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等到外头那衫子和小袄先后被扒下扔在地上,他只剩下了一件贴身中衣,饶是这屋子里还暖和,他的身体也结实,可突然之间只剩下这么点衣服,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越老太爷绕到了越千秋的背后,手指从他的颈椎沿着脊梁骨下滑,最终在他的尾椎骨上用力戳了戳。虽说力道不重,但越千秋简直吓得非同小可,下意识痒得惨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越老太爷没好气地又戳了戳,“打从把你抱回来,你周身上下我也不知道瞧过多少回!还剩这最后一件,脱了!”
知道今天和老爷子那是有理说不清,越千秋虽说越来越纳闷,可还是不得不照办。等到他精赤了上身站在那儿,却没想到越老太爷还是呆在他的背后没挪窝。这时候,哪怕他之前心里一片乱糟糟的,此时却脑际灵光一闪,猛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爷爷,莫非我背后……”
话还没说完,越千秋就只觉得越老太爷那温凉的手指再次戳在了他的背上。但这一次,那手指却停在了他的后背心处。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要不是小影对我说,我真是没想到,有些事情会英雄所见略同。”
越千秋只觉得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看甄容笑话那点轻松写意全都没了。一向最伶牙俐齿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爷爷,我背上……难道也有个刺青?”
“你说呢?”直到这时候,越老太爷竟是还有闲心卖关子。眼见小孙子浑身都是僵的,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呵呵了一声。
“自打捡了你回来,我就一直在琢磨,该给你安个什么样的身世。正好那时候北燕传出消息,三十出头的皇后难产,生下个小皇子就死了,那小皇子也没熬过两个月,就也跟着娘去了。一个月内,北燕好几个地方有人声称小皇子在他们手里,起兵造反。”
越老太爷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越千秋后背上继续指指戳戳:“那时候他们都在想,皇后之前无子,太子之位早就归了贵妃生下的大皇子,后面还有好几个皇子,这小皇子一生下来就是嫡皇子,娘家势力又不小,可怎么就死了呢?既然死了,皇后娘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谁也想不到,皇后娘家没闹腾,上京也没乱。这下子,那些造反就都成了笑话,三下五除二,北燕皇帝出兵平了个干干净净。可流言蜚语却没能完全禁绝。北燕有刺青的习俗,历来皇子也好,贵介子弟也好,出生后满月,就会请纹身匠打个家族固有的纹身印记。”
知道越千秋一定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老爷子就收回手指,照旧拢手在袖中,淡然自若地说:“各家的印记都有特殊之处,旁人很难仿冒。可那位小皇子一死,那个隶属皇家的匠人就失踪了。唔,十有八九就是云中子碰到的那个。但在云中子之前,人是撞在了你影叔手里。撞见了怎么能错过,于是么,你背上就多了这么个东西。”
越千秋越听,心中越是发沉。哪怕越老太爷说得煞有介事,活灵活现,可他和别的孩子大不相同,自打第一次睁开眼睛到现在,每一刻的记忆都牢牢地记着。
至少在他那十四年的人生经历中,绝对没有任何被人刺青纹身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可他正这么想得咬牙切齿,却不想越老太爷又绕到了他的身前,笑吟吟地瞅着他。
“你小子当年就知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睡,睡梦之中别说多一块刺青,就算多十块,你也不知道!”
公子千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花乱坠的老爷子
越千秋瀑布汗,第一次觉得所谓记忆这玩意并不是那么牢靠的。
他虽说是重活一世,可最初的几年经历那实在是催人泪下。因为人太小,精力有限,根本不可能一天到晚思考个没完,更几乎没办法看书娱乐,当然只能吃了睡,睡了吃。就算是刺青这玩意很疼,可只要老爷子有心,三岁以前让他事前事中事后全都觉察不到并不难。
可问题就在于,越老太爷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完全没办法确定。
他可不想变成乔峰第二,了,我看甄容肩头那刺青至少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为什么我背后的就这么一丁点?”
“呵。”越老太爷照旧是皮笑肉不笑,“落霞是谁给你的?我嘱咐的事,她敢乱说?至于这么一丁点……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甄容要不是因为那刺青目标太大被人瞧见,至于搅和到群英会那一趟浑水里头?你还想多大,刺满你整个后背?”
越千秋顿时哑然。可越老太爷却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几乎把手点到了他的鼻子上。
“如果你真的是一开始就有这刺青,想当初你被人从火场抱出来,后来又抱了给我,至于没人瞧出你背上有这扎眼的玩意?”
越千秋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当初那个疑似母亲的妇人把他从火场抱出来之后,就此撒手黄泉,是有好几个街坊邻居抱过他不假。然而,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当口,只要不是布满胸前背后又或者肩头的刺青,谁会注意那小小的玩意?
他是知道的,可越老太爷却不知道他知道,所以拿这当成了理由。
然而,老爷子既然一再强调那是后来刺上去的,和云中子对甄容说的话如出一辙,越千秋还能说啥?他一声不吭转身回去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回去,等越老太爷再次转悠到了他跟前,老爷子那脸上分明是一如既往有些狡黠的笑容,他便没好气地别过了脑袋去。
“和云中子一样为老不尊!这种事情不应该早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的吗?我这都要去北燕了,影叔这才火烧火燎把我带回来,然后爷爷你才说出来……真是的,当我什么了?”
“当你是孙子,才一直都瞒着你。”越老太爷微微眯起了眼睛,伸出手来想揉揉越千秋的脑袋,见小孙子突然把头一撇,就这么让了过去,他才收回了右手,唉声叹气道,“当初给你刺青,是我一开始想不能白养你,总得让你对家国有点贡献,可谁让你小子太招人疼?”
越千秋犹犹豫豫扭过头,露出了半边脸,满脸狐疑不信:“爷爷,别忘了当初金枝记闹得满城风雨时,你明明对我说,你知道我的身世!那你不怕这刺青弄巧成拙吗?”
“我是知道你的身世啊!可你自己也说,不想找亲生父母,把我当成了亲爷爷。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爷子嘴里这么说,表情却显得更可怜了些:“你爷爷我有那么多儿子孙子,你也瞧见了,你大伯父板正,二伯父三伯父自私,小四一跑就是那么多年,那么多孙子瞧见我都和老鼠见猫似的。只有你从小养在我那书房里,就是小狗小猫也养出了感情,更别说你小子就会哄我开心,我哪还舍得再把你丢到北燕去和人死磕?”
越老太爷一面说一面往越千秋背上那刺青的位子又戳了戳,直到小孙子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等转过身后就再次对他瞪眼,他这才惘然而又伤感地说:“人老了,心软了,要不是你影叔听到了云中子那计划,心急火燎跑来和我说,我都快忘记你背上这块东西了。”
面对这么个耍嘴皮子耍到炉火纯青的爷爷,越千秋终于不得不投降。他拖拖拉拉穿好了那繁复的系带衣裳,随即挪到越老太爷面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了老爷子好一会儿,这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爷爷直说吧,要我去北燕做什么?”
“呸呸,如果真要你做什么,我还会拦着你去北燕?小兔崽子,要不是甄容给你看了他肩头的刺青,我生怕回头真要有别人瞧见了你自己背后那刺青,然后对你说了,你惹出点事来,这件事我才不会告诉你!你给我听着,甄容要折腾什么,你只管冷眼看着,不许逞能!”
越千秋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越老太爷这回说出来的才是真心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越老太爷的脖子。敏锐地察觉到老爷子先是身体一阵僵硬,紧跟着就完全松弛了下来,他就低低说道:“谢谢爷爷。”
如果是别的孩子,比如说越秀一那样优秀却敏感纤细的,越老太爷宁可冒着将来发现时翻天覆地的可能性,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出来,可既然是越千秋,他在得到越影紧急传话之后,还是选择了捅破那层窗户纸。
此时此刻,看到越千秋果然不再问了,又是这般态度,而这赫然是哪怕在他预先猜测时,也只是相对可能性微小的情况,一把年纪的老爷子不禁五味杂陈。就算知道小孙子素来孺慕他,可仅仅是这样克制的抱怨和反应,这代表何等信赖?
他素来不习惯如此直白的情感表露,可此时却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越千秋的肩背:“好了好了,赶紧放开,都快是大人了,竟然还撒娇!哎,就你这乱七八糟的性子,混在使团里当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随员还凑合,想假装知道身世去北燕寻亲当谍子,那简直是找死。”
“我有这乱七八糟的性子,那也是爷爷你惯的!”
越老太爷被越千秋噎了个半死,可心里却着实如释重负。等到越千秋松开了手,他干咳一声,正打算摆出爷爷的架势来,却没想到小孙子对自己嘿嘿一笑。
“爷爷虽说不要我做什么,可你在我身上给我捅了这么一个大娄子,总得有点补偿吧?甄容且不算,庆丰年和小猴子怎么安插进使团,你帮我解决了呗?好歹也能给我和师父多两个帮手。”
“混账小子,你以为使团是你爷爷我开的,说把谁塞进去就能把谁塞进去?已经有人说,这回去北燕的使团干脆姓越得了!”虽说气得直敲越千秋的脑袋,但越老太爷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借着裴旭的私心,把这件事彻底敲定下来。
事关幼子,事关孙子,他怎么会不帮?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虽说隔着厚厚的门看不清越影的位置,他却知道对方一定站在那儿,用耳朵代替眼睛,不曾漏过刚刚的每一字每一句。
越影也确实没有漏过屋子里的每一点细节,原本紧绷的脸上渐渐松动下来,嘴角也微微上翘,流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尽管今天云中子和甄容师徒透露的谋划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又或者说猝不及防,可摊开来说之后,能够有如今这样的结果,那无疑是最理想的。
小家伙一直都和当年一样,没有枉费越老太爷那番苦心。
不管越千秋是否相信了背上的那个刺青是后来纹上去的,是否怀疑自己是曾经的北燕小皇子,但相比那刺青背后,小家伙真正深层的身世,总还是要好办得多!
那才是绝对不可告人的秘密……
公子千秋 第二百七十五章 践行宴还是誓师宴
临行的最后一夜,越千秋并没有安安生生地在越府打点行装做预备。
该收拾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全都妥当了,此时此刻,他正在参加的这场践行宴,却不是那些亲朋好友自发给他举办的,而是赫然在宫中的一场私宴。哪怕他一点都不乐意这么招摇,可架不住这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一直都想甩掉的牛皮糖小胖子,而是皇帝。
私宴的地点设在景福殿任贵仪处。最初听到时,任贵仪不是受宠若惊,而是着实受到了莫名惊吓。
怎么就轮到她来操办这事了?
可这宫里如今没有皇后,冯贵妃也死了,她听到东阳长公主私底下传话,说是她即将晋封淑妃,于是,哪怕她很有些心中没底,却也根本不能推却这桩殊荣。
而且,越千秋第一次进宫就是被严诩带到了她的景福殿,这缘分也是别的妃嫔根本就比不上的。如今想来,那一次严诩狠狠教训了曾经骄纵跋扈的李易铭,她这个一度被小胖子闹得鸡犬不宁的老嫔妃也总算得了安宁,那也算是一段善缘。
此时此刻,她和皇帝居中,小胖子和李崇明叔侄俩分侍左右,左下首是东阳长公主和严诩一席,右下首是越老太爷、越大老爷和越千秋祖孙三代,瞧着非常像是普普通通的家宴。可这真正的主角越大老爷、严诩和越千秋都表现得挺低调,李易铭和李崇明却再次争了起来。
“明日使团出行,当然应该我这个英王亲自去送。这能表露出我朝对使团的重视!”
“四叔此言差矣。此番使团有鸿胪卿越大人亲自领衔,表叔为副,规格之高从未有过,再大张旗鼓迎送,无疑告诉北燕使团中人非常重要,若届时北燕皇帝发失心疯,把人扣下,那到时候岂知不是现在张扬太过的缘故?”
面对这么一番振振有词的大道理,小胖子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如果像你这样怕张扬,一开始父皇就不会同意让越大人和表哥一块去,更不要说捎带上最会惹事的越小九了!这次出使的宗旨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有多大就闹多大,父皇,我说得没错吧?”
越千秋才不想在离开前一天晚上搅和到那叔侄争宠中去,再加上今天这些酒菜都是景福殿的小厨房做出来的,热气腾腾,还算可口,所以他一直在埋头苦吃,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牺牲宝贵时间跑到宫里浪费这个晚上的损失。可他不想说话,却有人不打算放过他。
“千秋,你觉得大郎和崇明谁说得有道理?”
对于皇帝这突然祸水东引,越千秋顿时不痛快极了。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严诩就抢在前头一拍桌子道:“两个人全都只说对了一半!”
这种两边齐打五十大板的话,越千秋说出来显得太狂妄,可严诩是小胖子的表哥,是李崇明的表叔,他这一拍桌子,纵使小胖子满脸不高兴,李崇明则是低头掩去了眸子里的失望,却都不敢正面反驳他。因为,叔侄俩全都看到了东阳长公主那似笑非笑的脸。
“哦?”皇帝仿佛不介意外甥抢去了自己丢给越千秋的问题,饶有兴致地问道,“阿诩你说说看?”
“使团出发,按照规矩陛辞之后就走,该送行的这一天天都送过了,皇上今天又特意设宴践行,还需要明天去送什么送?”严诩一面说,一面朝小胖子瞪了一眼,随即又看向李崇明道,“至于崇明说不要太张扬,北燕使团这次难道就不张扬?”
越大老爷见越千秋还在大吃大嚼,当下干咳道:“之前边境来报,只说秋狩司副使楼英长是副使,却不曾提到正使竟然是北燕三皇子,幸好总算武德司还是打探了出来,那位三皇子不得不过了明路。相形之下,我朝幸好定了严大人为副使,否则微臣这个名不见经传之辈此去北燕,确实有些身份不对等。”
斜睨了师父一眼,见其果然眉飞色舞,显然被越大老爷这话搔到了痒处,越千秋忍不住插话道:“但英小胖你有多大闹多大说得不对。那是北燕敌国,不是金陵,斗智斗勇没错,但要按照你说得那么来,我们岂不是去送死?北燕皇帝可不像皇上,不是一直都有传言说,他这个人砍脑袋和切西瓜似的!”
李易铭有些不高兴得挑了挑眉:“你在金陵不是挺横的吗?怎么这回主动请缨出去了,却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越千秋毫不客气地道:“与其说太远的,不如说近的。算算两边的路程,恐怕他们这次会和北燕使团迎头碰上。”
“不错。”东阳长公主也懒得再听刚刚那拙劣幼稚的斗嘴,颔首说道,“之前一路接待的文武官员无不声称,北燕三皇子容止闲雅,谈笑风生,相形之下,楼英长仿佛只是个面目阴鹜的影子。倒是三皇子身边一个号称是北燕大公主塞过去的内侍难缠得很。届时若是碰见,越大人想来能应付裕如,可阿诩你该怎么做,你不妨想一想。”
“放心,不就是装吗?”严诩哂然一笑,轻蔑地说,“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北燕三皇子一个人会装!要装出口成章的才俊,我在行!要装冲动易怒的纨绔,我也在行。这次去北燕,我准备了很多层面具,越大人到时候说用哪个我就用哪个,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越千秋此时已经差不多混了个七八分饱,见皇帝因为严诩这话饶有兴致地考校,严诩竟是真的在现场开始角色扮演,他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自顾自地想起了心事。
玄刀堂的饯别宴是在昨天,那时候作为大师兄的他被下头一堆人灌得很惨,尤其是想要跟从却没能获得批准的孙立,更是在醉倒之后说出了真心话。
其中一句话他只觉得犹在耳边——若是你们师徒全都失陷在北燕,玄刀堂怎么办?
而严诩的回答,则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乐天派精神:“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只不过,在践行宴之后,在人前表现得完全无所谓的严诩却特地找戴展宁和刘方圆严严实实嘱咐了一大堆。他虽说没去偷听,但事后看到戴展宁那凝重的面孔,刘方圆那微红的眼圈就知道,平素不着调的师父这一回的交待却很着调。
可以想见,严诩是做好最坏打算才过去的。
而周霁月和他的道别,则是同样有些伤感。
他把群英会从甄容等人那儿抢了过来,塞给周霁月去立威扬名,又把新生的武英馆给了周霁月去代管,那当然是最信得过的伙伴才有的待遇。想起周霁月当胸擂得那一拳,说别死了那三个字时,眼神里赫然流露出的担忧,他就忍不住暗自呸呸了一声。
也不看看他是谁,行走的灾祸,没事也要惹事的麻烦精,天下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
越千秋一面想,一面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探去背后,从下往上摩挲着自己背心那个刺青的位置,脑海中浮现出他死活拜托越影绘出的自己背上那刺青原图。
那是一只看上去不够凶猛也不够威风的小狼。只看图样,怎么都不像北燕皇族的印记。
可就在他思绪越来越远,越来越乱的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了咣当一声。
定睛看时,越千秋不禁惊呆了。
地上赫然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碎片,再看严诩那定格的动作,分明是人把杯子砸了!
“越老大人之前捐给武英馆的那些绝本里头,我最喜欢里头的一首……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我们这次出去,如若一事无成,那就不用回来了!”
越千秋不由得很想捂脸。能把宫中好好的践行宴演绎成誓师宴,大概也只有师父了!
第二卷完
公子千秋 第二百七十六章 谁比谁更横?
京东东路,滕县。
作为一个地处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之间,不大不小的县城,在这二月中的一天,却是一下子陷入了一种鸡飞狗跳的气氛中。鸡飞狗跳的不只是官场,还有民间。因为自从午后开始,官府就派出大队兵马在路上驱赶行人清道,引来一阵怨声载道。
而等到傍晚时分,一队全副武装的兵马护送着一行人住进了驿馆。尽管平民百姓暂时被封锁了消息,但对于城中大户来说,要打听到底来了什么人,那却还是不难的。
北燕使团来了。正使是北燕年方十七岁的三皇子,副使乃是北燕秋狩司副使楼英长!
此时此刻,驿馆门口,一个尖嗓门的中年人便冷嘲热讽道:“南朝不是一直都夸耀富庶吗?这么大的县城,连新鲜的羊奶都找不到?再看看这屋子,都发霉了!好在我家殿下此来带了毡帐,还不如直接找块空地支起毡帐,也比住这破房子舒服些!”
这一口中原官话字正腔圆,若是不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认为那是北燕皇宫的内侍。可是,沿途护送至此的竺汗青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这家伙的刻薄了。如若按照他的本性,直接就是两马鞭抽过去,奈何行前老父亲反复告诫在先,他只能咬牙切齿一忍再忍。
他这个随行护送的小将都尚且面色铁青不吭声,驿站的马驿丞那就真的是焦头烂额了。他刚刚已经低声下气地解释了那是驿站腾换出来的最好房子,奈何那个尖酸的北燕内侍牙朱根本不听,打躬作揖的他只觉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背上已经全都汗湿了。
滕县只是小地方,驿站虽说年年都有小修小补,奈何房子是真的老旧了。如果这次北燕使团住得不舒心,一状告上去,他这微末驿丞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哼,我家殿下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任何闪失,到时候唯你们是问!来人哪,支毡帐,若是延误了殿下休息,以至于耽搁了明天的行程,你们谁也承担不起!”
竺汗青终于遽然色变。那位北燕三皇子虽说看着还挺好打交道,可随身带着的这个内侍牙朱却最会挑刺,奈何三皇子私底下对他也诉苦不迭,说人是北燕大公主推荐给他的,他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根本辖制不了。此话真假他不知道,可这阉奴每到一地却必要折腾!
现如今,这该死的阉奴更是把挑剔房子和明天的行程挂钩……该怎么办?
就当竺汗青的忍耐力已经全都到了极限的时候,他只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
“嫌我们大吴的驿馆不好,那就窝在北燕别出来!出门在外还这么挑剔,什么德行!”
听到这个声音,竺汗青第一时间回头,却发现后方不知何时来了两个骑马人。其中一个是三十出头的白衣年轻男子,这会儿满脸的讥诮,显然刚刚出言讽刺的就是此人。而另一个是年方十四五的少年,脸上笑眯眯的,好像在看热闹。
乍一看去,两人就仿佛是随处可见的父子俩。
竺汗青还没来得及提醒这两位不要胡乱说话管闲事,刚刚那找茬的北燕内侍牙朱便立时恼将上来,想都不想就张口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大放厥词?来人,把这狂妄的狗东西拿下抽一百鞭子,到时候我要把人送去吴朝皇宫,治他大不敬之罪!”
“我呸,放你的狗*******见那疑似父亲似的年轻男子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张口就骂了回去,竺汗青再看到牙朱指使了几个北燕侍卫扑了上来,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可还不等他动手,他就只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按住,侧头一瞧,却只见是刚刚那年轻男子身边的骑马少年不知何时下马到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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