门的庆师兄参加群英会,庆师兄原原本本都告诉过我。道长和贵派掌门还请好好斟酌斟酌,如此一个跨门派的‘年轻俊杰联盟’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成型,你们却一无所知,甚至连他们这一出闹剧都一无所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告辞了!”
越千秋故意加重了年轻俊杰四个字的语气,紧跟着就再不管云霄子是什么表情,拉了师父大步就走。直到出了道观上马离开,他方才为之嘿然。
群英会的小子们,你们最大的错误不是选了我立威,是选了钱若华这个最不靠谱的同伴!





公子千秋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就仗势欺人
尽管屋子里除却和钱若华一同抵京的李长老和几个弟子,还有此番自己带出来的另两个徒儿,樊长老和好几个后生晚辈,可此时此刻,面对大马金刀坐在那儿的严诩和越千秋师徒,钱谦荣却知道自己其实是孤身作战,只后悔此番上京带上了那个逆子。
趾高气昂地出门,却半死不活地躺着回来,而且还惹出来这样一场天大的祸事!
和之前在青城派的时候一样,严诩这会儿依旧跷足而坐,一言不发,越千秋这个当徒弟的照样负责所有接洽事宜。然而,和在青城派的咄咄逼人相比,这会儿他的态度却非常和蔼,如果不是一旁那冷着脸的严诩,谁都不会认为笑眯眯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满屋子的人大吃一惊。
“昨儿个晚上,钱少宗主在石头山上受了点伤,我深感过意不去,所以才来探望。”
钱谦荣就算再厚的脸皮都不敢相信越千秋会如此以德报怨——江湖人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是换成他自己遇到昨晚上那种事,也绝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于是,身家阔绰,到了金陵还能包下整整一座客栈的五行宗钱宗主,此时此刻分外低声下气。
“严掌门,九公子,我这孽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才闯下了弥天大祸,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无地自容,等他伤势稍好,便押着他前往玄刀堂负荆请罪。我也会亲自登门向各大门派掌门长老说明原委……”
“钱宗主不用如此,这又不是你的错。”
越千秋言辞很客气,但他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直截了当打断钱谦荣说话却显得更不客气:“我只是来探望钱少宗主的,师父是不大放心我,所以才陪着来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见一见钱少宗主,想来他还不至于伤得不能见人吧?”
钱谦荣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德性,哪怕他已经劈头盖脸把人痛骂了一顿,可此时此刻再见越千秋,天知道人会不会不但不收敛,反而乱发疯?他绞尽脑汁还在想推脱之词,可就在这时候,旁边却传来了一声冷笑。
“宗主,九公子不记旧怨,以礼相求,若是再推脱,传扬出去五行宗可就要真的成笑话了!少宗主误交匪类,还污蔑九公子借神弓门的事邀名,这么大的事,怎能不让人问清楚?”
直到这时候,严诩方才迸出了他自从来到这儿之后的第一句话:“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尽管只是这么一句话,钱谦荣却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五行宗现在是钱家人做主,所以他也利用宗主权限,把钱若华立为继承人,可三代以前,五行宗却不姓钱,而姓樊!
他的祖父父亲不是不想把五行宗变成钱家天下,奈何樊家并不是孤立无援,更何况武品录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柄钢刀,使钱家三代人都不敢贸然造次。所以,就算是他,此行除却忠心耿耿的李长老,却也不得不带上素来和他不大对付的樊长老。
一向谨小慎微不曾犯过错的他,如今却被那逆子连累了!
见得到严诩称赞的樊长老笑容可掬地欠了欠身,钱谦荣终于再也不敢犹豫,立时改口答应道:“好吧,还请严掌门和九公子稍待,我这就去让人把犬子带出来……”
“都说了是探望,哪有让伤者出来见客人的道理?”越千秋想也不想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诚恳的笑容,“请钱宗主带路,师父和我一块去探望伤者。”
眼见樊长老虎视眈眈,钱谦荣唯有对李长老打了个眼色。
可李长老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匆匆退下,他突然就只觉得后背心一凉,等抬头对上严诩那犹如针刺的目光,头皮发麻的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根本走不了了。而趁着这个空档,樊长老的两个弟子竟是不动声色看住了后门。
见李长老被阻,如今分明是内外交困,钱谦荣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把心一横头前带路。当来到了儿子独自养伤的小院时,他见两个带来的伺候童子正守在门前,刚打算开口提醒内中的钱若华,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儿子那嘶哑的咒骂声。
“越千秋,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捡来的贱种而已,竟敢仗势欺人,骂我辱我害我,我和你势不两立……”
钱谦荣听到贱种两个字时,脑际就轰然炸响,竟忘了喝止,直到钱若华又骂了两句,他方才气急败坏地冲到了门前,飞起一脚把门踹开,继而厉声喝道:“小畜生住口!”
被这一声小畜生骂得完全懵了,直到父亲怒气冲冲上前一把拽住了自己的领子,钱若华这才如梦初醒,却是又委屈又愤怒。可还不等他发脾气,他就发现父亲俯身靠近了自己,那双素来顶多只是责备的眼睛里,此时此刻竟是带着几分杀气。
“就因为你闯祸,你爹的宗主位子都快坐不稳了,你还有脸耍横?在金陵这种地方,街上随便找一个坐轿子的官儿,就能一手指头把你爹摁死,你居然还敢去惹你爹都惹不起的人?我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对得起你娘了,你要敢再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我就直接杀了你,大不了再另娶续弦,就算这辈子再没儿子,也比你这孽子强!”
和此时这带着深深寒意的警告比起来,钱若华只觉得昨夜父亲那训斥简直只是春风拂面。完全吓傻了的他直到钱谦荣松手,回转身走过去和越千秋说话,他方才渐渐回过神来,心下又羞又怒的同时,背上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如果父亲的宗主之位都丢了,他算什么?能够把父亲摁死的人,又会如何收拾他?而如若父亲真的不顾惜和母亲的情分,杀了他向权贵谢罪,而后再另娶生子,他岂不是白死了?
知子莫若父,钱谦荣的话,击碎了钱若华心中所有的傲气和凭恃。
越千秋倒是很佩服能够当着自己和师父的面,当着刚露出夺权之势的樊长老,光明正大说出这话的钱谦荣。和那个浅薄愚蠢的钱若华比起来,这个当老子的实在是能屈能伸能忍多了。因此,他瞅了一眼刚刚若不是钱谦荣一脚踹门,险些就要爆了的师父严诩,发现人这会儿还在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突然呵呵一笑。
“我确实是捡来的,但高贵还是低贱,似乎轮不到外人来评判。倒是自命不凡的钱公子,昨夜那几个伤了你的人,武德司和刑部总捕司已经都问出了相应的口供。主谋是北燕秋狩司副使楼英长的下属,你们群英会居然把北燕谍探弄过来配合抹黑我名声,虽说险些遭了反噬,可那岂非是说,你们群英会也和刚刚叛逃北燕的徐厚聪一样,心怀谋叛之心?”
钱若华刚刚已经因为父亲的警告而心中大恐,此时再被越千秋这一恐吓,他简直都快气疯了,下意识地吼道:“越千秋,你休要血口喷人,那根本就不是群英会的人……”
“令尊刚刚说过,在金陵这种地方,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越千秋悠悠闲闲地看着钱若华,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好整以暇地在床头坐了下来:“当初在码头上,是谁二话不说就摆剑阵围了我们的?又是谁在我妹妹生日那天跑到玄刀堂山门外拦路撒野的?更是谁大晚上跑到石头山演猴子戏给我身上泼脏水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直接重重点在了钱若华的脑门上:“你说我仗势欺人?那我就仗势欺人一回!只要我一口咬定你和群英会都是北燕秋狩司的走狗,你以为你是什么下场?”
一直都以为自己很有骨气的钱若华,此时此刻却能听到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却能感觉到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的声音,却能听到自己那砰砰砰剧烈无比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声音中竟是带出了几分哭腔。
“你到底想怎样!”
“所有你知道的群英会成员名单,一个不漏给我说出来。”吐出这句话之后,见钱若华面色大变,越千秋就笑吟吟地说道,“你这么倒霉,他们却还好好的,难道你不觉得不公平?”
面色一连数变,钱若华终究目露凶光地叫道:“好,我说,我都说!”
捱到这时候,严诩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呆了,扭头就走。直到屋外,他方才用力吐出一口气,当发现身边钱谦荣也跟了出来,那脸上除却失望还是失望,他就没好气地冷笑道:“钱宗主,不是我交浅言深,我劝你还是另外娶个媳妇,再生个成器的吧!”
这种睚眦必报,却又眼高手低,忘恩负义的小子,怎么承担得起门派基业之重?




公子千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内讧
对于越千秋来说,钱若华报出来的三四十个名字,一一记下并不是难事。因为其中不少都是此次来金陵的各派年轻弟子,他都见过。但也有人是留守门派并没有跟出来的,可架不住都在武德司和刑部总捕司的名单上收着,他也都听说过相应事迹。
可是,听完一字不漏向钱若华重复了这些名字之后,见其艰难点头表示就这些,他突然又微微一笑。
“你确定就是这些,没有少……也没有多?”他骤然之间提高了声音,见钱若华登时面色僵硬,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说,“要知道,我还有地方可以求证,比如甄容,比如少林和造化门的那三位师兄。少一个人还能说是你记错了,可如果多一个,你自己知道这里头的玄虚。”
钱若华强自镇定地说:“我没有污蔑他人,就这些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那很好。”越千秋站起身来,可就真当钱若华如释重负的时候,他却又嘿然笑道,“不过,刚刚我念出来的三十八人的名单,你再重复一遍。”
刚刚一个一个名字地往外挤,此时此刻越千秋这一说,钱若华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记性,能够记住自己真中掺假,绞尽脑汁做了不少加法和减法的那份名单。
至少他不能保证不错一个!
他张了张嘴,看见越千秋那倏然间收起所有笑容的脸,他终于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他一直深恶痛绝的少年是那样难缠。
见钱若华冷汗涔涔,越千秋就似笑非笑地说:“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可如果你到这节骨眼上还想算计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眼下受命于皇上查访群英会,治你一个居心叵测,污蔑他人的罪名,那还不简单?”
“我刚刚心里有点乱,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先是被父亲一番警告摧毁了心防,又被越千秋那点伎俩彻底冲垮了那傲气底下掩藏的恐慌,钱若华终于彻底老实了。当他再报了一次名单,随即在越千秋要求下重复了三次,眼见人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似的,甚至隐约感觉到连背后的床单都湿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越千秋笑呵呵地稍稍弯了弯腰,和钱若华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对视,“咱们两个犯冲,相见不如不见,我希望咱们下次就别见面了。”
当他推门出屋,就发现门外杵着三尊门神。严诩是满脸不耐烦,钱谦荣强颜欢笑,至于那位樊长老,则是讥诮和轻蔑。显然,不论三人之中的谁,全都清清楚楚听到了他和钱若华在屋子里的交谈。就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没有一个人能瞧得起钱若华。
“今日叨扰钱宗主了。”越千秋照旧很有礼貌。可有礼貌,并不妨碍他给人添堵,“钱少宗主这伤势,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得好好养,别从外伤变成内伤,内伤变成心伤。”
这一次,还不等钱谦荣回答,樊长老就大剌剌地抢在了前面:“九公子放心,五行宗也是有门规的地方,不会连铸成大错的小辈都管束不了!”
见钱谦荣眼神一闪,竟是没有和樊长老针锋相对,而是摆手做了一个亲自送客的手势,越千秋也不再多话,等严诩大步往外走,他就乐呵呵地跟在了后头。出了客栈,钱谦荣无心客套,严诩和他也无心继续敷衍,彼此一拍两散,倒是省事了。
可他拨马才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严掌门,九公子,还请留步!”
发现是樊长老从客栈大门口追了出来,越千秋见师父根本就懒得理人,压根不顾从前和各派掌门谈笑风生的一派之主形象,他只能认命地跳下马背转身迎上前去。
樊长老并不计较严诩那怠慢的态度,非常客气地拱了拱手后,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九公子之前已经建言在国子监下设武英馆?之前宗主选了一个弟子打算送进去,但我有些贪心不足,九公子能否再给我五行宗一个名额?犬子此次虽说没来,但心慕金陵气象已久……”
越千秋哪里不明白樊长老的意思?他可不认为,钱若华一再主动找茬,却被一再狠狠打脸,如今终于明白踢上了怎样的铁板,因此就会吸取教训,而钱谦荣这个当爹的会因为自己替人教训了儿子就会感激他,那父子俩不恨他才怪!
因此,樊长老主动送上门示好,他当然不会往外推。
“樊长老这么说就拿我当外人了。”他轻轻一握樊长老主动伸出来的双手,轻描淡写地说,“到时候令公子上京之后,到越府递个帖子就行了。如果他愿意,带一两个同伴也无妨。”
越千秋竟然愿意给自己更多的名额,樊长老登时大喜过望。自从三代之前樊家丢掉宗主之位,这些年来,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兢兢业业地修习武艺,拓展人脉,不只是为了夺回祖上的基业,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被钱家赶出原本属于他们的五行宗!
越千秋这样背景深厚的公子哥,能够套近乎攀交情是最好的,不能也绝不可得罪,也只有钱若华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会去主动招惹人家!
再次上马,越千秋也不扬鞭,也不拍马,任由白雪公主自己驮着他向前,直到白雪公主嘶鸣一声,他方才回过神,却只见严诩正不大满意地挡在马前瞪着自己。
他不得不干咳一声道:“师父,我这正在琢磨那小子给的名单呢!没想到群英会挺厉害啊,总共二十三个人里头,几乎把有名的少年英杰给一网打尽了!”
“什么少年英杰,和你爹那一代差远了,你没听那个二和尚说,当年各大门派可是有一大帮人跟着你爹去北燕了,那才是真正建功立业的英杰,现在这所谓群英会干出了什么功绩?一群只会瞎折腾,瞎嚷嚷的跳梁小丑而已!”
骂过之后,严诩却又意犹未尽:“我当年自以为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还态度死硬就是不回去,想收个徒弟却处处碰壁,若不是越老太爷,若不是你,只怕这会儿我就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可他们简直是比当年的我还要蠢的小子!当年我可没想着去陷害人!”
把自己骂进去之后,他就瞪着正在那惊讶的越千秋道:“怎么着,我们这就去见见那个群英会最大的头头,连甄容都要叫一声大哥的,出身下品门派,却能让一群上三门中六门弟子都心服口服称一声刘师兄的刘国锋?”
越千秋知道宫里这会儿根本顾不得区区群英会,家里估计还有个铁骑会会主彭明守株待兔等着问昨夜之事的结果,他很想放老头的鸽子,当下就想都不想地说:“去,当然去。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能够这么善于诱人心甘情愿入彀,我当然想见识见识。”
师徒俩说走就走,可当找到地头时,两个人却愣住了。
越千秋曾经来拜访过这里,不同于暂居佛寺、道观,又或者包下客栈入住旅舍,又或者在金陵城有宽敞别业的那些门派,这儿是一座两层楼的首饰铺。
位居下品第四位的天巧阁,擅长制造各种机关暗器,吴朝初年曾经造过小到铁蒺藜铁拒马,大到云梯攻城车等各种器具,可如今的主营业务却早已悄然变成了对民间人出卖的首饰,对江湖人出卖的暗器,那些大家伙早已经全都不碰了。
可此时,这座在金陵素来生意相当不错的首饰铺竟然铁将军把门。
严诩二话不说下马到了门前,用手捏了捏那把大铜锁,这才眉头紧皱地说:“这是消息灵通,故意关门落锁避开我们?笑话,练武的人还在乎锁,这二层楼拦得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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