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月纪元
然而同样是最底层的民众,女人有更多的选择。她们只要张开腿当个婊子,就会有许多卖劳力的男人送钱给她们。可笑的是人们当面骂她们下贱,又在独处时绕着这些婊子转。
“您不用担心。”乞丐说,“泰丝的儿子拉夫,我们管他叫铁蹬。铁蹬从不来集市,并且一见这女人的面就会抽她的耳光。”
“就算她当过妓女,那也毕竟是他是母亲吧”
“问题就在这儿了,大人。泰丝是铁蹬的母亲,也是个婊子,这谁都知道,没人关心这个……不过十五年前活下来的人都知道,原本有个北方佬看上了泰丝,她是打算把铁蹬卖给街角的光棍铁匠当苦力的。难怪她儿子恨她。”
这些听来的故事让尤利尔觉得浑身不适。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白灾来了,就是一身白铁壳子的刽子手骑士们……那个北方佬被巡逻骑兵抓到牢里绞死,半辈子光棍的铁匠也死了,那婊子和她儿子倒是逃过一劫。”乞丐挠着自己大腿上的口袋,目光不停在尤利尔的口袋上游移。
而口中的“白灾”发生在十五年前,无疑就是指威尼华兹大屠杀。这是当地人的说法,没那么公式化。
一种悲哀的寒意贯透了他的身体。尤利尔不知道该指责那些烧杀抢掠的恶人,还是该痛惜这片滋生罪恶**的土壤。他清楚白灾和猎魔运动绝不是根本原因。
于是学徒扔给他一枚黑城金币。流浪汉又想起什么,脸色阴郁下去:“盖亚真是瞎了眼,就该让那混子死在白灾手上。”看样子他也是女神的信徒,最不诚心却习惯挂在嘴边的那种。“铁蹬杀的人有一条街这么多,只比他老大‘审判官’奎伦差点。现在还好,这之前都是铁蹬当头目,那时的车轮帮就和野狗豺狼没两样。”
“车轮帮”
“是威尼华兹的黑帮,老爷,他们专门打劫商旅。”
尤利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然后将劫来的货物在集市上卖掉吗”
“当然。谁会留着它们”
“那车轮帮与兰科斯特家族的关系如何”
乞丐不说话了,尤利尔只好再加钱。这次他只加了一半,事实上他当然是有零钱的。
“就和任何一个城市能存在下去的黑帮一样,慷慨的先生。”流浪汉顾不上瘙痒他的脖子和头皮,捧着双手接过钱币。“兰科斯特家族是车轮帮的克星,没有黑帮份子敢在巡警面前嚣张。可惜的是,黑帮实在过于狡诈,还没有巡游骑兵逮捕车轮帮成员的先例呢。”
尤利尔懂他的意思。“那黑帮交税吗”
“怎么能不交呢在绞索套上脖子之前,别说人了,有时超过半身长的猎狗都要按人头算。”
“冰地伯爵的家族总是严格遵守王国法律。”学徒将最后的一部分零钱交给他,低声说道。他朝着流莺走去,泰丝皮肉松弛的老脸上立刻露出熟练的微笑来。
然而尤利尔与摊位擦肩而过,仅仅瞥了一眼香料上的标志。老女人便复又低下头去,把手和脸缩在毯子里,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
如果说威尼华兹有什么地方能体现出现在依旧是炎之月,那么或许只有兰科斯特的庄园能符合条件。威弗列德又一次穿过城堡内门前的庭院时,石子路两旁盛放着宝蓝色的矢车菊和宿根亚麻,还有大簇大簇的三色紫罗兰。
备受养护的花卉不经冷风苦雨,花瓣深深浅浅,韵味十足。他不禁思考自己到底有多久没闻过花香了。
即便是鉴定学的大师,威弗列德也少有机会参观兰科斯特的古堡庄园。这儿的建筑不似四叶城一般柔和典雅,也少有铁爪城的高耸入云,但最为明显的特点依旧一目了然——石墙厚如山壁,棱角分明更似教堂。
城堡的四角均有圆塔,正中央立着不同的旗帜:冰地兰科斯特的灰底银鹫,四叶威金斯的火焰心形叶;还有王族塔尔博特的钢铁之龙,庞大的躯体上三道爪痕十分明显。
现在正有人试图挂上第四面旗子,上面描绘着一轮金红的烈日。
虽然谁都清楚光辉议会的圣骑士只是在威尼华兹暂留,但面对神秘组织时放低一点姿态总不是坏事,没准还能讨得对方的欢心来换些好处。奈登爵士又不是特蕾西,他干起谄媚屈膝的活儿来毫不费力。
“这边来,威弗列德先生。阿拉贝拉姐已经在等您了。”侍从说道。
事情理应有这样的发展:他们轻盈的踏上楼梯,一开门便扑面而来融融的暖意。壁炉里炉火烧的正旺,一身纯白的神官姐捧着热茶静候。
如果没有这阵意外的风的话。
当威弗列德经过石子路最后的十英尺时,这位纹章大师忽然看到脚边的矢车菊朝着前方统一地摇动起来,天空也开始有雪花刮到他的脸上。
难道说这最后的净土也无法逃脱冬之神的魔爪
“等等!住手!”
可若只是那样到还好了——威弗列德猛然听到一声炸响的吼喝,其中蕴含的意味使他不禁浑身颤抖。
他的腿脚灌了铅,思维缓慢下来。紧接着暖意突然到来了,威弗列德正惊诧于这冷与热的变化,一只手便透过了他的胸口。
乔伊抽回手,冰雕当中裂成两半,鉴定大师的头颅和肩颈在地上摔成粉碎。
第七十八章 交出金杯
骑士的银铠这才出现在石子路的尽头。他一下拔出剑,多用作指挥的精致手半剑实战起来却也不遑多让,黑银之刃上迸发着火光。
“白!”莱蒙斯咬牙说出这个假名。
使者向后一退,直接立在了半空。
城堡里终于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白袍神官阿拉贝拉只觉胸口憋闷,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这感觉她很熟悉,没有哪个神秘者会不清楚。她连忙扔下茶杯,就要走到落地窗前。
一名女佣砰然推开门:“神官小姐,有人闯进了庄园!”
“威弗列德大师呢”阿拉贝拉转过头。
“他……他被杀了。”
“保护奈登爵士的安全。”阿拉贝拉吩咐,“集结士兵,但谁也不能上前。”
女佣匆匆离开。任何人看到有周身缠绕着风雪的人从天而降,都不会对女神官的安排有异议。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贝拉望着窗外的对峙,心脏跳得厉害。为什么会有人袭击兰科斯特家族的庄园他是从哪儿来的他又要来庄园里做什么
可她终究是光辉议会的白袍神官,空境还吓不倒她。阿拉贝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庭院里的战斗已经开始了。一方是陌生的敌人,一方则是照顾她颇多的圣骑士长莱蒙斯大人。
石子路上。
“克洛伊塔的使者!”骑士双手握剑,严阵以待。他对着霜寒的统治者高呼,“我们受邀而来!”
他意指的并非是苍穹之塔的邀请,而是伊士曼王国的请求。莫里斯山脉自古以来就是王国的边境,在一百年前作为代价将山脉头顶的天空划分给光辉议会。王国贵族并不觉得这是耻辱,他们谁也不在乎一片凡人无法踏足的高空,哪怕是特蕾西和诺曼。
乔伊戴着夜语戒指,他的脖颈以上一片空白。但涤荡前庭的风雪依旧让他的老对手认出了身份。莱蒙斯记得他们曾在原莫托格的城都白峡城交战。那时亚莉克希亚还是莱蒙斯的副手,作为神官她英勇无畏。
只可惜这份英勇打动不了乔伊。年轻人轻易斩下了她的手臂,将女神官的圣洁的身躯冻结在冰中。刻骨的寒意沿着断肢蔓延到她的金发和下巴上,好像条条雪白的蛇吻着女神官的脸颊。
而那原本是莱蒙斯最隐秘最羞耻的梦里用嘴唇亲吻的地方。圣骑士从来都不是僧侣,乔伊却几乎杀了他的爱人和战友。
莱蒙斯为此感到痛惜,但他甚至无法仇恨使者——那场战斗是克洛伊塔与光辉议会一次冲突的落幕,而事件的起因则是当地的农民抢劫了露西亚的分教堂运输粮食的车队。
占星师们只关心星轨和预兆,他们能将一知半解的图象解读出无数个答案,所以他们既是最少参与争斗的神秘组织,又最容易挑起无意义的战争。
乔伊不是占星师,他顶多算是隶属于克洛伊塔的神秘者,战时听从调令。
“我们受邀而来,苍穹之塔的使者。”莱蒙斯重复道,“你没有权力伤害属国的客人。”
一连串的冰凌砸下,箭雨将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扎得千疮百孔。莱蒙斯横过剑背,配重锤上的水晶亮起一层金色的护盾,魔力猛然对撞。
庇护所!
而冰雨没能建功,使者也不在乎。他一指城堡顶层的落地窗,喷涌而出的冰冷闪光击穿玻璃,后面的白袍神官发出一阵惊呼。乔伊偏过头,似乎在诧异敌人的搭档怎么换了人选。
不得不换人,莱蒙斯心想,两年前白峡城一战后,亚莉克希亚至今还无法恢复战斗的意志。神灵没有给她安抚,断肢亦未得到修补,权力和财富替代不了她的渴望——她做梦都想回到圣骑士团,回到她的爱人身边来。露西亚该怜悯她的,她从未亵渎过信仰。
“躲开!阿拉贝拉,躲远些!”
莱蒙斯不觉得小神官能帮上忙,而没了神官的辅助他未必是使者的对手。但他宁愿落於下风也绝不希望自己的新搭档在此丧命。也许这会是他的最后一战,也许他可以不为神灵、不为荣誉,只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悲哀和痛惜而战。谁也不能指责什么。
苍穹之塔拥有许多使者和大占星师,但白无疑是最棘手的那个。
圣骑士长跨越亡续之径已有三年,但与环阶不同,空境的要义在于法则的沟通。万神之神、诸神之王创造了秩序的法则,它约束神秘又属于神秘。而自点燃火种伊始,神秘与灵魂的桥梁就被建立起来了。神秘者称法则为秩序,正是因为魔力引起神秘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秩序,是此世之理。
对世界的理解越深刻,空之境的火种就越稳固,力量越强大。
“不!”女神官从地毯上爬起来,对着半空中的凛然身影高呼。
露西亚啊!这女孩是疯了吗
如果说有什么理由让莱蒙斯在这该死的突然的袭击中保持理智,那无疑是女神官的存在。她身负使命,又是自己的新搭档。骑士长实在受不了这样愈发混乱的局面了,他恼火地正要让对方闭上嘴,就听到少女说:
“尊敬的使者!我是光之神露西亚的使徒,侍奉正义与光明的虔信者;克洛伊塔立于天穹,日夜探索星空,我们的信念本自同源。千年前我们是守卫诺克斯的盟友,而今却要见面即兵戈相向吗”
她的声音既清晰又沉着,回荡在兰科斯特的庄园。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话语中的诚恳,它就像白雪上的蓝宝石矢车菊一样明显。乔伊转过头,终于正视了这名环阶的小神官。
“交出精灵金杯。”他在战斗中第一次开口。
金杯莱蒙斯不由一怔,那件精灵的古董——使者要它做什么显而易见这不会是他自己的决定。“克洛伊塔得到了有关精灵金杯的预知吗”
“它是威尼华兹的东西。”
“圣骑士不会强取豪夺,我们给出了公道的价格,交易已经结束了。”莱蒙斯解释。
谁知使者油盐不进。“交出精灵金杯。”
魔力震动空气,发出一声爆鸣。无头人不等骑士回答,直接引动了神秘。他的身影轻盈且淡薄,隐没于骤起的暴雪中。呼啸的狂风将城堡的玻璃敲碎,女神官发出克制的惊叫;树冠的木枝抽打着彼此,而堡顶还未挂牢的旗帜被拽上了天。
快躲开,你这笨女孩!圣骑士长心跳加速,便率先一剑斩过去。他不指望一剑建功,但也许会让敌人猝然间停顿片刻,起码得为女神官争取逃生的时间。他的铁靴钉在地上不动,刃光则脱离了剑锋。它掠过空气时荡开雪片和冰凌,比城弩射出的矛箭还快,但却迎上一道早有准备的雪白的屏障——
破碎之音响彻云霄。
冰冷的刀锋自上而下贯穿坠落,并非朝向不远的房间,而是门前的莱蒙斯。圣骑士长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说着要夺取金杯,实际上却依然冲着自己而来。
莱蒙斯只来得及伸手格挡,骑士的铁手套硬吃下这一击。短刀被格开。但乔伊的武器从无定型,翻过手腕就能弹出剑刃,再晃又成了斧口。他朝着骑士一记一记的刺击、挥砍、重劈、回挑,其速度和诡异令莱蒙斯难以招架,更别提能匀出时间来使用抗拒的神术了。
阿拉贝拉抱着金杯冲出房间,这会儿莱蒙斯已经看不见她了。他祈祷对方不要停留在城堡之中,那样只能给无辜的人带来灾难。
他宁愿当时女神官就将那东西扔下楼,摔个粉碎。放弃一个无甚用处的旧玩意来换取整个兰科斯特庄园的安全,莱蒙斯十分乐意促成这笔划算的交易。
第七十九章 第三种选择
在战斗中,比无力反击更痛苦的是每一次的反击都无功而返。莱蒙斯不停地后退,他的神秘物品长剑被近身战限制成了累赘。
已有很多次使者绕开这根细棍砸在他的头盔上,或者制住它的活动迫使使用者露出破绽。而面对这样凶猛快捷、凌厉流畅的攻击,他丰富的经验与经年锻炼出来技巧全无用处。乔伊用不着神秘度和魔力的帮助,只凭匪夷所思的战斗技艺就足以压制住光辉议会的圣骑士长、光之神代行者下的最强骑士。
圣骑士长相信,若非他身上的铠甲也是魔法的产物,使者的剑锋已经咬开缝隙处的锁甲和皮革,带出血泉和皮肉的战利品了。
又或者使者故意不下重手。可据他所知,白并非是那种喜爱从折辱他人中获得的趣味的人。他是纯粹的战士。
猛然间一股推力自胸口爆发出来,莱蒙斯惊诧地抬头,看见神官小姐的手心里绽开莹莹白光。淡金的光柱从天而降,将使者远远推开。
神圣庇护!
‘心持正义,邪崇避忌’
“来呀,你这背信者!劫掠他人财产的匪徒!”阿拉贝拉昂首道。她紧握银杖,光彩在顶端流转。
露西亚赐予信徒的神圣魔法——
神术的效果解决了危机,莱蒙斯却感到陡然心悸。使者会不会因此转移了目标呢他毕竟是为了精灵金杯而来。
圣骑士长绝望地听着白袍神官呼喊。她根本不知道白有多强,他心想,我们是老对手,而之前与我联手对战的神官正是你的前任。
但女神终于回应了他的祈祷,使者竟对女神官视若无睹。
乔伊并不吝惜魔法,是以威尼华兹尚处夏季,兰科斯特庄园的霜之月却提前到来了。四面八方吹过来的凛风、劈头盖脸落下的雪花、以及漫无目的肆意生长的苍白霜迹,让圣骑士恍然间回到了莫里斯的雪山。他呼吸着干燥冰冷的氧气,肺里犹如刀割。
庭院里的繁花来不及枯萎,就被冰雪挽留在了永恒。莱蒙斯不经意看到满地的三色紫罗兰,那浅瓣上人脸般的纹络令他的心脏收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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