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不倾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衮衮
“好。”某人表面上虽应承,稍稍将脸向旁处侧去,嘴角的弧度却止不住高扬。
一顿煎熬的晚饭终于结束,林鸾马不停蹄地将碗筷收拾好,重新扎回到漫漫黄卷中。
适才的温柔消散地太快,心中落差叫言澈一时无法适应。蹙眉从她手肘下抽出一纸浏览,上头记录的却是位普通女子的资料。
“这些人莫非就是那‘挖心杀人案’的受害者?”
林鸾胡乱嗯了一嘴便不再搭理,眉头紧锁继续研究那堆文字。
“去刑部了?”
“嗯。”
“一个人?”
“嗯。”
沉默晕开,如冷水浸月。林鸾越是认真,言澈心中就越是怜惜。瞥了眼她肘下那一沓薄纸,心下柔软似水,暗暗叹道:傻丫头,怕是又吃亏了。
橘光暖在她面颊,言澈不由抬手轻轻替她将那缕滑下的碎发别至耳后:“可有发现什么?”
随着一声长吁,林鸾缓缓从纸卷堆中抽身坐直,眉宇间的重任却仍未卸下:“大致了解了一下,所有受害人皆是被钝器划破喉咙,放光生血而死。全身除了xiōng口处留有被挖心的伤痕外,再无别的伤口。而且凶案现场留下的血迹并不多,看来凶手目的很明确。”
“杀人,取血,挖心。”言澈轻拂下颌喃喃道,“既然目的明确,行凶手段又极其残忍,那就应当不会随意挑选个路人甲乙作案,受害者可是有什么相似之处?”
“的确如此,受害人皆是些碧玉年华的少女,身份也都算不上高贵,买菜的阿姊,酒楼打杂的小妹……大多都住在京城附近,而且……均是家中独女,就连夭折的兄弟姊妹也无半个。”
“独生女,普通百姓,京城。”言澈有意无意地以手指轻扣桌案,隔着木窗望向墨色中的一点清辉,“不是为了钱,取走那些东西又是为何?”
玉指轻轻拂过纸上点点墨迹,林鸾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抓起文书重新翻阅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杏子眼也随之睁大:“我,突然想起,那个关于商纣王挖七窍玲珑心救爱妃的事……”
“你的意思是?”经这一启发,言澈顿觉眼前一亮,往她跟前凑了凑。
“城西叶氏,死于丑正一刻,城南刘氏死于亥初三刻,城东王氏,卯初……”杏子眼骤然从纸卷中挪开,惊喜地望向言澈,“这歹人的行凶时间是有迹可循的!”
“yin时yin刻?莫非……”剑眉笼向一处,眸色深沉,玉指轻弯抵在下颌,缓缓吐出四个字,“巫蛊邪术?”
“兹事重大,在有确切的证据前,所有的臆想都不作数。偶然加之偶然,那便成了必然。凶手如此行事定是有其缘由,只要查清这各中联系,此案就并非无解。”
橘光轻盈落在她脸上,雪白面颊似盛了春水的温润,chún瓣鲜嫩如同三月枝头新绽开的桃夭,无端在言澈心中添了几丝明媚。望着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眉间沟壑渐平,温笑重又浮上嘴畔:“好,就按阿鸾说的,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忐忑,会不会第一个榜就lún空呀
这章竟然还让网审了……
☆、寻骨踪
一大早言澈就揪起林鸾和温绍铭扬长出门去。在重门旁站了片刻,总觉着人手还是有些不足,便随手拽住了一个刚迈进门槛赶着去演武场cāo练的新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
“啊?那个……王小毛。”
“很好,就你了,跟我走。”
“诶?!去哪!”
“刑部。”
于是乎,这临时组成的四人小分队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入了刑部,美其名曰是为了调查案情尽早破案,替圣上分忧,说白了不过是去“抢”东西罢了。
“为什么还要来这,关乎此案的一应文书我都已经悉数移入北镇抚司了,没必要再这么来回来去折腾。”看着言澈上蹿下跳翻找东西,林鸾很是不解。
“你独蠢可莫要拉上我一起犯傻。”言澈抬手狠狠揉了把她的脑袋,直到将那利落马尾弄乱才肯作罢,“想也知道那只老狐狸肯定没有将所有物件给你备齐,就单说这凶器,你可曾见到什么详实记载?”
瞥了眼他手中摇晃着的几沓纸,林鸾心中满是怨念,可又不好随便发作,毕竟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再消极抵抗下去反倒要落旁人的口实。
其实她又怎会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从前父亲在户部舔居尚书的时候,就同这位秋尚书不对付。后来父亲没了,自己又入了锦衣卫,这老古板对她就更是横竖瞧不上眼,隔三差五地以“女子误国”为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参上她一本。
眼下皇上又将这要案从刑部移jiāo到锦衣卫,话虽没说开,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埋怨他秋实办事不利。秋老爷子生气归生气,可到底是不敢同皇上过不去,于是这林鸾就成了活靶子。昨日初来此处办jiāo接时就狠狠吃了一记闭门羹,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却连他秋大人的面都没见上,只被衙役递来的一沓纸给随意打发了。
要说林鸾不气不恼,那当真是天下第一笑话。
可毕竟她现在客居言家,对外也算半个言家人,言氏夫fu对她更是视如己出,总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坏了人言家的名声,想到这里,纵有再大的脾气她也只能咽下。文书证物不全不打紧,大不了她另辟蹊径,白手起家杀出一条血路来,总好过时时看人脸色过日子。
见林鸾不说话,只在闷在一旁整理物什,言澈心头不禁又软下许多:“既然大家都不爱搭理彼此,索xing就干脆来个痛快点的,一次xing抢完也好过这么硬着头皮常来常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那老狐狸真怒了,大不了我扛着,要是真闹到皇上那就更好了……”
“呸!就你话多,早些收拾完早了事,接下来还有的忙活呢!”林鸾最是受不住他这副罗里吧嗦的模样,活像个深闺怨fu,赶紧啐上一句叫他住口。抬眸却发现自己正好被裹进窗边的一束阳光中,外头斜斜伸进来一小枝,上头零星点缀着几点翠色,忽地叫她心神明朗。
杂七杂八又寻出了好几摞案卷,皆是零散在各个压箱底处积灰,即使xing子好若温绍铭此时也不免蹙眉愤愤上两句:“这刑部可真有在好好办这案子?莫不是一接手便丢在一旁不理会,也难怪皇上会生气。”
“他们是不是在故意偷懒我尚不知晓,我只知道若是我们怠慢了,就铁定没好果子吃!”林鸾冷哼一声,抖去身上的灰转向最后一个书柜。想着马上就能从这鬼地方解脱,心中大喜,手上动作也随之加快。
此处的柜子于她而言颇有些高,即使踮起脚也够不着最上头的书卷,正苦着脸犯难之际,言澈不知从何处幽幽飘来,轻松将那书册取下,笑着翻阅起来:
“都怪你平日里挑食长不高,这下毁了吧,若是没有我在……”
话未说完,戏虐声就蓦地僵在脸上,原本平展的剑眉慢慢向着正中蹙起。翻书声骤急,叫林鸾心下犯疑,抬手yu抢却只扑了个空。
“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证物非亲自去查看不可,阿鸾你也一起来吧。”言澈重又恢复嬉皮笑脸,好似刚才的失态只是旁人的错觉。将书册束入更高一处的档间,搭上林鸾肩头,蛮横将她拽了出去。
“你干嘛啊!那上头写了什么!凭什么只许你看不许我看?!”
初来乍到的王小毛兀自呆愣在门口,目送着二人离去。虽说这几日从师兄们口中听了许多关于这两人的“江湖传说”,可亲眼瞧见着后还是免不了吃惊。
很快,这种吃惊就又化作了八卦的动力,推搡着他pì颠pì颠奔向温绍铭:“师兄师兄!言总旗和林总旗两人,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
看着这愣头青眼底闪着的jīng光,温绍铭实在是不好意思直说:能到哪一步?无非就是山穷水尽的地步。
长吁口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转向后头的书柜,瞧见那本险些引发二人厮杀血案的书册,心中忍不住好奇。左右张望,见那王小毛正忙着分拣案卷,滚了下喉咙,壮起胆子伸手将书取下。
乍一看,蓝底黑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一行蝇头小楷无端惹得他心讶:乱党林文直罪诏。
而此时,心思紊乱的还有一人,便是陈尸间里的林鸾。
虽说尸体林鸾见得也不少,可腐败成这样的却委实不多。这挖心杀人案的受害者,原都是些天真烂漫花蕊初开的少女,眼下却只能齐齐横在此处,没有香粉玉珠的遮掩,便只剩下腐朽恶臭。
陈尸间里光线并不是很足,只能借到墙上小窗里透入的微光,明明是日头初升却偏偏衬得同西斜黄昏一般。林鸾只觉胃里有些翻江倒海,或许是受周遭浑浊气息所累,就连干涩的双眸也莫名晕出几丝水意。
外头北风尚在肆虐,顺着小窗将这处也搅得一团糟。
寒颤骤起,林鸾这才觉察出自己衣衫有些单薄不抗风,抬手揉搓双臂取暖。一高大颀长身影忽地背光立在她身前,平白扯出大片yin影将她全然罩在里头,也挡去了些许寒意和腐臭。
“阿鸾,这里风寒,你还是先出去吧,我检查完就去寻你。”
“呵,要么一开始就别拉我来,既然来了就别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林鸾抬眸嗔了一嘴,绕过他径直走向那几袭白布,右手悬在半空却始终没有勇气落下。
“阿鸾终归还是女儿家。”一句话明是在抱怨却带着十足的怜惜,“这些不干净的活还是我来吧。”
白布褪去,恶臭味瞬间加重,林鸾不禁颦起眉头斜眼打量。是一位神色安详的女子,面色青白分块,发髻整齐。再向下,却见惨白脖颈处赫然青肿起一块短小伤痕,想来凶手就是从这处取的生血。纵观全身,明明被挖去了心脏,可衣衫却整洁如新,无丝毫破损肮脏。
“听仵作说,这些死者被发现时就是这般干净,除了那两处伤痕再无其他。”言澈俯下身细细探查,似乎对那颈上的伤口很感兴趣。
“什么意思,莫非凶手杀人后还好心替她们重新梳洗了一遍不成?”大致查看完情况,林鸾赶紧转过身子急急走向门口站定,鼻间进的气多,出的气也不少。
“这恐怕就得去问那凶手本人了。”言澈无奈地耸耸肩,“只是这凶器一直没有踪迹可寻。”
“仵作是怎么说的?”
“伤口短小,由两端向中间深入,能造成这种伤口的钝器他也不甚了解,还需些时日才能寻出答案。”
“过些时日?哪有那么多时间无端陪他耗,皇上那里……”
林鸾有些急,想也没想便开了口。可话才吐了一半,却因着背后笼上的暖意生生截了回去。抬手拂上肩头,却摸到一件半绒外裳。
“你惯不会照顾自己,别等案子还没破,人就先倒下了。”言澈轻拍了两下她的脑袋,温言笑道。
淡淡白光下,单薄内衫笼在他身上,隐约勾勒出他匀称肌rou,不由叫林鸾双颊有些发烧。刚想否认,却瞥见他右手上红肿伤痕,心头发颤,嘴上却不肯退让半分:
“先管好你自己吧!要是叫指挥使知道你无端同人打架,定会扒了你的皮!到时候就算皇上出马也保不住你!”
“哈哈哈,你且放宽
名花不倾国 第 8 章
心,我还没傻到要亲自上门寻晦气。至于那姓赵的,他巴不得我闭口不言将此事就这么囫囵揭过去,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去我爹那告黑状。”言澈边笑边促着林鸾往外走去。
“诶?这就完了?不再看看吗?”林鸾回身想再寻出些线索来,却被身旁某人用力钳了回去。
“不急不急,这里太晦气不适合阿鸾。一会叫邵铭他们过来抬一具回去慢慢看便是。”
“你说的人手不够,指的就是这个?”见某人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林鸾不禁为那两个不知情的苦力连连叫衰。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他们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对了,适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作何就是不肯让我瞧上两眼?”
“这个嘛……”言澈放缓步子,凝眉注视着林鸾,面上颇有些难色,“你也知道的,这秋大人他呀,虽然年事已高,可毕竟还是男人,有些那方面需求也情有可原,私下里看些书籍消遣也是可以理解的。”
瞧见林鸾眼中的怔色,以及面上一闪而过的绯红,言澈只觉可爱,忍不住凑到她耳畔低低坏笑道:“不过阿鸾就不需要看那劳什子书学习了,待以后我亲自教你。”
最后半句话被某人恶意拖得老长,脸上滚热直叫林鸾不爽,扯下肩上的外裳用力甩去:“滚!”
作者有话要说: 没lún空,谢天谢地
不过……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 ̄ ̄)
☆、重错杂
茶肆里,店小二嘴上挂笑忙着招呼客人。可无论路多远他都会刻意绕向门口那桌,偷偷瞥上一眼,玄衣蟒纹骇得他心肝颤,加快步子继续赔着笑忙活自己的事去。
心下腹诽道:莫不是店里那个财迷老板又蓄意偷税叫官府抓到了把柄?唉,这世道,想安安稳稳过个日子怎就这么难!
抱怨声还没来得及出口,抬眸见外头又进来几个异族扮相的武人,身材虽不高但也勉强算得上是魁梧。店小二连忙收起怨fu脸,堆好笑迎了过去,心中却不虞:怎么又是这些个东瀛武士!
林鸾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眉头微皱,这茶可不怎么新鲜。余光透过杯口团团升腾的白气打量桌旁其他几位。
言澈这混蛋自是不用说,打进门起就一直笑眯眯地坐在正对面。明明是他提议来这处吃口茶解解乏,可端上的茶自滚热散到冰凉也不见他喝上一口。
两侧二人更是有趣。右边温绍铭也不喝茶,自刑部出来便面上结霜,神情凝重,时不时瞥上林鸾两眼,像是在里面受了多大罪过一般。而端坐于他对面的王小毛见前辈们都不饮茶,虽喉间着火也不敢随意举杯,眼珠子来回打转,讪讪地盯着杯上的白气不语。
视线重又回到手中茶杯上来,白气氤氲,阳光泄下,刚好落在她腕间的那对羊脂白玉手镯上,柔和光华,暖玉生润,同那送玉之人一般清丽。
适才四人前脚刚踏出刑部,就撞见了一驾自东边驶来的香车。铛吟吟,雨后天青色薄帘子被轻轻掀开,自上走下一位清秀婉约的夫人。远山眉下秋水剪瞳,盈盈而立似一枝悠然绽芳的玉兰花。
无端遇见这么几个莽徒叫她有些许错愕,扫过那袭飞鱼服,心中大体了然,施施然上前福了福礼淡笑道:“近日老爷公事繁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妾身先代他与各位贵客赔个不是。”
四双眼睛互相瞅去,腹中皆有数,拱手作揖回了个礼。原是这秋尚书家的娇妻,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个温婉明媚的美娇娘。
据说二人乃是京城中出了名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回见到本尊还真是叫林鸾吃了一惊。
虽是一同相伴长大,可单从这外表上看二人实在相去甚远。这位秋夫人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年长几岁,再想秋尚书那副髯虬粗糙的模样,都够资格当人家父亲的了。心中不禁哀嚎:唉,好端端的一株白菜,竟叫一头猪给拱了!
“这位想必就是林鸾姑娘吧。”突如其来的问候打断了林鸾早已飘远的思绪,仓皇间那人已碎步行至跟前,牵起她的手不住上下打量,“当真是个美人。”
冰肌凝脂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剔透,人面桃花,笑意盈盈,原来这娴雅端庄和娇艳妩媚可以共存。可这笑容到底没及眼梢,瞳深似潭水,看得林鸾很是不安,隐约觉着这女子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听闻尚书大人最近公事缠身,几乎是住在了官衙内。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也还有事务尚待处理,如此便不再叨扰了。”
经言澈一番点拨,秋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松下玉手莞尔道:“该是妾身失礼打扰各位贵人办事了。”低身再福一礼,目光从四人身上依次扫过,可却独在林鸾那滞留。
见这秋夫人终于要进门,林鸾这才松了口气,刚想拽上旁人赶紧走,却听那温软声音再次响起:“素闻老爷与林姑娘有嫌隙,妾身身为fu道人家平日里也不好多加过问,今日难得见姑娘一回,索xing就替他给姑娘赔个罪。”
罗裙摇曳,上头的浮花绣随之流转光华。正当林鸾看得痴迷之时,那人已至眼前,缓缓退下腕上的一对羊脂白玉镯,塞到她手中,嫩白玉手搭在上头轻拍两下:“我家老爷xing子刚烈,有口无心,望姑娘不要见怪。”
于是乎,这对陈色不错,价值不菲的镯子就这么到了林鸾手上。暖玉生烟,看着像是御贡之物,怎么就送给她了呢?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只那笑靥深深印在心中,叫她无端生出几道寒意。
王小毛见杯中茶叶浮起又落下,落下又浮起,如此反复无数遍也不见身旁这三尊大佛吭出一声。毕竟是新入门的毛头小子,最是不耐寂寞,挠着头试探道:“秋尚书今年,多大岁数了?”话已出口却许久不见有人接茬,王小毛干笑两声,心中暗哭自己果然不适合炒气氛。
“好像与我父亲一般岁数,过了年大抵也至不惑了。”言澈终于记起面前还置着杯茶,热气散去味道也淡了许多,不免有些可惜,“听说他们夫妻二人素来琴瑟和谐,世人殷羡。也不知怎么的这秋尚书大人最近总宿在衙内,不大爱回府,可别是一对伉俪互相起了隔阂才好。”
抬手拎起茶壶想再泻上一杯,却险些被右侧投来的灼热视线烫伤。这个被自己无辜牵连进来的愣头青非但没有心生怨怼之意,反倒异常感激地注视着自己,这叫言澈颇为摸不着头脑,这家伙别该不是有什么先天不足吧?
“那他们俩真的很恩爱吗?”王小毛的眼中似有火花乱溅。
“呃……这个……别人的家务事,我怎么知道?”言澈咽了咽口水,面露难色。
“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三道目光齐刷刷指向一处,只见林鸾淡定地喝完杯中茶水才徐徐道,“今夜有贼,不得不防。”
此话一出,左侧之人呆愣在原处,一脸茫然;右侧那位则微微皱眉看向她去,面上冰霜不减半分;只有正前方的某人勾起嘴角,玩味地摆弄起手中的杯盏,心领神会。
根据林鸾的安排,他们已筛选出了城中条件相符的少女名单,虽说数量有些庞大,可为了化被动为主动,将锦衣卫人手细细编排,再算上那些个新进来的愣头青,堪堪够埋好各处的点。
更深露重,天上有云,地上无风,城外郊区的一座小庄子里此刻更是静谧无声。
温绍铭侧身贴在一棵大树上,双眼警觉,直直盯着道边上的人家。言澈则刚好相反,拣了处粗壮的枝丫闲适得歪着。
虫声,寒风凛凛,二人自顾自都不说话,好似一潭深井,总得需要颗落石方才能起涟漪。
“我还以为,言总旗会要求跟林总旗一道执行任务。”
这颗石子终于是应声落下了。言澈斜了眼下方慵懒道:“本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一天下来,你这脸色就不曾好过。”
温绍铭面上僵了片刻,心中感慨到底是瞒不过,可这张嘴却依旧紧闭,似河蚌一般。
“怎么?还不打算说吗?”言澈也不恼,随手摘下一片才抽芽的翠叶摆弄起来,“非要等我点破?”
语气中渐渐透出几分寒意,较之夜风无异。温绍铭垂在两侧的手捏成拳,几根青筋bào起,颤抖两三后又卸了下来:“那日姓赵的那小子来闹事,我虽不在场但事后也听了几耳朵。那小子话虽说的难听,但其实也并不都是假话……林家与前朝三皇子,是何关系?”
果然如此……言澈悄无声息地叹出口气,暗悔道:去陈尸房前真应当将那书册一道收走才是。
“三皇子的生母与阿鸾的母亲乃是同胞姐妹。”原本鲜活笔挺的翠叶经言澈一搅和,生生去了大半硬气,软软趴在他指上。
“那便是乱党同谋了?”温绍铭眼中闪出一道厉色,抬头望着枝丫上的黑影问道。
寒风路过,光秃树枝应声摇摆两下,旋即又恢复了沉默。手上的翠叶已被折腾得毫无生机,言澈轻呼一口气看着它徐徐消失在墨色中,徒留指上些许绿汁:“我且问你,你来锦衣卫多久了。”
温绍铭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答道:“三年有余。”
“在你眼中,林总旗的品行如何?”
“林总旗果敢英武,待人谦和善良,自是女中英豪。”温绍铭素来耿直,有一说一,从不妄言。
“那如果有人说林总旗要造反,你可会相信?”言澈伸了个懒腰,寻了个好姿势继续歪着。
“以林总旗的为人,我自是不相信她会有不忠之举。”温绍铭皱眉,觉着上头那位似在拿自己消遣,“可前户部尚书林文直大人的为人,我却不知。”
噗嗤一声,尴尬的气氛忽地缓和了许多,言澈觉察自己失态,清咳一嗓子正襟道:“自五岁起,父亲就把我丢入锦衣卫,从最低层开始,同别的弟兄们一块训练,吃住也在一处。他自己不常来看我,也不许母亲来看我。也是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阿鸾,当时我也是这般躺在树上偷懒,她拎着框苹果在树下看着我。”
温绍铭有些糊涂,怎么说着说着,这位仁兄就开始回忆起往事了?莫不是又在诓自己?面上虽有些许不满,却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她同她的哥哥一道,由林伯伯领着过来。父亲觉着光习武是不够的,便请了他来,自那以后我就同她们兄妹二人一道在林伯伯门下读书。身为户部尚书,朝中要员,林伯伯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他不喜结jiāo过多权贵,却偏喜欢微服私访,带着他的一双儿女亲自体验民间疾苦。因着锦衣卫里的训练耽搁不得,我便没能同行,事后却总听阿鸾提起,什么田间抓泥鳅,集市上卖烧饼如何如何的,把我给羡慕得,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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