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徐大人,我把我儿子性命交托给你,你亦是冒着性命危险去做这事。故我是以一个母亲身份,向你如此表达我谢意,求你一定要护他周全。此恩此德,我今生若无法相报,来世必定也会结草衔环!”
徐若麟不再拦她,只朝她回拜一礼,沉声道:“王妃放心。徐某便是血溅三尺,也必定会将世子送到燕京。”
~~
隔天之后,恩昌伯爵府王氏便备了礼,坐车到了国公府。早得了消息廖氏去迎。两位夫人细细叙话后,王氏叹道:“本也知道这时节不该来相扰,只挂念亲家母,这才贸然具信,亲家母千万莫要怪。”
廖氏忙道:“咱们一家人,哪里还讲究那么多。亲家母今日既来了,何不去探望下初念?这孩子也不容易。我那日一收到你信,便把消息告诉了她。她应正盼着吧?”
王夫人想,就是来看自己女儿,见廖氏提了,自然也不多说,再坐片刻,便被送去濯锦院。
初念确实早两日便知道了母亲要过来消息。原本就正想着要见她。心想再等几日,等自己伤都好了,哪怕廖氏不高兴,她也要写封信送过去。此刻得知她要来,自然高兴。盼了两日,今天一早就起来了。脚虽还没好全,却也不妨碍她院里等着。
廖氏陪王氏到了濯锦院,不过稍坐片刻,便起身离去了。
王氏一眼看到女儿时,见她通身素白,比起前次看见时,仿似又瘦了些,眼圈一红,泪便掉了下来,握住女儿手,道:“娇娇我女儿……苦了你了……”
初念见到母亲,忍不住便扑到她怀里默默落泪。半晌,母女二人才止住泪,细细地说了许多话。初念问了弟弟及祖父,王氏说都好,“继本说也想一道过来探望,只不方便,才被我劝阻了。”
初念擦了泪,微微笑道:“弟弟他们都好就行。我也没事了。”
王氏看了女儿片刻,想到她花样年纪,往后便要孤苦到老。虽过来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说那些惹人伤心话,此刻却止不住又是心酸,摇头哽咽道:“娇娇,往后你可怎么办……”
初念深深呼吸一口气,凝视着王氏,慢慢道:“娘,倘若我说,我想离开国公府,回咱们司家,你会应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皎皎扔了一个地雷
落笔吹墨扔了一个手榴弹
jlie扔了一个地雷
sng扔了一个地雷
落落扔了一个地雷
哆啦笨熊扔了一个手榴弹
玉楼春 28、第二十八回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玉楼春最新章节!
王氏一怔,随即道:“女儿,娘晓得你此刻慕亲。只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寡媳回娘家守理啊!你若实想回,我可以去跟你婆婆商议,接你回家住些日子,只是迟早,你还是要回这里……”
初念微微摇头。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氏不解地望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吃惊道,“女儿,莫非你是说,说……”
后头话,她一时竟说不出来了。
初念迎着王氏惊骇目光,鼓足勇气道:“是。娘,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守这里。我想归宗回家。”
王氏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柔顺懂事女儿竟会说出这样话,怔怔望着她,整个人一动不动。
~~
确实,离开徐家、归宗再做司家女,这便是初念先前反复思量过后,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念头。不怪王氏会这样反应,便是她自己,若没有经历过先前种种,无论如何,她也绝对不会有这样想法。
作为伯爵府女儿,她从能读书认字开始,启蒙读物便是一本薄薄女戒,教导她要卑弱敬慎、专心曲从。她自然认为这是女子大美德,并且不遗余力地去身体力行。长大后,渐渐地,她小时所习女戒也并不妨碍她去仰慕从书中读到那些与自己活得完全不同先古时代巾帼女子们。但也只是暗暗仰慕而已。自己该有人生,她是必定会按部就班走下去。
她已经不愿再去想自己前世了。这一世,她原本确确实实是想和自己丈夫相守,为生养了她司家承担责任。但是再一次,天仍不从人愿。
倘若没有过往记忆,现她,或许仍会如从前那样浑浑噩噩过下去,觉得这就是自己该受一切。但是如今却总有些不同了。她心底里,会有一个声音,她夜半辗转难眠时刻不时冒出头来,与她一次次地进行对话。这声音起初很轻很微弱,渐渐地,越来越清晰,直到现,她已经无法不被它深深地蛊惑了。
女人这一世,除了要为夫家和母家活着,是否还可以活出属于自己人生?
这样想法,莫说旁人,便是连她自己,有时也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极其可笑。但是现,她想或许这将是她所能设想出关于将来好出路了——毫无疑问,接下来会有一场关于皇权归属战争。因为当事人是赵姓皇室直系后裔,朝廷里除了赵勘肱骨大臣和少数品性孤直正统拥趸例如她舅父王鄂明确支持现皇帝外,其余多数臣子都选择了明哲保身观望态度。这场战事结局是平王上台,徐若麟继而权倾朝野,以完全胜利者姿态耀武扬威地回归曾摒弃了他魏国公府。一旦再次到了那一天,就算她心如止水,这个男人,他会让她安安静静地固守着这个他股掌之下四方小院里?
“端看它值不值,我想不想罢了!”
“你真就这么恨我,这一辈子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了吗?”
他说过一句句话,和说这些话时,昏暗里一双眼睛中闪烁着那种迫人恣睢,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现想起来,还是叫她如坐针毡,从头到脚没一处能得安宁。4xs所以她这个想法强烈了。正是因为知道了徐家日后命运,要仰着这个男人鼻息而维持住外表体面,所以她才不愿留下——她如果不想重蹈旧事,作为一个女子,那样强权下,或许唯一可以拿来与他抗争,便剩自己性命了。倘到了后,一切仍是照旧了,那样情况下,即便留下守着,对于她那个已经死去丈夫来说,反倒是一种羞辱。所以哪怕艰难,甚至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她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因为她不想再那样活一回。哪怕,她对他也并非完全没有丝毫感情。
~~
初念明白自己母亲此刻震惊和不安。别说是她,便是自己,骤然意识到心中有这个念头时,那种恐慌和自责也曾困扰过她。
“娇娇……这,这怎么可能?”王氏终于开口,眉宇紧锁,深深地为难,“我是你娘,若是能,我自盼你好。只是徐家门第,摆那不用说了,怎么可能应允这种事?便是咱家,出去也算有点人面,你祖父为人,你又不是不晓得……”
初念沉默片刻,低声道:“娘,咱们两家当初缔结这门亲事时,每个人恐怕都已经准备好有这么一天了。只不过,徐家要是个能替二爷守儿媳,而咱家,要是这门姻亲,可算各取所需……”
王氏面上现出微微愧色。
“我也知道,我有这样想法,于司家,是大逆不道,于徐家,是背信弃义。”
初念望向自己母亲,慢慢道。
“祖父为人,我清楚。只我今日既然已经有了这想法,若不去试一试,便能活到百岁,又有什么意思?”她顿了下,又道:“你放心,我丈夫刚去不久,不会此刻便提要走。真走,我也会替他守满三年孝。我早几日前写好了封信,求母亲帮我转给祖父。”
王氏望着自己女儿,第一次,觉得仿似有些认不出她了。怔了半晌,终于叹息道:“你既心中有了计较,我还有什么话说?信我帮你带便是。我只怕他看了后,非但不同意,反倒会责骂。”
初念微微一笑,道:“我有这念头,本就不孝。祖父便是骂,也是应该。便像娘说,他看了后未必会应,但叫他心中先有个数,也是好。”说着,从自己枕下摸出一封早藏好信,递了过去。
王氏接过,小心地贴身藏好。再看一眼女儿,想到这一面后,下回不知道何时才能复见,是不舍起身。只想到自己过来已经有些时候了,怕再流连,廖氏会有想法,正要告别,忽听女儿问道:“娘,如今燕京那边地价,你可知道行情?”
廖氏不明所以,只见女儿问了,便道:“那地方靠北宂,又是个苦寒之处,哪里比得上金陵繁华?便是城中好地,也不及本地十分之一。”
廖氏一直掌着伯爵府中馈,下面田地庄子进项有限,为撑好门面,可谓费心机,所以对这些并不陌生。说完了,问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
初念问这个,是为自己往后做打算。
她出嫁时,王氏自替她备了嫁妆,只大多都是头面衣物器具等死物,现钱并没多少。当了徐家二奶奶,廖氏掌着家,她也就领着每月十两例银。平日光打赏别院送物来丫头,一次出去也要几十个钱。虽还不至于捉襟见肘,却也实没多少底子。不管日后,自己能不能归宗回去,手头有钱,胆气总是壮些。所以前些时候躺床上养伤时,也一直想怎样来钱。有一日忽然灵光一动,想起前世自己后一次与徐若麟见面时候,他对自己说他去燕京目便和迁都有关。后来他虽一去没回,但自己出事前那段时日里,这消息便从工部泄露了出来。立刻便有脑子灵活人赶去燕京置地,后许多人闻风而动,上从世家门阀,下到商贾富户,纷纷跟着去抢买,以致于那边地价一夜之间暴涨十倍,靠近平王府和城北有可能建造皇宫地段,甚至涨到了数十倍。建初皇帝闻讯,下令课以重税限制交易,这才稍平息了下去,只暗地里,买卖仍继续,且那些好地段,呈一地难求之态。
初念想到这个来钱法子后,立刻便心动了。想着倘若早些过去悄悄买;呃地放着,到了以后要涨时抛出,稳赚不赔。唯一问题,就是自己一个深闺女子,便是想到了这法子,也不可能操作。正前日,因二爷去了,尺素领着人库房里收拾遗物时候,拣出了那盒子当初她婚时表哥王默凤所赠香,问怎么处置,她这才想到自己这个表哥一贯走南闯北,托付给他,自然十分妥当。
初念本是想让王氏也一道早早买些燕京地放着。只再一想,这事关系到现今皇帝和平王,她也不好此刻便她面前多说什么。光跟她说以后那边地会涨价话,她想来也不会信。想了下,便改口道:“没什么,只前几日听说有人想去那边置地,所以随便问问。”
王氏摇头道:“哪个脑子傻缺了,才会这时候去那边买地?”
初念微微一笑,又问道:“娘,表哥如今可家中?”
王氏道:“没呢。前些时候被你舅舅派去河南老家有事,还没回。”
初念心想离那时候反正还早,以后再看着办便是。便哦了一声。
王氏不疑有它,只是忽然又想起一事,看一眼她还没好全脚,叹道:“估计再没几日,你便又要扶灵往山东去了。我一想到你遭这些罪,心里便……”话哽住,眼睛又有些红了。
原来照了大楚风俗,当年所亡之人,若是要扶灵送回老家下葬,须得赶年底前入土为安,否则便被视为不吉。上一世这时候,初念已经从徐家老家山东回了。这一次,大约确实要像廖氏说那样,过些天便要动身了。便安慰她道:“一路走运河水路,并不怎么累。娘不必为我担心。”
王氏无奈点头,叫进了尺素云屏,叮嘱她们往后定要照看好姑娘,便只能起身了,母女二人依依相别。
~~
王氏坐马车回去时候,想起方才被廖氏送出门时,她口口不断“盼着亲家母得空便来”话,心中微微有些不自。终于还是摸出女儿托她转那封信,踌躇片刻后,启封抽出里头信瓤,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顿时讶异万分,呆了许久,才慢慢把信折回去,心中满腹惊疑。
这样一封论析形势、词句直切人心信,真出自自己这个自小便被养深闺女儿之手?
~~
王氏这次拜访过后没两天,这一晚,司国太正要歇了,丫头金枕过来,说大爷求见,人外头廊子里候着了。
这样情况,极是少见。所以屋里人,莫说丫头们,便是国太自己,也是有些惊讶。想了下,便点头叫他进来。见初冬时令了,他还只穿一身外头寻常人家男子皂青夹衣,略微皱了下眉,道:“家里头亏待了你不成?怎弄成了这样一副流丢样!你那院里少个服侍人,我让我身边玉箸过去,没几天你却又给打发回来了,这算什么事?是嫌她笨手笨脚不成?”
徐若麟被祖母责备,并不以为忤,只看一眼刚给自己送茶过来,此刻正立边上玉箸。见她正微微红了脸,咬唇望着自己,目光中仿似带了些委屈,略微一笑,道:“玉箸没什么不好。只我那里往后用不到了,所以才叫她回来。”
国太道:“这话什么意思?”见徐若麟没应,明白过来,叫屋里人都出去,等没旁人了,才沉声道:“你素日里极少到我这里来。今日过来想必有话说。你说便是。”
徐若麟拂起袍角,朝她恭恭敬敬磕了头,道:“孙儿过来,是有两件事要相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哆啦笨熊扔了一个地雷
娇羞乱扭扔了一个地雷
前头男主年龄,我给改小两岁。两人第一次遇到时,相差十岁。徐若麟现是25岁。
玉楼春 29、第二十九回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玉楼春最新章节!
“孙儿明日便要离了金陵,此一去,恐怕短期内再难归家。果儿年幼无托,往后,求祖母羽翼庇护。”
徐若麟国太目光注视之下,这样说道。
很,司国太便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变,盯着他问道:“若麟,你真要罔顾家族与先祖,去做那乱臣贼子投机勾当?”
徐若麟道:“孙儿虽从未孝于祖母膝前,却也知道祖母是个智慧之人。如今局面,便如箭弦上,又怎可能会有转机?孙儿自小忤逆,到了北方后便投于平王帐下,至今已有十年。平王雄才大略,于我又委以心膂。到了此刻,我何来转身余地?唯有鞍马效力而已。”
“狡辩!”国太压低声喝道,“分明是你与那平王一样,素怀狼子野心,觊觎本非该属你们东西!他们赵姓人争夺,我管不了。你是我徐家人,我不会容许你做这样逆反之事!”顿了下,又放缓声调道,“我亦没逼你与平王反目。他不过区区一个北地藩王,金陵却兵多将广,他如何能与金陵持久相争?他们赵姓人争斗,你袖手留于金陵便是。有你父亲与贵妃,日后前途仍可筹谋。”
徐若麟微微苦笑了下,道:“祖母心如明镜。所言狼子野心也不差。只是孙儿不孝,恐怕不能从命。平王与皇上决裂,于我而言,非左即右,不可能有第三条道。我意已决,不会改。”
司国太显见是十分气恼,却强自忍住,只冷冷道:“你既不顾家人宗族,决意要做那砍头事,自己去便是,还见我做什么?你虽忤逆,女儿却还是我徐家人。倘若徐家祖宗积德,没被你牵连至灭门,不用你说我也会照看她。”
徐若麟复叩头,道:“多谢祖母慈爱。若麟深知往后所为之事,必会拖累徐家。还请及早将若麟逐出宗祠、从家谱上除名。往后我与徐家再无任何瓜葛。此便是我要说第二桩事。”
司国太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拍桌,怒道:“你这无君无父天生逆骨!宗族你眼中成了何物?竟这样轻易便言背弃!合该是我徐家家门不幸,才会出了你这胡女所出孽种!你以为你做了这等大逆之事,将你逐出宗族,徐家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徐若麟目中掠过一丝暗色,下颚微微收紧,沉声道:“若麟自知是徐家罪人。往后若遭横死,甘为孤魂野鬼。倘上天看顾,有朝一日展我宏图,那时我再来向祖母和列祖列宗谢罪。”说罢再连叩数头,起身而去。
司国太目视他健步而去背影,咬紧牙关,那只戴了赤金寿字填青石戒子手只微微颤抖。半晌才缓了过来,目中已有微微泪光闪烁,喃喃道:“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人。我徐家出了如此亡命之徒,是福,是祸?”
~~
后一个旧历年,德和三十四年十一月初十日,朝廷终于众所注目之下,发布了一道盖有皇帝朱玺大印撤藩令。从赵勘自己兄弟瑞王开始,一撤藩王调养兵马权力,二撤他们属地收取税赋与任命百官权力。他们仍是大楚一字王,但这法令一旦得到实施,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些原本掌着国中国藩王们,就会成为一只笼中兽,不止被困,还被拔掉牙齿和利爪。
就这个撤藩令发布当天,国公府人,正忙于准备送灵北上山东诸多事宜。
初念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kxnet作为未亡人,扶丈夫灵回老家入土为安,是她分内之事。除了她,后定下来随同一道北上山东,还有二房公子徐邦亨和周平安周志父子。因要赶年底前赶到武定府阳信县,算一下路上行程,约莫需要一个月,所以请法师择了日子后,定于数日后十六出门。这几天,正是忙碌时候。
撤藩之事,除了平头百姓,金陵稍有点政治嗅觉人家都早有预料。徐家是如此。所以得知这消息时,并没多大反应。只是再过两天,另一个消息又传来,这才彻底被吸引了注意力,国公府就像炸开了锅,人人无心办事,从上到下,没有哪个人不变色。
“二奶奶,说平王府世子早几日前竟已经逃走了,如今平王府里只剩王妃一人,外头被围得似个铁桶!还说……说世子是被咱们家大爷弄走……”
丫头传这话时候,初念正与尺素几个一道检点过两日预备带出厚毛大衣等物。年底了,恐怕路上会有风雪。听到这消息时,手不禁停了下来。
她前几日便从宋氏口中得知,徐若麟有一晚陪着果儿,等她入睡后便离了府,至今不知去向。当时也猜测了下,估摸他是知道时局即将有变,北上投奔平王去了。没想到竟然是带世子潜逃出金陵了。再一想,他选择撤藩令发布前几日动手,确实是恰当时机。太早,有平王逼宫之嫌,太晚,则很难将人送出城去。
这一次,徐若麟果然还是没有坐看他母子二人被困,而是出手相救了。只是可惜,世子或将改写命运,而那个萧氏王妃,既然已被重兵软禁,此刻城防必定也严,后恐怕还是劫难逃。
她眼前浮现出当日那个孤独立于路边野草从畔女子身影,压下心中憾意,微微叹了口气。
~~
同一时刻,这府第里慎德院司国太日常起居那间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廖氏脸色铁青,情绪早已难以自控,正老太太跟前愤怒地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嚷道:“竟会有这样人!他再恨我,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累及阖家谋逆之事!如今弄了这一出,连累咱们不说,连贵妃都遭皇上不喜,带出话埋怨咱们怎先前对他毫无防备!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人!当年刚来府上时,看人一双眼睛都似冒着狼光!何尝见过有那样孩子!这可好,瞧瞧,徐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后竟养出这样一个乱臣贼子!这可是谋逆造反大罪!倘若皇上怪罪下来,咱们这上上下下数百口人,不定还怎么……”
“老大媳妇!事都出了,你就少说两句没用了!”
司国太骤然打断廖氏叫嚷,道:“徐家经营百年下来,如今还不至于叫他一人就能给抄个底翻天!传信给老大,叫他立刻给我回来,开祠把他这个儿子从宗祠里除名!”
廖氏一怔,脸色虽还十分难看,方才愤怒之色却渐渐有些消了下去,怔立片刻,忽然像是想了起来,一拍额头,道:“对了,我这就去找我爹,让他去皇上那里替咱们说几句话。这人自小就野,无法无天,心机深沉,又常年不金陵,做什么咱们分毫也不晓得。若就这样被牵连进去,实是无辜!”
廖氏父亲廖其昌,便正是内阁首辅之一,皇肱骨大臣。
司国太叹了口气,望着廖氏道:“老大媳妇,我晓得你这些年也不易。里里外外,倘若没有你,这个国公府便没今日这样门面。你好,我代我那儿子都看眼里,记心底。”
廖氏一怔,慢慢低下头去,再抬起时,眼圈已是微微泛红,拿帕子胡乱擦了下眼,嘎声道:“能听老太太说这么一句,我便是背后被人怨死了,这些年苦也不算白费。”
司国太也是难掩面上疲色,再次长叹口气,挥挥手道:“去吧!辛苦你了。还有,再几日,小二儿媳妇扶灵去山东事,日子也耽误不得。”
廖氏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
魏国公府因了这桩意外上下人心惶惶,魏国公徐耀祖亲去御前惶恐请罪,国公夫人廖氏四处奔走时候,作为姻亲恩昌伯爵府这些天却依旧云淡风轻,大门紧闭,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书房里,当家人司彰化此刻正坐于书案之后,膝上停了一只他养名为浑沌黑猫,坐于一张黑漆透雕鸾纹扶手椅上闭目养神。
司彰化五十岁,枯瘦,官至正三品户部右侍郎。这是个不小官了,且并非空职。相较于金陵另些早成空架子世袭穷官来说,他能混到今天这样地位,绝非泛泛之辈。许是长期殚精竭虑缘故,他头发已经花白,但腰杆却挺得笔直,不管是穿了朝服立于朝中议政之时,还是像此刻着了便服这样独处于有些幽暗书房之中。
他忽然睁开眼睛,随手抛开那只正半闭着眼昏昏欲睡黑猫。黑猫猝不及防滚到地上,发出一声不满厉叫后,随即爬起来,从半开门缝里飞地钻了出去。
司彰化从抽屉里取出几张薄薄信纸,展开。黑色字,娟秀而整齐。
这七八天来,他早已经将这封信里字一个个地看过不下十来遍了。此刻,目光却又一次落到了上头。
这是他嫡孙女司初念写来。
她信中一开头就说,丈夫不幸亡故,她不愿再空守于徐家,请求归宗再做司家女。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