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月纪元
“我只是个普通人,索伦。原本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做的最疯狂的事,就是告诉塞西莉亚我喜欢她。”转身后把手搭在门上,学徒低声对指环说道。“但显然,它现在只能排到第二了。”
索伦格森很不给面子的在他面前写道:
『又不是你动手,白痴。你只是开个门而已,别看不起我的魔法』
『而且你还没表白呢』
尤利尔噎了一下,一时间恐惧的心情突然消散了大半。索伦总有办法让任何严肃的事情变得哭笑不得起来,也不知道乔伊到底是容忍下来的。难道说年轻人的冷淡表象下其实也是这样不正经的性格学徒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想象对方开玩笑、故意作怪的样子,那真是天塌下来了。
他一边精神集中在身前,一边这么自我减压的放飞着思绪。尤利尔感到他的灵魂似乎发生了某种分裂,使得完全相反的两种状态同时存在于自己的大脑中。
抱着这样复杂而忐忑的情绪,尤利尔屏息凝神,趁着木门晃动的一个短暂间隔,咔的一声掰开门锁,然后迅速的将炼金戒指丢了出去。
黑纱与浓香一闪而逝,大片的冰霜凭空而来——
指环没有掉链子。
学徒看着大团的白雾在眼前升起,空气一下子变得干燥起来。吉尼瓦的后背正对着他,盖着丝纱的头颅怪异的扭曲着,覆上了深邃的寒冰。那瞬间的冬意似乎凝固在了霜白之中,触目都仿佛能令人感受到彻骨的冰冷。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但这一切都静止了,魔法的过程学徒甚至都看不清楚。他在腾起的雾气中连食尸者的真容都没有见识,等到缥缈的寒雾散去,黑纱女人就已经成了沉重的冰塑。
就好像有人从头给她浇筑了一桶水泥,风干冷硬刹那结束;又仿佛松脂滴落头顶,千万年时光凝固在一瞬,内里的轮廓纤毫毕现。
吉尼瓦的黑纱扬起,飘逸的姿态定格在霜寒之中。它的手臂微抬着,尖端手掌倒向张开,十根漆黑的长指甲犹如凿锥;那张浮肿的脸上五官突出,狂热迷茫的混乱神态下充斥着一层死灰之色。
两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片刻,餐厅里一时落针可闻。
“这就完了”许久,尤利尔才干着嗓子问道。
炎之月的热风带走了冰雾,吹到身上却只有麻木。他的手脚也似乎被凝固住了一般,血液艰难地循环流动,才稍微缓解了僵硬。学徒几乎产生了它们被截肢分离的错觉,而栩栩如生的尸体隔着两步之遥朝他望过来,这距离此刻已如同天堑。
绷紧的神经开始逐渐松弛,尤利尔这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劫后余生。他感到浑身每一个地方都酸疼得厉害,尤其是肩胛和颈椎,每挪动一分都让他只恨不得马上躺倒在地上不起来。
而这时他听到一声尖叫——
尤利尔下意识地想要转头,但还未及行动,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从天而降,他的喉咙传来一阵刺痛;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夹杂着恶臭,仿佛落水一般直灌进鼻腔和喉管,将惨叫堵在了声带震动之始。
“不!”塞西莉亚眼睁睁看着一道黑影自冰雕后疾掠而过,矮小的身躯毫无停顿地扑到了学徒的身上。
冒险后休憩片刻的念头还没来得及从尤利尔的脑海中消失,袭击就突然降临:漆黑的手爪扣紧咽喉,扼断呼吸的同时让他的后脑重重砸在地上。尤利尔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心愿居然这么快就达成了。
又一头食尸者!
这样的情况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直到那头半身皮肉腐烂、关节处骨骼裸露的亡灵嘶叫着将学徒卡着脖子按在地上、正要低头啃下去的时候,尤利尔才如梦初醒——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驱使他挣扎着拉住亡灵干枯的手臂,拼尽全力向外掰开;滴着涎水的非人利齿每每凑近学徒的鼻尖,他都只能险之又险地后仰着避开。
指环索伦从门外飞回来,它在半空划过一道白线冲向地面,狠狠砸在食尸者的脸上,把它打得歪向一边;尤利尔趁势低头躲过致命的一咬。两个体型悬殊的人形生物在地板上翻滚着角力,靠近门口的餐位被撞得桌椅翻倒,花瓶砸在地上摔成粉碎。
嘭嘭的打击与凌乱的哗啦声响成一片,尤利尔还是头一次跟人打架,不,是跟一具尸体打架,混乱与惊恐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学徒感觉脖子上的手爪宛如铁钳,窒息导致的力竭像是死亡的阴影一样笼罩了他。
“索伦!”他仿佛挤出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一样嘶哑地叫道。这一时间尤利尔的心中连悔恨懊恼都没有,竟然想的是属于塞西莉亚的那部分魔法绝不能就在这里因为意外而用掉了。
可指环没有理睬他的祈求,魔力的闪光从学徒的身上迸发出来,由上自下为他覆上一层密不透风的冰霜坚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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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拯救
木石的小楼被赤色的流星包围,焰苗交织,串联成网;一根根横梁立柱化为烈火的薪柴,渲染四叶城南的天空成一片殷红。
乔伊抬起头,看向这片突然升起的晚霞。
他脚下是四叶城的钟楼,指针机械地转动着,却只剩下一根最长的秒针。每当它转到左水平方向时,就会像缺少了发条一般进度艰难;在右侧则快速降落。
钟塔上黑袍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被阳光直射的地面上折射泛起七彩的虹光。
这些都只是没有灵魂的傀儡而已,索伦不在,乔伊也得不到什么情报来。
只有钟楼的异常被查明了,有人拆掉了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针,将四叶城的代理城主金特里挂在了上面。等到乔伊将他放下来的时候,这位临时的城主先生只剩下一口气了。
使者没浪费时间,单刀直入:“是谁”
金特里是威金斯家族的成员,有特蕾西那样的家主,他不会在危急时刻不知轻重,当下艰难地说道:
“切斯特……”
那个大炼金师他怎么在四叶城
乔伊一时不知道这与那名守誓者联盟名声在外的炼金大师有什么关系,他还想问更多,但这时空气荡漾起涟漪,空旷的钟楼顶出现了黑色的人影。
“亡灵”年轻人怔了一怔。
黑袍人沉默地围上来,又沉默地在风雪中化为冰雕。环阶与空境的差距是巨大的,乔伊杀了他们甚至没有用上赶来路程的时间。
只是当年轻人踩着一节枯瘦的断肢,仔细研究这些非人之物的魔力成分时,一枚精致的黑色等长十字架引起了他的注意。乔伊感受到上面牵动灵魂的力量,那源于描绘其上的澄金花蕊。
他大概明白事情的原委了,炼金术的痕迹几乎无法遮掩。
看来切斯特真的是制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使者对此没什么感想,只是他虽然不怎么关心四叶城的安危,却不能不知道那名炼金术士究竟做出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金特里还睁着眼睛,使者便把黄金般闪耀的颗粒塞进了他的嘴里,而后目睹这位可怜的临时城主浑身僵硬、目光呆滞,最终缓缓站了起来。
乔伊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他将手指插进扑上来的死人的胸口,脚下纹丝不动。淡蓝色的霜迹蔓延,给它做了一口符合身份、无损仪容的华丽棺材。
而这时火焰刚好升起——
……
建筑在爆裂的噼啪声中缓缓倾塌。
诺克斯的招牌下,立着一具寒意森森的冰雕。吉尼瓦空洞的目光注视着烈火熊熊,变形的脸上还残留着生人的狂热情感。
尤利尔抱着塞西莉亚,带着一身水渍撞开她冲出火海。黑纱女人跌到地上,发出坚硬的邦邦声,连一块冰屑都没有掉下来。
冰冷潮湿的雾气包围着他们。
学徒擦了把脸,抹掉淋漓的冰霜融水。他靠在栏杆上,看着紧闭双眼的少女翕动着睫毛,露出一对迷茫水润的清澈瞳孔来。
“……尤利尔”
塞西莉亚颤抖地叫了一声。她难以置信的捧起学徒的脸,转身望了望火光冲天的酒吧,而后转过头把脸埋在少年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太好了……我们活着,我们还活着……”
“没错,我们还活着。”
尤利尔的心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慰藉,战斗的伤痕与疲惫在她的声音里,也如冰霜的铠甲一般融化了。他用力抱着少女的肩膀,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珍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些前十七年人生里从未思考过的东西,仿佛霜之月后暖风里的枯枝,从死灰下生长出苍翠明亮、生机勃勃的新叶来。
学徒隔着胸前还未化开的冰霜感受到少女的呼吸,想起之前自己在门前自认为英勇无畏的姿态,不由得莞尔:
“塞西莉亚,你知道吗在我打开门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是英雄来着。我对索伦说向喜欢的人表露心意是最大的勇气,但心里却是想要成为你的的英雄的——哪怕我只是个普通人。”
塞西莉亚却低声道:“我们都是普通人,尤利尔。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英雄,那很可怕……我们都是普通人,注定这么过一辈子。答应我尤利尔,再也不要这样做了,我不想失去你。”
这发自肺腑的言语让尤利尔感到温暖,她的心意是如此明确,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温柔的请求:“当然。我不会食言的——我发誓会保护你,塞西拉,真高兴我做到了。”
少女没有说话,环住学徒的手臂更紧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索伦,索伦”
……它不会被埋在里面了吧。
可即便如此尤利尔也没力气去把指环挖出来了。不过既然它是神秘生物,又是炼金产品,怎么想都不应该在火里毁掉才是。
“塞西莉亚,我说过它不会伤害我们的,它救了我们。”尤利尔说道,“我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有关于一列神秘的火车,我原本的故乡——这些东西我知道你不是很相信、还有那家伙喋喋不休的骚扰……嘿,你肯定想不到它居然想让我成为神秘生物。现在你可能又会开始讨厌索伦了吧”
塞西莉亚安静地聆听着。
尤利尔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倾诉**,他什么都想告诉她,什么都希望与她分享。学徒就这么忽视了危机四伏的大道,一边拥抱着他的女孩靠在栏杆上说着,一边注视着酒吧化为灰烬。
“埃兹先生回来一定会杀了我的。”
尤利尔叹了口气,他希望对方安然无恙。不过诺克斯酒吧的两名普通员工都没有事,身为神秘生物的老板埃兹更不可能有意外了,索伦说过神秘者可不好对付。
忽然学徒说道:
“对了,那个,我是说,塞西莉亚,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心跳仿若擂鼓,血液直往头顶上涌。尤利尔不知道什么是浪漫,但他觉得在余烬与白烟、繁花与长街映衬下的瞬间,很适合将这句话说出来。
明了了对方心意的他们可以像索伦写在杯子上的那样,跨过小心翼翼的试探直接说出交付彼此余生的请求了——请嫁给我好吗
同生共死、劫后余生总是带给人无法言表的震撼,尤利尔只感到心中一片安详。他想到两个人会在灾难过后互相扶持着走过接下来的岁月,他们会成家,也许会拥有后代;即便磨难降临,他们也将在深夜低谷中拥抱彼此,一同度过每一个难熬又珍贵的分秒。
学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
第二十一章 神秘降临
少女的身影定格在冰里。
乔伊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了吉尼瓦身上。他心里说不上伤感,因为对他而言塞西莉亚不过是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炼金魔药的起效很快,也许她才接触没多久,酒吧就被点燃了……可已经来不及了,乔伊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看到了火光,是绝对不会赶回来的。
魔药和挂在钟楼上的人
看样子那个亡灵法师还没有空境的实力,不然也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
热风穿过马路,椴树的大叶子闪闪发亮。而这风光在酒吧的台阶前终止,以黑纱女人侧倒的冰封尸体为界限:一半风和日丽,一半残垣断壁。焦炭与岩石、砖瓦构成灰败的灾景,在这死寂之上盘旋着若有若无的哀戚的挽歌。
只有同样冰砌雪塑的红发少女孤立在夏日的盛景中,犹如整个世界卑微与安宁的缩影。
“亡灵法师……”
学徒重复着这句话。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胸口的起伏都缓慢下来,生命的光彩在瞳孔中熄灭。尤利尔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没用。塞西莉亚已经死了,他的胡萝卜小姐再也不会等着他说出心意了,那青涩浓烈的情感和两厢厮守的承诺,他又能说给谁听呢
“他们是死者之国加瓦什的神秘者,敬奉死亡,讴歌终结……其实就是一群疯子而已。”使者说道。
仿佛证实他的话一般,对街的商铺里猛的一阵巨响,一头食尸者在笨拙的努力之下,终于冲破了紧锁的房门,朝着活人发出本能的嚎叫。
乔伊手上的戒指亮了亮,冰层爬上了亡灵的双腿,把它定在地上。
“杀了我吧。”尤利尔轻声说道,他看都没看那嘶鸣的死尸。
“你不恨亡灵法师吗”
“我只恨我自己打开了门。”学徒摇了摇头,“死的本该是我。”
“食尸者杀了她,亡灵法师唤醒了食尸者。”
“所以呢”尤利尔用无神的双眼直视着乔伊,它们原本是深棕色的,现在却只有一片黯淡。“他是神秘生物,我能做什么”
“他原来也只是普通人。”年轻人说道。
“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尤利尔也意识到真正想要自己成为神秘生物的不是索伦,而是它的主人乔伊了。
但他不想成为神秘,他不喜欢这些违背常理的东西了。
“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塞西莉亚还活着。我告诉她我会用生命守护她,但塞西拉不让我这么做,因为有时候我即便搭上性命也无济于事。”学徒的话语混在灰烬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里。“她说的对,我们都是普通人,注定这么过一辈子。”
“你不想为她报仇吗”使者不由问道。
“报仇那有什么用呢。”尤利尔答道,“让我随她而去好了,仇恨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当你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此生的珍贵之物时,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可以代替悔恨。”
乔伊沉默了。他眼前逐渐模糊,似乎看到一列银灰色的火车缓缓发动,车门合拢不留缝隙,紧接着如同流星从身前疾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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