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风景如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笛儿
手绘地图!这些年,每一次远行,去一个地方,画尘都细细地绘了张地图。何熠风不吃惊这个,目测下,这一卷至少有一百多张。画尘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一个人?以一个新鲜传媒人的职业敏感度,如果这些地图,配以简单的文字,再配上摄影作品,这本舒意的手绘地图一定是非常非常畅销的书。这个想法在脑中只闪了下,很快就涅灭。和画尘在一起时,他只想做一个单纯的何夫子,而非鸣盛的执行总监。他们之间,永远不要扯上利益与生意。
“快放下,那个都是灰。”画尘端了茶上来,有些羞窘地抢下地图。“外面还有个花园,现在没什么好看的,其他三季都很美。还能眺望江景。”她指指门外。
蜂蜜柚子茶,又甜又烫,何熠风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了。“签名不错。”他拿起书稿。
画尘倚着桌子,“编辑逼着我练的,说要手写体。我真怕写习惯,哪天在荣发签名时,不小心写的是舒意。哈哈!”
“那又怎样,舒意见不得人吗?”
“差不多,反正我不想让她见人。”
“你的秘密太多了。”
“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物,阮画尘可是非常真实的、诚实的。”画尘瞪大眼睛,努力辩解道。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夫子,我给你们杂志投了篇稿子,叫《风景哪边独好》,你查收下。”
“为什么这样做?”她需要投稿么,简直是鸣盛的梦寐以求。
画尘鼓起脸颊,“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你们杂志在报纸上登了广告,号召大家踊跃投稿。而且这是你的杂志,作为学生表示下支持,不行么?你别上岗上线,真的没有等价交换,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的。”
何熠风叹息,为她的周到与体贴,一比较,他反而矫情了。“我又没有生气,说实话,高兴还来不及呢!”
画尘绽开笑颜,“不要放在显目处,塞哪个角落就行了。还有稿费存你那里,以后作为我们的饭资。”
“我帮你领稿费,人家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回答?”何熠风的语气也带了笑。
“师生关系呀!”
热气腾腾的茶,不过一臂的距离,他坐着,她站着,书香,柚子的清香,外面浓重的夜,滔滔奔流的江水,心像月光下的柳叶,随着晚风悠悠荡荡。不知怎么想起左小诅咒的几句歌词:对于这个世界,你是一个麻烦,对于我,你就是整个世界。
何熠风气息也有点乱了,忙端起茶,猛喝一口,瞬间甜到心底。
一个小时好像一晃就过去了,都不知聊了什么。画尘催促何熠风回去,不然保安大哥有可能会追过来赶人。那样,明天,她妈妈必然会杀过来问话。那后果就太严重,不写个十页纸的报告是应付不去的。
何熠风又巡睃了下太过宽敞的屋子,似无限眷恋。夜色在他面前变得浓重、黏稠起来,黑黑地压在他的肩头。上了车之后,犹豫了下,给画尘发了条短信:“日后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还会像从前一样,随时可以为你辅导。”
画尘对着手机,差点笑喷。这是何熠风最含蓄的热情,他其实想说如果她身体不舒适,或者想要个人陪时,或者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他吧!读书人的别扭呀,讲得这么隐讳。大笑完,又傻傻乐了乐。
有些行为都是下意识的,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一首英文歌,是《加州旅馆》,一部经典爱情影片是《泰坦尼克号》,一个放任身心休憩的地方是故乡,寂寞时浮上脑海的一个人呢,有的是父母,有的是好友,有的是恋人······她总是会想起他,情不自禁,不由自主。虽然自高三后,他们就分开了。但有些感觉,是不会被时光冲淡的,那无关爱,像是习惯。而邢程,想到他,她要带些刻意,仿佛他是座高峰,不积蓄点体力和勇气,是没办法攀登的。
在恋爱里,男女是做不到真正的平等的。先喜欢上的人是矮子,必须死命地踮起脚跟、仰着脖子,努力将自己提升到与被喜欢的那个人同一高度。钟敲十一点了,这一天即将过去,明天,是要继续努力,还是顺其自然呢?画尘叹气,只觉得喜欢一个人怎么这样的复杂。
邢程今晚约了一位客户在咖啡馆见面。这位客户,是他刚工作时第一个固定下来的客户,他跳到荣发之后,客户义无反顾地跟着过来的。两人之间的交情,已不纯粹是利益关联。客户的业务现在算是有模有样,生意做出了国。谁想到,起初,他只是一个瓜农。因为他的瓜品种好,又成熟得早,在初夏季节,几乎占领整个瓜果市场。瓜刚成熟时,邢程就搬去他的瓜棚,帮着收钱。一辆又一辆的卡车开过来,尘土满天,烈日炙烤,夜晚蚊虫如烟,无法入睡。邢程在那一呆就是一个月,回到行里,整个人像个非洲观光客。他还去渔塘帮着客户卖过鱼,那股子腥气,过个一周都像散不尽。业绩就是这样慢慢做出来的,后来才被领导看中,接触到国际业务,在证券业做出了一番成绩。
对于一个农家子弟,哪条路是平坦的?
第一次坐飞机出差,路上堵车,没赶上飞机。他不知还有改签机票这回事,和客户约好晚上见面,那还是个大客户,这次见面非常重要。来回机票钱快抵他一月的薪水了。他在机场大厅里像只困兽似的走来走去,如果他是女子,真想放声大哭。无奈,硬着头皮给上司打电话,想请他向客户道个歉,说明下情况,问问能不能延期。上司泼口大骂,你是白痴吗,这点小事都做不来。这趟飞机赶不上,改签下趟,你会死呀?最后,他在停晚赶到了那座城市,和客户谈得非常顺利。
这样的糗事还有不少,那又怎样,现在的他不管在什么场合,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从容不迫、谈笑风生。看上去,他比谁差?
邢程把身子往宽大的沙发上靠了靠,端起咖啡。咖啡很香,不亚于他在吉隆坡喝过的那些名品咖啡。喝咖啡,要有一份闲情,才能悠闲地品出味道来。
客户只呆了半小时,就急匆匆走了,说是妈妈住院,他得去陪夜。邢程约他过来,是想打听点事情。
下午,在“夜色巴黎”刚结识的印学文的那个叫吴用的朋友来荣发找他,两杯茶之后,吴用提起想向荣发贷款五百万。这个金额不大,但是吴用的手续不完善。吴用把以前的公司结束了,在滨江准备新开一家公司,做航工食品。滨江机场升级,航班增加,各种需求同时增加。吴用拿出的企划案里写着,公司的航空食品化中式、日式和韩式,还有西餐。在中式里,又分川菜、湘菜、冯菜······等等,可谓花样繁多。凭他和印学文的交情,公司业务应该不会差。邢程犹豫了下,说要向宋总汇报下,让吴用等他电话。吴用乐呵呵的,那就拜托邢总了。
这个汇报是非常有艺术的,讲在重点上,宋思远就准了,讲偏了,就没戏。邢程想给印学文一个面子,但不敢掉以轻心。
客户曾经和吴用有过业务往来,但那是很多年前了。他答应帮着邢程打听。
客户走后,邢程又续了杯咖啡。夜晚的咖啡馆,情侣特别多,像交颈的鸟儿,挤在一块窃窃私语。邢程和马岚恋爱时,经过咖啡馆,两人飞快地朝里看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咖啡,稍微上点档次的,不过三四十块一杯。对于现在的邢程,可以忽略不计,但那时是真心觉得贵。两人只能吃吃路边摊,看电影看午夜场,冬天约会在公园里跺着脚转圈,买衣服尽量买折扣店的。想想,对马岚是有一点愧疚的。
像画尘这样的小女生,恋爱之初,肯定喜欢:吃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在月亮皎洁的夜晚,沿着树木葱笼的小径散步,不然,就是开车去江边看渔火,看几场进口的大片,参观参观展览馆,多发短信,睡前打个电话,说上几句温柔的话。记住她的生日,记住特别的节日,经常准备点小惊喜······这就像个轨道,不走一遍,就不叫恋爱。
想到那个画面,邢程心口热得发胀。他知道该怎么做,但他现在还没到做的时候。邢程很满意现状,算是达到了预期目的。再快点,他怕掌控不住,就会把自己推入被动的境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耐得住寂寞的人。
邢程短促地笑了下,那笑意像朵深夏的荷,开在夜的水面上,一瓣是自信,一瓣是无奈,一瓣是酸涩,一瓣是讥诮。
回荣发的路上,邢程又拐去了静苑,开窗抽了根烟,默默凝视着里面的灯光通明。什么都没想,就是看着。他听到笑声、琴声、歌声,仿佛住在里面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没有烦恼,没有失望。当然,那样的身家,想要什么没有,烦什么恼什么呢?邢程摇上窗,发动引擎,一辆辉腾从车旁驶了过去。在两车交会的瞬间,他看见开车的人是何熠风。
何熠风住在静苑?他现在去哪?都没思考,邢程鬼使神差地跟上何熠风。一刻钟之后,辉腾驶进了憩园,邢程神经突地绷得紧紧的,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响如擂鼓。。
何熠风是来看画尘的,这么晚?拿起电话想拨给画尘,手刚按了个键,僵住了。他有这样的资格查问么,他准备接受这个资格了么?左思右想,电话不能打。
第二天起床,邢程感觉精神萎萎的,刮胡子时连着两次失手,在下巴上添了两道伤痕。进餐厅吃早饭,师傅向他说早上好,他勉强了半天,都没挤出笑意。刚端上粥碗,宋思远和人事处长从外面进来了。两人像是已经说了好一会话。人事处长冲邢程点点头,师傅要给他准备早饭,他摆摆手,只要了杯茶。这餐厅虽然正常是两人吃饭,对师傅的要求却很高,中式西式都要拿得出。宋思远的早餐一般是一小块三明治,煎得半熟的鸡蛋,一碟水果沙拉,一杯牛奶。他吃饭时不爱说话,人事处长扭过头和邢程轻声聊着时政新闻。
“最迟到五月,她会离开的。她的职位和支行职员一起招聘,你通知下冯副总。”宋思远喝完杯中的牛奶,站起身,“两位慢用,我去换身衣服。”
何处风景如画 第26章 断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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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离开?”邢程朝宋思远的背影努了努嘴,用唇语问道。
人事处长呵呵笑了两声,也没瞒,压着嗓音:“阮秘书!”
“为什么?”邢程下意识地认定冯副总在宋思远面前说了画尘什么,宋思远被说服了。
“邢总觉得阮秘书适合咱们荣发吗?”人事处长意味深长地挤挤眼,“她那样······在这能呆这么久,我都有点意外。”
邢程本能地护短,虽然画尘业务不精,但工作态度非常好,有礼貌,有人缘。宋思远不是一向包容、偏袒她么,难道实际上画尘家和荣发的关系并不如他所想象得那么好?他陡地打了个冷激零。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该如何对画尘呢?他感觉这暖意融融的餐厅成了一个冰窖,他从头凉到脚。半空中像有把刀,迎面劈来,身体的某一处被生生割去,他疼到晕厥。晕厥中,双目却晶亮如神,一眼可以清晰地看到很远。
“那她以后怎么办?”慌乱中,邢程问了一句不像他所问的话。
人事处长到没多心,“这个由她父母操心去吧!邢总,明天就是晟华的年会了,你可得穿帅气点,听说请的宾客不少呢,说不定会撞上一个白富美,那你就赚大啦。”
“去你的,脑子里花花绿绿,都装的是什么。”邢程笑得心不在焉。
下了楼,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桌上放着今天的行程安排,应该是画尘送来的。邢程拿着行程,折身就出了门。听到宋思远办公室里,传出冯副总朗朗的笑声,似乎他最近春风正得意,心情特别特别的好。一股无名火从邢程的心头腾地升起,他用力地攥着拳,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上冯副总,仿佛他是一个嗜血成性的魔鬼,夺走了自己生命里所有的快乐。是的,快乐,如果曾经有过。
画尘不在办公室,一杯刚泡的茶袅袅冒着热烟。荀念玉埋首在电脑屏幕前,一只手从桌边一盒昂贵的比利时黑巧克力捏了一块塞进嘴巴。听到声响,她抬了下眼,见是邢程,忙站起来,紧紧闭上嘴。
“其他两人呢?”邢程问。
荀念玉拼命地咽下嘴中的巧克力,一张口,牙齿黑黑的。“任特助说去档案室拿点资料,阮秘书去了文印室。”
邢程似有深意地看了看她,掉头离开。在走廊上遇到有如老牛慢步的任京,他比他还要精神不剂,头发都没打理,横七竖八地倒着。人还没到面前,一股子烟味就呛了过来。邢程挡住他的去路,任京慢慢地抬起头,挂着两只大眼袋,满眼血丝。
“昨晚干什么了,怎么这幅鬼样?”邢程拧眉问道。
任京抓了把头发,衣服领上落了一层头皮屑。“什么都没干,就在窝里呆着。”
“你拿个镜子照照自己,这话谁信呀!发生什么事了?”
任京想自嘲地笑笑,嘴角一倾,眼眶抢先红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女友分了。没什么的,今天的太阳照旧升起。”
邢程沉吟了下,把任京带回办公室。办公室里面有洗漱间,他让任京进去稍微整理下,不然遇到客户,把荣发的脸都丢光了。
任京在洗漱间呆了好一会,出来时,脸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哭过。邢程坐下来做了会事,由他一个人坐着。许久,他才问道:“你想换个环境吗?”
任京纳闷地瞪大眼睛,“邢总,我······以前是想过辞职,但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我很抱歉我今天的表现,我以后会改正。”
邢程淡淡地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特助这个职位,虽然也算重要,但总归不太能施展自己的全部才华,就是做出一番成绩,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如果让你独挡一面呢?”
任京整个人为之一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邢总,您的意思是······支行······行长······”那几个职位很多人在盯着呢,谁甘心大国称臣,不想小国为君?不仅是有独立的空间,年薪也会提高不少。但是宋思远说要从中层干部中选拨。特助属于中层,仅仅是技术层面上的,不是实际职位。他偷偷想过,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任京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可以吗?”
邢程走到他面前,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一起努力!”
终于回到办公室,画尘感到两条腿都僵了,也顾不上形象,端起杯子,牛饮而尽。这越到春节,越是忙,客户络绎不绝地来访,荣发要精心备礼物回访,为来年的友好联系打下基础。这样那样的检查,一个接一个的会议。文印室里的材料堆得像山一样,打字员一脸菜色,不知熬了几个夜。她还是一只小卒,都恨不得脚下装只滑轮。
荀念玉桌前的花瓶里又换了新鲜的花,还多了盒巧克力。工作间隙,不时哼出一两声走调的歌。任京难得没有八卦,一声不吭地在工作,半天都没动下。画尘又倒了杯水,看看面前的纸,还要打几通电话,就可以出去吃午餐了。今天不能再叫外卖,一定要吃点好的,慰劳自己惴惴不安的心。
惴惴不安呀,画尘咬咬唇,怔怔地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云很多,阳光躲在云层后,能感觉寒意骤升。
给何熠风打了个电话,约他一块去“大城小厨”。“我在验收书店,中午和设计师一块吃午餐。”背景里劈哩啪啦的敲击声,像是在装置家具。
“那我一个人去啦,不要怪我吃独食。”画尘从鼻子里哼了声。
何熠风笑,“找个朋友和你一块去。”
“我是有情感洁癖的人,不会随便交朋友。”
“没有谁可以独立存在的。”
“黄永玉先生说,只有狼才拉帮结派,狮子不要。”画尘翻了个白眼,“书店什么时候营业?”
“2月14日。”《瞻》也在那天出首期样刊,《滨江日报》首次腾出一面副版,准备搞个情人节专题。每一天,都是非常忙碌。
画尘翻翻日历,2月14日,农历是大年初六,按传统说法,是个好日子。那么,何夫子不能回北京过年了?
“你的投稿我们收到了,稍晚我要修改下。”
“修改?”画尘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你的夫子,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何熠风语气里漏出了几丝笑意。他怕她太骄傲,没告诉她林雪飞得知舒意有给《瞻》投稿,那种夸张的惊喜与激动。第一时间,他把稿子打印出来拿给何熠风看。
“几乎每一天,都有人问我,哪座山最秀美,哪座城市最浪漫,哪处小镇最幽静······我看过很多山,走过很多桥,与很多城市留影,无数次看日出,并随落日一同迎接暮色四临。在每一个晨昏,在每一处风景,我自然而然怀着一份谦卑的心情,虔诚地凝视着。这是上天的馈赠,是自然的恩惠。山有山的高度,水有水的深度,无法比较,也不忍比较。每处风景都有独特的魅力,像风有风的轻盈,云有云的温柔,雨是清澈,霜是晶莹······这一切,我珍爱,我膜拜,我微笑,我流泪,我享受······旅行,是一个人的疯狂、任性、放纵、自由、怜惜。如果你非要问哪处风景独好,那么出发吧,它在脚下,在前方。”
林雪飞过目不忘,只看了一遍,就能通篇背诵,而且用了感情。他天生娃娃脸,突然端出这幅正经八百的样,像个老气横秋的孩子。
何熠风不时地摸鼻子,眼睛眯成一条线。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明明非常骄傲,却还得装出一脸无所谓。很难受,很压抑。
画尘吐吐舌,“你是不是拿稿费时有罪恶感,故意没事找事做?”
“阮画尘,你尾巴翘上天啦!”
“你属猴,才有尾巴呢!”画尘笑着挂了电话。
电梯停在顶层,不知在干什么,停留了好一会,才徐徐下来。门一开,邢程的司机小郑倚着锃亮的墙壁,冲画尘咧咧嘴。
“今天没出差?”画尘是没话找话说,她知道邢程在办公室,但她故意避开了他。她很不愿意看他脸上那幅看似温和实际是公式化的笑意。
“没出差也没闲着,这不刚做了回小工,给头们送了两箱苹果上楼。”小郑说道。
“发苹果了?”荣发的福利向来好,隔三岔五就会发东西。
“不是,是人家送给三位老总的,正宗日本本土产的红富士,只大饱满,甘甜脆口。”小郑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阮秘书,你是出去吃午饭吗?”
“难道你要请我?”画尘开玩笑地问。
小郑哈哈大笑,拍拍胸膛:“一句话。不知阮秘书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这样一说,画尘真不好推辞了。她体贴地说那就去吃碗面吧,小郑有点不开心:“我薪水虽然没阮秘书高,但是请阮秘书吃点好吃的,还是可以的。实话说吧,今天还是我生日。”
画尘窘了,“我都没准备礼物。”
小郑不在意地一摆手,“没事,哪天你那辆牧马人让我牵出去兜个风就好了。”
“行!”画尘还是坚持去吃面,不过,挑了店里两碗最贵的海鲜面。店家送了两杯酸梅汤。大冬天的喝酸梅汤,没到嘴边,牙就酸了。面,很足料,就是有点咸,虾也不新鲜。怕小郑又借题发挥,画尘硬是把一大碗面给塞进肚子里了。
吃完出来,小郑接到邢程的电话,他要用车。街上喧嚣,小郑大着嗓门,说我和阮秘书一块,还有五分钟就到。邢程问道,你怎么和阮秘书一块了?呵呵,这不是过生日么?啊,是我的生日,不是阮秘书的生日。
小郑合上手机,扭头看画尘。“阮秘书,你生日是哪天?”
画尘脑子转得有点慢,好一会才回道:“我今年不过生日。我是2月29日出生的,四年过一次。”
小郑像听了什么传奇的故事,直啧嘴,“真的么,那你男朋友赚大发啦,四年送一次礼物。”
“等我有了男朋友,我问问他。”
“阮秘书你别太挑哦,女人的青春可是很短暂的。”小郑很认真地提醒。
画尘笑笑,抬脚上台阶,电梯刚好下来。小郑就在楼上等邢程,没上去。因为经常有客户来谈业务,保洁工把电梯清洁得像个小礼堂。四壁都是合金刚,晶亮晶亮,照得见人影。顶灯十六盏,投下明亮的光。红色的地毯踩下去松松软软,空气里浮动着清洁剂的清香。画尘仰着头看顶灯,灯光流淌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她突然有点想从这个窄小的空间逃出去。果然如她所料,电梯门一开,邢程站在外面,手里拎着公文包。
她还是禀记着秘书的职守,先唤了声:“邢总好!”
邢程的身子侧了侧,他当然读得懂画尘眼中隐藏的埋怨与不安,那种心碎裂的感觉又像潮水漫上来了。她知道荣发要辞退她么?她这样的随性、散漫,在弱肉强食的职场,很难存活。职场上的人,看似彬彬有礼,其实一言一笑都含蓄着算计和戒备,随时从礼貌自制的绅士变成凌厉凶猛的武士。他不担心她过不下去,只是想到她将会面对的,就会油然而生的不舍。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单纯地对他笑么?
“面条好吃吗?”手指摁在下行的按钮上,以防门突然关闭。
画尘疑惑地眨眨眼,有点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突然想好好地待她、安慰她、抱抱她,想告诉她······电梯嘎地发出一声警告的刺耳声音,他不得已走了进去。在电梯门快要合拢时,他问道:“明晚晟华年会,我准备穿件墨绿色的法兰绒外套,配什么颜色的领带?发短信告诉我。”
没等画尘回答,电梯下去了。
画尘歪着头,没太搞清楚状况。这样的话题,有那么一点亲昵,像是什么人与什么人之间会聊的?
办公室里,荀念玉和任京都不在。两台开着的电脑风机呜呜地响着,画尘懒懒地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来,随手拉开抽屉。四只有如汤碗般巨大的红富士苹果挤挤地塞了一抽屉,下面搁着一张纸条:小郑口味偏辛辣、咸重,他喜欢的,别人很难下咽。吃只苹果充充饥吧!签名,是画尘曾经在公文上见过无数次,熟得不能再熟的两个字:邢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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