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982

    段云心头顿生警觉，于是转身就要从另外一侧的小路上离开。

    “叮铃铃！”

    随着一阵清脆的车铃响声，两个同车间的青工骑着自行车挡住了段云的去路。

    段云一眼就认出，这两人都是一个班组的同事，只是之前和段云没说过话，和那爆炸头高磊是一伙的。

    “段云同志，你这是想去哪儿啊”正当段云向后退了两步，打算抠出一块铺地的半头砖的时候，从旁边胡同口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爆炸头，蛤蟆镜，喇叭裤，脚下蹬着‘三接头’皮鞋擦的锃亮。

    来人正是高磊！

    “天都快黑了，你带着墨镜能看到路么”段云无法避开，索性嘴角勾起，语气略带讥讽的说道:“还是说你改行当算命的了”

    到了这个地步，段云也只能再干一架了。

    愤怒会让人失去冷静，打架的时候会露出更多的破绽，段云是故意激他的。

    “懂得什么叫时髦么”让段云意外的是，高磊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伸手摘下墨镜，露出了有些发黑的左眼圈。

    夜班的时候段云被打的鼻子出血，高磊也同样没占到便宜，甚至还要吃亏一些。

    “当时我可是放了你一码的，是你提出要私了的……”段云眉头一挑说道。

    “所以我今天晚上想请你下馆子喝酒。”高磊微微一笑，走到段云面前后说道:“怎么不给面子”

    “额。”段云闻言顿时感觉有些意外。

    因为他发现高磊和他的几个同伙并没有带棍子之类的武器，显然不像是来打架的。

    但两人夜班的时候刚打过架，段云有些摸不准这高磊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行啊，那就走吧。”段云沉吟了一下说道。

    这里距离家门口太近，段云是担心妹妹和母亲看到自己打架的话会受到惊吓，索性就答应了高磊，先离开这里再说。

    “哥几个走，下馆子去！”

    高磊一挥手，之前守在门口的几人也纷纷跟了过来。

    随后，段云跟着高磊一伙离开了家门口。

    一路上，高磊和他几个同伙有说有笑，而段云则跟在几人后面一言不发。

    让段云意外的是，这伙人似乎还真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意思，步行了十多分钟后，来到上次段云领曹东吃午饭的国营饭店。

    “哥俩好啊，六六六啊，五魁首啊，四季财啊……”

    此时正是这饭店的营业高峰期，跟着窗户，段云都能听到里面喝酒划拳的吼声。




第六十三章 酒肉朋友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段云闻言笑着说道。

    “这厂子就没我不知道的事情。”高磊脸上闪过一抹傲气，接着说道:“我兄弟多，几个车间都有一起上过技校的哥们，平时打牌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

    “可以的。”段云闻言点了点头。

    “别废话，咱们两个先走一个！”

    高磊说着，对段云举起了酒杯，下一刻，两人的酒杯清脆的碰在了一起。

    段云原本想意思意思喝一口就完事了，但没想到高磊喝酒太过实在，居然一口给闷了，无奈之下，段云也只得将杯中的酒喝干了。

    “够意思！”看到段云也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高磊高兴的赞了一句。

    “咳！”酒浆如同火线一般从喉咙划过，段云忍不住干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才发现这居然是48度的二锅头。

    “说起来你小子也算是个有点本事的人了。”高磊夹了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说道:“这才刚来车间不到半个月，都成书记的亲信了，照你这么混下去，将来搞不好是能混到车间主任这个位置的……”

    “其实书记他只是爱才，我和他不是亲信关系……”段云撇撇嘴说道。

    “少扯淡！你当我是瞎子前几天就听说你小子私自改装车床被王主任发现了，结果赵书记来了当着众人面还表扬了你，你真当自己是孙猴子呢，有点法力就敢大闹天宫了跟你说，上面没人，你看那姓王的会不会往死整你！还有咱们班长老黄，这货就是个马屁精，要是你没书记这层关系，他能对你这么好天天上班还让其他人帮你装车床，上班跟放羊似的也不管你，不是有书记的关系他凭什么尿你啊”高磊一脸不屑的说道。

    “呵呵，可能吧。”段云闻言笑了笑。

    其实还是不能低估厂子里其他同事的眼力，尤其是那些在厂子里呆了一些年头的老油条，厂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们敏锐的嗅觉。

    “哎，说起来我有点不明白啊，我听说你也就是个初中文化，后来还下乡了好几年，从哪儿学到的这改装车床的技术啊”

    “我以前下乡的时候遇到几个牛逼的机械高手……”段云将编好的说辞又和高磊重复了一遍，末了补充了一句:“……韩忠师傅也指点了我不少。”

    “额。”高磊闻言点点头，说道:“老韩这人还行……”

    “只能说我运气好，刚来一车间就能碰上贵人。”段云说着，也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

    “我看你小子这个月奖金能赚不少，库房那边说，你这个月的加工量已经突破五千个柱头了，算下来四五百到手了，你这他么的厂长都没你赚的多。”高磊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和段云倒满了酒。

    “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把你那台铣床改装成自动化的滚齿机……”段云眉头一挑说道。

    其实段云早就想改装出一台自动滚齿机了，只是他之前和其他人不熟，也没法随意拆卸别人的机床进行测试，只能是先画出一张图纸后交到书记那里等待回复。

    “快拉倒吧！我警告你，少打我那台铣床的主意啊！”高磊顿时瞪圆了眼珠子，说道:“我那台铣床可是个宝贝，三天两头出故障，维修班的还老是修不好，不然我哪来的借口天天不干活”

    “哈哈哈



第六十四章 高薪
    段云如今的天线生意虽然已经开始铺开了摊子，但人手却严重不足。

    曹东虽然能干，但他一个人除了在本厂安装天线，还要负责其他工矿企业厂区的生意，来回要跑很远的路，将来要是生意多了，根本就忙不过来。

    眼下这高磊一伙人都和自己一样是上夜班的青工，下班后也都是游手好闲，没什么事情可做，如果这些人能入伙的话，无疑将会缓解段云生意发展太快，人手不足的窘境。

    至于对这些人管理，段云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筛选，留下听话和能干的，至于人品不行的，反正也没什么用工合同这一说，直接让这种人滚蛋就行。

    “你也做生意呢”

    段云话声一落，不光是高磊，同桌的那几个青工也都愣了一下。

    其实这年头人们对练摊做小生意的人还都抱着一种鄙夷的心态，做这种事情的人也都是社会上的一些无业青年和服刑归来的劳改犯，国企的职工面对这种小商贩的时候，心态上有明显的优越感。

    另外就算你能豁出脸皮去做这种小生意，同样要冒一定的风险，国家一直都在打击投机倒把，被公安抓住搞不好就要吃牢饭，还有就是如今这年头治安堪忧，如果你不是本厂或者当地人，就会经常被敲诈和威胁，如果没钱‘上贡’，挨打和被掀摊子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高磊一伙本身就是地头蛇，有兄弟有关系，所以这小生意能做的起来。

    而段云只是刚入厂的青工，他想一个人在这厂区摆摊做生意，显然在高磊一伙人看来，不是那么靠谱。

    “其实我就是上门修理电器。”段云微笑着说道。

    “额。”高磊一伙闻言，这才顿时恍然。

    修理电器算是一门手艺，厂区之前也有几个老电工是专修各种小家电的。

    “除了修理电器，我现在还搞制作电视天线和安装，前段时间在矿务局，农机厂和化工厂厂区设了几个销售点，但我这个摊子就我和另外一个帮手，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如果哥几个愿意到我这里帮忙的话，我是非常欢迎的。”段云正色说道。

    “那你一天能给多少钱”坐在斜对面的一个留着分头的青年问道。

    “我这里不是论天给的，而是计件给钱，你安装一个天线，我就给你一份安装费，干的越多，给的就越多，另外有些厂区比较远，我还会另有补偿的。”段云说道。

    “那到外厂安装一个天线要多钱。”高磊也来了兴趣，嘴角勾起说道:“能比上班挣得多么五毛……还是一块”

    “安装一个天线最少三块！”段云伸出三个指头正色说道。

    “三块！”

    段云话声一落，酒桌上的高磊一伙顿时惊呆了。

    要知道，他们几个都是刚入厂一两年的徒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平均下来一天一块钱，而段云居然开出安装一个天线三块钱的价格，这已经相当于他们三天的工资了！

    “哥们，你这是说真的”最先回过神的高磊从口袋掏出了香烟，递给了段云一根。

    “这有啥可骗人的，当天干活当天结账，谁骗人谁是孙子！”段云接过香烟后眉头一挑说道。

    “擦！”旁边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衣的青年掏出火柴给段云点上了烟，问道:“兄弟，你那摊子什么时候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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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职工夜校
    晚上，段云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去上班。

    看到段云和高磊有说有笑的一起走进车间，站在门口的带班长黄海涛简直目瞪口呆。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两人昨天还大打出手，今天看起来居然还亲如兄弟一般。

    这不由的让黄海提内心对段云越发的有些服气了，他似乎也能理解为何赵书记会对这小子青睐有加了。

    刚来一车间几天就能成功上岗独立操作车床，接下来又成功的完成了自动车床的改装，有技术，脑瓜子灵活，眼下居然还能这么快就能和厂里的头号刺头高磊搞在一块，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眼见段云和高磊关系和好，黄海涛也不由了松了一口气，毕竟段云是赵书记的嫡系，如果真的被高磊一伙打伤不能上班的话，那他这个带班长还真不太好交代。

    “段云，你过来下，和你说件事。”看到段云换好工装出来，黄海涛对他招了招手。

    “啥事”段云闻言快步走了过来。

    “明天早上下班后直接到书记办公室一趟，他有事要和你说。”黄海涛说道。

    “行啊。”段云闻言点点头，随即对黄海涛问道:“黄班长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了。”黄海涛拍怕段云的肩膀，说道:“车床我叫人帮你装好了，你忙吧。”

    “谢了啊。”段云对黄海涛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段云明白黄海涛对自己好完全是因为书记的面子，他也是不敢得罪自己这个书记眼里的‘红人’。

    另外段云也知道，赵书记之所以对自己这般照顾，显然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是有‘价值’的，而自己则需要尽快的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机床改装方案。

    凭借前世的记忆，段云现在已经有了一套改装其他车床的方案，相关的各种草图也都画满了半个本子。

    段云原本想先做出一台滚齿机来，但上次和书记谈话，他显然希望段云能先稳妥起见，先对车间的其他车床进行一番改进。

    尽管同样都是车床，但改装新车床的难度要比自己那台老车床高不少，需要的组件也更多，另外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段云还额外添加了一些多重联动保护装置。

    加工效率还在其次，最为重要的是人和设备的安全，所以段云必须对改装方案有全部而细致的考虑才行。

    不过今天晚上段云打算提前做出几个改装的工件出来。

    摸了摸裤兜里的两盒凤凰香烟，段哥刚才在和高磊他们喝酒的时候都没舍得散烟，为的就是今晚的事情。

    有了上次师傅韩忠的帮忙，已经混了个脸熟的其他车间的几个老师傅在段云‘二十响’的攻势下，纷纷表示愿意帮忙，段云的计划进行的相当顺利。

    一直到早上下班后，段云这才满心兴奋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工厂的主办公楼。

    没过多久，段云就看到穿着白衬衣，带着金边眼镜的赵东升走了过来。

    “到我办公室说。”赵东升微微一笑，示意段云跟着他来。

    两人进入赵东升办公室后，段云立刻拿起暖壶涮了涮被子，给书记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小段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看到段云的腮帮子似乎有淤青，赵东升眉头一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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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培养员工
    “一个星期就能完成”赵东升闻言多少有些意外。

    “今天是周五，我估计下个周五我就能改装出一台自动车床出来。”段云眉头一挑说道。

    “很好！”赵东升顿时双眼一亮，说道:“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找你们车间王主任，我会和他打好招呼的。”

    “那太好了。”

    “把这两份表格填一下。”赵东升用手拍了拍桌上的复印件，说道:“填完后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晚上记得早点到职工夜校找刘主任报道。”

    “嗯。”段云应了一声，走到赵东升办公桌前填起了表格……

    ……

    回家补了一觉后，下午一点，段云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而在出租屋的门口，两个昨天说好要来的新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留着中分头的名叫崔林，另外一个身材黑瘦的名叫雷云生，外号‘雷子’，都是和段云一个班组的同事。

    今天没有上门维修电器的生意，段云索性开始对两个昨天新加入的同事进行安装天线的培训。

    其实安装天线本身没什么难度，段云主要还是教给了他们一些上门安装服务的注意事项和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