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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阎浮卷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姬绾
碧霜回想起她第一次遇见刘晋鹏的情形,他如魔鬼一般降临于荒寺之中,用木棍将一名悍匪打得脑浆迸飞,又将另一名悍匪活活打死。现在想来,他杀人时的表情无比狂热,无比满足,无比愉悦,仿佛是一个小孩子正在吃最甜美的糖果。
这是不正常的。
讽刺的是,刘晋鹏残忍嗜杀的本性,以及对于生命的漠视,在征战沙场之时却为他带来了无上荣耀。沙场是残酷之人的游乐之所,没有慈悲之心的人才能在征战杀伐之中如鱼得水。
刘晋鹏杀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立下功勋也越来越大,西北之地的人们害怕他,恐惧他,却也敬畏他,甚至崇拜他。
碧霜爱着刘晋鹏,却也越来越害怕他,她害怕看见各种各样的尸体,也害怕看见各种各样的生命在她眼前如云烟般消亡。
这一年秋天,碧霜生病了。她的病,是心病。
碧霜对刘晋鹏道:“夫君,妾身生长在水乡之地,这副病躯在大漠风沙之中只怕不能得愈,不如趁着还有一些力气,您派人送妾身去巴西郡的公婆家,一来养病,二来拜见公婆姑姐,三来从此日夜侍奉公婆,为夫君与妾身尽孝心。”
之前,碧霜说起刘晋鹏离开益州去投军之后,她去找过刘晋鹏的父母,刘家却已人去屋空许久。刘晋鹏解释说自己去投军,怕父母年迈无人照应,故而将父母送去了远嫁巴蜀郡的姐姐那里,所以房屋都空置着。如今,父母已在巴蜀郡安家,由姐姐照应。
碧霜打算离开刘晋鹏,不再看他杀戮生命的恶行,她打算在远方替他尽孝,为他吃斋念佛积功德,以另一种方式来爱他。
刘晋鹏刚虐杀了一些不肯投降的战俘,他用沾血的手抚摸着碧霜光洁的脸庞,眼中闪过残忍而冷漠的光。
“你也恐惧我,想离开我吗?”刘晋鹏冷冷地道。
碧霜摇头,她刚想开口,刘晋鹏却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言语。
“你不能去巴蜀郡,因为我父母不在那儿,我也没有姐姐。”刘晋鹏一边面无表情地道,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碧霜睁大了眼睛,她张开口,却无法呼吸。
“爹娘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刘晋鹏声音冰冷,但眼里却闪烁出狂热的光芒。
碧霜太熟悉刘晋鹏了,每当他眼里闪烁出狂热光芒时,就有人会悲惨地死去。
谁?谁会死去?
这一次,谁会死去?
刘晋鹏的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碧霜无法呼吸,越来越难受。
碧霜的眼前产生了幻觉,她仿佛回到了七年之前,在芙蓉城外那个荒山野寺之中,她被一个悍匪掐住了脖子,呼吸越来越困难,即将死去。
那时,刘晋鹏出现了,拯救了她。
这一次,刘晋鹏掐死了她。
这七年从魔鬼手中偷来的生仿佛是一场梦。
这一场梦中,她与魔鬼爱恨缠绵,最终又死于魔鬼之手。
元曜倏然从噩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心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元曜感觉到脸上冰凉一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他早已泪流满面。
“呜呜——呜呜呜——”元曜听到有女子在静夜之中悲伤地哭泣,但他却看不见她。
“喔呜唔——”一声悠长的鸡鸣划破了黑暗的夜,东方天空渐渐泛白,天亮了。





缥缈·阎浮卷 第六章 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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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做了昨夜血腥悲伤的怪梦,元曜心情压抑,连吃早饭都没有胃口,一碗鱼肉粥喝了半口就咽不下了。
白姬也没有胃口,她一心扑在她的伞上。白姬草草敷衍了几口鱼肉粥,就拿了各种工具坐在后院之中,开始了把伞骨钻孔、拼架、串线的工序。
离奴一见自己精心做的早饭剩了一大堆,它不敢数落白姬,只大骂元曜无用,连吃饭都不给力。
元曜闷闷地打扫地面,擦净货架,今天缥缈阁照样门可罗雀,没有客人上门。离奴倚在柜台上吃香鱼干,元曜忙完杂务之后,见阳光很好,就去后院晒太阳。
白姬还在后院摆弄伞骨,元曜忍不住过去看,但见伞骨已经定型完成了,二十八根紫竹伞骨,形成一道彩虹,似乎只差伞面了。可是,地上却没有做伞面的油皮纸,白姬似乎暂时也不打算做伞面,只在伞骨上琢磨细节,力求完美。
元曜道:“白姬,你不打算做伞面吗?小生记得二楼仓库里还有一些上好的油皮纸,要不要小生去替你拿来?”
白姬神秘一笑,道:“不必了。我这把伞,可不打算糊油皮纸。”
元曜奇道:“那你打算糊什么?”
白姬没有回答元曜的问题,她望了望元曜,笑道:“轩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元曜悲伤地道:“小生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碧霜和刘将军的事情了。”
“哦?”白姬饶有兴趣,笑道:“你梦见什么了?”
元曜在白姬身边坐下,在春日的阳光之中,向白姬讲诉了昨晚的梦境。
白姬听完之后,喃喃道:“人性太复杂了。生与死,爱与恨都在一线之隔,一念之间。”
元曜十分悲伤,道:“小生不明白刘将军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他为什么要杀死碧霜,不,刘夫人呢?”
白姬道:“最可怕的恶,是没有因果和逻辑的。”
元曜道:“小生一向充满了好奇心,总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可是这一次,小生竟完全不想知道这件事,不想明白这一切。因为,这一切太可怕了,有些人比鬼怪还要可怕。”
如果可以,元曜宁愿那天他没有去曲江池,没有去参加踏春会,这样他就不会遇见刘晋鹏,也不会把碧霜带回缥缈阁,更不会做昨晚那一场可怕的梦了。
“这一切,可由不得轩之了。”白姬笑道。
白姬、元曜正在闲聊,韦彦突然来到了缥缈阁,他径直来到后院,一看见白姬、元曜,就兴奋地道:“白姬、轩之,我们去沈府捉鬼吧!”
白姬笑着推辞道:“韦公子快不要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柔弱女子,那里捉得住什么鬼?不如,韦公子你带着轩之去捉好了。”
元曜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女鬼呢,他一听这话,急忙摆手道:“小生只是一个读书人,也没有降妖捉鬼的本事。”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不肯去,看来沈小姐的婚事是办不成了。”
元曜忍不住道:“那位刘将军恐怕不是什么好人,沈小姐的婚事办不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韦彦侧目望向白姬、元曜,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白姬、元曜急忙一起连连摆手,笑道:“韦公子多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丹阳,你想多了,小生并不知道什么。”
韦彦扫了一眼白姬,笑道:“白姬,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哦?什么交易?”白姬十分感兴趣。
韦彦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对怪力乱神的事情颇有兴趣。可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鬼,难得沈府里有伞鬼,你带我去见上一见,多少银子你说了算。”
白姬挑眉,道:“一百两。”
韦彦寻思了一下,道:“见两个货真价实的鬼,一百两银子倒也不算贵。”
白姬笑道:“韦公子说笑了,我说的是黄金……”
韦彦嚎道:“你怎么不去抢?!”
白姬笑眯眯地道:“抢劫哪有宰人乐趣无穷……咳咳,韦公子说笑了,沈府的鬼可不是一般的鬼,是伞鬼,因为死状凄惨,所以模样狰狞,实在是难得一见,只收您一百两黄金已经很便宜了。”
韦彦咬咬牙,道:“五十两黄金我就去见一见。”
白姬眨了眨眼,笑道:“八十两。”
韦彦想了想,道:“八十两也可以,但有两个条件。你得保证我的安全,还得让我听见伞鬼说话。我还从来没有听见过鬼语。”
白姬笑眯眯地道:“成交。韦公子是熟客,我还另外附赠一个轩之陪着你。”
元曜瞪大了眼睛,道:“小生可不想去沈府见鬼!”
韦彦似乎没有听见小书生反对的话,笑道:“还是白姬会做生意,成交。”
元曜气呼呼地道:“小生不去沈府啊!”
白姬似乎没有听见小书生反对的话,笑道:“那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元曜吼道:“一点也不愉快呀!”
白姬交代了离奴几句,就跟韦彦一起拉扯着元曜去沈府了。
白姬、元曜、韦彦三人来到了沈府。韦彦向沈府门口的仆人表明身份,说三人是沈筠娘请来捉鬼的,仆人进去禀报了之后,很快就请白姬、元曜、韦彦三人进去了。
沈自道受了伞鬼惊吓,卧病在床。沈自道是一个鳏夫,没有妻室,他生病之后,沈府的事情都由沈筠娘主持。沈筠娘请白姬、元曜、韦彦三人在花厅奉茶,互相见过礼之后,元曜发现沈筠娘的脸色更憔悴了。
沈筠娘看见白姬时,不由得一惊,道:“白姬姑娘的模样怎么跟上次见到的那位龙公子一模一样?咦,龙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元曜不由得冷汗。
白姬笑道:“我跟龙公子是近亲,自然长得颇像。龙公子有急事去洛阳了,很长时间都不会回长安了。”
沈筠娘道:“非烟知道龙公子走了,可要伤怀一阵子了。白姬姑娘,你们打算怎么捉鬼?可需要什么法器,我这就让下人去准备?”
白姬笑道:“什么法器都不需要,只需要沈小姐您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沈筠娘好奇地问道。
“勇气。”白姬笑道。
沈筠娘心中疑惑,但她的眼底却透出无限的勇气。
沈府,后花园。
月上中天,在池塘畔的水榭之中,白姬、元曜、韦彦、沈筠娘一起席地而坐,喝酒赏月。水榭之中飞舞着无数的纱帘,雪白的纱帘将美丽的月色衬托得更加梦幻。沈府的仆从婢女们,包括喜儿,因为害怕见到伞鬼,都早早地睡觉了,沈府之中此刻只有水榭之中的四人清醒着。
沈筠娘有些害怕,但因为白姬、元曜、韦彦都在,尤其是韦彦也在,她就莫名地安心了许多,可是还是十分担心。
“白姬,酒已经喝了许久了,月色也赏得差不多了,您什么时候开始捉鬼?”沈筠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元曜也有点好奇沈府之中的伞鬼是怎么一回事了。
韦彦兴奋极了,眉飞色舞地左顾右盼。
白姬喝了一口素瓷杯中的清酒,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水榭东南角落。
“他们已经在那儿许久了,闷头喝酒也是无趣,不如我们跟鬼聊聊天吧。”
沈筠娘回头往东北角一看,几乎要吓晕过去。
东北角飘飞的白纱之后,跪坐着两个人影。从轮廓上看来,正是之前在沈府出现的伞鬼,一个老翁,一个老妪。他们仍旧打着伞,形态诡异。
元曜也吃了一惊。
韦彦胆子奇大,他居然跑过去,掀开了白纱,想看清楚伞鬼是什么模样。
然而,白纱之后,却没有任何人。两个伞鬼似乎只是白纱之上的幻影,犹如皮影戏人物一般。
韦彦十分失望,他回到了原地,再度坐下来。
沈筠娘颤声道:“白姬,我请您来是为了捉鬼,不是为了跟它们聊天……”
白姬笑道:“夜深人静,聊一聊也是好的。沈小姐不想跟他们聊,他们却有话对沈小姐说呢。”
沈筠娘恐惧地道:“它们有话……跟我说?”
白姬笑道:“他们不出现在韦府,不出现在缥缈阁,不出现在别人家,偏偏出现在沈府,还出现在您眼前,自然是有话跟您说了。”
沈筠娘十分害怕,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那两个鬼。
白姬笑道:“沈小姐不是准备好勇气了吗?能不能驱鬼,就看您的勇气了。”
韦彦道:“筠娘,不如你就听听这两个鬼想说的话吧。它们说完它们想说的了,自然就离开沈府了。”
元曜也道:“沈小姐不要害怕,我们都陪在您身边,看起来这两位鬼并没有恶意。”
白姬、韦彦、元曜的话语给了沈筠娘勇气,她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到东南角,跪坐在白纱之前。
沈筠娘与两个伞鬼之间,只隔着一道缥缈的纱帘。
沈筠娘鼓起勇气,道:“不知道两位有什么话要对筠娘说?”
虚空之中,有两个声音幽幽响起,仿如叹息。
苍老的男声道:“请沈小姐推却婚事。”
苍老的女声道:“请沈小姐务必推却婚事。”
沈筠娘奇怪地道:“您二位出现在沈府,就是为了让我推却婚事?”
老翁道:“是的”
沈筠娘心中疑惑,问道:“如果我退婚,你们就会离开?”
老妪道:“是的。”
沈筠娘想了想,问道:“恕筠娘冒昧问一句,您二位不惜以鬼身现于人世来阻扰我的婚事,难道是因为与我沈家有过节?”
老翁道:“老朽与沈家无仇无怨。”
老妪道:“老婆子与沈家无仇无怨。”
沈筠娘又问道:“那就是您二位与刘将军是仇人?”
老翁发出了一声长叹,道:“老朽是他父亲。”
老妪发出了喋喋的尖笑声,道:“老婆子是他母亲。”
沈筠娘震惊,聪敏如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手开始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沈筠娘俯首,诚恳地道:“筠娘一定退婚。谢谢二位长辈给予筠娘警示,止筠娘于悬崖处,救了筠娘一命。”
老翁与老妪长叹一声,无限欣慰。
老翁与老妪的身影渐渐在纱帘上变得淡薄,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沈筠娘软倒在地上,她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韦彦急忙跑过去扶起她,他紧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勇气。
元曜挠头,奇道:“这么快鬼就驱走了?”
白姬笑道:“事情本来就不复杂,驱鬼当然很简单呀。”
白姬对沈筠娘道:“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再出现在沈府了。”
沈筠娘木然地点头。
白姬饶有趣味地望着沈筠娘,道:“你这么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的诉求,也不多问什么,难道你不好奇其中的原委吗?”
沈筠娘转目望向白姬,缓缓道:“有些事情,筠娘不想知道。筠娘在人世,不欲问鬼道。筠娘只知道婚姻大事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刘将军的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那这亲事就不能成。筠娘绝不嫁给刘将军。”
白姬笑了,道:“沈小姐很有趣,比韦公子有趣多了。”
韦彦不高兴地道:“白姬,我可没什么趣。时间已晚,鬼也见了,筠娘也受了惊吓,不如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元曜也十分困了,他打了一个哈欠,道:“丹阳言之有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还是早些休息吧。”
这一晚,白姬、元曜、韦彦住在沈府的客房里,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早早地就睡了。
深夜时分,元曜被一阵窃窃私语惊醒,他恍恍惚惚地坐起来,走向声音传来的窗户边。元曜往窗外望去,只见白姬正站在一株老槐树下跟什么人说话。
元曜定睛望去,但见跟白姬说话的是两个打伞的人。从两人模糊的身形看来,就是之前出现在水榭白纱之后的两个伞鬼。
元曜感到十分奇怪,又觉得十分害怕。
“吱呀——”一声,冰冷的夜风突然吹动了元曜面前的窗户,小书生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跳。
白姬和两个伞鬼转过头,向元曜望来。
月光透过老槐树的缝隙洒下来,两个伞鬼的脸在月光之中渐渐浮现出来,他们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仿佛被谁撕了去,只剩下腐烂的血红色筋肉。
两个伞鬼用血红的眼睛盯着元曜,他们突然发出鬼哭狼嚎的喋喋尖啸,倏地向元曜扑过来。
元曜吓得心惊胆裂,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缥缈·阎浮卷 第七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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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元曜梦见了一座堆满了雨伞的破旧房子,房子中住着一对夫妻,他们过着贫苦的生活,以做伞为业。
这对夫妻五十岁才有一个儿子,他们非常溺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小就喜欢杀死各种小动物,他喜欢踩踏昆虫,他喜欢活活地烧死老鼠,他最爱把青蛙的腿血淋淋地撕扯下来。到了十五岁以后,他开始偷偷地把同村人养的鸡鸭的脖子扭断,用钝器活生生地打死流浪的野狗,或者捉住野猫之后开肠破肚取乐,看着生命消亡能带给他愉悦的满足感。夫妻俩对于孩子的残忍行为从来没有制止过,一来因为他们必须努力地工作才能糊口,没有时间管孩子,二来他们太溺爱孩子,不忍心责备管教他。
夫妻俩很穷,没有钱送孩子去私塾,孩子混到了二十岁以后,除了帮家里干一些粗活,就是跟着流浪武人学一些拳脚功夫。夫妻俩不懂诗书礼义,也没有闲工夫教养儿子,他们觉得儿子能够健康长大就可以了。儿子越来越残暴,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他虐杀的动物也越来越多了。直到有一天,杀死动物已经无法让儿子感到愉悦,他开始杀人了。
院子里经常会出现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尸体,夫妻俩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儿子太调皮了,等他娶了媳妇就好了。
有一天晚上,夫妻俩在树林里伐做伞骨的竹子,他们很晚才回来。夫妻俩回到家里,发现柴房里有一具被柴刀砍断脖颈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因为柴刀很钝,那具尸体的脖子被反复砍了很多下,许多碎骨渣子掉在地上,浸泡在鲜血中。
夫妻俩吓得要死,他们鼓足勇气细看死尸的面孔,才发现竟然是游荡在周边村落的流浪武人,他们的儿子一直跟着这个武人学拳脚。
夫妻俩惊慌失措,他们本想立刻去报官,儿子却神情平静地告诉父母这个人是他杀死的。儿子的语气十分冷漠,神情也十分淡漠,仿佛倒在血泊里的人尸跟一只昆虫,一只青蛙,一只猫狗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夫妻俩既震惊,又恐惧,他们思前想后,终于还是不忍心去报官。夫妻俩趁着夜色挖了一个土坑,将流浪武人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又仔仔细细地打扫柴房,将血迹都收拾干净了。
流浪武人无亲无故,居无定所,他失踪了也没有人报案,大家只以为他流浪去别处了。
从此以后,夫妻俩开始害怕儿子,他们每天都担心再在家里发现人的尸体,也恐惧着埋在庭院里的冤魂。做父亲的本想从此好好管教儿子,可是已经晚了,已经管不了了。父亲管教不了儿子,母亲更管不了儿子,儿子变得更加残暴了,他变本加厉地虐杀各种各样的生命。
夫妻俩每天惶惶不可终日,自从儿子结交了芙蓉城里风月楼的歌妓,常常不回家,他们更加担心会惹出祸事。
有一天,夫妻俩听说在离村子不远的郊野荒寺中发现了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官府正在四处收集线索,他们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儿子干的。可是,最后,因为没有线索,这件事情成了无头悬案。
夫妻俩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打从心底恐惧自己的儿子,他们决定离开这个噩梦之地,去别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做父亲的打算趁着儿子在芙蓉城风月楼厮混时偷偷离开,可是做母亲的终究心软,想跟儿子告个别再走。
这一天下午,儿子从芙蓉城回来了,夫妻俩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还买了一坛酒,打算跟儿子告别。在饭桌上听着父母亲口说要抛弃自己,离开自己,儿子突然情绪暴躁,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在大醉之中,与父母发生了争执。儿子在暴怒之中不可遏制地化作了魔鬼,他用酒坛砸碎了父亲的头,用削竹子的镰刀杀死了母亲。
儿子酒醒之后,已是三更天,油灯尚未熄灭,桌上的酒菜也还剩许多。两个老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满地是血。
一阵冷风吹过,儿子站在父母的尸体前面,突然觉得孤独。他望了一眼父母的尸体,又望了一眼周围各种各样的半成品雨伞,突然裂开嘴笑了。
“爹,娘,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
昏暗的灯烛之下,儿子拿来锋利的刀子,蹲在血泊之中,开始剥两具尸体的人皮。
儿子满手满脸都是鲜血,他疯狂地笑道:“把你们做成伞,你们就可以替我遮风挡雨,一直陪着我了。”
两具尸体用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不能瞑目。
元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躺在沈府客房的床上,昨晚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一场血腥而悲伤的梦。
元曜觉得很难过,不由得蒙头大哭了一场。
沈筠娘招待白姬、元曜、韦彦吃早饭,白姬三人吃完早饭之后就告辞离开了。韦彦回韦府,白姬、元曜回缥缈阁。
回缥缈阁的路上,小书生一直闷闷不乐,心情压抑。
白姬笑道:“轩之怎么闷闷不乐?”
元曜问道:“白姬,昨晚的那两位伞鬼去哪儿了?”
白姬笑道:“也许还在长安吧。不过,他们不会再在沈府了。”
元曜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两位伞鬼是……刘将军的父母吗?小生昨晚梦见少年时的刘将军了,他实在太可怕了。他的恶,难以用常理来理解,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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