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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鬼蛊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衣落成火
一旁方狄早给花蚕重皮上皮裘,花蚕拢了拢领口,又仿佛嫌那袖口太紧,将右边袖子略挽了挽,露出一截细白手臂来:“下与兄长原本出生富庶人家,家中薄有资产,双亲恩爱,我兄弟二人也和睦。三岁那年春日,父亲带一家人出门踏青,途中见春光美好,便停下来煮茶观赏……却不想遇到歹人劫财,父亲敌不过歹人人多,惨遭杀害,娘亲趁乱将我兄弟塞入旁边灌木,方能逃得一死,而自己却没能躲过,一同出门两名婢女十多个侍从无一活命。”
说到这,花蚕轻声叹了口气:“下与兄长不过三岁稚童,慌乱林中乱走一阵,皆是饥渴难当,终致昏厥……待下醒过来,已然没了兄长踪迹了。”他顿一顿,视线移到花戮身上,仿若询问。
花戮也看他一眼:“找野果,被师父掳走。”算是答了花蚕疑问。
众人一听便知,各有唏嘘,想必是做哥哥那时担忧弟弟,就想先去寻些食物给弟弟饱腹,不曾想被山中闲人带走收为弟子,从此失去弟弟消息。如此阴错阳差,使兄弟二人一别十余年,真是让人惋惜。
“原来如此。”花蚕点一点头,“我醒来没见哥哥,大哭大闹,却引来救了我人,便是后来收我做了义子花姓夫妇,既是本家,又救了我性命,想来也是有缘,我就拜了父母。”这些话,便是对花戮解释了。
跟着又抬起头:“下明了身处何地后,再询问兄长下落,才听义父说起,那时只见着下一人。”说着唇边溢出微微苦意,“下山地上晕迷,加之吹了冷风,便虚了身子,这些年义母重金调养,也不得痊愈,只比小时好了些,能自走动。”
“下冒昧,小公子是如何得知花少侠下落?”竹玉侧过身,有些好奇似开口问道。
花蚕眼里闪过一抹悲伤:“义父年迈,四年前便过世了,义母忧虑成疾,不过一年也已辞世,下守孝三年,后听闻卞阳有个可以买卖消息地方,就专门寻了来……”接着眸光亮了亮,“可没想到居然路上听闻有与下面貌相似之人出现,也正走了这条路,下心中欢喜,便追了过来。”他转头看向花戮,“果然是哥哥!”
这一席话说得天衣无缝,楚辞正一下神色,才道:“令尊令堂之事,还请小公子节哀。”
“能与兄长相聚,已是不幸之大幸。”花蚕一拱手,谢过了楚辞好心劝慰之意。
事情也差不多都明白了,一时无人说话。
此时楚辞推座而起,连连致歉:“花小公子一路寻亲而来,只带了两个侍从,想必辛苦得很。看我疏忽了,该让小公子先歇息才是。”他说着一招手,就召来几个仆从,要给花蚕另辟个清幽院子居住。
花蚕起身推道:“楚家主勿需如此费心,下与兄长多年未见,正可同住一处。至于两个侍从,就请楚家主随意安排便了。”
花戮性子冷,楚辞仍是看他,等他说话。
花蚕也望过去,眼里一片澄澈,柔声求着:“哥哥,让我与你住一起,好不好?就同小时一样。”
“好。”花戮回答没有犹豫。
花蚕眼里含了笑意,花戮一站起身,朝楚辞一颔首,说一句“告辞”,抓住花蚕手腕,就将他拉了走。
顾澄晚与方狄急急跟上,众人也只站起身目送,便不去打扰两兄弟团聚了。
那厢花戮与花蚕一同回了房,楚辞见两人渐渐没了影,才回过神,沉声说道:“你们怎么看?”
“花蚕话,听不出什么破绽。”竹玉收起扇子抵住下唇,“那两人容貌确相像,花戮表现,也不像作假。”
“我也听不出不妥,只是这事情……”楚辞抬头,对上林家二公子眼,不禁面色微和,“沐晴想说什么?”
“事情确巧了些,可未必便是假。”林沐晴笑一笑,“近来事多,我们可别被乱花遮了眼,错过大事就不好了。”
“二哥说得没错,我探过了,那个花小公子丝毫内力也无,神气间也有些病气,身子确是不大好。”林沐啸接道,“倒是他身后那两个侍从,身上有些功夫,尤其那个满身书卷气,内力颇高……”
“说不得便不你我之下。”竹玉看着林沐啸,替他说完这句,林沐啸抬眼,正色一点头。
“有这么高?”楚澜讶道,“那岂不是很难对付?”
“若是与我方无害,对付他做什么?”楚辞瞥自家幺弟一眼,跟着沉吟着,“说起来,那两兄弟当真情谊深厚……”
“现势不佳,花小公子性情纯善,加之涉世未深,我们可要多与他亲近亲近,莫让他被闲人利用了才好。”竹玉抹开扇子,转眸一笑。
“小澜儿年岁相近,也该多去陪一陪,带他四处走一走。”林沐晴看两位好友一眼,摇摇头,叹气接道。
楚澜眨一眨眼,娃娃脸上笑得灿烂:“花大哥武艺高强,又救我性命,既然小蚕是花大哥这般喜欢着弟弟,我当然会好好招呼啦!”





剑鬼蛊师 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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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仆从引至厢房,花戮推开房门,先走了进去,花蚕转过身,冲跟上来两个青年柔声吩咐:“阿澄、阿狄,别让旁人进来扰了我与哥哥叙旧。”
“是,请少爷放心。”顾澄晚回头,看着已然消失走道边缘几个仆从,恭声答应。
方狄等花蚕也跨进门去,就上前一步,轻轻把门带上。
花蚕站房间里,往四处看了一看,轻声笑道:“我哥哥,这些个武林世家少爷们,似乎都很看重你啊。”
“武林大会,对我们有用。”花戮坐桌前,手掌侧面一推,就将个楠木雕花方凳移到那笑吟吟少年身后,“坐下说。”
花蚕并不推辞,他掀起把皮裘解下来扔到花戮床上,褪了面上总挂着那抹柔和笑容,淡声说道:“花绝天和花绝地身份,你也察觉了吧,有问题。”
“你想法?”花戮眸光闪了闪。
“这个我们等会细说,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花蚕把刚顺手拎进来包袱放桌上,打开来,露出个精致陶瓷小坛,再推到花戮眼前,“我杀了花绝地,烧了他房子和尸体,然后带出这个。”
花戮低头,把盖子揭开,又立刻关上,眼里划过一丝冷光。
“便宜娘骨灰。”花蚕闭闭眼,“不过,这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
“花绝天手里。”花戮接道。
“你……找到它们下落了吗?”花蚕抬头。
“花绝天有一个锦囊,从不离身。”花戮说。
“下一步,杀了花绝天,让便宜娘入土为安。”花蚕垂目,看着自己手指——指甲纤长,尖端染着一点肉眼难以分辨银光,“对了,你有没有便宜爹消息?”
“……没有。”花戮说着,站起身走到那足有七八尺高硬木衣柜前,一抬手轻轻松松就把它挪开,跟着拔出他破云剑,运足了内力墙角慢慢地掏挖,仔仔细细,一丝不苟,“你有什么消息?”
“都是十几年前事情了,早已没人说起,后来跟祁山派两师兄妹遇见,就不好随意打探。”花蚕皱了皱眉,“说起来,你不觉得那个叫‘竹玉’,相貌有些眼熟?”
花戮手里停了一下,像是想些什么,然后继续手里活计,说:“是有‘玉名’皇子,或者小王爷。”
“皇姓‘第五’,以‘竹’为头,过了皇族考验,得‘玉’为名。”花蚕勾唇,“看起来,还是个跟我们有亲戚关系。”他略偏头想了想,“不是第五瑾,那人怎么也该三十岁了,其余皇子年纪都不对,算来算去,也只有晋北王小儿子第五琮,今年二十五岁。就不知,他为何来到江湖,还跟这些少爷们混一起。”说着嘴角弧度扩大了些,“我们若是想知道便宜爹实消息,还要从这个人下手。”
说到这里,花戮已然挖好了个四四方方洞来,花蚕见了也站起身,把桌上陶瓷小坛捧起,送了过去,由花戮放进那洞口深处,再用挖出砖块砌上、把衣柜放回原处。
眼见将琴抱蔓骨灰安放好了,花蚕才又说:“我怀疑,花绝天花绝地是‘炎魔教’人。”
楚辞几人想着拉拢花戮,这些天商议什么还算重要却又不危及根本事情时,总会让楚澜将他请了来,多多少少,花戮也听得一些武林门派名字,这个“炎魔教”,就是近提得多那个。
花戮抬眼,露出个“你说”眼神。
于是花蚕就继续说了下去:“门外两个是我人蛊,面貌白净那个叫顾澄晚,武林四世家顾家二子,他对‘炎魔教’似乎有些了解。”他冷笑一声,“我看那花绝天与花绝地本事,做事又嚣张跋扈,实不像无名之辈,可中原武林偏偏无人提起。据说那魔教有两护法三尊者四长老……哼。”他眼里溢出一丝嘲讽,“当年便宜爹出门打仗,找了秦风与玉合欢保护便宜娘,还出动了铁甲士……可直到后也没见着他们。那两人武艺高强,花绝天花绝地若是没有帮手,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灭了一个王府门?”他顿一顿,“秦风玉合欢两个不是那么容易死人,我们也该找一找他们下落,也好问问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认为,现要杀,不止花绝天?”花戮说着。
“是。”花蚕讽笑,“让我过得不痛,我当然也不会让他痛。”他眼里闪过一抹狠戾,“若是炎魔教做,我就让他们连根都烂掉!”
花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花蚕微微弯唇,手指自然地抚上花戮手腕,花戮略动一动,调整了一下坐姿,却并没有躲闪。
“少爷,大公子。”正这时,外面“笃笃”响起几记叩门声。
“怎么?”花蚕指尖轻轻点了几下,略抬高些音调。
“楚家主派人来请,要给少爷接风洗尘!”是顾澄晚扬声说。
“知道了,让人稍等片刻,我与哥哥这就出来。”花蚕答应着,把手自花戮腕上挪下,而后挨近他耳边,轻声笑道,“哥哥事不好说,待晚上时再作计较。”
花蚕跟花戮身边,慢慢地走到正厅,顾澄晚和方狄一起,后面恭顺地垂头而入,又默默地侍奉花蚕身后。
才进了大堂,楚澜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笑意:“小蚕小蚕,今晚有花灯,要不要一起去看?”他一蹦一跳地过来,却见了冷脸站花蚕身边花戮时,老老实实地停那里。
“花灯?”花蚕也不计较楚澜亲昵,偏一偏头疑道,“还未到佳节,怎么浮阳有灯会么?”
楚澜神秘一笑:“此‘花灯’非彼‘花灯’,赏心悦目风景多得很。”跟着叹口气,“只可惜从前大哥总不让我去看,今日小蚕你来了,就帮我跟大哥说说,去那处玩赏可好?绝不会让你后悔啦……”
“胡说八道!花小公子是贵客,怎能随你心思玩闹?”楚辞没等他说完,便厉声喝止,“我自会择一个清雅之处待客,你这顽劣子,还不速速与我退下!”
“楚家主莫气,楚少爷与下年岁相当,想必喜好也相近……既是如此,便依了楚少爷罢。”花蚕微微一笑,柔声劝抚。
“花小公子,你是不知……”楚辞重重叹了口气,居然说不下去了。
“这……莫不是楚家主有什么难言之隐?”花蚕奇道,目光一转,却停束手旁林沐晴身上,“林少侠?”
“小公子无需意。”林沐晴摇头笑道,“只不过是楚家家教甚严,小澜儿自然就被管得紧了些,没什么大事情。”
“那灯会……”花蚕又问。
一旁竹玉接过话来:“我浮阳有个大青楼,名唤‘烟雨楼’,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开办‘赏灯大会’,名为赏灯,实则挑灯都是楼里姑娘家,便这晚登台献艺,各个使出浑身解数,精彩得很。积年累月,也算是我浮阳一绝,小澜儿年纪小,只听说而不曾得见,不免心醉神往,就想趁着为花小公子接风这机会,好好地去游玩一番。”
“原来如此,果然有趣。”花蚕笑道,“下久病身,也未尝得见如此盛会,既然机会难得,楚家主若不介意,不如便去了罢?也让下长长见识。”
楚辞似是有些犹豫,林沐啸旁拍了拍他肩膀:“楚澜也有十七岁,又不是做些混事,不过看看而已,便依了罢。再不济,也还有我们呢,不会放任了他胡闹。”
“本来就是,大哥真是古板,我只是想去看看,又不干别……”楚澜一扭身躲林沐晴后面,探出个头来嘀咕着。
“罢了罢了,既然小公子这般说,楚某再计较下去,倒真是顽固不化了。”楚辞横了自家弟弟一眼,跟着一摆手,“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去赏灯,那里热闹得很,吃食也是极难得。”
花蚕温和笑着,略施一礼:“楚家主请,各位请。”
楚辞大步走前面:“小公子请,花少侠请。”
花蚕侧头看一眼花戮,唇边笑意越发柔和起来。
烟雨楼今年与往日不同,那条大河里搭了花船,船船相连,船上竖着旗杆,一杆杆串成一片,拉出几条扎实红绳,静静地悬河面高处。
每一根红绳上都挂满了花灯,灯面上绘着美人图、写着美人芳名,缀一处红彤彤煞是好看,映得河面上一片通明。
那些个花船连成个极大圈子,圈子中央是个大木船,上面搭了个高台,颤巍巍浮水面。
另有十多条竹筏从花船一直延到木船边上,想来是方便姑娘们走到台上去,也被红绳系花船上,看起来颇为稳当。
大河边上也被烟雨楼包下,用绳圈起场地,绳内安放了许多摆着食物美酒桌椅条凳。但凡是客人,交上几十文钱就能入场。
楚辞是楚家家主,再加上这些个武林世家少爷们,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刚刚露了个面,就被笑吟吟老鸨接到水中高台后那艘招待贵客大游舫上,再叫了几个干净伶俐丫头旁服侍,不敢稍有怠慢。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楚辞林沐晴几个与熟识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就到靠着水边、视野宽阔地方坐下,丫头们眼乖手巧,立即把招牌好菜送上,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楚辞冲花蚕花戮“请”了一下,又客套几句才入了座。
刚坐好,就听到一声锣响——吉时到,赏灯大会正式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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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咚——”
激昂鼓点急促地响起,仿佛要将人心都震得跳出胸腔来!
笼水中船上轻纱倏然飘起,一刹那便露出了那台上两排粗木大鼓,红漆白面,绷得紧紧。
只见一彩衣女子身若轻蝶,鼓丛中不断穿梭,时而高扬鼓槌奋力敲击,鼓声暴烈奔放,如万马奔腾,时而素手低回,把那鼓打得恰似流水过涧,细致缠绵。
她一边击鼓一边舞,足尖旋转,转眸而笑时,雪白鹅蛋脸上映出两个小小梨涡,醉人甜美。
“啊!是鼓儿姑娘!”
“鼓儿姑娘看这边!”
“鼓儿姑娘真是太漂亮啦!”
这女子刚现出面容,岸边就传来看客们情不自禁喧哗声,似乎要将河面掀起波浪般,一阵高过一阵。
被称为“鼓儿”姑娘像是受到了鼓励,舞得急,又是一连串细密鼓点之后,方才一个翻身,俏生生落台子中央,两个鼓槌交叉搁肩上,款款行了个礼:“今夜灯好月好,客人们也要喝好玩好,鼓儿这厢有礼,祝愿各位都寻到可心姑娘,过个活洞房良宵!”她声如黄莺,脆生生领了个好开场。
人群里顿时掌声如雷,与此同时,上书“红鼓”二字花灯也徐徐升高了几尺,颇有些鹤立鸡群味道。
花蚕画舫里,半靠花戮身上看得十分欢喜,到后来兴味处,竟是不顾体弱、自己直起身子朝外瞧过去,几乎连头都探出船外去了。
“这位鼓儿姑娘真是太厉害了!”楚澜巴掌拍得“啪啪”作响,满脸兴奋,他离谱地半个人都伸出窗外,然后就着这种颤颤巍巍危险姿势回头冲花蚕灿烂地笑,“小蚕,我说得没错吧?真很精彩!”
“嗯!”花蚕听到了,看着他重重点头,平日里略微偏白脸颊也因着激动情绪而有了些血色,衬着他秀丽眉眼,显得尤为动人。
这时竹玉旁解释道:“此女名为‘红鼓’,是烟雨楼顶级姑娘——十二乐姬之一,一手鼓技无人能出其右,没想到这回是让她出来开场,看来,今儿个晚上要有贵客登门。”
花蚕闻言,朝另一边与林沐晴对坐而饮楚辞看过去,竹玉自然也瞧见他视线所及,于是笑道:“我们楚家主立身持正,素来洁身自好,烟雨楼妈妈也是知道,因而‘楚辞虽贵,然一毛不拔也’。”说着扇柄打掌上,“不说他了,此时又出来一位乐姬,喏,是瑶琴姑娘。”
花蚕抬头一看,果然又有个蒙着白纱女子自竹筏上袅袅娜娜地行来,她怀里抱着一张古琴,台中席地而坐,后将古琴搁膝上,一抬手“铮铮”几声,竟不是柔婉曲调,而隐有金戈杀伐之意。
闭目听了一会,花蚕抿唇笑了笑,转身扯了扯花戮袖子,悄声道:“哥哥,我们去外面看罢?”
“外面喧杂得很,小公子仍是要出去么?”那边楚辞留意到花蚕举动,朝这边看过来,“待会场面热闹起来,怕是会有些不妥之事,污了小公子眼。”
“不碍事,有哥哥陪着。”花蚕攒住花戮袖子手紧了些,点一点头,略带腼腆地浅笑,“下不懂武功,看不见太远,出去了便能瞧得清楚些。”
这游舫足有三层之高,这一年一度赏灯大会,但凡楚辞过来了,总是占着第一层舱内靠窗大位,烟雨阁里老鸨是知道,之前才见着影子,就径直将他们引到这里。
此处临水而视野广阔,只是离高台远了些,以习武之人眼力,自然是毫无妨碍,可若是没有习过武……
“是楚某疏忽了。”楚辞一听,忙站起来,就要与他一同出去,另几人也站起身,像是也要陪客模样。
花蚕见了连忙摆手:“楚家主,诸位侠士不必客气,有哥哥一人陪着便可,今晚该兴游玩才是,几位就不必为下费心了。”
“大哥,我也要出去!”这时楚澜不知怎地听到了,急忙把身子从窗外缩回来,大声嚷道。
楚辞皱一下眉,却并未阻止:“你去罢,代我好生招待客人。”
“知道啦!”楚澜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小蚕,我们出去吧!”
花蚕也回了个温和笑容:“好,我们同去。”
及至走到舱外,那弹琴姑娘已然将琴音拔得极高,音色像是登上了某个说不出极限,细若游丝却清晰无比,让人随着那音屏住了呼吸,脑中那根弦也跟着绷紧,每一瞬都好像要断了它似。
下一刻,有洞箫声突兀而起,黄衫女子自半空徐徐而落,悄然立白纱女子身后,一坐一立,一抚琴一吹箫,两人衣袂飘飞,恍若神仙中人。
箫声饱满浑厚,与琴音相和,一个高亢尖细,一个低柔婉转,渐渐又将音合一起,变得如同潮涌浪打,层层叠叠连绵不断。
花蚕扶着花戮手臂,迎风立船头之上,楚澜他身畔跳来跳去,抓耳挠腮,恨不能也去那姑娘们献艺台子上去才好。
“瑶琴姑娘果然色艺双绝,楚少爷想必很喜欢她罢。”花蚕看清了楚澜视线落何人身上,不由笑着打趣。
“不是说了么,小蚕叫我名字便好。”楚澜直觉地说反驳花蚕称呼,跟着才回应道,“琴儿姑娘不仅琴艺无人可比,品性也是相当高洁,听说她面纱下容貌也……”美如天仙。
他刚要这样说,却生生地将话吞进了肚里。
许是之前舱里热了,少年早解下皮裘,只着了一件翠色长衫,与那白皙肌肤相映,显其眉目清润、气质卓然。船头风大,吹散了他原本束脑后墨色长发,也卷起了束腰间宽阔锦带,袍袖飞舞间,现出他尚未长成纤细身形,他唇边含笑,就仿佛要乘风归去一般。
楚澜想说“小蚕你真好看”,可转眼又见着挡花蚕身侧、冷气袭人花戮,就硬是把夸赞咽了下去,改成:“小蚕,你头发散开了。”话一出口,几乎要咬了自己舌头。
花蚕也注意到,便将胳膊绕到身后,一缕一缕慢慢地往回收。他两条手臂细长而白,才一举起袖子就滑了下来,暴露大风中瑟瑟地发抖,努力捋了好几次,也没能把头发收拢,黑袍青年似乎看不过了,就伸出手,两下把长发捏拢。
楚澜看着这幕,不自觉地说了句:“花大哥对小蚕真好。”
“哥哥待我,从小便是极好。”花蚕也笑了,自旁边跟来顾澄晚手里拿过一条发带,又极自然地递到花戮手中,“哥哥帮我扎起来罢。”
花戮接过,几下利落地为花蚕挽起头发,手法居然十分娴熟,又楚澜看直了眼。
花蚕见他呆愣样子,笑了一笑,手指朝前处指了指:“楚少爷……楚澜,你看,又一位姑娘出来了。”
楚澜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就顺着那方向看过去,果然之前琴、箫两位姑娘已经下了场,如今踏着竹筏步掠来,是高举重木琵琶红衣女子,她云鬓高耸,乌发中缀了根红艳艳火凤凰,整个人都如同一团烈火般,只一瞬便扑到了台上。
琵琶声有如狂风骤雨,刹那间汹涌而来,琵琶姑娘且弹且舞,长腿弯折出许多不可思议弧度,纤腰若柳,与琵琶音匹配起来,就像是巨浪之上一叶扁舟,随暴风雨扶摇而上、又悚然而落。
水上红绳上,早有“红鼓”、“瑶琴”、“绿萧”三盏花灯高高悬起,里面烛火亮了不止一倍两倍,待琵琶声没,另一盏花灯倏然升起,与另三盏并排而挂,群灯之中大放光芒。
琵琶女退去,岸边观看人群发出高欢呼声,却见到下一个人走上高台时候霎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这是个极有风姿女子,眼若秋水,眉含远山,相貌自然是美。然而她引人却并非这些,而是那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洁净浑然天成气韵。哪怕她身处这烟花脂粉之地,亦不能将她污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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