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不多时，县令派来的两辆马车也到了，出人意料的是，马车竟十分干净整洁。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能很明显的看出，马车在出发之前被仔细的打扫过，连踏步的缝隙和扶手都被擦的一尘不染。
“嫂子，你说，这一府的县令会不会是梅家的门生故人啊？我看这个马车还不错嘛，居然不是囚车呢！”
“就是普通的马车而已，也许是刚才载过什么重要的客人，或者刚好派到这两辆马车了而已。你不要多想。”
文秀虽然也觉得这马车对于她们现在的身份来说干净整洁的过分，进了马车之后发现马车里竟然还体贴的放了炭盆。车顶中间甚至还悬了个小小的铜质镂空熏香球，虽然里面现在并没有燃着香，但至少说明这车以前是专门给能用得起熏香的人乘坐的，这确实是十分奇怪了。
但为了不让秋淼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文秀还是淡淡的泼了秋淼冷水。
万一这只是巧合，接下来等着她们的不是温暖舒适的房间而是yīn冷cháo湿的囚室，秋淼到时候会很失望吧。
那马车七拐八拐，却一路进了县衙的后门。
文秀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只见闵百户骑在马上，县衙后门口一个穿着衙役服色的陌生男子同闵百户说了些什么，随后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领着闵百户他们一行人先进去了，只留了周豹看守着她们这两辆马车。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白净面皮容长脸，身着鸭蛋青夹棉比甲，做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同一个穿着簇新靛青色棉袄的婆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婆子对赶车的汉子说了声：“有劳孙师傅了。”
又伸手敲了敲马车外框，轻声道：“我家夫人请各位夫人c太太小姐进来，事发突然招待不周，来不及备轿，烦请各位下车随我进来吧。”
文秀和秋淼对视一眼，以她们的身份自然本来就是不可以坐轿子的，但这个婆子还是小意致歉，给她们留足了面子，看来这县衙里果然是有故人了。
而且不是这县令，便是这县令夫人，只有这两位才能做到安排她们直接住在县衙后院的房间，而不是随意找几间囚室。
看来至少这几日，能住的稍微舒服一点了。
“今日各位刚到，外面那些官爷盯得紧，夫人不便亲自前来。饭菜一会儿会送进房里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叫门口守着的小丫头就行。要是她们办不到或者不好做的，就叫她们来找婢子，婢子名叫春杏。”那容长脸丫鬟语笑盈盈的说。
“那便有劳春杏姑娘了。”林氏不敢托大，亲自越众出来向春杏行礼道了个谢。
春杏侧身躲过了，忙说不敢当老夫人大礼。又抿嘴一笑，行了一礼之后退到房门口转身离开了。
方才在车里的时候，帘子缝隙很小，看不真切。现在面对面看着，这丫鬟和早上城门口那熊氏兄弟长的确有几分相像。
可人的长相就是这么奇怪，即使是长的很像的人，也有可能一个美一个丑。看熊氏兄弟那粗豪蠢笨的样子，若不是五官确实相似，还真是难以想象得出他们有春杏这样一个整齐白净，规矩伶俐的姐妹。





落难良缘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午睡与午宴
那丫鬟既是已经走了，梅家人也就放松了下来。
北方多用炕桌，炕桌底下的夹层里烧着炭火，上面是个矮脚的茶桌。
林氏不习惯盘腿坐着，又实在想睡觉，并不想端坐着跟大家演戏。于是在炕上面盘亘了一下就推说炭火太过燥热，便四脚朝天地躺倒在右手边的一张贵妃榻上了。
这里也就一间屋子带个净室，旁人躲也无处躲，总不能为尊者讳就都挤去净室闻香。何况既然林氏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下面的小辈也没力气继续端着。
这件偏房虽然看起来多半像是会客的地方而不是卧室，但县令夫人体贴的放了许多被褥在这屋子里，那被褥看着像是新买来的成品，虽然没经过翻洗，浆也上的挺硬的，但相对于她们自带的已经快要结块的被褥，却又是柔软的像天上的云朵了。
大家在地上铺平了被褥，纷纷用最懒散的姿势歪倒了休息，仿佛午后阳光下花园里一群东倒西歪的猫。
不过屋里最中间暖和的炕桌倒是无人问津，大约还是怕睡在林氏的上首多有不敬。所以整个屋里最暖和最舒服的地方竟然奇异的空了出来，也算是林氏积威深重的表现了。
文秀见林氏放弃了那温暖的炕桌，想起徐氏一直体虚畏寒，秋淼也需要活血化瘀，便也不顾别人什么看法了。
就算是林氏看见了，估计也不会当场赶她们下来的，那就先睡着再说呗，就算一会儿林氏醒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马上下来嘛。这么多天风餐露宿，还要因为规矩放着这么暖和的地方不睡，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些人聪明还是傻了。
徐氏还颇有点踌躇，但秋淼是在林氏面前撒娇惯了的，当然这个时候也并不怎么真的惧怕林氏，自然也是万分同意的。
徐氏还想多嘴几句，却又瞥见了文秀谦恭面色下透露着几分不以为意和不耐烦，忙闭了嘴讷讷的睡到炕上去了。
起初徐氏还以为自己睡到林氏的上首，会辗转反侧心思难平。
是的，一开始徐氏还保持着身体紧绷的状态，预备着谁喊她起来她就马上起来。但实际上没有人有力气管这件事，只需要几天的劳累和饥饿可以让世界上最聒噪的女人变的如同修过三十年的闭口禅一般安静。
地上当然不算太舒服，明氏和钱氏实际上也并没有完全睡着，在眼睛半睁半闭，神思半睡半醒之间看到了卫氏那个贱人居然占了最好的位置。
钱氏脑子里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三十句挤兑的话和五十句捧杀，但那被窝似乎有无穷的魔力，硬是将她牢牢的黏在在被子上，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嗯~~”，更像是熟睡的猫舒服的胡噜。
而徐氏也还没有在脑内预演完半场跟林氏的解释之词的时候，就发出了不小的鼾声，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响亮，这房间也是又大又空，仿佛都带了回响。
文秀不禁噗嗤一笑，难怪刚嫁过来的时候，婆婆就从不叫她值夜立规矩，原以为是因为婆婆更想要自己照顾溪云。可是后来溪云去了，婆婆虽然对自己诸多不满，但还是不曾在夜里找麻烦。
到了流放的时候在路上大家都睡在一起才发现，婆婆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这可真是让人了然中透露着一丝尴尬了
文秀向外忘了一眼，天光正亮，大概快到午时了。
明亮的阳光将屋外花木的影子投射在纱窗上，花影斑驳。
初冬的午后格外安静，没有蝉鸣，或许因为这事县衙后院的缘故，甚至没有听到什么鸟叫。
在这寂静的午后，周围人都已经沉沉睡去，周身的被褥暖意融融
“来来来！那我就斗胆称百户大人一声老乡了！请满饮此杯！啊哈哈哈哈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就开始奔放了起来。
那聊城的胡知县原也是金陵人，一来二去的居然也和闵百户扯上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所谓酒桌上的兄弟大概也说的是这样了。
哪怕说不准明天就要翻脸仿佛斗jī，可今日茶正浓酒正酣，闵百户风餐露宿了一路，难得有人摆酒宴请放松一下，也懒得跟知县计较什么称呼问题，大家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其余的人也觉得这胡知县十分知情识趣，还知道安排了闵百户坐在上首，自己却坐在陪客的位置上，可见也是会做人的很。
许是因着最近来的那个神秘的贵人，这聊城知县怕是采买了不少好东西，也预备了不少好厨子。今日这宴席上的菜色，就是跟京城的酒楼比，那也是不逊色的。
能在这一大县做父母官，这县令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才学也是不错，讲话又曲意逢迎十分好听。加上他手下那一帮子人都十分有趣，一顿饭半场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了。
不过饶是如此，几lún酒喝下来，该吹的牛都吹了，该捧的也都送上了半空中，下酒菜也差不多吃过一lún，气氛微微有些冷场。知县坐在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个下属会意从侧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先是一队青衣小丫头上来快速拾掇了众人面前的残席，又摆上了各色点心鲜果，斟了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的清茶，又迈着小碎步鱼贯而出。
此时外面的回廊里传来一阵细碎的铃铛声，那铃声渐行渐近，直到水晶帘被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轻抚而开，竟有十名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走了进来。
美人俱做盛装打扮，头上chā戴的各色宝石珠玉熠熠生辉，照的鬓边绢花如同真花一样。这大冷的天，这些美人却都身着轻纱打扮的十分清凉，有人手里还抱着琵琶握着洞箫，好不吸引人眼球。
众美人走入厅里，先是向众人盈盈一拜，那行礼的姿势却和普通良家女子大不相同，动作幅度大的很，让人担心美人们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是不是都要折断。所以俯身之时那xiōng口的春色真是藏也藏不住。
知县和陪客的本地衙役们倒是还好，这沿途押送女犯的锦衣卫和王子成他们一众衙役，都不约而同的吞了吞口水，心道还好这有几案挡着，不然怕是当场就要出丑。
“光大老爷们喝酒也没个意思，下官请了些歌舞助兴，这些都是在册的官妓，只管吹拉弹唱的，不会违反本朝律法哈哈哈哈。”知县打着哈哈，示意美人：“还不快伺候大人们喝酒助兴。”
美人中仿佛领头的那个柳眉粉腮的鹅蛋脸红衣姑娘应诺了一声，便有人奏起乐器，其余人步入场中轻歌曼舞。
那舞姿说不出的柔弱又诱惑。身姿舞动间或是轻纱滑落透出半截玉臂，或是柳腰款摆时裙摆间露出一只jīng致的绣鞋，更妙的自然是折腰俯身时的波涛涌动。
丝竹声声香风阵阵，不知是香醉人还是酒上头，方才还千杯不醉的各位此时也开始熏熏然了




落难良缘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闵百户当众辱瘦马
一曲舞罢，美人们分坐在了来客旁边的位置，一时莺声燕语，脂光粉艳。
虽然此时案上配的是不上头的果子酒，完全不比方才吃菜的时候的酒那么浓烈香醇。但这却是美人玉手斟酒，美人香自然是比醇酒更要醉人百倍了。
几个回合下来，不要说一开始就喜出望外的张虎和周豹，连最初做冷凝端肃状的闵百户和面嫩的陈迅，都渐渐放开了些。
张虎和周豹已经忍不住的开始上下其手兼扯着美人的袖子要喝个皮杯儿了，美人笑嘻嘻的左闪右躲，但到底也没下他们的面子，嗔怒的瞥了一眼之后便也乖顺的任由施为。
倒是王子成和那些没见过市面的手下，平日里就是去青楼，这辈子也从没见过这样上等的美色，更是几乎受宠若惊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好在美人虽然看着高贵美丽不可方物，但做起事来也是极敬业的，见他们这些乡巴佬不通风情，也未曾看轻，还是宛若对待自己最真心的情人那样含情脉脉地腻在身边小意伺候着。
王子成虽偏爱素淡佳人，但心里也深深地觉得，这一趟来的真是太值了！太值了！没想到这聊城里居然有这样的绝色，不过这些美人官话也说的极好，听不出是哪边楼子里面的，若是知道了，以后攒钱也要再光顾一次啊！
毕竟有人请这种好事，以后怕是很难碰上了！
胡知县的面皮抖动了几下，心底叹道，这也算是钱没有白花了。
要知道招待闵百户这一行人，哪里用得上这样顶级的货色，当地请几个长的整齐的伎子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今日出现在筵席上的这些女人是他得到了吉王要来这里办事的消息之后，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高价从扬州望月楼请来的。
需知扬州离这里路途遥远，一路上紧赶慢赶，还要请镖局送货，雇车雇人的银子，竟然和租用这些女人的钱也差不了多少了。想到白白花出去的银子，胡知县心里是一抽一抽的痛。
若是真能伺候的吉王殿下开心，那这银子倒也算花的值得，但这些女人送了过去，只偶然见了吉王一面便全被送了回来。据吉王身边的人说，这还算是运气好的，若不是刚好赶上当时殿下从外面回来路过，这些美人怕是连面都不会见到就被打发回来的。
胡知县暗暗叫苦，之前是听说了吉王殿下不近女色，可也听说殿下常年在军中，军中的那些都是什么货色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的很。
他心里想着那一定是殿下眼光高的缘故，所以才处心积虑快马加鞭的找了这些顶级的扬州瘦马，为着保险起见，还体贴的挑拣了各种不同的类型。
所以这一队美人，风格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有清纯可人的清倌人了，也有风月场里的老江湖——当然，前者胡知县心里也知道今日是万万不能拿出来陪客的，清倌人服侍一次可是要加钱的，但别的那些今日里就都出来了。
胡知县倒是想自己上阵，可一来家里有母老虎，二来这么多美人，胡知县也怕自己x尽人亡还要落个贻笑大方的名声。
过了明天这些女人就要被送回去了，可这钱不能白花呀。
这时候闵百户他们刚好到了，论身份虽然不高，但好歹也算是个客了，不用白不用，虽然用这样的瘦马招待他们一行人也是浪费，但到底也能挽回一些损失。
胡知县自觉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这档子事虽然是属于废物利用，但面子上看来可以说是十分体面，宾主尽欢。
却不知闵百户也是身经百战见得多，这种招待的场面他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了，规格比这高的，有求于他的，暗地里有什么交易的都有——但都没有这么美的美人。
这知县既没有什么事求到他，跟他也没有什么官场上的往来，完全就是第一次见面。再说这样的美人，也不是随便就能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半掩门里找来的班子。
他们一行人今日早晨才到这城门外，据陈迅说早上知县还在招待大人物，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一行人。到了晚上却又搞这么大场面，实在看起来反常的很。
不过联系前后脚的事情，倒是也并不难推测出原因，那么这些美人，很可能是为那位贵人准备的。但为什么为贵人准备的美人，却又出现在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席面上呢？自然是因为贵人眼光高，这些都是挑剩下来的吧！
闵百户不愧为职业查yīn私的，短短时间里便把这前因后果猜了个不离十，基本上跟事情的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想到这些女人是贵人挑剩下的，虽然心里知道这样的美人已经是他平日里根本消费不起的了，自己这等小人物遇到这等际遇，更应该好好享受才对。但在酒jīng作用下，还是一股邪火暗暗的窜了上来。
正巧旁边的美人大约是不适应北地干燥的天气，忽然以袖掩面，轻轻转过头去的咳了两声。
闵百户眼角瞄到，便以为这美人对自己轻视厌弃，一时心头火起，立刻将手一挥，将那美人推倒在一旁，正巧带倒了桌上的茶壶，美人也被浇了满头满脸的茶水。
“腌臜的东西！怎么伺候爷的！”闵百户醉眼朦胧：“爷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妓女，还个个打扮的像个人样，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嫌弃起爷来了！”
“小女子万万不敢！”虽然吃了一惊，但美人也没有真的伤到，立刻翻身跪坐在地上喏喏回应。
闵百户却一开始没有搭理她，却把脸转向也已经喝的神志不清的周豹等人：
“老子受够了，家里母老虎嫌弃，连个下九流的妓女也拿腔拿调的。等这次办完事回去，老子就把家里的母老虎休了，娶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众人也都七八分醉了，调笑个妓女这种不算个事，自然无人有空怜惜那跪在地上的美人，一起哄笑了起来。
笑够了的闵百户这才回头看那地上的美人，这一眼看却把眼珠子给粘住了——只见那美人身体前屈跪坐在地上，方才浇在脸上的茶水让她残妆半褪，但又无损那清纯可人的好颜色，倒是被茶水浇湿的前襟半隐半透，紧紧的裹着内里的柔软，一滴未流尽的水正顺着曲线的弧度流向令人遐想的深渊。
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可是那贝齿轻咬泫然欲泣的样子，委屈的失了血色的苍白到透明的小脸，一双含着两汪清亮的泪的杏眼
闵百户鬼使神差的走上去，亲自扶起了那美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小女子叫玉微。”美人柔顺的答道。
“真是好名字，没事了，你起来伺候吧。”闵百户脑子里的火瞬间消失了，另一种邪火在身下蒸腾。
是夜，闵百户不知在玉微身上驰骋了几回，但不知怎么回事，每每到了极乐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含怨带怯楚楚可怜的脸




落难良缘 第一百二十三章 钱氏再见胡夫人
文秀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舒服。
但她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睡了不多久，就已经醒了过来，被太阳晒久了的身上出了些汗，皮肤略略有些发痒。她又不愿起身扰到众人，就躺在坑上微微眯着眼，听着众人发出的沉重的此起彼伏的呼声。
看窗外的树枝在窗纱上投下的光影，已经偏了不少，看位置大约是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了，阳光比刚才睡着的时候强烈了许多。
文秀略略转过了头，只见众人横七竖八的或歪或躺，梦里都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她在心里暗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门外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响了起来，停在了她们房门口。
文秀凝神听着，帘子略微有些响动，似是有人侧耳听了一会儿，接着，有人在木门上极轻的敲了几下，又轻声发问道：“各位夫人c小姐，可醒了么？”
因为声音太过细小，除了文秀分辨出不是之前的春杏，也不是之前见过的人的声音，其余众人竟是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徐氏甚至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呼，接着她被自己的呼噜给吵醒了。
文秀抬眼看了她一下，见徐氏还有接着入睡的意思，忙重重的咳了一声。
众人被她这一声咳吵得纷纷醒转过来，一时都有些怔忪。
钱氏愣了一瞬，以为是文秀咳嗽吵醒了自己，正待发作，门外却有人柔声问。
“已是午饭时分，我家夫人遣婢子们来送饭给夫人小姐们。”顿了顿，又说道：“婢子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林氏直起身子，看到其余众人纷纷起身，方才清了清嗓子道：“有劳姑娘了。”
两扇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正午的光线下只见门口站了几人，最前面的一人身材娇小，看不清面孔，只知道是做妇人打扮，和后面几个提着食盒的丫鬟衣着发式看起来大为不同。
丫鬟推开门后，那人接过了身后丫鬟手里的一个食盒，微微低头颔首地迈步走了进来。
林氏站起身来向她们虚行了个礼，那人和丫鬟俱是侧身避开了。
林氏又示意钱织慧前去接下食盒，却看此人微笑着抬起头来，看着林氏道：“老夫人，多年不见了。”
林氏心下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见此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生了一张白皙讨喜的小圆脸，眉目细长。
乌黑的头发在投诉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并没有带多少首饰，只在右侧斜chā了一枝素金镶玳瑁竹叶梅花钗，耳畔戴两只红珊瑚坠子。
衣服也是做家常会客打扮，上身一件豆绿底绣彩蝶穿花图样的夹棉薄袄，下面系了一条海棠红石榴纹漳绒百褶冬裙，在这初冬的天气里，她并没有穿氅衣或者褙子一类的外衣，也不曾带手笼暖炉一类的东西，还穿着软底薄缎绣鞋。
可见她应该就是这县衙里生活的人。但她的打扮看起来又完全不是丫鬟婆子，那么她会是什么人呢？
林氏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只是这人说话间眼底带着笑意，显得十分可亲善，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林氏却是再也想不起在哪见过，又见此人此时能在县衙出现，想必不是刺客之流，但这妇人的面貌既不是十分俏丽也没有十分丑陋，这样普通的面目本就是让人难以留下印象的，衣着也是普通的富贵，看来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眷。
林氏平日里眼高于顶，就更不会用心结交这等小人物，若是平时，忘记了个把小辈自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现在看来，这女子似乎在这县衙内能行动自如，自然在这里也算一个人物。
以林氏现在的处境来看，她自然是值得好好巴结的一个对象——林氏自然也知道这点，但还是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这就尴尬了。
好在林氏活了一大把年纪，场面上自然不会做的太糟糕。
她眯起了眼睛，遮掩了尴尬的神色，做出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来，又喘了两声，配上她因为风餐露宿而变得皱巴巴的脸，任谁看了也会觉得林氏真的是已经快老糊涂了，那人的面上自然也流露出了几分同情和不忍。
林氏这才定了定神，开口试探道：“老妇年弱眼花，这些年眼睛也不好使了，记性也差了，一时有点记不清，敢问”
那人见林氏浑浑噩噩的似乎连自己的小辈都要认不全的样子，便以为林氏是遭遇大变受了太大打击，人已经半傻了，便示意丫鬟赶紧扶着林氏坐下喝茶，生怕林氏激动起来犯病。
转头又看向钱氏道：“姐姐也不认得我了吗？”
一旁钱氏有点茫然，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您可是胡夫人？”
那人看向钱氏，抿嘴一笑，嘴边绽开两个小小的梨涡，道：“可不就是我嘛。”
钱氏忙给林氏介绍道：“老夫人忘了，这是大爷的同年，那位胡进士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